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老师,老师,我会记得你说的“无为气所役,无为物所疑”,我会不气不怒,好好的,好好的,然后尽力让这个
周围多一点温暖……
第十七章:金榜题名
嘉靖八年。张璁成为首辅。陆松升为指挥佥事,秩从三品。陆炳参加武会试,成为武状元,授锦衣副千户。
乾清宫的暖阁。朱厚熜见陆炳进来,周围的人自觉的都退了下去。朱厚熜问道,“你考取了武状元,我还没有赏你什么
,你可要什么东西?”
陆炳随意的道,“你不是已经升了我?”
朱厚熜道,“那是武状元的惯例,内阁定的,不是我赏的。我总得赏你一些东西以表示我这么长时间的心血没有白费。
”
陆炳道,“那皇上岂不是应该好好的赏自己?”
朱厚熜道,“赏你就等于赏我。”
陆炳想了想道,“我想抄一份奏疏。”朱厚熜略略皱了皱眉头。陆炳道,“我想抄录一份王阳明先生最后乞骸骨的那份
奏疏。”
朱厚熜看了看陆炳,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朱厚熜叹了一口气道,“我并没有看到那份奏疏。”朱厚熜见陆炳眼中乞求
的神色,又道,“我会让吏部尚书桂萼去找一下的。”陆炳忧伤的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道,“谢谢皇上。”
几日后,乾清宫的暖阁。朱厚熜将那份奏疏给了陆炳。陆炳在一旁抄录。朱厚熜老是听到翻纸的声音,便抬头看陆炳那
边。就见陆炳双目含泪低头认真的抄录,甚是凄楚可怜。就听到“啪”的一声,是水落穿石的声音,再一看是晶莹的眼
泪已经滴在了下面铺着的宣纸上,晕染开一片。陆炳把笔放到一边,然后又那一张宣纸出来,慢慢的把它铺平。
“好了,我来抄吧。”朱厚熜用手压住了陆炳的手道。
朱厚熜便轻轻推开了陆炳,自己站到他原来的位置上,一笔一画的抄起来。
******
《乞恩暂容回籍就医养病疏》
……臣自往年承乏南赣,为炎毒所中,遂患咳嗽之疾,岁益滋甚。其后退伏林野,虽得稍就清凉,亲近医药,而病亦终
不能止,但遇暑热,辄复大作。去岁奉命入广,与旧医偕行,未及中途,而医者先以水土不服,辞疾归去。是后,既不
敢轻用医药,而风气益南,炎毒益甚。今又加以遍身肿毒,喘嗽昼夜不息,心恶饮食,每日强吞稀粥数匙,稍多辄又呕
吐……惟陛下鉴臣一念报主之诚,固非苟为避难以自偷安,能悯其濒危垂绝不得已之情,容臣得暂回原籍就医调治,幸
寸余息,鞠躬尽瘁,以报陛下,尚有日也。臣不胜恳求哀求之至!
******
朱厚熜抄录好了之后,放好笔,又看了一遍,不禁长叹一声。忽然转念一想,叫道,“陆炳,过来。”
陆炳到了朱厚熜跟前。朱厚熜拿起镇纸狠狠的在陆炳身后打了三下,然后又把镇纸放下,嗔怒的看了一眼陆炳,叹息道
,“又算计到我的头上。”
陆炳转过去一脸无辜的看着朱厚熜。朱厚熜叹道,“也许你说对了,朝廷是刻薄他了。”(注:没过多久,桂萼因为薄
待王守仁的缘故,被众多大臣弹劾,官职被罢免。)
陆炳看着朱厚熜,脸上有一丝柔和的笑容。
两个人相望着,如同以前一样,没有间隙,没有争吵,没有猜忌。周围的一切似乎也被这样的信任所晕染,慢慢的沉静
下去,甚至恍惚间觉得都慢慢的黯淡下去,消失隐去。
“皇上,要日食了。”黄锦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回报。
朱厚熜立刻站好,道,“立刻吩咐各宫的人做好准备。不必慌张。”
黄锦道,“皇上需不需要到蒋太后那里去?”(注:蒋太后是朱厚熜的生母,在大礼议之后被称为太后。)
朱厚熜看了一下陆炳,道,“不必了,你去一趟就是了。还有吩咐别人不要进来。”
黄锦退下来。陆炳道,“皇上?”朱厚熜把手放在陆炳嘴上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道,“按《通鉴》上记载,日食每三
五年就会发生一次。黄锦自然知道怎么做。来,你陪我坐下。”
朱厚熜拉着陆炳坐到地上,面对着暖阁的门。就看到外面的天色渐渐的黯淡下去。远处有着悠远的钟声开始响起,两个
人手拉着手并肩坐在地下。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两个人的手也越握越静。悠远的钟声,浑厚而绵长的让一切喧哗都沉淀
下去,周围只剩下静谧的空气和旁边彼此的体温。
朱厚熜忽然想着,如果就这样子一直沉浸下去,天色不要再亮起来就好了。外面的天色已经由石青色转成了藏青色,朱
厚熜悠悠的道,“如果我们这会儿就成仙了去,你说好不好?”陆炳没有说话,似乎不想打破这样的安宁。朱厚熜用胳
膊轻轻推了推陆炳。陆炳道,“就是现在死了,我也心甘了。”朱厚熜有些不满意,暗暗的用手掐了一下陆炳的手。陆
炳在黑暗中淡淡的笑了一下,轻轻的道,“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与你有关,都是快乐的,我还有什
么不满足的?”朱厚熜把头枕着陆炳的肩膀,悠悠的道,“可是,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也许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快乐。”
陆炳笑了笑,握了握朱厚熜的手。
天色又慢慢的亮起来,就像远山的薄雾在一层层的被揭去。钟声依旧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悠悠长长的。朱厚熜看到陆炳
里面的衣领,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穿鸦青色的衣服了?”陆炳道,“从田州回来之后,新作了几套衣服。做了一套
鸦青的长衫,也顺便就做了一件鸦青里身。”
过了一会儿,朱厚熜道,“你是不是很不开心?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最喜欢的衣服是白色和兰色的。后来跟我进了京
之后,你衣服的颜色越变越黯淡了。你去广西之前还是翠蓝的,现在倒成了鸦青的。”陆炳抚了抚朱厚熜的头没有说话
。
朱厚熜道,“其实我也不开心。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像绛纹石的戒指绣梅花的绢子,都拿出来与你一
起玩。现在就算看到新奇的东西,想到没有办法与你分享,也提不起欢喜的心。你再也不能随意的把玩我给你的东西了
。于是这些年,我的心也慢慢的淡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
陆炳道,“所以你修道?”说道这里,陆炳抬起手,不轻不重的打了朱厚熜手一下,然后又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朱厚熜
道,“那是太后喜欢清静弄得。”
天色慢慢恢复了原来的明亮。在又一声钟声敲响的时候,陆炳在悠长的回音中,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朱厚熜“
嗯?”了一下,抬起自己倚在陆炳肩上的头。陆炳道,“以前我的满心都是你。”朱厚熜笑着问,“那现在呢?”陆炳
道,“现在我想留一些给自己。”说完,陆炳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朱厚熜柔柔的道,“王守仁在你心中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你言必称他先生。以前在王府,称呼我们教射击棍法的师傅
们,你可没这么尊敬。”陆炳浅浅的笑了笑。
朱厚熜停了一下,轻轻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希望你不管那么事情,因为这样至少你不会受到伤害。”陆炳也轻轻道
,“我知道,所以你让父亲责罚我的时候,我并不怪你。”
陆炳点点头,依旧垂着眼帘道,“我想做一个好官。”
朱厚熜道,“日后如果你需要算计我,就算计吧。我不会怨你算计我,我只怕你不会保护好自己。”说道这里,朱厚熜
拍了拍陆炳的手背,又用故作轻松的口气道,“好啊,那我就在这里看你。看你怎么做一个好的锦衣卫。真的,答应我
,你会好好的保护自己。有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人太多又太坚持,你每一步反抗都需要很大的力量。到现在八年,锦
衣卫使已经换了三个了,从朱宸,然后是骆安,到现在的王佐。他们都是兴王府的旧人。参罪状的各种奏疏上来,我有
时候也……”陆炳抬头,把手放在朱厚熜嘴上,对朱厚熜点点头,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朱厚熜不知道为什么眼中有一些涩意往向上涌。他努力堆出一丝笑意在脸上,道,“没关系,别忘了,我是皇上。我也
会好好的保护你的。”陆炳笑了道,“我会学会如何照顾自己的。别忘了,我当官可是为了保护你,怎么现在倒过来了
。”朱厚熜觉得眼中有什么快落下来了,故意抬头,让眼中的辛涩回流到心中,停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从广西回来
之后的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陆炳听了倒是笑出来了,道,“知道了,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兵,是负责侍卫和稽查
的,不需妄议朝政。”朱厚熜也轻轻的笑了出来,道,“果然有一个当过锦衣卫的爹就是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黄锦进来汇报宫中的情况,陆炳告辞。朱厚怔怔看着陆炳的背景,对自己道,真好,我们之间还有记忆可
以一直陪着我。在记忆的深处中,我们曾经朝夕相处全意付出。陆炳长大了,我应该给他最好的祝福和保护,对不对?
至少,我还有那段温馨,它将陪我度过往后孤独的日日夜夜。
作者注:王守仁那份乞骸骨的奏疏很长,我只摘了他自己描述病情的那部分。那个讨厌的桂萼压着这份奏疏,到最后王
守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朝廷都没有调令下来。一个半百的老人为了国家征讨劳碌之后病入膏肓,最后的心愿是想最
后回家,可是都没有达成。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过桂同学很快的失势了,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就是
这个道理。
第十八章:相依为命
嘉靖九年。陆松卒,陆炳袭指挥佥事。祭祀孔子五代先祖,世宗欲增建崇圣祠。张璁提出异议。
陆炳到了孔庙。这半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总觉得父亲永远精力充沛,自己做错了事情,还像小时候一样回
去趴下挨打,似乎永远父亲都在那里。平常的时候孔庙很少有人来,静静的可以听到鸟叫的声音,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甚至还可以听到香灰落下的声音。一寸相思一寸灰,陆炳淡淡的想念着那个一点一点教过自己人。
忽然听到外面有喧哗,陆炳从里面看过去,就见张璁从一顶轿子里面出来,然后与两个人说话。他们声音很大,大得有
些吵着了这样的安静,和这样的相思。自从王守仁先生走后,对于这些内阁的人,陆炳总是敬之,敬而远之。他们在先
生身后所泼的污水太多,封了先生的学院,追夺了先生的伯爵。先生父亲都走了,走后的事情这些跳梁们还要利用来利
用去。陆炳有些烦,径直从张璁面前走过去,旁边的那个人道,“陆佥事怎么不行礼?”陆炳懒得理那个人,继续向前
走,却被拦住了。陆炳心中的气闷一下子爆发了,动手开始与那个拦他的人打架。陆炳是武状元,一般的人不是他的对
手。一下子就打倒了张璁的三四个随从。张璁问道,“陆指挥佥事,你眼中还有国法吗?”陆炳冷冷的笑着,刚才与别
人打架,心中的气闷也去了不少,道,“国法,我现在就去刑部好了。”张璁咬牙切齿的看着陆炳扬长而去。
朱厚熜听到陆炳侮辱张璁的事情,皱了眉头,但一想陆松死后,陆炳就一直压抑着,再加上看到王守仁的被夺爵禁学的
事情,更是天天都阴翳着。也许让他发泄一下也好。朱厚熜唤了黄锦。黄锦现在掌东方,让他去刑部要人,只说这件事
情由东厂来处分好了。刑部这个面子应该会给黄锦。
用过午膳之后,黄锦就带来了陆炳。陆炳身上因为还在为父亲新丧,所以穿着青莲色的外衣。朱厚熜看到陆炳,先吩咐
别人都下去,然后便看着陆炳。陆炳也知道这次让朱厚熜为难也有些惭愧,低着头没有看朱厚熜,中间又忍不住缓缓抬
眼,看到朱厚熜之后,又立刻把眼帘放下。
朱厚熜心中一叹,敛了气息,才故作怒气的道,“跪下,”然后,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语气,接了一句,“你到一边跪下
。”陆炳抬眼看了一下朱厚熜,然后乖乖的到一旁跪下了。朱厚熜见陆炳出奇的乖顺,就像小时候那个陪着自己的孩子
,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多话,有时候被自己欺负多了,才冒出一两句话来。
陆炳跪在一边,心想这是朱厚熜在罚自己吧。印象中的朱厚熜除了那次廷杖之外,很少规规矩矩的罚自己。这次自己也
太让他为难了。小时候,朱厚熜有时会凶他,会佯怒的要罚他,然后又都笑闹过去了。那段年少不知愁的日子真开心。
朱厚熜在案前看着奏疏,有时候看一看陆炳,看着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笔直跪着。而旁边跪着的陆炳,各种思绪都开
始跑出来。先是想到年少的种种,然后想到进了京城的不开心,又想到在广西田州的日子。田州的环境虽然不好,但是
每天跟在后面练兵建学的,倒也开心。可惜先生不在了。陆炳想着,那段日子应该是自己在嘉靖年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
间了。自从朱厚熜做了皇帝,进了这个红色的笼子,两个人其实都没有真正开心过。即使有着片刻的偷闲,也不过是逃
避了压力的一种自欺欺人的偷闲。自己总算还有了田州之行,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开始。陆炳的眼光看看周围,忽然有些
可怜朱厚熜,是啊,自己还有了一次外放的机会,而他却只能在这个笼子里面挣扎。但是现在自己的父亲走了,自己也
成了一个人,京城其实不也等于一个大的笼子,自己得孤单的呆在外面,而朱厚熜也是孤单的呆在皇宫这个院子里面。
陆炳胡思乱想着,就感到有什么碰了碰自己的膝盖,眼睛转过去却看到一只绣着金边的鞋子。朱厚熜见陆炳看着自己的
鞋子,就轻轻问,“你,累了吗?”
陆炳头转过去,望着朱厚熜,慢慢摇了摇头。朱厚熜撅了一下嘴,点点头,然后回到座位上。看了一份奏疏,朱厚熜走
到陆炳前面,又用脚碰了碰陆炳跪着的膝盖,吞吞吐吐的道,“我是说,如果你觉得累了,那你就起来吧。”陆炳抬头
见朱厚熜正盯看着他。陆炳淡淡的笑了笑,点点头,道,“谢谢,我知道了。”然后依旧跪着。
朱厚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回到自己的案台前面,继续看自己的奏疏。傍晚时分,晚霞烧得整个
外面都有些红晕。黄锦进来问,“皇上,要不要传一些吃的?”朱厚熜道,“好吧,你去端两碗莲子羹过来。”说完之
后,朱厚熜心里叹了一口气,盯看着陆炳。陆炳觉得面颊有些热,于是抬头看着朱厚熜。朱厚熜故意将眼光从下面跪着
的膝盖移上去,然后再看着陆炳,眉毛轻轻的一扬。陆炳见朱厚熜这样暗示,也不好再跪下去,于是也便站了起来。
朱厚熜道,“可以告诉我事情经过了吧。”陆炳咬了咬嘴唇道,“我是故意的。”朱厚熜问道,“你总有一点点合情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