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五、六——筱崎一夜

「大和君!」
绫濑气喘吁吁的大声呼喊,矗立在车旁的男人便朝声源回头;这五个人看起来都是高中生,或者更大一点。只有二个人穿着学生制服,另三人着便服;大和在见到绫濑的人时,吃惊的张大着眼睛。
大和可能遭到毒打,不只是左脚,连嘴角都流着血迹。
「你是什么东西?」
对突然闯入的绫濑,着学生服的男子跳出来。那个男子绫濑见过,就是几天前在电影院的洗面台与大和起口角争执的人。
「大和君,你有没有怎么样?你的伤……?」
「你是什么人?不用你多管闲事!快滚!」
对跑近的绫濑,大和毫不领情的唇骂他。
而穿着黑衬衫的男子,则用下巴示意突然静止不动的绫濑。
「他是谁?是你的朋友吗?大和。」
「我才不认识!你快滚开啦!」
那个男人一把拎住大叫的大和,而绫濑却把大和拉靠近自己。
「你快把大和君放开!」
被个儿矮小的绫濑这么吼叫,那些男生各个目瞪口呆,且还引来路人好奇的眼光,使这几个男子有些慌张起来。
「我们走!大和君。」
绫濑故作镇静,反而是大和有点不敢置信。也就在这同时,停在他们身旁的轿车车窗被摇了下来。
立刻从车子里传来很吵闹的音乐。
「实在是烦死人!让他上车!」
一个脸上长着稀疏胡子的男子,跟着音乐露脸,然后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子从鬼叫着的大和背后用力打一拳。
「大和君!」
冷不防,惊慌尖叫的绫濑的手,就被一双湿湿的手攫住。
绫濑回转头一看,那张胡须脸就迫在眼前。
「你也一起来玩玩吧!」
被用力一丢的身体,落在有些硬硬的地毯上。
身躯下的地毯,发出尘埃,烟臭味及酒臭味。
「因为这里要重新装潢,所以店长也跟着休假未来上班。你可以在这里待个二,三天,不给你饭吃的话,你就可能会改变心意了!」
打开用原色绘画图案的玻璃门,黑衬衫的男子露齿而笑。
「除了大和,想不到还逮到同一伙的,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那正好。武田先生还可以顺便向这家伙的亲人请求和解金!」
眼睛瞄着到走廊去的胡须男子,黑衬衫的男子歪斜着唇;继绫濑之后,接着听到被粗暴丢弃的大和在地毯上滚动的声响。
「大和君……」
大和在找寻着小声叫他的绫濑,红肿的大和眼皮在战栗着。在昏暗的屋内,仍可依稀看到大和破裂的唇渗着血渍,及两边脸颊的淤血。在被带到这里之前的电梯内,大和便惨遭那批人马拳打脚踢。
绫濑吐着急促的呼吸,匍匐至大和的身边,才拿眼瞧瞧这狭小的屋内。
这是个没有一扇窗的正方形房间,在关他们之前,可能只是卡啦OK的包厢罢。地毯上还放有沙发及一些器材的凹洞,隔着走廊又是一间开着门的漆黑房间;绫濑重重的吸了口气。
刚才送绫濑与大和来到此地的车程极短,以此来判断,这里应该还是在新宿的范围内;他俩被带至挂着豪华招牌的大楼,搭了电梯直达七楼。
「武田先生,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小子的长相?」
听到穿制服的学生一说,黑衬衫男人便笑着捏住绫濑的下巴。
「好……痛!」
「你完了!武田先生是超级性变态的人,像你这么幼齿的人,被他搞一次你就毁了!」
绫濑被对方极度猥亵的话,吓得头皮发麻。
「在这个地方,你要怎么叫都没有人会管你。」
「当然也不会听到你们的悲鸣声。」
对大和唾弃的声音,黑衬衫男人忽然抬起他的脸。下一刻,大和便从半空中对着对方挥下他的拳头。
黑衬衫男人在躲避不及下,斜腹就挨了大和的一记饱拳。
「呜……鸣……」
受到大和用力一殴的冲击,男人痛得哀嚎。可是穿制服的青年见状,亦不放过脚步摇摆不稳的大和。
「你这王八蛋!」
包抄着大和的三个男子,同时押住了他。
下一秒钟,绫濑便眼睁睁的目睹,那几个男人同时出手殴打大和。
「大和君!」
穿黑衬衫的男子,狠狠地撕裂绫濑的肩;而那些男人,嘴角微吊着俯视着被压在地上的大和,冷冷的对他说道。
「你还敢动手?实在是不知好歹的小鬼!我看你还是快向亲人打电话,要他们准备钞票吧!」
有了钱,我们自然会放人!
被一堆人嘲笑,额头被押着贴地的大和,恨恨的咬紧牙关。
「大和君,什么是和解金?」
「就是指赎款啦。」
难道大和是卷入什么是非?但大和却用着十分震怒的声音打断了绫濑。
「你自己不会向我的父母打电话勒索和解金吗?而且,多半的父母也都会很听话的付钱呀!」
对态度顽强的大和,绫濑说不出话。
大和充其量只是个国中生,而压制大和的其中一名男子,是穿制服的高中生。至于黑衬衫男子,及被叫做武田的胡须男人,至少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是计画藉和解金之名义,想向大和的父母勒索金钱。
「你既然是那么聪明,就快向你父母打电话!」
说着,黑衬衫男子就把手机交给大和,那也是在车子里从大和身上抢去的。
「我才不打!」
黑衬衫男人一听,就狠狠的踢着强烈拒绝的大和肩头。
「鸣……鸣!」
「大和君!」
「你不要逞强!反正你家有的是钱!」
望着急促喘着气的大和,黑衬衫男子嘿嘿的笑着。然后,舔舔他粗糙的唇。
「你都借给小仓这么多钱,表示你一定还有不少的钱可以用吧?」
在地上呻吟的大和,并未有任何反应。绫濑即刻抓住正欲出手揍,已踩在快喘不过气来的大和背上的男人之手腕,哀求对方道:「你不要再打他了!你说什么借钱?是怎么回事……?」
「罗嗦!你放手!他把钱借给了那个小仓!一定也有借给其它人吧?你既然有那么多钱,何不也分给我们一些来用用?」
男子的视线示意的,便是绫濑在电影院见过的那位学生。而更让绫濑吃惊的是,穿学生服的男子,浮现的卑屈的笑容。
「……我能把那么多的钱,借给没有偿还能力的家伙吗?」
黑衬衫男子听了大和吐出的话,就用力地踩在大和背上;大和发出撕裂般的嚎叫,但扭着大和手臂的男人,仍不放过他地臭骂道。
「你这不要命的小鬼!你不想回家也行!现在就让你的头脑先冷静一下!」
随着黑衣男子用下颚指示,留在房间的男子都走出走廊;马上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某个室内传出来,原来是武田他们在饮酒作乐。
「……鸣鸣鸣……」
「你没怎样吧?大和君?」
在听到关上很厚的一道门时,绫濑就爬着靠近大和;额头贴着地毯想仰起头的大和,把咬着牙的绫濑的手推的远远的。
「你不要碰我!你干什么要冲过来?一般人早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大和激烈的怒骂声,因身体的疼痛而中断。
绫濑让痛得扭曲着脸的大和仰躺,然后看看狭窄的室内,有什么解救的方法。
就如大和说的,绫濑只是莽莽撞撞卷进他们的是非,对受害者的大和却毫无帮助。甚至在电梯内,亲眼目睹大和在自己面前,被那方人马痛宰。
「对不起,我……」
绫濑找不出更适当的话可说。
他走近门口,用两手使劲地摇着门,只听到门发出卡咚卡咚声,怎么也打不开来。门并未上锁,而是被人在信道上加了些手脚,让他开不了。
绫濑万万没料到,大和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
忽然转过头,绫濑便看见大和挨着墙立起上半身。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大和的脸上到处是淤血的凄惨模样。
「大和君,他们说你把钱拿去借人……。那个穿学生服的人,就是上次在电影院看到的人吧?」
绫濑忍不住开口问大和。
那个人就是小仓吧?大和听了绫濑一问,便把留在嘴边的血水吐到地毯上。
「……小仓那混蛋,并没有还我钱,让武田与谷部很吃味。于是武田就想藉种种理由,从我身上借到钱的不要脸的家伙!」
「谁是谷部?」
「就是穿黑衬衫的男子。他们从小仓身上挖不到什么钱,所以就给我难看!」
激怒使大和的鼻尖都皱起来。
原来在电影院撞见大和与小仓的口角之事,就是要小仓还他钱吗?一个念国中生的大和,把钱借给了高中生的小仓;从这里足以证明,原来在那些学生之间,有着金钱借贷的渊源,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你借了他多少?」
把背靠着墙,大和痛得抖颤中把膝盖贴近。
「六十万。」
瞥了绫濑一眼,大和弯下身查看自己的伤口。
「六十万?」
绫濑一听就不由得怪叫。
他真以为自己是听走眼了。
是六十万!
而不是六万田或是六千円!
不!身为一个国中生,有六千円就已经很多了。
「……你还是学生,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笔的钱……?是做什么用?」
原来这一切,起因是为了金钱。只是,绫濑没料到数字会如此庞大。
「是我捡到的皮包内所装的钱。」
「……捡到皮包?」
绫濑复述一遍。
「是在公园捡到,里面就装着六十万。」
大和回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轻笑;那笑容彷佛与某人的重垂。
是皮包内装有六十万円,而非大和自己本身的钱?
「……结果你把捡到的钱,借给了朋友……?」
「噢。」
大和毫无愧色的颔首。反而是绫濑这外人比大和本人还要有罪恶感。
「你捡到钱怎么不送到警察局去报案?你可知去了这么多钱的失主,有多么心焦如焚啊……?」
「那一定是有来头的钱,也绝不是人家不小心掉的!所以那个皮包,我早已处理掉了!」
大和很肯定的回答,并把另一只脚很小心的拉靠近;绫濑却不知所措的正面盯着大和。
「你说处理掉,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有来头的钱,就更不能……」
「你不要教训我!」
「可是那种钱……你把拾获的钱占为己有,就等于是犯罪!」
对着有些怯意的大和,绫濑仍大声说出来。
绫濑实在无法理解,大和怎么会把六十万円现金私吞呢?
说实话,这是笔不小的金额,且大和还把这些巨款借给同学;这种行为已超出小孩子无知的范畴,亦此风不可长。
「再说,同学或朋友之间,也绝不能有金钱往来呀!不然的话……」
「他才不是朋友!」
心绪烦乱大嚷的大和,粗暴的抓起绫濑的手腕。对大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绫濑身体一个站不稳,双膝叭咚的撞至地面。
「……鸣鸣……」
「你不是北的爱人吗?怎么会为这些芝麻小事唠唠叨叨说不完啊?」
「因为我认为这种事不能保持缄默……」
他们俩虎视眈眈的互瞪着对方,绫濑表示自己的立场。
大和接着便把手放在扭动着身体,想站起身来的绫濑肩上,但绫濑愈想挣脱,大和的手就更加重力量。
「北是不希望让你知道吧,他小时候就和黑道做生意了。对方那个黑道笨的要死,他背着那位大哥用女人来做买卖,狩纳把油水全部都榨得干干的。」
大和的指尖,掐进了绫濑的肩。
大和眼望着痛楚扭曲的绫濑,夸张的笑笑。
绫濑的视线追随着少年,大和吐着热热的气息说下去。
「……大家都说北从小就很厉害……。我这只是区区六十万,和他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言下之意,大和又算得了什么?
大和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他似乎有所警觉的提醒绫濑道。
「你可不能跟狩纳提起这件事。」
绫濑感到有些发毛。
如果大和的亲人不是狩纳的话,绫濑或许会把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被大和控制住的自己,内心思忖着只有选择让狩纳了解这件事之必要。
「你如果不想再让狩纳先生为你担心,你就不要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大和听了绫濑的话,翻着白眼。
眼睁睁看着大和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绫濑绝对没有办法当作没这回事儿。
既然大和是和自己在一起,他受了伤绫濑就认为自己也要负一点责任,他在懊恼万分之际,却想不出可以让大和逃离这危险地带的办法。
「真的是绝对不可以!」
大和大声打断绫濑的话。
「我是能体会你的心情,可是……」
「我是打死都不愿意,被北认为是不会处理事情的男人……」
握得紧紧的大和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对于大和那双眼中燃烧着憎恨之火焰凝视他的目光,使绫濑不敢呼吸。
当然,绫濑很明白大和眼中闪动的怒火,是对那些把他关闭在这里的学生们,不是对他。
「……狩纳先生不会这么想你的……」
绫濑说着话,却又接不下去。
他不希望让狩纳对自己的弟弟失望。
大和不想成为狩纳没用的包袱。
在这一瞬间,绫濑的内心绞成一团。
原来大和的内心,也刻着与绫濑相同的隐痛吗?
「你别说了!借给外人的六十万,我当然会收回来!我可是和你不一样!」
绫濑向着叫嚷的大和伸出他的手。
虽然大和不领情的想撞开他的手,绫濑仍未退缩。
「你不要碰我!如果我像你这么窝囊的话,或许我也会过的快活一些……我……」
大和的身体仍止不住地打着哆嗦。绫濑又轻轻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听到绫濑冷静异常的声音,大和的肩跳动了一下。
可能大和没料到,绫濑会赞同自己嘻笑怒骂他的话。
「我是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也不是狩纳的什么家人,却和他住在一起,同时还厚着脸皮在他的公司上班打工……」
绫濑说到后来,难过的喉咙都冻结了。
大和绝不是想把拾获的六十万円再加码,把更多的钱借给小仓。
他只是想接近。
接近狩纳这个哥哥。
希望能按着男人的脚步,比狩纳表现的更有男人气概,而获取狩纳的肯定。
也让绫濑的脑中,不时会掠过大和认为一无是处的绫濑,根本不配在狩纳身边的话;想必这句话,也一样伤害了大和的心灵。
绫濑用手去感觉大和的身体,垂下眼睫毛。
「对不起……」
这句话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大和还是必须与自己的无助挑战。
所以即使有感同身受的苦痛,但绫濑与大和的际遇却有天壤之别。
大和有狩纳这位大哥,却不能和他生活;而绫濑则是失去亲人,在孤苦无依下,依靠着狩纳过日子。
因此,招致大和对自己产生了怨气。
刚才大和并非没有表现想要狩纳对他伸出援手,这让绫濑十分心酸。
绫濑一定要阻止自己对狩纳爱情之希求。
大和虽比自己更开朗,但他一个人可以承受那么多的痛苦煎熬吗?
绫濑因为有狩纳为伴而安心,获狩纳同意打工而开心的时候,大和都只是默默的一个人。
「你……」
大和轻声的开口时,突然听到远处发出叭当巨声。
是有人很粗暴的开门声。
绫濑与大和就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大和迅即比绫濑快一个箭步弹跳起来。
接着在一阵喧闹的笑声中,男人们的脚步渐渐迫近。
「如何?大和!你还敢逞英雄吗?」
站立在门前的那些男子,黑衬衫的谷部与小仓,及胡须男武田,手上都拿着易开罐啤酒,把门打开。
「我早就说过了!我的父母不可能会拿出钱来!你们倒不如把小仓交给我,我可以把这次的事当作没有发生过!」
大和的话才说完,带着酒气的男子们便开口大笑。
「你是想从小仓那里讨回借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