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敌心中似被火烫了一般,咬牙道:“你说的圣尊,便是顾重霄?”
“正是。”神医点点头。
应无敌眼神忽然变冷,“他是圣尊?圣教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原的?又是什么背景?何以顾重霄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土人士变成了圣尊?他又是何时有了这重身份?”
神医看着应无敌如今这幅模样,颇有些难过,毕竟是照顾了几年的孩子,心中隐隐为他心痛。有些事,到了如今,说出来也是应该。
“圣尊从出生开始便是圣尊。当初圣教并非叫做圣教,而是叫做风云圣教。”
应无敌猛然明白过来,已经不能称之为惊讶了,“你是说,多年以前叱咤江湖的风云圣教便是如今的圣教?”
神医点了点头。
魔教原本并非魔教,也不曾在江湖中做出什么“标新立异”“惊世骇俗”的大事。而那时,风云圣教在江湖上可谓是首屈一指的门派。
风云圣教多年来都是圣女掌教,在江湖中也有了些神秘色彩,蛊惑人心。
而顾重霄的由来,有些惊世骇俗。当年的圣女名叫顾绮岚,爱上了一个身份特殊的男子,这名男子没有任何身世背景,却毫无悬念成了顾绮岚的夫婿。
这个男人名叫卓阳,带着一身道骨仙风的英伟男子,身负绝世武学。
而此时,不知为何,一夕之间,江湖上关于绝世秘籍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这也为这随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当数十门派联手,以风云圣教以人血修炼邪功为由,攻入圣教圣坛,联手杀害顾绮岚。
卓阳悲痛欲绝,升起一场惊世骇俗的屠戮。
可是卓阳从此消失于江湖中,随后风云圣教不复存在,犹如昙花一现,一夕之间湮灭于尘世间。
而江湖上自然没有人知道,顾绮岚与卓阳留有子嗣,而这幼子不足一岁便没了双亲,被偷偷带走,抚养成人,并被取名为重霄,随其母顾绮岚姓顾。
风云圣教余忠逃遁到南疆蛮荒之地,东山再起。
“当初,围攻风云圣教的这些门派虽然损失不小,却也确实得到了一本秘籍。”神医面上写满了悲切,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你是说……正阳?重霄是卓阳的孩子!所以他从小便修炼正阳?”应无敌全然慌了心神。
“正是,当日卓阳将正阳的心法写在锦帕上,让圣尊随身带着,也算是祭奠恩师。而被夺走的心法,也是真的正阳的心法。”
“……”应无敌沉默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叫他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去想这前后发生的一切。
神医见他这般失了心神的模样,亦是摇头叹息:“当初,圣尊在陈州城外的茶疗与你巧遇,随后,便知道你体质的特殊。圣尊修炼正阳,多年忍受着烈火焚烧一般的痛苦,慢慢也越发严重,有了走火入魔之象。我们都非常担忧却也无可奈何,便有了随后你二人的亲近。随后,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你竟然肯为他修炼无味真人的冥阴以替他消除痛楚。或许这也是天意。”
应无敌身子微微颤抖,从骨子里透出阵阵寒意,“是啊,这一切也都是有预谋的,原本的相遇相知也都是个可悲的骗局。是我太愚蠢,不要命去对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付出所有!”
神医站起身来,摇头道:“不。自始至终,圣尊对你都是真心实意。”
“住口。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何意义?我走到今日这一步,也都是为他所害。”
“无敌。我知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要知道,这其中也有不少的误解。当初的屠龙令引发的屠戮,全都是一场误会。我们都以为,屠龙令只有一块,而你手里的那一块,正是当年灵教黄雀在后夺得的赃物,而这屠龙令,原本也算是卓阳的遗物!”
应无敌猛然抬头,紧盯着神医,眼眶微红。“你胡说……他害死了我的朋友,他害我失信于众人,他害我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他为了得到西边的势力,联合玄英演了一出戏,逼我离宫,逼我假死,逼我母妃横死宫中!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你叫我又如何原谅他?!”
“无敌……这件事,你也有错。”神医叹息一声,倒是平静下来,“圣尊这么做,是逼你与他白头偕老。”
应无敌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片刻,已是泪流满面,掩面啜泣,“我不信……不信……”
“……”神医疼惜得抚了抚应无敌的额角,“无敌,今日不曾想到你回来,可是我怕我若是再不说出来,只怕他日躺进了棺材,要后悔了。”
第六十八章:噩耗
应无敌失魂落魄从药庐出来,几乎是脸色苍白,三个侍卫皱眉对视一眼,便要上前扶持。
却不料应无敌足尖一点,盈然跃上马背,揪住缰绳,“驾!”马儿嘶鸣一声,快速前去,卷起一阵红色的烟尘。
三人大惊之下,立刻上马追赶。
应无敌没有方向,只是提着马缰,随它去跑。迎面的冷风叫他眼睛酸涩,当马儿停在一条河前的时候,应无敌这才回过神来。
伸手抹了抹面颊,手忙脚乱擦干了面积,低头抹了抹马鬃,低声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我都没看路,咱们怎么回去?”
无奈顺着河边慢慢的走着,他显然平静不少。
四围绿意盎然,空气中也透着一股青草的气息,草地芳菲正盛,却越发显得他此刻形单影只,孤独寂寞。
“若是不信……便亲口去问……”应无敌低声呢喃一声,长出一口气,抬头四顾。
“公子!”
应无敌回头,三名侍卫倒是手脚麻利,很快便赶上来。应无敌骑马的机会不多,倒确实算不得马术精湛。
“抱歉,方才丢下你们独自跑到这里来。”应无敌脸色依旧不好,只是看得出稍稍平静,强扯着笑容道:“你们在前面带路吧。”
“是。”
回到清景城,应无敌面上没了表情,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和疲惫,此前的安排也都全然忘在了脑后,回到房中便是泡在温泉水中,门外的侍婢在外担忧,换了半晌,应无敌才应了一声,这才披着一头湿冷的似雪胜冰的长发缓缓走出来。
四个姑娘看得面红心跳,应无敌面上表情淡去,隐灭不少温润气质,如今乍一看,倒是傲绝天下。他原本便白皙的肤色在一身雪白中衣的印衬下,欺霜胜雪。
一个男子,带着一身冰寒彻骨的肃穆萧条之意,并不给人一种羸弱之感,倒是别有一番超尘脱俗,犹如出入严寒之地的雪妖。
应无敌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直直向房中而去。
四个专程前来服侍起居的侍婢面面相觑,却还是跟上去。
应无敌动作显得有些恍惚,掀了被衿躺下,睁着眼半晌,这才转头看了看一边的几个姑娘。
“怎么了?”应无敌问。
“奴婢们过来服侍,公子还未用膳,若是要睡下,也请先用一点。”
应无敌摇摇头,“我不饿,你们下去吧。”
四人也不敢拂逆,也不敢再开口相劝,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听见门合上的轻响,应无敌才又闭上眼,直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却尤其的疲惫。
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这一睡,竟是大半日,到了晚膳时候,秦观亲自过来请应无敌前去前厅用膳,却不曾想,四个侍婢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应无敌却是躺在榻上不曾醒来。
想来觉得有些不对劲,秦观推门进来,随手点上蜡烛,上前一看,应无敌嘴唇面颊毫无血色,额角却已经渗了汗。心下一惊,也明白这是病了。
萧鼎臣前脚刚走,他这头便让应无敌生了病,这叫他如何交代?
急忙请了大夫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下午吹了凉风,这段日子奔波劳碌,身子也虚弱,这病也就来得急了。
开了药方,喂应无敌吃了些软食又为了药,这才算完。
第二日清晨,应无敌睁开眼睛,直觉得浑身疲乏,眼皮沉重,直着身子坐起来,这才见一旁已经候着一排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应无敌诧异,猛然低头,松了口气,还好他昨晚迷迷糊糊忘了脱光衣裳。
“公子,您还有些发烧,还是躺下得好。”说着,拿了杯盏上前伺候他洗漱。罢了才解释道:“公子昨日受了风寒,稍后给您拿早膳和药过来。”
“病了?应无敌摸了摸额头,明明好好的,倒也没有反驳,”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上好的燕窝熬得恰到好处,陪着粳米熬得软糯,应无敌喝得干干净净,神清气爽,丝毫没了昨日的反常。
不过也仅此而已。应无敌面色不佳,此刻已显露出些病态。
在榻上又躺了半日,秦观抽身过来探望,见他面色苍白,但是精神还算不错,便道:“应公子这几日千万好好休息调养,否则过几日公子爷前来要人,怪罪下来,秦某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应无敌一愣,连忙道:“不过是这点小病小痛的,你不会真的派人跟他打报告吧?”
秦观摸摸鼻子,嘿嘿一笑,“不瞒应公子,昨天夜里公子爷怕是就知道了。”
应无敌叹了口气,“有你这么‘尽职尽责’的属下,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秦观但笑不语。他不是真的想要这么“积极”,实则是被逼无奈,萧鼎臣临走前的“威胁”,他哪里承受得住?
应无敌略微也知道这段日子身子虚了,当初初上缥缈峰时,身子也是伤痛病症不断,随后猪一般的生活调理着,好不容易养了些肥肉,如今又消瘦了。
思及此,应无敌万般想念缥缈峰上的伙食。
秦观不敢大意,就快将应无敌当玉皇大帝侍奉着了。这几日应无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喝着汤药调理着身子,倒也闲适。
只是往往,应无敌抱着那本《江湖异闻录》,便开始失神,一个下午,也不曾翻动几页。
应无敌合上书,叹了口气。此前与萧鼎臣说好了,若是想要会缥缈峰了,便会过来接他。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并不像见到萧鼎臣。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心乱。
因此,这接连过去了小半月,应无敌也只当是调养身子,也不提离开的事。
只是这一等,便等来了一个噩耗。
“究竟发生何事?”
秦观安抚道,“公子爷不会有事的。”
“他不是去了扬州城?怎么会失去音信?”应无敌站起身来,显得颇为焦躁,“不行,我这就去找!”
“应公子何必这样贸然前去?公子爷一定不想看到公子出事。不如留在这里静观其变,有缥缈峰这么多人在,你一个人前去,又有什么意义?”
应无敌抬头,稍稍收敛心神,平静下来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秦观忽然笑了,点点头道:“在下确实不明白,不过心有所感。应公子关心公子爷,叫在下也觉得宽慰。”
应无敌微楞,随即别过头去。关心自然是关心,可是更多的却是不安。
萧鼎臣此前发作得厉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没有办法立刻找到他,只怕便要晚了。
而且……这次的事,他虽不曾在萧鼎臣身边亲历,却也隐隐明白,除了顾重霄,又有谁?
思及此,越发是心中忐忑,难以安下心神来,心悬着,哪里待得下去?
“他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应无敌显然已是下了决心一定要亲自去。
秦观万般无奈,叹息道:“公子爷的行踪,我们也并非知道得很清楚。否则公子爷与应公子你二人忽然到了清景城,我也不会全然没有准备。”
应无敌二话不说,转身边往外走。侍卫在门外拦着,也有些犹豫。
秦观连忙上前拦住,“若是公子一定要去,那请让秦某陪同。”放在身边看着也好过他在外面出事来得好。
应无敌没有回应,只是快步绕过众人往外走。秦观不敢稍慢,随后跟上。
秦观此前一番话,大半是为了阻止应无敌上路,如今既然要跟着他同去寻人,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的。要知道萧鼎臣离开清景城之后的事,实在不难。
因此,二人骑马赶到扬州城之后,便轻易的找到了缥缈峰的人。
玉昆仑带着大部四处翻天覆地找寻萧鼎臣的下落,而众人也是以扬州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而去。
见到玉昆仑时,对方显然有些吃惊,却也还算恭敬。只是眼神并不全然信任。
“公子既然安然无恙,就请留在扬州城等候消息吧。”
应无敌按捺着不悦,摇头道:“你们找打他,也没有办法真正帮到他,我和你们一起找。”
玉昆仑低声笑了笑,那长相斯文俊美,却无疑透着洞穿一切般的睿智。“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玉某也不多说了。”
应无敌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对秦观道:“多谢秦兄今日的多番关照,就此别过。”语罢,亦不等旁人回应,便一个纵身掠过庭院,直朝外去了。
玉昆仑眸色猛然变了变,飞身跟上。
大部都在城外找寻,应无敌站在扬州城十数里外的一片树林中,细细察看了一下四周。
“前日是在这里出事?”应无敌一边低头看着脚下凝固着一团团暗红血迹的草丛,一边问。
玉昆仑抱臂立在一旁,点了点头道:“我们来时,在此地发现了三十几具尸体,全都是死于情丝之下。”
应无敌猛然抬头,皱眉道:“全都是?”
“除了情丝,这世上不会有第二种利器可以将人分割得如此有规律。”
应无敌心下一颤,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以顾重霄的性子,定是做不出偷袭的事,可又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对萧鼎臣下手?而且这死者当中,还有些正道中人的盟友。
第六十九章:唐很甜
离开清景城之后,萧鼎臣身边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缥缈峰侍卫,为的,是见一个人。
前次与应无敌二人逗留扬州一段日子,因缘巧合遇上了潇湘之后,应无敌飞来横祸落水之时遇到了微服出宫的洪舍玄英。依此想来,兴许便是那时候,这身负朝廷要职的大将军季元君就已身在江南。
如萧鼎臣所料,季元君确实一直留在江南,江湖事了若指掌。只是萧鼎臣尚且不知,此前灯会上,应无敌已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季元君以洪舍玄英的名义送来密函,约萧鼎臣扬州城一见。
信函送来已有些时候,只是因一趟玉炉山之行,拖延到到了清景城方才收到信函。
不过,依萧鼎臣的意思,此人见与不见都无妨,只是皇帝薄面还是要给,便命了玉昆仑亲去见他。
萧鼎臣并未亲身到扬州,而是去了扬州城外。
中原武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众人利益所向,便是正义,便是江湖正道。
因此,魔教大部出现在扬州城外,并且愈见张狂之时,便有些道貌岸然之辈铤而走险,欲一逞正道除魔的风范。
只是,魔教教众来得有些蹊跷,身份地位超群,身手高绝,一举便给了正道人士一个下马威。
这件不光彩的事,在正道人士之中,要叫做“马失前蹄”。魔教倒是并不在意,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而萧鼎臣隐隐的不安也就因了这些人的到来,逐渐滋长。自古“正邪不两立”,虽说这中间的水分有多重暂且不提,他这正道盟主终究还是栽在了应无敌这个“大魔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