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佩刚听说宋程风是金元术他哥时,还略微吓了一跳:“是你哥记错了你的姓,还是你家爹妈根本不会起名字?连姓氏都不一样啊……”结果金元术反而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骂回去:“你才是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的白痴,我的名字是师父改的。”
诶……
他确实忘了这个段子……就算他以前打过《天下》知道剧情,也不可能把每个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让金元术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好像玉玑子的那几个徒弟……用的都不是本名?
玉玑子这位BOSS君原来还有替人改名字的爱好啊……
薛佩怔了一下,一时间搞不清楚是自己果然是个小人物连被玉玑子胡乱改名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该庆幸“还好没被改成一个奇怪的名字”。
不过如果是自己的话……该叫什么?
——金佩佩?
不得不说,脑补帝薛佩其实想太多了。
玉玑子分别给了两个徒弟新名字,只不过是因为这两个徒弟跟随他的时候要么是贫苦孤儿要么另有原因。太虚观的玉玑子师叔没有,也不会有,给见到的每一个人不由分说强行改名的奇怪爱好啊……
玉玑子自从把薛佩带到太虚观之后,就基本上不再管他了。
他一直长时间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外人打扰——只是其间把薛佩叫过去谈了一次。两个人究竟谈了什么内容,旁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金元术在门口隐约听见了“幽都”“应龙神殿”之类的关键词,不过出于对师父的尊敬,他终究是没敢偷听……他只是想不明白师父带回来的这个叫薛佩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跟师父密谈的那些内容,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属于普通人的知识范围。为什么这家伙偏偏能跟师父讲那么久?
那次谈话过后,玉玑子对薛佩的放纵似乎更严重了。只要他不走出太虚观,基本上做什么事都是被默许的。
薛佩别的不会,得寸进尺还是会的。
在这样的纵容下他自然是越玩越欢,简直把太虚观真的当成他自己家了。这也苦了负责管理太虚观日常事务的金元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活宝。
去找师父问一下?可是师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他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次次麻烦师父吧?
然而就算抱着这样的想法,没过多久,金元术还是不得不去找玉玑子请示了——为的正是关于薛佩的事情。
“师父,你带回来的那个人……”
帘幕之后,传来了玉玑子简单的回应:“何事?”
……金元术自然知道不该打扰师父,尤其是在师父这两天把自己天天关在书房里、好像有特别之事需要处理忙碌的情况下。可是目前的事情实在太怪异了,由不得他不问。
“呃……就是那个薛佩。”金元术站在书房门口,好半天才把那句超乎想象的话复述了出来,“他……他说他想要借我的灵兽用一用!”
这让玉玑子也沉默了好半天,片刻后才问:“这个怎么借?”
召唤昆仑异兽是太虚观的独有法术,每个太虚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通灵真言。
可以说,对于太虚弟子来讲,通灵召唤之术已经是与自身紧密相连的特殊法术了……从来没听说过能把自己的灵兽借给别人用。
而且就算能借,对方用得了吗?
“他没打算自己用。他想要让我操纵着我的麒麟到他身边站一会儿,然后别攻击他,别反抗,别乱跑。”金元术咽了口唾沫,觉得那个匪夷所思的无礼请求实在是难以说出口,“他说……他想解剖我的麒麟!”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解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薛佩说是一种研究手段……听他的说法,好像是把筋骨肌皮全部大卸八块,然后剖一剖……”
说到这里,金元术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个薛佩……那个薛佩实在太可怕了……
虽然本身没什么实力……但他到底怎么想出来这种残忍的手段!
除了他这个怪物以外,谁会想着把麒麟、白虎和凤凰都剖一剖啊?他还说这不是什么残忍邪术,只不过是正常的医者研究手段。是的,他真的说自己是个医者,就像冰心堂的医者一样……
哪有这么可怕的医者……
想到这里的时候,金元术又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而玉玑子师父面对这个问题,最终保持了难能可贵的沉默。
试图向金元术普及西方现代医学体系、结果可耻地失败了的薛佩——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后院的石椅上跟那个麒麟讲话。
“我说,你的主人正是太小气了嘛。”薛佩满脸遗憾,“……我只是想做一个小小的研究课题,又不可能把你弄死。”
麒麟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在不远处朝他低吼。“嗷呜——”
“喂,别这么凶啊……”
“嗷嗷嗷呜呜。”麒麟对眼前这个人类有点儿厌烦,但迫于主人命令不敢吃了对方……别提有多郁闷了。
薛佩真的很想解剖一下试试。
麒麟这种东西……生理结构到底是什么样的?反正在现实世界,这个问题绝对没人能搞明白。
而作为医科生的胆大和好奇心,真的让薛佩不介意尝试一下这个课题——这可是就算他学校教授都没资格碰到的奇怪课题啊!哦,不仅仅是学校教授,估计只要是人类都没遇上过。有谁在现实中亲眼见过麒麟?
也不知道昆仑灵兽体内有没有正常哺乳动物的器官和组织……或者说,会不会剖开来之后只看见肚子里有一堆数据,上面写着“游戏策划未设定此部分数值”?
越想下去他就越好奇。
可以说……薛佩这算是纯粹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有玉玑子帮忙罩着,他打定主意觉得自己在太虚观毫无危险。
生存需求解决了,他自然会出现更高层次的发展需求……
——也就是说好奇心和求知欲。
正是这种吃饱了撑的的求知欲,愣生生把金元术刺激到跑去找师父请示。
“真的,让我解剖一下不好嘛……”望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麒麟,薛佩心有不甘地小声抱怨,“跟你家主人一样小气。”
不过说实话,提出“想要解剖麒麟”主要也是因为他看得出金元术好欺负。
这个道冠道袍的青年一看就是嘴拙的类型,又是听师父话的老实人……不欺负他欺负谁啊。
按照薛佩的求知欲,他最想要解剖一下看看的其实不是麒麟而是邪影……麒麟至少看起来还像是正常动物,而邪影可是“外形跟人类相似的影子”,这东西的生理结构有谁能说清楚?
——不过就算再借薛佩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到玉玑子面前说自己觊觎对方的邪影。
番外:玉玑子视角
——天道是什么?
莫非云说,那是一种界限,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不明白。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如果能轻易明白,那么就不是天道。
莫非云是我的第一个师父,也是我童年记忆里出现次数最多的那个人。后来有很多次我曾经设想过,如果我一直呆在莫非云身边,一切会怎样。
或许我会从一个有点儿孤僻冷漠的小孩子,长大变成一个依然孤僻冷漠的少年人,然后跟着莫非云师父修炼和云游,或许还会向他一样对需要帮助的路人伸出援手。我设想过那种可能性,那样的话,或许我会成为一个有些离群索居但还是属于正派阵营的好人。到那时候,或许我会再向莫非云师父问出那个童年时代的问题。
然而那些假想终究还是不可能,莫非云死了,就在我面前。
我在多年以后收了很多徒弟,但是我注定不可能成为莫非云那样的好师父。
——天道是什么。
是幽都和东海的争斗,是世间凡人皆为蝼蚁的界限。
我投靠幽都之后名声传得很广,几乎尽人皆知我是狂悖自傲、大奸大恶之徒。我培养徒弟不是为了传道授业,而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更多的棋子。
要对那荒谬的天道放声大笑,要告诉他们凡人并不比神魔卑微。
要创造能够让每一个人获得自由和力量的,新的世界。
“我——要成为天下。”
后来呢?后来我看着宋御风打开了太古铜门,然后自己坐镇到了幽都军中。
后来我带人把太虚观占下作为据点,任凭身为代掌门的那个宋御风之子在外面谩骂跳脚。
我独自一人走过西陵城的废墟,背叛,杀戮,毁灭,死亡。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也没必要向任何人辩解。
有人对我恨之入骨,诅咒我的名字?随他说去。
但我没想到我会遇上那么一个奇怪的人。
“——你吃过青椒肉丝吗?”他睁着眼睛问我。
说实话我没想到我会在太古铜门附近遇上旁观路人……但是我很快发现这个“路人”并不简单。
他不会死,或者说他每次死亡之后还会迅速复活。
有趣。
这个人显然认识我……但是他的态度很奇怪。
通常情况下,我所见到的表情不是畏惧就是仇恨……或者追溯到我在太虚观扮演着温和假象的时候,那时我得到过一些真心的敬重和羡慕。
但他的反应并非这任何一种。
他一点儿都不怕,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好像把我当成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或者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他好像对我有一种毫无来由的理解、亲近、以及……怜悯。
是的,怜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我真的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同情了……
然后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同时叫出了我的身份还声称要“帮助我”……帮助我实现那个对关于整个世界的目标。
先前还可以认为这个毫无逻辑的奇怪家伙是把我当成了别人,结果现在他自己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于是我又杀了他一次,然后离开。
我承认我当时的心思有点儿动摇。
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这是我很久没有遇到的事情了。我不觉得这意味着我突然变得软弱,纯粹是因为那个家伙太脱离常轨。
不过临走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印了一个小小的符咒。
这样一来我可以随时找到他。
这其实只是没什么意义的随手行为,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我恐怕很快就能再见到他。
确实是很快。
在孔雀坪干涉婉灵那件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之前订下的符咒标记就在近旁。
于是我顺路去看了一眼那个家伙。
可是我听见了什么?
他说他知道很多东西,就连幽都的秘密他也知情。
他说他想要跟我“合作”“结盟”——给出的条件是“你拥有任意杀死我的权利”。
他提出了一个契约想要跟我签订……他希望能够做我的军师,我给予信任,他回报忠诚。
我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居然比我想象的还多。他说的那些东西……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明明没可能知道……
同时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他在那里卖乖,装傻,耍手段——费尽心思,居然只是为了让我把他带走。
可是根本没必要玩这些小手段啊。
他恐怕不知道,我在他身上订下符咒,原本就是打算找个时间把他带走研究。就算他一句话都不说……哦,不,就算他拒绝、挣扎、用他那小胳膊小腿拼死抵抗,我还是会把他打晕了抓走。毕竟在我关心的事物里,跟死亡和幽影相关的实在太多太多。莫非云师父是否有被复活的可能……以及所谓天道。
如今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拥有“不死”能力的人,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很弱,而且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自知之明。我能看出他在我面前明显的紧张和恐惧,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指甲都快把自己的手掌掐出血来。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想方设法主动往我身边凑,不管被杀几次都乐呵呵没有怨言。
于是这一次,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薛佩。
我答应了他,帮着他做了那个所谓刷经验的怪异要求后,把他带回了太虚观。
这个薛佩总是能说出一大堆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哗众取宠故意引人注意,于是故意我表现得漠不关心。我发现我跟这个实验品形成了一种很有趣的关系,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好像我们真的是在平起平坐平等合作一般。
虽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我需要他还是因为他那不死聚魂的体质以及奇异的情报能力,他依然是我带回来的试验品。
只是我没有使用强硬手段,而他心甘情愿罢了。
金元术对我带回这么一个家伙感到有些惶恐,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不敢面对面地直接问我。我没管他,只是下命令说给这个薛佩安排一个住处。
对于这个薛佩的身份,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其实最初我以为他是幽都那边派来的人,那边把这么一个废物扔过来想要安插在我身边。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不太可能,幽都那边的大人物们……不可能找到这么奇怪的蠢货。
而且他自从住下之后就经常惹得金元术来诉苦,哪有这么引人注目的愚蠢间谍?
我叫他单独谈过几次,他有所保留,不过说的应该都是实话。我默默记下了其中某些部分,然后就放他继续自己玩去了。
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验证,我没那么容易轻信。
不过平心而论……
如果那些东西都是真的……那么对我来说自然是有用的。
“我是一个能够帮助你的人。”他这样向我保证。而现在他证实了他并不是只知道吹牛,他确确实实对我有所助益。
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就是乱跑,胡逛,玩,或者找金元术胡乱搭话。
他看起来适应能力挺强的,而且完全不知道“畏惧”这俩字怎么写……而且我怀疑别说是我,就算他见到幽都之主本人,也会笑嘻嘻地冲上去丈量对方有没有胡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倒是真正的“对神魔和力量都毫无畏惧”——我怀疑他只是习惯性地耍嘴皮子胡说八道。
果然是怪异的家伙。
真不知道这家伙在毫无自保能力的情况下,究竟怎么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我不止一次看见他在太虚观的林间空地跑来跑去,那总会让我产生一种一切都平静安逸的错觉。然后我就会把视线抬高,遥望远方,那里很快又会出现新一轮的血火兵戈。
而且……就算八大门派和幽都那边没什么动静……我自己也不会在这里束手高坐。
有些东西应该被推动一下了。
不管我捡回来的那个家伙有多么奇怪,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他或许能给我的计划提供一点儿帮助,但没有他,情况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