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可以,你明明可以赢了这盘棋!”沐凌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没有志气,再看棋盘,他竟走了那一步,他明明可以的!他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是他的答案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盘棋最被两人下成了平局,无路可前,无路可退。转头看向长亭外的青衣小生,正舞完最后一曲的一步。
“风绝可有消息?”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沐凌夜才缓缓开口。
“回皇上的话,消息不是很明确,说是被月舞国的太子月玄歌带回了他的宫中,被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别院内,暂且安全。另外,还探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花痕组织的头目正是风绝公子!”苏柯起身跪在一旁,双手作揖,语调平淡,让人一时之间猜不出他是何种心情。
花痕组织,风绝,你到底是以何种身份存在着的?突然想起自己刚登基的那夜,小林子将一沓泛黄的宣纸交予自己,说是前皇帝临死前紧握着的筹码,展开一看,竟是绝代戏班所有人的卖身契,呵呵,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一张卖身契就能构成威胁吗?风绝啊风绝,我们或许正在走着一条不归之路,不能进不能退,就如这盘棋,只是不知道能否平局?
第三十五章:满地落花残,谁终是万劫不复?
风绝看着桌子上泛着热气的瓷碗,深吸一口气,便有微苦的药味窜入鼻中,眉头微蹙,捏起鼻子,将瓷碗端起,递与嘴边,一仰头,便全部咽入腹中。
凤凰鸣九天,需烈火涅磐。蛟龙纳明珠,需深浅寒潭。浴火重生,大抵说的就是他吧!这才短短数日,经过金太医的精心调养,他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看起来倒与常人无异。月玄歌着一袭夜行衣趴在屋顶之上,轻轻掀掉一块绿色琉璃瓦,便能将房内的一切如数的收入眼底。许是看的有些失神,竟不觉的蹭掉了一块琉璃瓦。
“谁?”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在室内在兀自发呆的风绝,推开房门,看向四周,依旧是寂静的夜色,只有院内的一草一木。再往前走,脚尖刚好触碰到碎在地上的琉璃瓦片,弯下腰去,捡起一个碎片,转身仰头看向屋顶,刚好一只白色的猫从屋顶迅速跳过,将瓦片掷于一边,不禁哑然失笑,这么隐秘的地方,谁又能找到呢?那人怕是比自己还要紧张吧?
待风绝合上了门,月玄歌才敢稍微挪动着身体,自从那天之后,他便再有没有光明正大的踏入这个别院半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他会恨他,更怕看见他那望断秋水般的眼眸中的深深的思念。
许是那一落地的动静,即使只是一只流浪的猫儿,风绝的心里便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警惕,就连入睡亦是和衣而眠,身子微侧。单薄的身体散发着冰冷的距离感,薄凉如他,怕他们之间的爱只剩下擦肩而过了吧!放不下?放得下!喃喃自语,终是管不住自己思念的心。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容易的脱身,却没想到,覆水难收,迷失在他身上的那颗心,自己终是再也找不回。
天欲晓,夜未央,本就一夜未眠的风绝,感受到一点微光时,便再也无法入睡。站于院内,手握银针,对准不远处的一株未开的花儿,十步之远,应该可以。用尽十成的力量发过去,停顿了一刻,风绝才提步走过去,谁知却在九步之处便发现了静静的躺在地上的银针。顿感全身无力,弯下腰去,捡起那根闪闪发亮的银针,像是犀利的讽刺,直直的插入他的心口。
“公子莫要太急,公子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怎可如此动力,一切都需要一个过程,不是吗?”金太医刚端着药踏入别院,便见那人对着一根银针伤神,当下心里一惊,便加步走上去,将药碗搁置在一边的青石桌上,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扣于他的脉搏之处,静心扣脉。
“公子,请恕金某直言,公子真的不能再动气半分,若是再动气,就连金某也不知能否保住公子的性命!”金太医神色认真的看着那个面色又回到了以往苍白的风绝,不禁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金先生,我只是……”风绝将头一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让人不忍心责怪,眼尖的金太医还是看见了再那人低头的瞬间,有一滴累顺着眼角滑落。
“唉!公子不用多说了,金某知道,只是公子定要谨记金某的话!”金太医无奈的转过身去,端起还是温热的药,递与他,“快些喝了它吧,凉了,药性就会减弱的!”
“是,风绝谢过金先生这几日来的悉心照料!”风绝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公子,您太客气了!金某也只是奉命而已!”金太医虽然对二人不是很了解,但也会察言观色,太子对公子的情分,他是看的一清二楚,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所不解,但是每日见太子总是偷偷的来看这对他冷若冰霜的人儿时,他突然有些理解了那份为天下所不齿的情分,尤其每每看到两人如此痛苦的相处着时,那种不可抑制的心痛,便不觉由心生。
“他怎么样了?”听到那话,风绝身子微微一怔,眼波流转,正是落在青底白面的绣着桃花的鞋头上。
“太子,公子为何不肯见太子呢?请恕金某直言,太子对公子的情义可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明!但是公子对太子似乎有拒人千里的感觉。”金太医知道他说那人,暗自思付了片刻,终是决定做一次月老,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美好的人儿心里却早已有人,那人不是月玄歌。
“金先生,这话怎可乱说,风绝乃是男儿身,怎有资格拥有那份情!”风绝的神情突然变的有些冰冷,就连语气也带有几分冰霜。
“金某只是随便一说,公子莫要放在心上!”金太医被那瞬间冰冷的人儿吓了一跳,虽是面色更改,但声音却隐约有一丝颤抖。自己说错了什么吗?可是那个孤单的身影在月下总是显得那么凄凉。
经过数日的奔波,李如碧和唐若离终是平安的到达了临安镇,站在一座大宅院门外,若离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碧姨,关于花痕组织,还是不要讲的好吧!公子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万不可动用花痕的力量,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唐将军也是有城府之人,若是他知道了还不知能惹出什么乱子。
幸而,公子做事向来有条理,考虑周全,因而这董秦云在临安镇算是一方富豪,若非内人,根本无人能猜得到,这做大宅院不仅是董秦云的私人宅院,更是在临安及周围镇县一带的花痕分会的总地。因而把碧姨安置在这里定很安全。
“碧姨,我们进去吧!这里比较安全!若离会派人与唐将军会和的!”唐若离一手挽着李如碧的臂弯,一手指着朱门青瓦的大宅院道。
“好,要尽快!风儿一日没有消息,我便一日不可安宁!”风儿,你到底在何方?可知碧姨念你!你要好好的。
“董大哥!”一推开大门,唐若离便扯开喉咙喊着,与那张清纯的脸完全不似一人。
“若离姑娘?”董秦云听到声音便立刻从房中走出来,一看竟是若离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憔悴的女子,那女子乍一看倒与公子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董大哥,我们进屋说!”唐若离不理会董秦云疑惑的神色,走了数日,即使她不累,但是碧姨毕竟只是一柔弱女子,再怎么看起来像是年轻女子,但终究是上了年纪,怎能受得了?
“好!”董秦云倒也是识得眼色之人,见那个几乎摇摇欲坠的女子,当下心有所然,便拿过李如碧的包袱,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待送碧姨到房中,安置她休息之后,唐若离看了眼躺上床上眼睛微合满脸苍凉的人儿,心痛不已,自从公子失踪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碧姨笑颜了,就连淡然的笑意也在她的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虽公子不是她亲生,但却是她从小养大的人,怎会不念?
“董大哥!”一个隐秘的房间内,四周只有顶部开了一扇小方窗格,只有淡淡的天光顺着狭小的窗缝照进来,隐隐约约可见一男子与女子相对而站。
“若离,那女子是?公子呢?”董秦云乃花痕分会总管,说话办事自是言简意赅,冷静果断。
“她是碧姨,是把公子抚养长大的李氏。兰都城糟乱军夜袭,董大哥知晓吧!”唐若离回答道,由于光线较暗,董秦云眯着眼睛,仍是看不清她的神色。
“嗯!”
“公子夜探皇宫,本是想取走绝代所有戏子的契约书,却不想刚好遇上乱军夜袭,自此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已经派人去找了,若离想先把碧姨安置在这儿,对若离来说,目前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好!稍后我便再派出一部分人去找!放心,我们会保证李夫人的安全的!”
“还有,关于花痕组织,若离希望董大哥能向碧姨保密!至于公子的身份,若离已将它偷偷写于这封信内,董大哥看完之后,便立刻烧了它!切忌不可再有人知晓!”
“嗯!”
月玄歌在别院外来回徘徊,金太医说他的病情又回到了最初,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进去?不进去?月玄歌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用花瓣来决定,进,当最后一个花瓣是进时,月玄歌欣喜的像个小孩,不再思虑便踏入了别院。许是走路生风,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花瓣,坠落,如妖精一般沉沦。就像他对他的情,自此万劫不复。
当看到院内在花丛中散步的白衣男子时,月玄歌的嘴角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怕惊扰那人。再仔细一看,那人竟噙着一片花瓣走着孩提时代走的方格子步,不禁微微一笑,还是小时候的风绝,爱吃花的风绝,美得惊人的风绝,有纯净的笑意的风绝。
看着那画面,月玄歌突然来了兴致,走到一边,摘下一花瓣含入口中,微露半片,跟着那人的步子,一步一顿,时光随着两人的步调,逆转,回到了儿时的时代,安静如初,他清楚的记得这是他教给他排除烦恼的方法。他当时认真的表情更是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底。
第三十六章:花开并蒂三生缘,几世情怨断人
你为什么要坐在地上呢?地上凉!“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头顶响起,月玄歌微微抬起头来,许是逆光,一时看不清那个小小公子的模样,之后便又将头埋入臂弯内,也不说话。
“喂,和你说话呢!”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只是多了一些不满。
“你是谁?怎敢如此对本太子说话呢?”月玄歌忽的站了起来,个头刚好与那小公子一般,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扬起稚嫩的小脸。
“啧啧,小小年纪,架子倒是挺大的!”风绝也不甘示弱,他才不管眼前的人儿时什么身份呢!何况现在这里除了他两个人,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于是胆子也就大了一些,说话也带着大人般的口吻。
“你,大胆!”月玄歌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仔细一看,那小人儿竟有一张魅倾天下的脸,长大后,绝对是祸害天下的妖孽!月玄歌此时此刻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人儿竟然是他的劫,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掉。
“安啦!我叫风绝,你呢?你为何要坐在这地上呢!何况这里比较荒凉,你一个人在这不害怕吗?”小风绝好笑的看着那人惊呆的眼神,尤其是那张仍带着泪痕,却倔强的扬起脸的小人儿,不禁扑哧一笑,这人儿倒挺有意思!
“哼!本太子姓月,名玄歌,我一堂堂太子殿,怎么会有害怕一说?”月玄歌高傲的抬眼,说话带着明显的不屑。
……
那年他们七岁,那天他们说了很多,那天他还教他走格子步,他清楚的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教他的每一个动作。那天是他童年里最美好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却足够他用一辈子在浮光里寻找或许已经枯掉的记忆年轮。
风华是一指流砂,只是数个春秋,就如转眼间,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啊!月玄歌痴痴的跟着前面走着格子步的风绝,思绪突然有些凌乱,终是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一步,两步,三步,隔一格起跳,本应该继续往前走,风绝却突然顿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刚好撞到月玄歌的怀中,许是冲力太大,风绝的鼻尖被他撞的微微发红。口中含的花瓣也被惊落在了地上,正想后退几步,却被月玄歌拉住,移动不得半步。
“你?”风绝被他困得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眉目微瞪,直直的盯着那人的眼睛,直到他放松了手劲,风绝才挣脱开来,后退几步,因气攻心,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对不起!”月玄歌面带歉意的看着因咳嗽而面红耳赤的人,却不敢再上前半步,伸出的手终是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僵硬的收回。
风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冰冷的距离感,他的情义,自己又怎会不知?只是自己不能许诺他什么,又怎能去招惹他?多亏欠一份情呢!其实,这情自己早已欠下了吧!唉~他有什么错呢?只是爱错了人而已,思至此,心底的柔软被轻轻的触动,无奈的轻语一句:“无碍!”
“风绝,你要好生的待自己!”月玄歌见风绝的脸色有所缓,心里像吃了糖一样甜,看着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我会的!”风绝轻声一笑,仿若女子一般,语笑嫣然,与这满园的花映成一景。惊了所有时光。
“别动!”月玄歌走上前去,摘掉风绝青丝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毛絮,动作极其轻柔,小心翼翼的神情让风绝不觉一怔,眼前不断的显现着风绝为他插簪花的画面,也是很小心翼翼,温柔如斯。
“好了,真是一个时时都不让人省心的人儿啊!也不知那个小时候坚强倔强的风绝哪去了?”月玄歌伸出手指,习惯性的刮了一下风绝的鼻尖,因两个人身高一般,乍一眼看上去,有一些怪怪的味道。
“不用劳心,风绝不值得太子如此!”风绝转过身去,朝青石桌子的方向走去!
“在月玄歌的心里,只有风绝值得!”月玄歌随着那人过去,在他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你又何必如此呢?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
“世事无论,你又怎知不可能呢?我对你的情,天地可鉴!”
“世事无论,行于世间,浮尘难辨,你又怎知可能呢?且我们都是男儿身!自古以来,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岂有两男儿儿女情长?”
“男儿身又如何?我月玄歌喜欢的只是一个叫风绝的人,无论他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我也并非好龙阳之人,只是因为我爱的人,他叫风绝!”
“放下吧!风绝真的不值得太子您这样,我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
“若是放不下呢?风绝可否接受那个叫月玄歌的人儿呢?”
“放不下,呵呵!风绝记得有佛家有云,‘任何事都能放得下,若是放不下是因为还没有触到痛处。’我们的路还有很长,若是现在放下还不是很晚!我们路有殊途,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你呢?你能放下他吗?沐凌夜?”顿了好一会儿,月玄歌才敢缓缓的问出自己的想法,即使知道答案,他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风绝没想到月玄歌竟然牵扯到了沐凌夜身上,身子微微一怔,继而温暖的一笑,语气坚定道:“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这话时是多么的心口不一。可是放不下又如何?他们之间就如他和月玄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听到坚定的语气,月玄歌不禁心生喜意,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看到写满了悲欢离合的脸,那份欣喜也随之瞬间而逝,他们其实都一样!他终究是不属于任何人 !看着看着突然感觉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恍惚间,那人浑然一个食尽人间烟火,又不甘坠落于世俗的仙子。轻轻自语,“他们的爱或许只剩下擦肩而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