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
他妄图围剿老年福利社——当然，是妄图，妄图而已……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
老年福利社自然是在一种更高更大更强的标准上构建着自己的防御。
古清三次接近了那个门——又三次折了回来，面对看门的那位喀斯特地貌脸的老太太，始终没有打起上前的勇气。
“算……算了……”最终，他擦着冷汗对自己说，“还、还是等其他的东……东西弄完了再……再回来吧……”
第3章：兄弟
“陛下，”天帝御书房，小麦捧着“观世镜”走进来，面上虽是波澜不惊，眸子里到底是抹上了一痕忧虑，“二殿下四
处碰壁似乎……懊恼非常，这样果然……当真……不要紧么？”
“让他吃点苦头，”古凌放下手中的奏折，“吃点苦头，他就知道回来了。”
“这……”
“小麦，”古凌从一叠厚厚的文件里翻出一张薄纸，细看时，却是天帝亲笔御旨，“你拿这个，再到各处走一趟，今天
之内，务必把清儿……二殿下回来要的屋子，连着里面家具器用都备好。”
“是。”小麦接过，躬身答应着退出去。
“慢着，”古凌叫住他。
“陛下？”
“多备几个院子好了——若几个羊啊兔子啊，他要带上来，便让他带上来就是了。”
“陛下，这样……不好罢，”小麦微微颦了颦眉，“狐宫……那个……二殿下收养之人，咳，及动物，皆是凡俗之辈，
一无道行，二无修为；且多为上辈子德缘浅薄之人，这辈子才沦落至此；二殿下施以援手，本已经打乱轮回之理……”
“行了行了，”古凌挥手止住他，“朕不过就这么随口一说，倒换来你这么大篇编派——当年淮南王刘安还许他一人得
道鸡犬升天，朕的同胞皇弟回朝，就不兴要点排场？去，一切照办。”
“……是。”
“对了。”古凌偏头一想，“你若见到他……就……那个……你知道吧……”
“啊？”小麦不解。
“咳……那个……帮，帮朕劝、劝他回来吧。”
古凌红着脸把脑袋拧到一边，吐字吐得很艰难。
“啊，是。”
难得见到天帝这样的脸色，小麦呆了一呆，方才应道。
“出去吧出去吧。”
“是。”
就算是手持天帝亲手御批的“关卡一本通”，小麦还是在天庭了转悠了整整一上午，陪了无数个僵硬的笑容，才从三十
七个主管部门、二十九个分管部门和五十四个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关联的相关部门中脱出身来，拿到了居住区几个院子的
钥匙。
“古清大人？你……”
在去往居住区的路上，米小麦意外地在“人口与人间承载能力监控中心”门外的台阶边，见到了睡得正熟的古清……狐
形态——衣服垫在地下，耳朵耷拉着，边睡边磨着牙，口水流了一脸，毛绒绒的尾巴卷在身上，权当是被子——身边，
还放着那一大叠盖章的没盖章的文件。
“……古清大人？”
米小麦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推醒了他。
“啊，”古清醒过来，揉揉眼睛，甩甩尾巴，“啊，米总监。”
米小麦愣了一愣。
虽说小麦是仙人，到底阅历较浅，在天庭之上，还没见过那个仙人这么大咧咧地把真身现出来的：
“您怎么……在这个地方睡了？”
“哦，昨天跑了六十三个部委，实在是——我的天啊，这些人，啊不，仙！都什么狗屁效率啊！”
古清愤愤然，一跃而起，露出雪白的毛肚皮，大毛尾巴一竖，小短爪子一挥，义愤填膺。
“咳……”小麦努力憋着笑，不去看面前那只气势汹汹的狐狸，正了正色，“那个，古大人，陛下说了，只要你回来，
既往不咎，而且，想带上狐宫的那些……它们来，也都可以，你不如……”
“不要。”金色的眸子目光炯炯，话音落下，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为……为什么？这都过去万年多了，您就别再和陛下赌气了，陛下他……”
“小麦，”毛狐狸在那堆衣服上趴下来，耷拉下耳朵，说话间竟带上了语重心长的味道，“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嗯？为了造福众人，拯救天下苍生……”
“你看现在的天庭，像是做这个的地方吗？”
“这……”
“我像是那种‘和哥哥吵架赌气离家出走’的小P孩吗？”狐眼一瞥。
“不、不像。”
“我像是那种‘带两只宠物回来也没关系’就能哄骗的弱智儿吗”狐眼又是一挑。
“咳，不像……”
“你当我当年出走是为了什么？他古凌有多大本事能气我走？我是看不惯天庭烂摊子，还有古凌那吊儿郎当百事不管的
样子！如今我虽然一贫如洗，却能救回十条命来，好过他古凌日日花天酒地毛事不做就知道聊天打屁泡妞下馆子按摩洗
桑拿！”
古清说着又激动了，毛都竖起来。
“是、是。”小麦赔笑点头，“可是……若是总在人间，世间之事，不过行一处见一分，能见到多少？不如回到天庭，
更能……”
“回到天庭？就这个机构繁冗效率低下的天庭？”古清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古大人，依你之法，是救不了天下苍生的！”
“我何尝说过要救天下苍生了？”古清扭回头来，尾巴一扬，“我和金銮殿上坐的那个开会放空话上班只喝茶的家伙不
同——我见到一个，便救一个；救得一个，便是一个。”
说着起身便要走。
“古大人！”小麦紧追一步，“你在人间如此……受苦，不后悔吗？”
“嘿，”古清裂嘴一笑，“玉液琼浆，我喝过；锦衣玉服，我穿过；高楼广厦，我住过；此生无憾了！”
“可是……”
“米总监，”古清竖起一只短而瘦得爪子，“我们当仙人的，不能日复一日总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打牌看报纸吧。”
静。
对峙。
米小麦沉浸在“和一只毛狐狸讲道理”的违和感中不可自拔——进而想起，自己的真身是只公鸡，于是思路又滑落到“
鸡该不该和狐狸讲道理”的哲学领域里。
然后……
“咳，”古清发话了，“我说米总监。”
“在。”
“你踩到我的衣服了。”古清伸爪指了指小麦脚下。
“啊，抱歉！”小麦连忙移开了脚。
“还有。”
“什么？”
“你能不能稍微离开一会——你在这里，我没办法恢复人形穿衣服……”
第4章：终局
米小麦一宿无眠。
夜幕下，一双比夜更黑的眸子，死沉死沉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半晌，飘出一声叹息：
“靠，这么多年过去，我为毛还是个死热血青年！”
次日。
天庭。
帝府。
御书房。
古凌。
米小麦。
“这么说，你意已定？”古凌放下笔，揉了揉眉间。
“是，”米小麦恭谨地俯下身。
“我让你去劝他回来，你倒被他给拐走了……”古凌仰天苦笑一声，“古清啊古清，你可真有办法！”
小麦脸一红，低着头不敢抬：“小麦修仙，并不是为了——并不是为了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周旋，坦白说，二殿下的
做法，比起陛下您，更让小麦赞赏。”
“这样啊……”
“是。”小麦磕下头去，语气却是丝毫不曾动摇，“请陛下将我打回下界……”
“你去吧。”古凌打断他。
“哎？”
小麦一惊，抬头看时，古凌背对着他，立在窗边。
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正飘然而下。
“你去吧——去之前到天库里看看——能卷多少，就卷走吧。”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几乎化成雪片，融进了风中。
小麦跪在地上，看夜风撩起他的衣角发梢，仿佛是过了很久，仿佛又不过是片刻之间。
回过神时，古凌依旧只是面窗，站着，站着，站着……
“……是！”
小麦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退了出去。
第二天，传出了天帝的心腹，天庭财务总监米小麦卷巨款潜逃的消息。
天庭上下紧急出动，搜了个人仰马翻，最终，却是无果。
从此。
天庭，少了一个叫米小麦的财务总监。
狐宫，多出一个叫米小麦的总管。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尾声）
天庭。当年。
“这样……好吗？”
御书房的幕帘里，传出一个声音——似男似女，非老非少，飘忽不定。
“怎么？”
古凌转回身来。
“小麦随古清一走，你这天庭改革，不是又断一臂？”
“无妨，”古凌口说无妨，眉头却是不由得蹙紧了，“清儿……总不能让他饿着吧。”
“那你改革可怎么继续？”
“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古凌一摊手，“小麦说的没错，或许，清儿做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你……”
“你且放心，朕好歹算是天帝，这个烂摊子，朕既然接了，就不会轻易撂挑子。”
“……”
“何况，你会在朕身边的吧。”
“嗯，陛下，我一直在您身边。”
狐宫。现在。
“小麦，现在宫里上下，有多少口了？”
“合着妖、魔、鬼、怪、人、动物，统共地加起来，已有了二万四千七百六十八口了。”
“已经……这么多了啊。”古清忍不住形象全无地龇起了牙，上扬的唇角里，藏不住的自豪。
“嗯。”
——是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多少生物投奔这里，又有多少生物，从这里走向轮回。
“江湖第一大慈善机构。”
“真正众生平等的世外桃源。”
——在古清眼里，再没有比这，更高的赞誉了。
“呐，小麦，狐宫，永远不会消失的吧。”
“嗯，永远。”
——我们要见到很多事。
——我们要帮助很多生物。
——我们要渡过……也或许渡不过，很多难关。
——我们要留下很多欢乐，以及痛苦，还有遗憾。
——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千年。
（编末）
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没有人——即便是仙人——能够窥视它的全貌。
他们，
都在黑暗中，
固执地坚持着自己所认定的“正确”，
摸索着寻找着，
那个“或许存在”的出口。
……真TM说教！（摔笔）
妖魔志·狐宫旧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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