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很多,成双成对的也很多,既有一男一女羞涩的牵着手,也有……两个男子十分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当然后者就比较吸引眼球,而当那两个男子的相貌都还不错的时候,这种关注更是会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此时,高飞与大当家‘这一对’就被迫尝到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滋味,但凡从他俩身边走过的,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向他们投来各色关注的目光,或好奇或不屑或欣羡。
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状态,显然是高飞所不能接受的。男子的尊严让对这件事的在意超过了他对右臂的钝痛感的关注。而当一对同性情侣从他们身边缓缓穿过,其中那个男生女相的家伙,指着他,一脸艳羡的对紧靠在他身后的高壮男子嗲声嗲气的说:“于郎,我也要那样。”的时候,他的不满情绪更是达到了顶点。没错,他是喜欢小鸟依人那一型,但前提是他不是那个小鸟!心中的情绪很快表现在行动上,高飞开始大力挣扎起来,他想要摆脱这个恼人的姿势……
感受到怀中某人的挣扎,大当家眼中的不耐一闪而逝,对方太过瘦弱,肋骨根根分明,抱着本来就有点儿咯人,而此时挣扎的动作,让他不由得更加难受。四周的目光他也感受到了,但在他的想法里,只要走到出这里,自然就没人看了。而高飞此时的举动明显是在拖缓进度,这样的认知让他很是不满。
眼看着高飞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被箍住的右臂也开始不由自主的被牵动,骨关节已经有些错位了,大当家眉头一皱,右手顺势一握,把那错位的骨节恢复原样,于是,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忽然而至的剧烈的疼痛感让高飞停住了动作,他心下大恨,猛地转头看向的身后的大当家,不过这种瞪视却被表现处什么气势来。原来,那剧烈的疼痛竟是把他的眼泪逼了出来,他才一转眼,一滴清泪就从眼眶缓缓的滑下了脸颊。这滴眼泪给了高飞巨大的打击,他声势一泄,心下郁郁的想到,完了,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甭管高飞心里怎么向,大当家见状倒是愣了愣,心说,怎么哭了,此时的高飞倒是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配上那一身青翠的长衫,整个人就向一棵受尽委屈的小白菜。大当家心中想了半晌,最后把原因归结于刚才自己用力过猛上,又想到对方此时的遭遇完全因自己而起,一时也有些讪讪。不过他这辈子都没安慰过人,见着此情此景倒是有些无措,略踌躇了片刻,终是低头凑到高飞耳边和声道:“你别乱动,咱们先出去再说。”言罢,调整了一下姿势,又开始向外跋涉。
高飞一脸抑郁的转过脸,心下大骂,出去说,说什么!老子现在就想离你远点儿!不过这种不满情绪,他却是再不敢表现出来了,生怕身后那人一个不爽再给他‘咔嚓’一下……
个怀心事,高飞与大当家缓缓的向人群外走,他俩一个英挺健壮,一个清秀颀长,乍一看去,倒还真是颇为般配……如果忽略掉两人诡异的表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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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飞很没形象的跌坐在地上,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大当家,他在等待对方的解释。虽然,自己贸然搭上对方的肩是有些唐突,但他可不认为,这样就能构成对方废掉自己胳膊的理由!
大当家被高飞看的有些不自在,目光一偏道:“刚才的事真是对不住。”这种程度的道歉已是他的极限。
不过高飞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诚意,闻言立马道:“要是道个歉就没事了,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他脱口而出后,才觉着有些不妥。却见大当家缓缓的重复着‘警察’这个陌生的名词,有些疑惑的看向高飞。
高飞被看的有些心虚,顿了顿道:“就是捕快……”
大当家闻言也没太在意,只是道:“那你要怎样。”
高飞略抬了抬右臂道:“先要请个大夫,当然钱是由你来付了!还有精神损失费、误工费……”
自动忽略掉‘精神损失费’等一系列自己不理解的名词,大当家略一挑眉,淡声道:“用不着请大夫,我就能给你接好。”
高飞闻言被噎了一下,看着那一身藏青色常服的大当家,心说,这人也忒小气了,那么贵的衣服都买了,怎么还会差两个药钱,这种想法让他心中更怒,不由得嘲讽道:“难道你的医术比大夫还厉害?”
“其他倒不敢说,不过这接骨,黑水县倒是没几个能比得上。”大当家闻言,十分中肯的道。
不过这话听在高飞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心下冷笑,不由得到:“既然大哥如此了得,那现在就给小弟诊治一下吧。”
大当家闻言也不多话,抬起他的右臂,在手腕的骨节处一阵拉拽,将其复位,双手抚上小臂,边按摩边道:“肌肉有些拉伤,过几天就好了。”
高飞看着神情专注的大当家,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心中的火气消了不少,暗说,这家伙还算有两把刷子,想了想终是忍不住道:“那天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还有你那个老友陶伯伯,他明明……”
大当家听高飞提起那天的事,不由的就想起他那次冒雨夜行的狼狈,心中有气,手上按摩的力道就加重了几分。
高飞只觉小臂一痛,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大当家,再不敢乱问,想了想还是道:“这得什么时候才好啊?”
“三个月吧。”大当家想到那骨折的尺骨,给了个比较保守的答案。
“这么久,我七月可是要应考的!”三个月的时间显然是高飞不能接受的,不知为何,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这个理由,言罢,自己也有些发愣。
大当家闻言眉头一皱,神情转为郑重,低语道:“七月中旬吗……”考虑了良久,终是道:“还有一个办法……”他话还没会说完,忽听远处一个男声高声问道:“阿岳,你在那边吗?”
“在!”高飞闻言,不自觉的回道。
那人闻声似是向后招呼了一声,紧接着几个身影缓缓的向这个角落处行来,大当家见状对高飞道:“你还在洛老爷家吧,我明天晚再来找你,右臂不要使力,省的又受伤了。”言罢,也不待高飞回答,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高飞愣愣的看着大当家消失的方向,直到被人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却见洛疏宇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有些埋怨得道:“真是的,你跑这来干什么,害的大家都在找。”
他还没说完就听的一旁淑瑶妹妹有些忧虑的道:“还啰嗦什么,还不快去找岳姐姐,跟在她身身旁峦生也道:“爹,姑姑不见了。”
高飞闻言,也不及多想,便随众人到又回到那人群聚集之地,正要找人,就见一对男女,正向他们这旁行来,那女子分明就是岳沁莲,而那男子倒是面生的很,不过星眉朗目的,倒是让人提不起恶感。
只见岳小妹快步来到他们身前,洛淑瑶第一个扑上去:“姐姐没事吧,可担心死淑瑶了。”
岳小妹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有些羞涩的道:“多亏了卢大哥。”
那男子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看了身旁的岳小妹一眼,笑着自报家门道:“在下卢大兴。”语调不卑不亢,神情自在从容。
高飞闻言只是略点了点头,倒是洛疏宇略看出些端倪来,似笑非笑的望向一旁的岳小妹,岳小妹见状不由得更加羞赧。
高飞没注意到这一系列互动,他刚才只顾担心妹妹,如今见其无恙,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刚才的他就像经历了一场虚幻荒唐的梦境,自始至终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只有手臂上一阵阵的疼痛提醒着他,一切确实发生过……
第45章
高飞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处,看着那上书‘守拙’二字的匾额,有一瞬间的迟疑。一旁的洛管家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疑惑的转过脸来。高飞连忙回神,朝对方抱歉的笑了笑,定了定神后,一伸手,再次推开了洛老爷书房的大门。
屋中的布置同上次仿佛,洛老爷仍是一脸肃穆的站在书桌后边。有所不同的是,这回,洛疏宇也站在屋中,只见他一脸不耐的杵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听到响动,洛疏宇偷眼看向门口,见是高飞,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开始拼命向他使眼色,高飞却是直直的望向书桌后的洛老爷,像是没看到洛疏宇一般。
洛老爷见状微愣,似是有些惊异于高飞此刻的镇定,静默了半晌,终是缓缓的道:“千山啊,想必你已经知晓,我今天叫你来的用意了吧?”
高飞沉声道:“是。”
洛老爷闻言,定定的看向高飞:“那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高飞还未出言,就听洛疏宇在一旁急急出言道:“有什么可解释的,这次的事我们本来就没什么错处。”
“没有错处!”洛老爷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洛疏宇,厉声道:“一个书生,为了几个阿堵物居然跑到大街上当街叫卖,还连同着家仆欺上瞒下,这就是你说的没有错处!自己胡闹还不够,还带着淑瑶……”洛老爷似是说到了急处,喘息了一阵,长出了一口气后,方才沉声道:“你可知疏毓这几天在干嘛,他……”
洛老爷还没说完,洛疏宇便激动的截口道:“够了,又是洛疏毓,为什么每次我都要和他比较,我就那么不堪吗。没错!我是当街叫卖,但那每一文钱我都挣得心安理得,人就一定得靠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吗!”言罢,也不看洛老爷,转身冲出了房门。”
“疏宇,你回来!”,洛老爷见状大步来到门口,似是想要拦下奔出房去的儿子,却终是未能成事,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洛老爷木立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颓丧的转身,返回书房。
高飞只是敛目不语,有些事并不是他应该插手的。
室内陷入一片静默,最终,还是洛老爷首先出言,只见他转向高飞沉声道:“族学复学的日期就在三天后,去不去,由你自己决定”,言罢有些自嘲的道:“本来还想规劝你一番,罢了,既然你心中自有主张,我也不再多言,路总要自己去走”,又深深的看了高飞一眼,郑重道:“伯伯只望你日后,不会为今次所作出的抉择而后悔。”
“多谢伯伯提点,千山受教了。”高飞闻肃声道。
洛老爷闻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去吧。”
高飞点头应是,向洛老爷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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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管家轻轻推开书房的大门,躬身来到洛老爷身边,却见洛老爷正枯坐在书房的木椅上,一脸的怅然若失,洛管家踌躇了半晌,终是上前低声道:“老爷。”
“唔……恩?”洛老爷似是才反应过来般,有些迷惑的转向洛管家:“你、你刚刚说什么?”
洛管家见状却是不以为意,低声道:“老爷容禀,小的刚刚去看过了,少爷去了容臻园,想必生一阵闷气就没事了,老爷却是不必过分挂怀。”
却见洛老爷闻言,苦笑了一声,轻声道:“他小时候就是如此,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就到容臻园去找他娘亲,后来,阿臻去了,他受了气还是爱往那里跑。”言罢,无限伤怀的看向手腕上那跟红色的手环,虽然,编的很是粗糙,但还是可以看出钟情环的影子。摩挲着手环上那复杂的纹路,洛老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自语般的低声道:“我总是盼着他上进,好不负阿臻临终前的嘱托,都说万般皆下品,做个读书人,考取个功名不是很好吗?”言罢一脸征询的看向洛管家。
洛管家见状连忙道:“老爷这般想当然是没错的。”
洛老爷闻声却是眉头一皱,沉默了半晌又道:“我洛家以商传家,一直到我父亲那一辈,都是商人,那时,却是富贵非常”,微顿了顿,语调转厉道:“但那有什么用,士族可以轻视,权臣可以盘剥,当年我们家要不是攀上了张家,又怎么可能在翼州那般风光!洛老爷有些激动得道:“当时我就觉着,与其以商道持家,永远依附于别人,不如自己去某个官爵,那多便宜”,言罢,洛老爷声音转低:“可惜造化弄人啊,张家一倒,整个家族背井离乡不说,我身为家主,要从中协调,更是再也无法出仕了”,洛老爷缓缓的做着自我剖析,“都说子承父志,我自己怕是也存了这个心吧,才会对疏宇进学的事分外上心,怕苍州的夫子学问不够,还特意送他去了骊山书社……”
见洛老爷又沉默下来,洛管家迟疑了片刻,终是道:“少爷此时体会不到老爷的苦心,总有一天……”
洛老爷摆了摆手,止了洛管家的话:“是我对他逼迫太过啦,他本就不喜读书,我却只是一味苛求……顿了顿,转向洛管家道:“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他也大了,又不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我又何必操那么多心,你说是不是?”
洛老爷语气中那深深的倦怠语疲惫,让洛管家心惊不已,担忧的看了洛老爷一眼,终是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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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西苑的路上,高飞无意识的扫视的四周的风景,虽然刚刚他表现的极为沉着,仿佛早有定计一般,但实际上,他此刻心下,却是远没有表面上那般从容。
对于今天的谈话,高飞可以说是早有所料,书生经商本就是有失身份的事,更何况是当街叫卖,这种事洛老爷能够容忍才怪,‘赶牲节’的时候就他就有这种担心,本来还奇怪怎么一切都风平浪静,现在才知道,原是洛疏宇提前打通了个中关节。
如今,现在摆在高飞面前的路有两条,商路或是仕途。说起来,高飞对于仕途的执着,原是来自于心底那个声音无时无刻的叫嚣,那种狂热的感染,潜移默化的影响着高飞,让他不由自主的把仕途当作可最优选择。而那天在城门前,那个嚣张的身影却是让高飞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想到那个臃肿憨实的侧影,高飞心下的不平之意顿起,区区一县之长,就可以轻易左右他的命运,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就收众人的仰视,这样的认知,让他暗自咋舌却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反观商路,貌似前景无限美好,但高飞心知,像‘赶牲节’这样的来钱迅速的热卖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了,而高飞又实是难以接受那一天一两盈利的慢慢积累。可经商到底是高飞做惯了的事,不像科举那般毫无头绪,这便成了高飞犹豫不决的根源。更何况,这是一个有关于未来发展的选择,更不容高飞太过轻率。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态,高飞缓缓的走进自己的小屋,却见岳小妹早已等在屋内,见高飞回来,岳小妹放下手中账簿一般的东西,飞奔过来:“哥哥可是回来了,刚刚同洛伯伯说了什么?”言罢,也不待高飞回答,拉着他就往屋里走,高飞被拉住右臂,那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挣脱出岳小妹的掌控,高飞指着那账簿问道:“这是什么?”
“当然是这几天记得账喽。”岳小妹闻言,欢快的回道。言罢指着账簿上各项数字道:“这九天咱们刨去成本,总共得了两百零二两三钱!”
“这么多?”高飞闻言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