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还就是跟他生不起气来。如今看来那小子早就把张伯的心也给收得服服帖帖了,真是不服他都不行。
不过说起来也怪,今天确实没见着他人。纪策说到这里四下看了看,总觉得安静得过分了。他把水壶搁在炉子上,拍拍
手对张伯说:“张伯,我去找找他。”
张伯冲他摆手:“去吧,我没看他出去,应该还在这靶场里。”
“嗯,知道了。”
刚到这个训练营地纪策就说过,水泥房里边只能是晚上睡觉的地方,白天是不能待的,目前还没有人违反过他这条规定
,白天的时候人都在林子里窝着,所以这时候的营地很安静。
按理说梁上君也不会待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让纪策抓住自己的把柄,可是纪策走近水泥房的时候,确实听见了细微的呼
吸声,很急促,明显是在忍受疼痛。而且,凭他的听力,立刻就知道是谁的呼吸声。
他心里一惊,赶忙过去查看,只见梁上君蜷缩在床铺的一角,整个人弓着像一条虾米。他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睛死死闭
着,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染成了深色,湿得能拧出水来。纪策眉头紧皱,过去掰过他的脸轻拍了两下,喊道:“梁上君,
梁上君!怎么了?醒醒!”
梁上君好不容易从疼痛中恢复点神智,断断续续地说:“胃、胃箔…疼……”
纪策没见他发病疼成这样过,当下也有点慌神:“药呢?你的药呢?”
“找……不到……”说话间梁上君额头上的汗珠就滚下来了,他翻身要吐,可是趴在床沿就只是一个劲地咳嗽干呕,什
么也吐不出来。
纪策这时候才想起来,梁上君的药经常乱放,丢哪儿算哪儿,他这里倒是有一瓶,来特训的时候他替他带着了,但是这
会儿居然也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整个营地装备物资堆成山,哪里是那么容易翻出来的。
看着梁上君疼成那样,他把心一横,也不管什么胃药不胃药了,先随便找瓶止痛的药喂他吃了算了。
他转身冲出去翻装备,被张伯拦下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急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纪策没时间解释,只说:“梁上君胃病犯了,我给他找药。”
张伯一听连忙拽住他:“胃疼?你别急你别急,先听我说,我有办法。”
“啊?”纪策将信将疑,“什么办法?”
“没听过久病成医么,我这条腿疼了几十年了,我好歹也摸过穴位,知道有个治胃疼的法子,绝对有用!”
张伯说完也不管纪策有没有意见,拽着他走回水泥房。他看见梁上君折腾成那样,连喊作孽,忙叫纪策把他的裤脚翻上
去,指着膝关节下方的一处说:“呐呐,这个穴位名叫足三里,在外膝眼穴下三寸,先按顺时针旋转点揉60圈,再逆时
针点按60圈,然后用双手拇指指腹从双腿足三里穴自上而下地按,直到他附近皮肤热起来就行了。”
纪策爬上床,把梁上君的腿拽到怀里,在那个穴位按了两下:“是这里吗?”
张伯点点头:“对,就那,你给他揉着,一会儿就好了。”
纪策按照他说的给梁上君揉,果然,只一会儿,梁上君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纪策见真有效果,总算是放心了。
这时候外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张伯一拍大腿:“坏了,水开了!”说着就跛着脚出去冲水,还不忘叮嘱纪策:“一
天2到3次啊,别忘了!”
纪策答应下来,一边给他揉一边想那瓶胃药究竟给他放哪儿了,以后叫梁上君吃药加揉穴辅助治疗,说不定能好得快一
点。
梁上君缓过劲来,睁眼就看见纪策抱着他两条腿,大脑一下当机了,睁大眼望着他:“纪策?你在干嘛?”
纪策见他清醒过来,张嘴就骂:“自己有胃病还把药到处乱扔,你是活腻了还是怎么地?想死也别死在伽蓝,死亡指标
不是给你这么浪费的!胃疼给疼死的,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碍…”梁上君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我是问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纪策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在给你按摩穴位!呐!给我记着,这个位置可以止胃痛,以后你自己多揉
揉,别指望我服侍你!”
“哦……”梁上君愣愣地答应,有点心不在焉。现在这造型,他裤管被捋得高高,两条腿叉开被纪策拽着,他们两个还
都窝在床上,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纪策倒是没觉得怎么,一下一下揉得凶狠,有点赌气的意思:“你药瓶在我那,一会儿找给你。你吃了药把它放好……
算了算了,你还是把它给我吧,我给你拿着,省得到时候又闹得鸡飞狗跳。我告诉你梁上君,下次再有这种事,我扣你
十分!明白没有!”
“明白。”梁上君就猜到他要说这话。
纪策手指的力道比较重,他的小腿整个都红了,他觉得疼又不敢吱声,结果胃是不疼了,两条腿火辣辣地像被煮了似的
。
纪策揉好后就去给他拿药,刚下床他就想起来了,那个药瓶子,就在他自己床底下的包里……
他愣了愣,眉梢都在抽,低级错误低级错误啊,他刚刚怎么会慌成那样?他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心里犯嘀咕,他表面上可不想丢人,假装镇定地走出去问张伯要了杯水,回来递给梁上君:“吃!”
梁上君“嗯”了一声,接过水杯接过药片。他流了太多汗,口很渴,但是水太烫,他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喝。脸对着窗户
外面,心里面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纪策用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
纪策说:“没烧啊,你脸怎么这么红?”
梁上君呆了下,抬头瞟了他一眼:“……水烫。”
第十七章
剩下的71个人被临时分成了两大组六小队,一组由梁上君负责,另一组由纪策负责。
干什么?
射击特训六个星期的终极项目——夜间埋伏,搜索与反搜索,狙击与反狙击——全能测试。
任务内容:两组对战。任务目标:取得对方的旗帜,并且,杀掉对方阵营所有人。最后那个要求带有浓重的纪策风。
装备很少,每人一把匕首,一支97狙,一壶水,两块压缩饼干,一块防水布。发完这些就有人开始嘀咕了,夜间行动哎
,没有夜视器材玩个毛啊?纪策凉凉地指责:“实战的时候夜视镜坏了怎么办?再说了,前段时间的盲射训练不是让你
们光用来听我的脚步声的。”众人无语。
时间限制是一个晚上,身上烟雾器亮的人代表阵亡,扣五分;丢失旗帜,小组全体扣五分;没有完全消灭敌方阵营,小
组全体扣五分。
这场对战是一轮博弈,每个人必须要在保住自己命的同时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潜伏不能被发现,进攻必须一击即中,
两个小组的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于是就是纯粹的“你死我活”。
现在剩下的人分数最多的是梁上君,他还有45分,其他的人基本都是20分以下,三个五分扣掉的话,也就离卷铺盖走人
不远了。
对战是从晚上七点开始的,梁上君把地图分析了一遍,让一个小队从侧面包抄过去,他先画了一条路线,想了想又把它
擦掉,重新画了一条。
那个小队的队长是周凯,他看着新画的路线,有点目瞪口呆:“梁连,你确定那边有路吗?”
梁上君回答:“就是要给你没路的路走,这个战区严格来说只有一条路,纪策那人渣绝对会堵在那,那条路我来闯。你
们给我听着,你们的目标只有他们的旗帜,保命第一,听懂了吗?”
“懂了!”周凯虽然是个糙子,但办事很牢靠,而且脑袋瓜子灵活,给他一条死路他也能起死回生,这一点梁上君很信
任他。
“杜腾,你们小队留守阵地,别给我傻乎乎地站着,七个明哨,其余的暗哨全都要潜伏好,假目标至少十个,敌不动我
不动,他们攻过来必然比你心急,你守株待兔就好。”
“是!”杜腾的性子稳,沉得住气,让他留守梁上君最放心。
然后就是直攻队,梁上君亲自带队,尤禹、鲁达明他们几个都在这一队里,主要的杀敌利刃就靠他们了。
梁上君带他们前进到敌区附近的一处潜伏点,灌木丛和大石头都很多,他看了看时间,一挥手,隐蔽!
晚上气温骤降,长时间的行进对他们的体力保存很不利,就两块压缩饼干做食物,塞牙缝都不够。
再往前就是空旷地带,贸然过去绝对是把自己暴露给纪策,梁上君不急,他了解纪策擅长偷袭,而他绝不打算跟他硬碰
硬。
梁上君自己和尤禹两人做暗哨,分别把守这个关卡的东西两点,小组的其他人轮流做明哨。
当哨兵是很考验人的,因为无聊,到了晚上会非常瞌睡,但是这好歹比纯粹的狙击手好多了,因为有明哨有暗哨还有轮
班。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心态不正的话就很容易出问题,明哨指望暗哨暗哨指望明哨,几个哨一松懈就全部完蛋了。
明哨的工作稍微轻松一点,可以扛着枪绕来绕去,但是比暗哨危险得多,因为一旦被敌人锁定,一枪过去就直接嗝屁,
暗哨主要担负的就是偷袭和暗杀了。敌人也是侦察兵,大家都知道暗哨的无耻,所以一点都不能松懈。
林子里的风很大,人窝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快就会僵,好在之前梁上君就挖了个坑盖了块防水布,他在坑里还算暖和,目
光在四周逡巡,他谨慎注意着一草一木的变化。
那边的尤禹很机灵,他躲在一个巨石的背风面,头上缠了一堆草木,在黑夜里完全看不出来。就一双大眼睛藏不住地亮
,梁上君心下好笑,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脑袋再低一点。
尤禹看见梁上君带着赞赏和笑意的脸,心里头美得,完全不觉得枯燥无聊。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大家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这里是敌人的必经之路,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过来,实在是可疑。同时
,梁上君没办法获得另外两个小队的情况,心里不免着急。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再没有动静的话,他们就不得不率先进攻了。
尤禹有些急躁,他四下望了望,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四周很安静,静得有些诡异。他往明哨那边望了一眼,没发现什
么异常,刚一回头就意识到不对:那边的明哨是鲁达明,鲁达明刚才一直在跑跳着取暖,没一刻安生的,可是现在却靠
在树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他心下一凛,完了!哨兵什么时候被人干掉他都不知道!他第一反应就是往梁上君那边看去,只见梁上君把左手往下压
了压,示意他按兵不动。然后四周就在一片黑暗中沉默,是那种似乎连时间都停止的沉默。
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最是黑暗,没有夜视镜,他们只能凭借声音判断纪策他们的位置。紧接着,最后两个明哨也倒下,身
上的烟雾器闪烁着红光。然而他们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也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就像是有鬼魂在出没,无声无息地逼近,无声无息地勒住他们的咽喉。
风的声音呼啸而过……
梁上君忽然笑了。他迅速朝着一个方向开了一枪,干净利落的一枪。那边传来一声闷哼,可是烟雾器并没亮。
梁上君心道不好,顺势一滚,滚到灌木丛中,就在他动的一瞬间,一发子弹击中他的右腿。
他咬牙,知道一场死斗在所难免,那边的树丛中传来细小的移动声,他抽空向尤禹做了个“别动”的手势,然后一个人
往树丛深处窜去。尤禹听见那边一前一后的动静远去,肃杀的气氛完全消失,一切又归于平静。
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是梁上君他们组的营地,这时候尤禹才认识到一个问题,这个认知让他不由狠狠战栗,起了一身的鸡
皮疙瘩——
只有一个人。
对方只有一个人,却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他们10个人!
这个人的身份毫无疑问,那么,敌方组的其他人呢?
周凯用藤蔓做了个绳梯,跟队员一起从一个峭壁上翻过去,下了这座崖就是敌方的阵营,他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总算
不负梁连的厚望让他整出一条路来了。
低头数了数,可见的明哨就有17个,周凯一下傻眼了,这他妈怎么回事?大本营里边全是人,没一个出去夺旗的?
所有人都在守旗?这什么战术?
周凯冷汗都下来了,这么多人防守,他怎么抢旗子?神呐!这是怎样胆大且嚣张且二逼的做法!
没办法,周凯让自己小队的人迅速掩藏,看着营地中央那只飘扬的旗子,他决定暂时不动,找到机会再去抢,最好,不
是用抢,而是去偷……
尤禹在草丛里又趴了五分钟,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活着”,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前往敌方的阵营夺旗,
另一条是回自家营地杀纪策。
如果他选择第一条路,他应该可以和周凯他们会合,也就是说他们将有13个人,对抗他们大部分兵力的埋伏……
如果他回去帮梁连,纪策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从背后偷袭,那么至少他们可以安稳地守住旗子。而
且解决掉敌方的主帅,再怎么说都赚大发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动身往回走,一想到能帮上梁连,他就斗志昂扬。
梁上君跟在纪策的后面,渐渐地有些不支,不是体力的原因,而是他被纪策一枪打在腿骨上,虽然是橡胶子弹,可是他
现在整个右腿都麻痹了,被打中的地方也肿起了一大块。
他确定自己击中了纪策,但是并不确定纪策是哪里中了枪,现在看他跑得那么快,看来肯定不是腿。
一开始梁上君跟着他的痕迹,后来逐渐发现那些痕迹变得模糊,这说明纪策在刻意掩藏,到后来几乎不可辨别,这说明
纪策移动的速度远远快于他,有足够的时间销毁痕迹。
最后梁上君干脆放弃追踪他的痕迹,而是直接往营地奔去,反正他清楚他的目标,而且就他一个人,事到如今也不需要
顾虑什么了。
等他赶到营地的时候,眼前是一幅他早就料到的景象——尸横遍野。
好在还没死绝,至少旗帜还好好地在那,说明纪策还有几个暗哨没有解决,不敢靠近旗子。他不清楚现在纪策的位置,
只能把自己潜藏起来,暗中注意。
天开始有些蒙蒙亮,五点三十二分,如果到六点纪策还没办法出手,他们就保住了三个五分中的两个。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杜腾那边有几个暗哨同时动了一下,然后连续几声枪响,他们全部阵亡。梁上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怎么回事?纪策怎么出的手?他完全没有看清!
借着微弱的晨光,他勉强辨认出那个方向的阴影处有一个人影,他本能地端起97狙,可是在开枪的一瞬间他停下了。直
觉告诉他,错了。
纪策的身形不是那样,他与那个身影同样散漫,但他始终挺拔。所以那不是他,准确地说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只是一件迷彩服。
他明白了,他明白杜腾他们犯的错了。同时他也猜到了纪策的位置,只可惜,那里恰巧是他的狙击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