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五、六——筱崎一夜

绫濑却轻轻吐着气。
「你别这样,我可是担心的要死……」
绫濑用汤匙搅着粥,伏下眼睑。
绫濑对于受伤或生老病死这等人,一向比别人敏感。可能老天爷夺去他的亲人,都在敌不过病魔之缠斗的状况下吧。所以碰到身边的人身体不适,他就会显得心慌与不安。
「你张开嘴来!」
绫濑把已凉的粥放在汤匙里,送到狩纳的嘴边。
望着狩纳肯听话吃粥,绫濑觉得安心了些。但他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狩纳吃着粥,把眉头一蹙。
「啊……」
绫濑忽然冲出这句话来。
「……上次许斐他所说的……」
但在话说出来后,绫濑又有些懊悔。
狩纳仍保持原来的表情,回看着绫濑。
「……原来你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吗?」
「对不起,我并不是怀疑狩纳先生啦……」
在绫濑的潜意识里,他对生病或负伤的事,都存在着无言的恐惧。
而且,前天晚上听到许斐提及狩纳学生时代的行径,如针般利入了绫濑的胸口。
「……如果真如许斐所说的话,你会怎么样?」
绫濑一忽儿后,才慢慢抬起头。
「咦?」
狩纳怎么会问绫濑这种问题?
狩纳也难过的歪斜着眉尖。
「……你就不要这样子嘛。」
绫濑的肩膀在打哆嗦。
「对不起……我……」
绫濑不知作何答复,而把视线移开;而抚摸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比往常还热。
「你再……多吃一点吧?」
狩纳却定定的盯着绫濑。
「绫濑。」
被狩纳这么一叫,绫濑眨着他细长的睫毛。
「你吻我……」
绫濑不可置信的望向狩纳。
「你别闹了……」
绫濑迷惑的握紧汤匙。
「我只是说说而已。」
狩纳翘着唇。
可能未顺狩纳的意,他把身子翻转过去。
绫濑把锅子放到桌子,再替狩纳把棉被拉至他的脖子之间。
「……你睡一下吧。」
绫濑轻声细语说着,把背靠在床边坐在地上,他觉得这样可就近照顾狩纳。
一提起许斐的名字,绫濑与狩纳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僵持。
「你如果不要我在这里,可以对我说一声。」
狩纳虽然不是很开心,却没赶绫濑走的意思。
「你倒不需要一直坐在那儿,等我可以吻你后,随时会叫你。」
狩纳的话声中,听得出有些笑意。
「你好好休息。」
在绫濑轻抚着额头下,狩纳闭上了眼睛。
天际一片阴霾,才经过三个小时,太阳光照射不到的街上,已人声沸腾。
在这么紧张忙碌的生活中,连健壮的狩纳也经不起考验而身体违和。绫濑抬起肩上挂着皮包的脸。
他的黑色皮包内,有刚才在药局配给狩纳服用的药。
狩纳从中午回家后,便服下市售的退烧药,但不能只是如此。
在稍早之前,为让狩纳减轻痛苦,绫濑把医生开的处方笺喝下后,留下入睡的地而跑出寓。
药局也离狩纳的房子很近。而且他也为了他所要去的地点,让狩纳不用操心。
「狩纳在晚上,除了粥之外,还可以吃得下些什么吧。」
绫濑心里嘟嚷着。
对绫濑来说,病人的食物少不了苹果;这让他回忆以前祖母总会为他削鲜红的苹果,让绫濑吃下可退烧且能好睡的事,让他内心漾起一股温馨的暖意。
对狩纳,他是否也有为了退烧而希望吃的怀旧食物?
「……他不喜欢吃甜的,那就用红烧肉……?」
光吃白粥很淡,加些容易消化的上等肉,也能醒味变的很可口。而且,狩纳平日就偏好吃鱼肉。
只是,狩纳就从来没与自己谈过这些往事,绫濑又如何拿捏。
可笑的是,在绫濑的脑中,也从来没想过狩纳会与生病有缘。
绫濑显然把狩纳看成是不生病的铁人。
最主要的是,自己纵然与狩纳同居,对他的事情向来不过问;包括生病时喜欢吃些什么,及许斐所说狩纳在学生时代的事。
绫濑忽然想起狩纳问自己──如果许斐所说有关他的过去属实的话,绫濑会怎么样的话。
对呀!绫濑会采取什么态度?
绫濑被狩纳问到时,他一时也答不上话。本来自己就是较软弱的人。也许如许斐所说的,如果事情发生时自己也在现场,绫濑可能会惧于狩纳的暴力,而选择逃之夭夭。
就在这个时刻,绫濑感觉有人在看他,而反射性回过头去。
绫濑的身后,正有部车穿过巷子慢慢准备左转。
而在车子越过的路上,只见有个似上班族的男人,其它并未见着有别的人影在走着。
「我是不是太神经质了!」
绫濑嘲讽自己。
和狩纳共同生活这几个月来,绫濑已渐渐学会应有的小心与敏锐度。
不料此时,有一部黑色的车在毫无声音下,滑至绫濑的脚边停了下来。
「……哇!」
在惊慌失措的绫濑眼前,车子很粗暴的被打开。
「……啊啊!」
绫濑对这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没错!他就是前天与许斐在饭店与绫濑照过面的那位青年。
绫濑呆楞楞的紧紧盯着那位青年看着,对方也在墨镜中打量他。
「唷!」
青年弯下他瘦瘦的身体下了车。他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几步后,就冷不防伸出手来攫住绫濑的肩膀。
「你干什么?」
「你是在狩纳的公司上班吧?」
青年凑近他歪歪的唇。
「那你来陪我一下。」
脸上触及对方呼出热热的气息,绫濑便很厌恶的推开他。
「你放开我!」
「你不要吵!如果你不给我面子,我就会去找那个家伙算帐!」
对方不容绫濑抗拒,使力的抓紧他。
「你放心,陪我玩玩就让你回去。如果断了你一只手,狩纳一定很心疼!」
被他敲打右手,绫濑快断了气。
为了向狩纳报复,这青年就要把自己的一只手折断吗?
「而且不准说出我的名字,否则就宰了你!」
男人吃吃笑着,便把绫濑推进车内。
「不要……!」
挂在肩上装有药的包包,因绫濑的挣扎而掉在地上。
在大白天的路上,都没有人敢对绫濑的遭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发现慌忙捡起皮包的绫濑,青年便快速伸出他的手。
「……啊!」
「这里面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吗?」
摇了摇手上的包包,青年笑笑。
「你还给我!」
「行!只要你肯陪陪我,就把包包还你……」
不等青年的话说完,忽然有只强壮的手,已经抓住了青年的手腕。
「好……痛!」
青年比绫濑更快的尖叫一声。
「狩……」
绫濑开口想叫狩纳,却呼吸困难起来。
「你的希望落空了!臭小子!」
绫濑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切。
同时,绫濑也看到许斐一如前晚那样,脸上挂着翩翩然的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条君。」
一条就是这年轻人的姓吧。许斐不慌不忙的看着那位青年。
「什么干什么?和你扯不上关系!」
「你错了!这个人对我才重要呢。」
可能抓着一条的手加重力道,本来扭住绫濑的一条,此时却扭曲着脸,攸然放开了绫赖。
「那真不好意思。」
一条敷衍的吐出那句话,一边撑着自己的手坐进车子里。
「慢着……!」
一条不理会冲到车边的绫濑,用力的关上车门。
「太危险了!」
「你放开呀!我的包包……!」
「包包?」
对方当着绫濑的面,凶暴地疾呼,然后就发出轮胎磨擦柏油路面的倾轧巨声。
绫濑当然追不上他。
一条把车开走了。
被丢在一条助手席的包包,有可以纾解狩纳的痛苦的药。
绫濑站在路上,一脸的茫然。
如果再去药局配一次药,应该也可以吧。
「你的皮包是被他偷了吗?」
当绫濑听到很稳重的声音时,方才回过神。
当他惊觉是许斐的声音时,拔腿就跑。
「你不要跑呀!」
「你放开我!」
绫濑的手早被许斐拉住。他虽不是很粗野,却孔武有力。
「你干嘛要跑?我是想帮你呀!」
「哼!这还不是你设计好的?他不是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自己这么尖锐的声音,绫濑都吓着了。
一条分明说他记恨狩纳在饭店对他的侮辱。许斐也应该与一条有同感。
所以,根本是许斐唆使一条,用这么恶劣的方法来戏弄绫濑。否则,许斐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未免也太过巧合。
「你说是我设计的?真冤枉。」
听着许斐喊冤,绫濑仍没有勇气看他。
对前天不期然的相遇,绫濑可以付之一笑,但今天却不同。尤其想到在几星期之前,绫濑自己被这男的害的好凄惨,就让他心有余悸。
「你不要骗我!快放开!这件事根本是很可疑!」
在狂叫中,绫濑被对方长长的手很粗鲁的拉靠近他。
「我并没有骗你!」
「……啊!」
绫濑太过于激烈的摇他的头盖骨,彷佛一时之间全身的机能都停滞不动。
低着头看到绫濑脸上尽是怯怯之色,许斐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怒骂。」
许斐眼中的愠怒神态,迅即骤变为带着悔恨懊恼,且不敢直视绫濑。
「……我不是有意要骂你。」
许斐吐出的是很沉着的气息。
而且,惊觉自己还用力握住绫濑肩膀的手,也马上放了开来。
「我……承认……我会在这里,是因为我跟踪外出的你。」
绫濑听得喉头打结。
绫濑随后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但他被许斐拉住的手由不得他往前再跑一步。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狩纳,而来到公司旁边,后来却发现跟踪你的一条君。」
攫住绫濑手臂之许斐的手力大无比,根本不许绫濑反抗。
「我很后悔没及时来阻止一条,但我发誓我和一条绝不会再犯了!」
许斐的声音,真挚得绫濑抬不起头来。
只是,要给狩纳服用的药已拿不回来,才让绫濑焦急万分。
为了生病的狩纳,自己想为他做点小事都不成。连装药的皮包绫濑都管不好。
「你被一条偷了什么?是包包还是皮包?」
绫濑被他一问,唇角微嘟着。
「……既然不是皮包,那是什么?」
许斐彷佛能看穿绫濑一般。
「是药。」
绫濑老实告诉他。
「药?」
许斐很惊讶的声调。
「是什么药?在那药局也能买到你要的药吗。」
许斐的脑子往歪处连想。
「是感冒药。」
「……感冒药?就这么普通的药?是谁要服的?你别说是狩纳君。」
但许斐看到一直不表示意见的绫濑后,他就已猜出九成。
「……原来就是狩纳要使用的?」
许斐加重语气的说。
连这个人也会感到意外吗?
绫濑对他点着头。
「……这还真是新鲜事儿……」
望着许斐,绫濑轻轻摇头,说道。
「药没了……就算了……」
「那么么成?我必须负起责任啊!」
「……咦?」
绫濑迷惑的抬头看他。
「不是很重要的药吗?」
绫濑承认的又点一次头。
「既然那么重要,绫濑君,你快坐上我的车。」
许斐脸带微笑,指示绫濑停在身后的车,绫濑听了不由得大叫起来。
「怎么需要坐你的车?」
「你要相信我,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我去把你的包包拿回来,你又会认为这是我在自导自演的戏。」
许斐眼里闪着意味深长的笑。
「让你听听狩纳君和我的糗事,怎么样啊?」
许斐温柔的笑容,让绫濑渐渐解除心房。
「……你要不要再听像在饭店听到的那一类的往事?」
「你别说了!」
绫濑快经不起诱惑,身体往后退着。
许斐已放开他的手,绫濑可以趁机跑走。但他却没有采取行动之意。
许斐真的可以把狩纳的药拿回来吗?
绫濑有些踌躇。
他当然愿意为狩纳,尽快把药拿回来。
而且,绫濑的内心对许斐会对他述说狩纳的过去,他想听听的心情亦在蠢蠢欲动。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你放心啦。」
把助手席的车门打开,许斐直视着绫濑。
绫濑认为自己应该赶快跑掉。
他这么警告自己,但相反的却坐进了许斐的车内。
想听心惊胆跳的故事,秋天不宜。
其实绫濑也不是想听什么怪谈,而许斐用着温和的声音徐徐地谈天说地。
绫濑在听着对方所说的故事中,觉得身体愈来愈冷。
在有栅栏的广大停车场的角落,有数名高中生。
感觉愈迫近夜晚,气温更有寒意。
「你不是干的不错吗?」
嘴巴咬着口香糖,一头短发的少年呛声道。
且这一群穿着相同制服的少年们,正围着一个学生。
那个小孩还很幼齿,与这些少年不相称的是,对方的身材很魁梧,也未穿相同的制服,下巴还蓄着胡渣。
这些厮混的学生,他们的眼神都闪着捕获到猎物的光芒。
「都是你害的,木村才会受到重伤!」
有胡渣的男人,对背后站的一个少年用下巴示意。
被叫做木村的少年,左肩上果然用绷带包裹着。
「在那种地方把摩拖车踢下去,如果撞到的话,一定当场就死掉!」
长着粗大个儿的少年,嘴边流着口水,声音粗哑。
「就如关野说的,只是骨折算命大,若被更大的碎片砸到,我一定没命!」
木村把受伤的左手腕伸进来。
「死了不是更好!」
有个学生,突然迸出这句话。
那话带着些幸灾乐祸。
那些围在一起的少年,抬起了茫然的目光。
「你只不过是擦伤,何必包得这么大坨?如果真的是骨折,我看你铁会休克而死!」
在有些蒙眬的街灯下,穿着深橘色外套的青年一动,周遭便蠢动起来。
他是个儿很高,挺拔的男子。
他虽然穿着制服,但看来却不像个高中生。
裹在冬季制服下,可隐约发现他有结实发达的肌肉,手脚长而有力。在这么成熟的体格下,却有一双似利刃般的眼睛。
那种敏锐是唯一与这男的实际年纪匹配的。
「怎么了?」
木村仰着下巴,看着男子问。
「你要向木村道歉!」
胡渣少年嚷着。
「你从国中开始,就这么嚣张!」
「没错!今天一定要讲个道理!你过去对木村的态度也不好,一定要好好道个歉!」
被叫做关野的少年,摇晃着巨大的身体笑着说。
「当然道歉也要有诚意,就是千万别忘了付慰问金。」
视线相交的少年们会心的一笑。
「来!你就快道歉呀!狩纳!」
木村叫出那位青年的名字。
青年依然抿着唇,望了望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好象在数人头。
「……只你一个人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恐怕是很不利!」
点燃香烟的短发少年,追随着狩纳的眼睛,嘴上浮着嘲讽之笑。
对狩纳而言,的确是寡不敌众,除去绑着绷带的木村,对方还有五人之多。
「你把钱拿出来,我们就放你一马!」
叼着烟的少年,把手伸向狩纳的头上。
接着,少年的手就去揪住狩纳的头发。
「放开你的脏手!」
狩纳两手们放在外套口袋里,很不耐烦的喝令。
他这话惹火了那位少年。
「我看你是欠扁!」
少年的拳头跟着怒声,用力地击向狩纳的下巴。
「……啊!」
所有的人都听到拳头敲到骨头发出的钝声。
狩纳低声哀叫且摇着肩头。
那些少年霎时摒息静气,没人敢动一下。
但狩纳却未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