逆光年华——傻傻坚持

一直僵持快到了七点半的时候，方阳回来了。还没开门，就听到方阳欢快的口哨声，他还心情很好的正要回来，或许他心里正想着我。但是我知道当他开门走进来的时候，会和刚刚的我一样惊讶一样害怕。意料之中的，门开了。我望向方阳，方叔叔，爸爸妈妈的目光也都直指向方阳。方阳关了门，看着一屋子人，还有地上跪着的我，一脸惊呆的表情。接着很疑惑的叫了一声：“爸？你怎么来了？”方叔叔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方阳面前说：“还不是因为你，不孝的东西。闫家伟已经被他爸爸妈妈管好了，现在你和他断了，和我回家吧。”方阳脸上立刻浮现了恼怒的表情，大喊着说：“你怎么这么卑鄙！我都滚出来了！为什么你还来这里找我！”方叔叔抬手就是一巴掌，怒吼着说：“你自己干的什么事！跟我回去！从今以后和他断了！”方阳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一样看着方叔叔，方叔叔拉起方阳就要开门。方阳挣开了方叔叔的手，跑过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我。眼泪和我一起流了出来。我小声叫了一声：“方阳……”方阳点了点头，拉起我说：“咱们走，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身后的爸爸妈妈还有方叔叔大喊着方阳家伟回来，妈妈哭着跟着跑了出来，方叔叔一脸沉重的也跟了出来，爸爸跑在最前面大喊着让我们回来。可是方阳像是真的被触怒了，紧紧抓着我的手，就是不肯松，也不肯停下步伐。我感觉自己很幸福，只要方阳牵着我的手，不论去哪里，我都感觉是在向天堂奔跑。我们跑下了楼，跑出了小区。一瞬间，我的心里浮过一丝扭曲的快感。我想就这样一直奔跑下去，就这样紧紧抓着方阳的手，再也不分开。不管现实是怎么样的，也不管父母是怎样失望，也不管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就这样奔跑，向着幸福奔跑，不管终点在哪里，就这样没有目的跑下去。

我们跑到了宽阔的马路对面，我停了下来，方阳也停下来看着我。我回头看向路对面的爸爸妈妈还有方叔叔，他们也都停了下来。妈妈大叫到：“儿子！你回来啊，别离开妈妈啊……”刚喊完，脚下一软，就要倒了下去，方叔叔连忙扶住了妈妈。妈妈站稳还哭着喊我的名字。我心好痛好痛，但是就让我自私一次吧，就这一次，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爸爸站在最前面的路边，大喊：“你是不是嫌丢人丢的不够啊！跟我回去！”我忍住了眼泪，颤抖的说：“爸，就让儿子自私一次吧，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爸，对不起！”说完，我转头很坚定的望向方阳，方阳也很坚定的望着我，我捏了捏方阳的手，方阳拉起我跑了起来。我感觉幸福就是这样，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两个人敢于坚持。

路对面的爸爸也立刻追了过来。

我闻到了空气中自由，幸福的味道。

我看见以后的幸福生活。

天堂就在牵着我的人奔跑的方向……

身后很突然的传来了一阵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我猛地回头，车轮下是鲜红的身影。方叔叔瞪大了眼睛，妈妈绝望的喊了一声：“孩子他爸！”我拉着方阳停了下来。懵了。

此刻我的眼睛里一直是车轮下爸爸鲜红的身影，耳边一直是妈妈绝望的哭声。方叔叔叫了救护车，我机械的跟着上了车，去了医院。我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了，我无法进行任何思考。无论什么都瞬间疏远了，誓言，承诺，自由，爱情，什么都疏远了。我的脑子里只有小时候父亲高大的身影，我想到了小时候父亲认真给我讲数学题的样子，我想到了父亲批评我严肃的样子。一行人，很安静的等在急救室外面，妈妈不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哭，方叔叔在一边坐着。方阳陪着我安静的靠在墙上。当急救灯暗下来的时候，医生出来了，没有好消息，只有一句冰冷的宣布死亡。妈妈哭着冲了进去，我也跟着冲了进去。

医生都出来了，冰冷的床上，爸爸安静的闭着眼睛，身上是鲜红刺眼的血。妈妈趴在了爸爸身上抽泣着。我麻木的淌着眼泪，愣愣的看着。我怎么也不能相信爸爸就这样永远消失了。过了很久，我安静的拉起来妈妈。妈妈哭着从爸爸身上起来，狠狠的看着我，甩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此刻什么都安静的没有声音，只有响亮的耳光声回荡着。“你滚！我和你爸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不是要走吗？好啊，现在就滚！再也不要回来了！”妈妈哭着对我大吼。我忍住情绪，小声的劝妈妈说：“妈妈，别这样，爸爸已经走了。”妈妈又是一巴掌，绝望的说：“你就是巴不得你爸死是不是！好啊，现在他死了，你要的自由啊，爱情啊，什么都有了！你去吧，最好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我没有说话，默默听着。“你的自由就那么重要啊？比你爸的命还重要？你这个不孝的孽子！”妈妈拿起桌子上的花瓶就往我的头上扔来。“你滚！你滚！再也不要回来！”妈妈怒吼着。这辈子我第一次见到妈妈这么生气。血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我重重跪在了地上。方阳也跟着我跪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滚！”妈妈喊着，靠着墙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方叔叔默默的走了。

跪了很久，也哭了很久，我站起来扶起了妈妈。很平静的说：“妈，对不起，儿子今后什么都听你的。”妈妈哭着说：“儿啊，妈妈以后就只有你了。”我转身对方阳淡淡的说：“你先回去吧，回你家。”方阳很伤心的看着我，什么也没说。我大吼：“我让你先回去啊！”方阳指了指我头上的伤口，然后转身走了。

我包扎了伤口，就和妈妈回到了爸爸妈妈现在住的地方。爸爸的尸体暂时放在了医院。安抚好妈妈，我准备回方阳住的地方看看，我知道方阳是不会回去的。打开门，方阳果然低着头坐在了客厅里。“家伟，对不起。”方阳看见我来了，站起来对我说。我没有答话，停顿了一会，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家？回去吧，和你爸认个错，回学校继续上课吧。”方阳像是很生气，抓着我的肩膀很激动的说：“闫家伟！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想离开我啊！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很平淡的说：“那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我自私的感情比我爸的生命还重要？我想一个人安静一阶段。你最好回去，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方阳没了话说，定定的看着我。我拨通了方叔叔的电话，“喂，方叔叔。我是闫家伟。我现在知道自己和方阳错了，对不起。你现在开车来接方阳回去吧，他和我现在在租的房子这边……”说完，我挂了电话。方阳满脸泪水，定定的看着我。我轻轻替他擦去眼泪，我用尽这辈子最后爱的力气说：

“方阳，我爱你。最后一次。”

没一会儿，方叔叔上来了，拉着方阳回去了。方阳定定看着我，不说话，回去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所有关于幸福的泡沫童话都碎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和妈妈为爸爸简单举行了葬礼。撞人的司机跑了，也找不到，我和妈妈不准备再去找了。火化了爸爸，骨灰就放在了房间里。妈妈哭着趴在骨灰盒边上说：“老闫啊，对不起了，没办法带你回老家了……”我心情很沉重的跪在骨灰盒前，心里默默许诺：爸爸，儿子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我会和方阳一刀两断的！妈妈没有办法，在外面的家政公司当起了钟点工，我只是个学生，第一年上军校每个月学校的补助只有八十块钱，跟本什么都不够，好在我在学校生活，花不了什么钱。

第三天，我回到了学校。不说话，什么也不说。只是和刘磊呆在一起。刘磊问我：“怎么了？方阳回来了？你们到底又怎么了？”我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个夏天我经历的太多太多。方阳是回到了学校，但是不再是我们班的班长了，他被方叔叔找人调到了别的班里去了。一整天我都没看见方阳。第一次一整天都不和方阳见面，说话，没想到，就这样我竟然还能活着。晚自修的时候，我没去教室。一个人跑出来散步，经历了这么多我根本没办法安下心来再回到教室学习，我独自享受着夏日特有的晚风。校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再来回在校园里走动。抬头，我看见了月亮，我又想起了那句话：月亮，你永远都不懂得人间的悲欢离合，却装出一副会阴晴圆缺的脸，在每个寂寞的时刻，惹起更多的寂寞。不知不觉，我想着这句话，竟然哭了。

“闫家伟！”我正暗自伤怀着，身后响起了刘磊的声音。我回过头，刘磊跑了过来，看着我一脸泪水，他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静陪着我。这个朋友真的是上天的恩赐，在我每个伤心的时刻，他都会陪在我身边，不管怎么样。“到底怎么了，你最近很不对劲啊！有什么就说出来啊，说出来心里就好过了嘛。”刘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让我想起了去年夏天他好像也是这么安慰我的。如今一年都过去了，真的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太快了。我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敞开胸怀，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和他说了。我感到心里很爽快，这个朋友真的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爸爸去世的第四天。上午，我认真的跑去上课。终于在后排看见了一直期待却又不敢看到的熟悉面孔，方阳。他也正定定的看着我，我没有理会，安静的坐下听课，刘磊捏了捏我的手，像是在提醒我什么。我看了看刘磊，很认真的开始听课。下午，我们来了新班长带领训练。方阳又来了，像上午一样，默默站在我们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我没有理会，我已经和爸爸发过誓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真的好痛苦。隔三差五，我会去看看妈妈，妈妈越来越瘦，感觉很憔悴，爸爸的去世让妈妈再也没了往日的开朗乐观。我的心一直内疚，一直难过，幸好有刘磊陪着。方阳每天都这样，默默在我身后陪我上课，在我们班队伍不远处看我训练。我就是不肯和他说话，他好像要证明什么一样，也默默守候着。我快要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我问自己，反复的问。有时候，我自己都琢磨不出来。想得久了，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我太自私。

什么都不怪，都怪我自己。为什么当初要不顾后果自私的去爱呢？为什么后来一定要坚持那份错误的感情呢？为什么就是不知悔改一心选这条路走呢？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倔强，现在一定也不会那么遗憾了。我很自责，很内疚。几乎每天做梦，我都能梦到车轮下父亲鲜红的身影，梦到母亲绝望的脸，到最后醒的时候，我总会感到不安。怪我，一切都怪我，为什么当初要去爱呢？明明知道是不可取的。

但是真的爱了，怎么能放手？

第十六章

为什么总是到失去后才明白？

当终于看清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如果不是当初的倔强，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遗憾。

没有永远不醒的梦。

就像无论我们多么悲伤都阻止不了明天初升的太阳。

世界从来不会为了谁而停下脚步。

地球一直在孤单而又忙碌的旋转着。

命运注定了的，也许谁都改变不了。

天给的惩罚，谁都摆脱不掉。

年少犯下的伤，岁月总会给补偿。

黑暗过去，太阳一定会绽放光芒。

方阳依旧每天跟着我，上课，训练。虽然很不喜欢，但是我还是没有说。因为我怕我自己会忍不住。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星期六的下午，我准备回去看看妈妈。正在校园里走着，方阳突然拦住了我的去路，定定的站在我的面前。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绕路走。方阳又拦了上来。我还是选择沉默。“你到底在逃什么？为什么你不敢看我！我要你和我解释清楚。”方阳拉着我说。可是我假装没听见，继续绕开他想走。方阳很生气的拉住我，带我走到一个没人的树荫底下。“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为什么不理我！你让我不要和爸爸对着干，我听你的回去了，你让我回学校，我听你的，我回来了，可是这么多天，我那么耐心的等你！你为什么就是当看不见？”方阳像是很生气的冲着我说。我没说话，只是沉默。“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还爱着我！你别骗人了！想忘掉我！不可能！”方阳又很尖锐的说。我这下子真的被触到了软肋，但是我想起了给爸爸的誓言，于是我很坚定地说：“方阳，咱们完了，懂了吗？”语气冷的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方阳一听我说，很不相信的反驳道：“闫家伟！你骗谁呢！我不信！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家伟……家伟……”方阳很激动的解释着，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是该一刀两断的时候了，我竭力保持镇定的说：“够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恨你！如果不是你，我爸爸会死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会是这个样子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不喜欢你了！你别自作多情了！咱们现在没关系了！再见！”说完，我假装很潇洒的走了。尽管走的时候，背对着方阳，我忍不住哭了。但我对自己说：闫家伟，记住你给爸爸的誓言！

我调整好情绪，回到了家里。深吸一口气，我敲了敲门，敲了一会儿，没反应？妈妈没在家？不会吧。又敲，还是没反应，我索性掏出钥匙自己开了门。打开门，我惊呆了，客厅的地板上，妈妈闭着眼睛静静躺着。一瞬间，我感觉天崩地裂，我已经失去了爸爸了，再失去妈妈我可真的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我慌忙蹲下身子，晃了晃妈妈，可是妈妈没有一点反应。我知道情况不太妙，抱起妈妈就往医院冲。手忙脚乱的来到医院，医生立刻进行了抢救。我没了主意，我不知道站在急救室门外我还能做什么，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妈妈了。我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翻了一遍电话簿，却发现不知道应该打给谁。谁能帮我呢？我简直就是自作孽，为什么要那么自私啊！我现在后悔了！想了一遍，我不知道除了打给刘磊还可以打给谁。于是我拨通了刘磊的手机，刘磊很快赶来了。

“家伟！怎么样了？阿姨还好吗？”刘磊跑了过来问我。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哭着抱住了刘磊，像是溺水者垂死挣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用力，那样不肯松手。“好了，好了，阿姨怎么样了？”刘磊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问。我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还没出来，正在急救，不知道怎么样了。”说完，我坐在了椅子上。刘磊陪着我，坐在了我身边。我不知道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脑子很不自觉的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我想到了小时候妈妈打我的样子，我想到了妈妈给我买零食的样子，我想到了去年妈妈来看我的样子，我想到了妈妈用尽力气说“儿啊，你好糊涂”的样子，我想起了在爸爸死的时候妈妈用力拿花瓶砸我的样子……我想到了很多很多，眼泪一直不停的流，我真的不想妈妈再离开我了。我真的不能承受了，天啊，为什么，难道这真的是天给的惩罚？

急救灯灭下去，医生出来了，我和刘磊连忙跑上前问情况。医生淡淡的说：“突发脑溢血，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这种病，还是会有后遗症的，半身不遂等等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而且后续治疗也需要很多的费用，家属最好有心理准备。”我追着问：“那医生，这种病的发病原因都是什么啊？”医生拿掉口罩，转身说：“可能是因为劳累过度，或者情绪过于消极激动气愤，反正原因很复杂，和人的身体素质也有很大关系。”谢过医生，我和刘磊跑进病房，妈妈戴着氧气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妈妈憔悴的脸，我又想起来妈妈这阵子伤心的情绪，还有当钟点工的劳累，真的怪我，妈妈才会是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