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少女的问询,洛老爷撩起帘罩,往外看了看,转眼对少女笑道:“这以是过了乌龙岭,今天晚上在乌龙客栈宿一晚,明天淌过小清河,咱们就到家喽。”轻巧的转移了话题。
少女明显被新话题吸引住,只见她一脸的不乐意:“啊~~~又要住那个破客栈啊,爹,那里面好可怕的,我们不要住好不好。”
“胡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住客栈,难道宿在外面!”洛老爷轻吒道,见女儿满脸的委屈,忙又和声安慰道:“淑瑶乖,明天我们就到家了,权且再忍一晚上。”
嘟了嘟嘴,少女眼珠一转又道:“爹,你说咱们苍州怎么就只有乌龙客栈啊,明明住宿条件又不好,饭菜也难吃,还开得到处都是,元州就不是这样,光中都一地就有悦来客栈、云升客栈,有朋客栈……”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着,大眼吧吧的看着自己无所不知的老爹,等对方解惑。
洛老爷明显没想到女儿会有此一问,只见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方才到:“那中都乃我开元国的国都,天子脚下,最是富庶不过,这天南地北的客商都要往那出云集,再加上这到了春闱的年份,更是九州学子齐聚,这人多了,又都要找落脚的地方,客栈自然也多了,咱们苍州自是不能比。”
“可是来我们苍州的客商也不少啊。”少女疑声道。
“就是因为如此,别家客栈才更是开不下去啊。”只听洛老爷喃喃道。见女儿一脸不解,他也不解释,转口问道:“去中都的时候不是还很高兴吗,还说要住够半年,这才过了三月余怎么就厌了。”
小姑娘脸色一变,心虚道:“女儿只是觉得那什么元州、中都也没没什么好的,还是家里好……”
戏谑的看了女儿一眼:“口是心非,在你舅舅家一天到晚闲不住,三天两头往袁家跑,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
“爹!”小姑娘一脸窘迫。
见女儿如此,洛老爷暗叹一声道:“女儿啊,咱们家在苍州一境还好,但与那中都却是没法比,那里都是些历经百年的门阀,门第高规矩也大,选妻更是马虎不得,这苍州民风爽朗粗犷,平时我也不拘着你,你性子跳脱,和中都那些举止娴雅的大家闺秀自是不能相比,那袁家三公子是很好,但他那门第出身,你……”
“爹,你想到哪去了,什么选妻门第的!“小姑娘一脸的迷惑
“你每次去袁家都要打听那三公子,难道不是对他有意?“洛老爷奇道。
“什么呀,爹你想哪去了,那袁小侯爷我都没见过,怎么会对他有意!”少女急声道。
“那你……”洛老爷觉得他有点糊涂了。
却听少女道:“爹,难道你没听说过关于那袁小侯的传闻嘛?”
“什么传闻?”洛老爷一脸疑惑。
只见少女双手合什,双眼望天呈四十五度,深情道:“传说他家世显赫,少年得以封侯,传说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传说他文采风流,曾凭一首奇诗成为中都第一名妓沈诗诗的入幕之宾,传说他武功高强,仗剑江湖罕有敌手……(以下省略一百字),这样的人物,不能得见岂不可惜。”
转而又一脸遗憾的道:“我去中都本来想着,能亲眼看看那人长的到底是圆是扁,是不是真如传言中所讲。没想到,三个多月的,连影儿都没见着。”
洛老爷已经有些无语了,哭笑不得得道:“你这大老远跑过去,就为了看人家一眼?”
“当然啦”小姑娘一脸的理所当然,转而又道:“早知道就不去那么勤了,人没见着不说,还带回来这么些木头。”透过窗罩恨恨的望了一眼外面的骑卫,少女扭头又对洛老爷撒娇道:“爹,我们为什么不和小安子他们一起走啊。”
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不是你说要快点回来吗,袁大人才特意安排了家中的骑卫一路护送,小安子他们要护送你买的那些个东西,又没有马骑,哪能快的起来。这些骑卫,皆是军汉,自是要木讷些,没你的小跟班会逗趣。”
小姑娘无言以对,怏怏的靠回了了软垫。
洛老爷又道:“这不也蛮好嘛,二十多天的路咱们不到十天就走完了,在中都不就老念叨你那些个朋友吗,这不是马上又见到了。”
小姑娘又立马高兴起来,对老爹眉开眼笑道:“回去我就要去找岳姐姐,这么长时间没见,可想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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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平坦的官道,走在车队最前头的一名骑卫对身边的同伴说道:“队长,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啊。”
“哪里不对?”那‘队长’冷静道。
只听那骑卫煞有介事的道:“咱们从中都出发过元州,瓜州两境,虽没有明抢的,但这盯梢的尾随的宵小之辈可是不少,怎么这一进这苍州境,居然盗匪绝迹。而且,这一路的商贾如此众多,难道这苍州的生意真这么好做?而且他们说什么西疆、域外的,这苍州有这地名吗。”
“阿明啊,”队长望了那骑卫一眼道:“来的时候大人怎么嘱咐的?”
“管住嘴,多动腿,早去早回……啊,”似是意识到什么,阿明立马闭上了嘴。
却听那队长道:“我们这一趟的任务就是把洛老爷一家安全送回,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知道吗。”
“哦,”那阿明应了一声,又饶有兴致的向队长道:“那大人他就没派给你点儿特别任务?”
那队长静静的望了阿明一会,只把它看的浑身发毛,才道:“你想知道?”
“不想了。”吞了吞口水,阿明悻悻的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后边的一名骑卫纵马来到他们身前,“怎么了。”队长问道。
“回大人,洛老爷说了,前面就是乌龙客栈,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休整。”那骑卫恭敬回道。
“什么!又住乌龙客栈!“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阿明一脸郁闷的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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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袁府
“哎呦,岑儿,你就不能轻点儿嘛。”一个声音破坏了府内原有的宁静,穿过鳞次栉比的房檐,透过半开的窗棂,只见一个青年很没形象的趴在床上,赤着上身,一旁的青衣少年正面无表情的为他上药。闻言轻声道:“老爷吩咐过了,下手重一点儿,让少爷长长记性,以后别在自伤身体;一会儿还要按摩呢,少爷快趴好。”
“你,你就那么听我爹的话。”那青年闻言埋怨道。见少年不语又道:“你倒是说说,我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明明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又供你吃供你穿,从没见你哪次这么听我的话,喂,问你呢,怎么不回话?”
见少年老是没有言语,那青年疑惑的回身,却见少年正专注的望着窗外,根本没听到他的话。青年疑惑的看过去,却见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穿过一条抄手游廊,正向他房间的方向行来。”似是想到什么,青年面色一变。
第15章
袁程走进屋里,一旁的岑儿连忙起身,躬身行礼道:“老爷。”头深深的低下,看不见他的表情。
袁老爷把目光从何儿子身上移开,对岑儿温声道:“免礼。”
闻言,岑儿抬起头来,看向袁老爷,神情如常,只听那袁老爷又道:“怎么样?”
“回老爷,已经擦完药膏了,一会儿小的再给少爷揉捏几下就好了。”岑儿恭声道。
“好,你先去吧,我同天朗说几句话。”袁老爷又道。
“是,”岑儿应了一声,又道:“小人就在门外,老爷但有所需,只需高声招呼小的。”说罢又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门。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袁老爷不自觉的微笑道:“真是个可心人。”转眼看儿子也盯着岑儿离去的方向,一脸的深思之色。不由得戏谑道一笑,轻咳一声,对回过神来的儿子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袁天朗一脸的疑惑。
只见袁老爷满眼带笑的冲门外呶呶嘴。
袁天朗一愣回过味儿来,失声道:“爹,你想什么呢!”
“想什么”袁老爷笑得像只老狐狸:“想我三子天朗少年英俊,文武双全,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收个屋里人,现下是不是该找一个,学一学房中事了……”见儿子一脸不虞又道:“你两个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我看你对那些个小姑娘不甚上心,反正我是有孙子抱了,也不指望你,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那岑儿可是你当年领回家的,如今也十四岁了,我看着性情好,模样也不差,你俩也算两小无猜,他本就无父无母,跟了你也算有个依靠……”
见老爹越说越不成话了,袁天朗连忙出言打断道:“爹,您别瞎寻思了行吗,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
提到正事袁老爷也严肃起来:“信已经送出去了,但那边那位反应如何还未可知,中间之事少不得由你从中周旋,我和你两个哥哥都有官职在身,你爷爷又盯得紧,只有你平日跑东跑西的,多出去几趟也不招人怀疑,这件事为成事之前不能大肆张扬也只能由你私下去办。”看着儿子的模样袁老爷又心疼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听华大夫说你不但中了毒,还气力大亏……”
“不碍事的,”袁天朗不在意的道:“我当时虽用了逆髓之法,冲破禁制,但并未与那人全力争斗,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略一犹豫又道:“爹,我这几天一直在找有关当年之事的记载,但这前后矛盾的地方太多,难道那张家真如那王御史请谏的折子所述,是被我袁家……”
见袁老爷面色沉重的点头,袁天朗心里不由一沉,面色也凝重起来。
袁老爷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光道:“就是为了那件事,要不然我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又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不要怪你爷爷,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那张家……”袁天朗激愤道。
“他们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袁老爷疾声道:“我们两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他张家只忠于国家,把保家卫国当成家训,而我袁家……我袁家只忠于陛下!不管那龙椅上坐着谁,我袁家永远都是他的一条忠狗,知道吗!”袁老爷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道。
袁天朗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那爹你还?”
“忠狗就应该只会朝着主人摇尾巴吗?”袁老爷一脸的不同意:“所谓忠狗,就是要与主人一条心,急主人之所急,如今我朝表面上一片祥和,其实暗潮涌动,已经到了必须自救的地步,要不然,我怎会出此下策,又叹息道:“老爷子久不上朝,不知现下的局势,还抱着原来那老一套不放,这事我们私下办了就是,不要惊动了他。”见儿子低头不语袁老爷也觉得谈话有些沉重忙转移话题到:“知道这回送信的那些家伙是跟着谁过去的吗?”
“谁?”袁天朗抬眼道。
“就是那洛氏父女。”袁老爷笑眯眯的道。
“洛氏父女?”袁天朗疑惑的咀嚼着这个词,似是终于想起什么,凝声道:“原来是他们,转而又松了口气的道:“他们可是走了……”
“那洛家的小姑娘可是对你很有兴趣呦,前些日子你真不在倒罢了,这几天回来了,怎么还推着不见,好歹满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嘛。”袁老爷调笑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指着自己还没回复正常的肤色,袁少爷怒声道。
“呦呵,还注意起形象来了。”袁老爷笑的更加戏谑,对儿子挤挤眼,一副你不用说了,我很理解的样子,又道:“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将行到门口又扭头道:“那岑儿你真不考虑考虑?”见儿子怒目而视,方才无趣的走了。
看着远去的老爹,袁天朗哭笑不得的窝回床上,这什么跟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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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县钱老爷的书房
“事儿办的怎么样了?”钱老爷看着手里刚刚写成的文书,对立在一旁的马奎道。
“回大人,您的意思小的已经带到了,现下只看他们的反应如何了。”马奎恭声道。
“都好几天了,还没反应过来!”钱老爷不耐道:“给她们下个最后通牒,再不做决定,老爷我可是要用刑了。”
“是”马奎领命退下。
敲了敲门,王师爷推门而入,遇到正要出去的马奎,让路给对方先行后,他方踏入钱老爷的书房。
“怎么啦,子詹……”钱老爷看王师爷沉着脸望着自己,有些窘迫的道。
“大人,你怎么能这么做!”王师爷痛声疾首的道。
钱老爷愕了愕,对王师爷淡声道:“不是说了,这件事不用你管吗。”
“大人如此做法,和那般贪赃枉法的官吏有何不同!”王师爷大声质问道。
“是没有不同!“钱老爷霍然起身,看着王师爷一字一顿的说:”我、也、不、想、有、什、么、不、同!”不看一脸愕然的王师爷,钱老爷负手看向窗外那西沉的日头,凝声道:“我姓钱名镶,你为这个没少暗中笑话过我吧,大钱箱,钱袋子,哼,不怕告诉你,我当这个什老子县令不为别的,只为钱财!”
瞪大眼看向王师爷:“而且,你以为就我如此吗?我告诉你,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这地方官,哪个不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转而又嘿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赏识你,就可以对我做得事指手画脚?我告诉你,脱了这一身师爷的罩袍,你什么都不是!收起你清官良臣那一套吧,本官施用不起!”
原本和睦温情的表象被撕开,一种叫做真实的东西露了出来,隔得人心口一阵阵钝痛。
深吸了几口气,王师爷道“可那岳千山可有个童生的身份,大人难道不怕上峰问询此事?那刘徐二人以对犯案之事供认不讳,大人对那元凶苦主一视同仁,只要给钱便即释放,可有想到后果?”
轻蔑的看向王师爷,钱老爷冷哼道:“案子?供认不讳?这一没死人二没伤患,有什么案子。至于那份证词,当然是本老爷说有它就有,说没有,它就没有!”
“可那岳童生。”王师爷喃喃的道。
“岳童生?”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钱老爷笑着扬扬手上的纸,“马上就不是啦。”
王师爷凝神看去,却见那纸上赫然是刘兴徐丽娘提供的关于岳千山平日劣迹的证词,不禁脸色大变。却听那钱老爷道:“这童生的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也是他的催命符,这还是王师爷你告诉我的呢,呵呵,你说这证词连同本官的书信一起送到提学大人那里,会有什么后果?”
凑近已经怔住的王师爷,钱老爷低声道:“这件事证据确凿,提学大人不但会嘉奖我着力教化之功,还会革除那岳千山的童生功名!没了这层身份,他也不过是个白身的书生,你说,我还须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