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语 下——初行

我和崔子行真的闹翻了。

其实，我还不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受到撞击的额头到现在还麻麻的，刺痛感不停地提醒我崔子行是个多么恶劣的人。

4年半前抛弃我，一回T市就过些下流的夜生活。

在事业和爱情之间，他选了前者，还高高兴兴地想摧毁我好朋友秦永凡的将来。

喜欢的时候就把我接到海边小屋，天天嚷着跟我上床；不喜欢了，就猛地推开我，拒绝我，把我从他的身边赶走……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开了我。我只听到他对我说：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崔子行，他就是这么一个将我呼来唤去的恶劣家伙。

第39章：不能说出口的话语（节1）

后来我怎么约刘敏聪出来，在哪个酒吧见面，喝酒喝到什么时候，我都忘光光了，但我们之间的对话却异常清晰地系留于记忆中。

「……我只想要他爱我、对我好！但他一直在耍我！」

「慢着，那句话是禁语吧。」

「呃……你说什么，哪句啊？」

「『我爱你』，对堂堂大少爷而言，无疑是句禁语啊，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什么什么……什么禁语？」

「你这个被禁断爱情催眠的傻瓜……」

哈哈，是啊……我不是早就知道吗？即使崔子行喜欢我，也不意味着他会选择我，将来跟我一起，因为他有他所追求的熊掌。

我认定了他，所以我可以屡败屡战，不断说我喜欢他。

而他不能。他没有跟我一起的打算。

酒光回旋，刘敏聪的半张脸落在酒液的倒影中，散发出极地幽香。

「台柱大人，语言是有魔力的。」

「哈哈……此话怎讲？你说言灵吗？漫画里的那些？」

「很相近。」

「哇！鼓掌鼓掌，金主大人竟然会相信动漫画耶！」

我再倒了一杯酒，呜呼呼，它重得要用双手才能捧起呢！我摇摇晃晃地将金色的月光捧上天空，正准备一饮而进，竟被眼前那个金灿灿的人挡住。

他啊他，以超人的身手将我手中杯子抢走。

「崔逸向，你真惹人讨厌，你哥讨厌你完全是有道理的。」

他……金主大人说什么？我哪里惹人讨厌！连秦大哥……黑社会老大也说我可爱！会讨厌我的都不是正常人！

我拍着桌站起来，指向刘敏聪：「你不正常！你是外星人！」

好……我的食指顶到他的鼻尖了……咦，不对，他毫不客气地摸我的手，还将我的手指向外曲……啧啧、好痛！

我一下子坐回原位。刘敏聪一脸淡定得像没有表情的外星人，擅自喝我的酒：「我这么简单一讲你就发疯了，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他向侍应要了杯清水，放在我前面。我饥渴地饮了半杯，酒气驱散了不少：嗯嗯，金主大人正在讲语言的力量，他讲的是利用言语控制人心啊！

嗯！有道理，金主大人说什么都超有道理，我超级用力地点头！

刘敏聪斜望着我，不知为何无奈地叹气。

「你试想，一个小员工被老板说：『这里不需要你了』，员工会怎么想？」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天生我材必有用！」

「……换个问题。如果一位知名舞蹈家说，你根本不适合跳舞，你有什么感觉？」

「我哪里不适合跳舞！连金主大人都认同我的实力，谁敢说我跳得差，出来！我们比一比！」

「你很生气，是吧？」

「那不是生气，是鬼哭神嚎的杀意！」

「你自己想想：你哥终于肯说出你最想听的那句话了，你开心不开心？」

「那……那简直是开心得像做梦啊！」

「如果在数个月后，你哥又说：为了工作，你很碍事，叫你滚开呢？」

「他这个大骗子！他才滚开啦！」

「你明白语言的魔力吗？」

「……唔，好啦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

「身为商人，一定要确保他的『预言』会成真，否则将不被信任。」刘敏聪说：「换作是普通人也一样。做不到的事情，说了出口，只会构成不必要的期待与失望。」

无法说出口的话，就是禁语。

最后刘敏聪给了我一杯醒酒茶，待我神智清醒点，他又意味深长说：

「台柱大人，你别再管秦家的事了。」

「小凡凡是我朋友！」

「你知道秦家的事能怎样？你有多少资金？你有什么商业才能？你有自己的上市公司吗？你连股市泡沫的成因都说不出。」

「唔咕咕……」

「重情重义的崔逸向能拯救秦家吗？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你只是个商业笨蛋。」刘敏聪冷言讥讽：「相反，这只会破坏你和你哥的关系，再让你跑过来抓住我的衣袖呐喊几句『金主大人你听我说』，有够麻烦。」

刘敏聪好像说得很合理，但是，全然不合理。

为什么呢……呜，头好涨，不想了。反正金主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听他准没错啦……

后来的事我记得不清不楚，只知道我在醉酒乱叫后，刘敏聪恶狠狠把我送到酒店。刘敏聪带我到他住的高级酒店，订的却是最最最廉价的单人房，而且只订了一天，有够小器！

第二天早上，我的宿醉依然非常厉害，根本走不稳，只好乖乖呆在床上喝橙汁，活像昨晚被狠狠插完后穴一样。

第39章：不能说出口的话语（节2）

我对刘敏聪说：「我以为你会把我送回哥哥那儿呢。」刘敏聪这个人非常讨厌麻烦，以他的性格，绝对不想照顾从哥哥身边逃走的我。

果然，刘敏聪满脸的不情不愿：「昨晚你在计程车上乱叫『我讨厌哥哥』，我要是送你回去，你哥恐怕以为我灌了你迷药，对你进行什么教唆吧。」

嗯，向哥哥解释我酒醉的事好像更麻烦呢。

吃完早餐不久我又睡了，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滚到中午便有人敲门，我还以为午餐送来了，岂料站在防盗眼对面的竟是崔子行。

真不知道崔子行怎么找到这儿，或许是刘敏聪告诉他的。当我一打开门，崔子行便抱着我，脸上挂满焦虑。

「小逸，对不起，我不该……」

结果我又这样子原谅了这个全天下最该杀的人渣败类。

在跟哥哥回程的路途上，我们之间的气氛相当僵硬，比起我强迫他去酒店上床还闷窒。我全程都放缓呼吸，慢慢地吸气、慢慢地吐气。

刘敏聪说，现代人的爱情等同速食面，三个月后就会过了热恋期，然后不会再有砰砰心跳的恋爱心动。

所以啊，我故且留在他身边三个月。

如果在这段时间，他肯说出那句禁语，我一定会继续留在他身边，死赖着不走。

不过，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说。

到时候我绝对要走。

——我想得太简单了。

回到海边小屋后，喝杯水，稍歇一下，忖度今后该如何跟哥哥相处；哥哥就像我的跟尾狗，我喝水，他喝水，我进房间，他也进房间，彷佛连我换衣服都要偷看的。

在我埋首于衣柜中，没遐留意他的时候，他溜出房间。

把门关上。

让我察觉有问题的，是那深沉的金属搁下声。当我匆匆奔跑过去，房门已经从外面锁住，我怎么也开不了。

「喂……！崔子行！你搞什么鬼！」

「小逸，我的小逸，你就安心在里面吧。」

哥哥的话音温柔得让人发毛，他也贴在门前跟我谈话。

可我没心情跟他玩游戏了！他搞什么屁啊？老头子锁我，秦大哥锁我，连我最喜欢的人也锁我？我崔逸向是动物吗！

对了，厕所、隔着我和哥哥房间之间的厕所，也许还没锁住……我打开厕所的门，进去了，再伸手碰向厕所的另一道门，那道直通哥哥房间的门。

——不行。

我用力扭了十几遍，不行！门还是打不开！他到底在想什么，囚禁我？

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打不开金属做的锁，唯有投降，返回我房间的正门，用力往外大吼：

「崔子行！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跟你一起。」

什么？他在说什么？把我困在房间便是跟我一起？这是什么旧时代有钱大爷的观念啦？留得住人，能留住心吗？

……该死的是，我真的一心一意喜欢崔子行，他困住我的人还真能留住心。

「小逸，昨天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对你那么粗暴，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所以，原谅哥哥，不要再逃走了？」

「我不逃，你就放我出去？」

「不，放你走，你会跑去刘敏聪或者秦永凡身边吧。」

「他们是我朋友！你连我交什么朋友也要干涉吗？」

他轻轻笑了，在木门的阻隔下更显虚无飘渺：「小逸，如果你只渴求我一个就好了。」

——我的凡，只要渴求我就可以了。

哥哥说的话，竟然跟秦大哥说的如出一辙……这证明哥哥真的爱我？还是证明秦大哥真的爱秦永凡？哎呀，整颗脑都变脑浆了，想不通。

我把脸颊贴着门，禁不住说：「如果你的心只有鱼，没有熊掌啊、鸡肉鸭肉就好了。」

「鱼？熊掌？」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带着笑意接续：「嗯。遗憾的是，我们的人生并不是只靠吃鱼就能生存下去。」

对啊，你说得没错，我到现在才懂得。

如果要我为了朋友而放下你一个人寂寞，我绝不接受；相反，叫我眼巴巴看着朋友的未来变得惨淡来满足哥哥的野心，我也无法认同。

我多么希望你心中只有我一个，天下万物跟我一个人比，你能毫无犹豫地挑选我。

这是不可能的，现实世界有太多需要在乎的事。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圆满结局啊？

我真的不懂。

「为了我想要的结局，我要摧毁秦家。」

哥哥说。

「我不让你走……若果你不在，我这几年以来做的又是什么？只是一场小丑剧吧。」

第40章：囚困的爱（节1）

看来我的气愤一走，在酒店过一夜，让哥哥受到很大打击。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放我出去，哪怕是我卑躬屈膝，只求他让我的活动范围扩张至整个二楼，他都不答应。

我也试过180度态度大转变，气冲冲骂：「你敢困住我，我肯定不会喜欢你！我最讨厌你这种仗势欺人的二世祖！」

他的动作的确有迟滞，他的确被我的话影响了。我想进一步攻击他的软肋时，他向我勾出淡淡的笑意，喉核轻震：「如果你讨厌我了，我一定要把你杀死，然后自杀。嘿，挺浪漫的吧？」

……哇啦，他是开玩笑吗？他的心灵何时变得这么扭曲？

结果我被软禁了一个晚上，跟哥哥的所有交涉以失败告终。

一个晚上并不难熬，被软禁一个星期我也差不多习惯了，但哥哥的目标是把秦家弄到破产……

我要等到秦家破产才能离开吗？一出生就被秦家抛弃的干姐姐就罢了，哥哥怎么会这么执着要消灭秦家？要帮干姐姐报仇雪恨吗，还是他跟秦家有什么过节？

我人是出不去了，但是房间里有电脑，有手机，比起被秦大哥绑架好得多。哥哥为我端来的早餐后回房间工作了，继续为毁灭秦家而奋斗，隐隐听到他不断打电话；我瑟缩到棉被里，跟情报最多的刘敏聪联络。对于崔子行有没有跟秦家结怨这回事，刘敏聪这样回答：

「没有。」

我抓紧手机追问：「你没骗我吧？」

「硬要说他们有恩怨，只有扯到容家。」

「扯！只要有关系，你都说出来！」

「你哥的未婚妻容颖，以前有个男朋友。」

「我知道啊，私家侦探讲过，她前男朋友是大学时代的学长，交往几年就分了，分手后她就不知廉耻跑去勾引崔子行！」

「她前男朋友姓秦，叫秦君成，在你哥的订婚礼上坐在你旁边。你还记得吧？」

「呃呃呃？」

这真是出乎意料，哥哥跟秦家结怨，是因为未婚妻曾经是秦君成的女朋友？那个相貌长得像狐狸的男人，可能是不甘心女朋友被抢，不断加害哥哥，演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秦君成跟我哥的关系很差吗？」

「没有。起初秦家想吞掉容家的公司，但是收购计划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崔子行偏来插一脚，其后更跟容家的三千金容颖成了男女朋友，硬生生阻止秦家的行动。」

「……我、我不懂啦！怎么哥哥好像坏人？」

「总之，」刘敏聪干咳一声：「崔子行对秦家的打击行动早在他认识容颖以前就开始。容颖大概知道自己不过是商场上的弃子。」

好吧，直接认同结论：虽然容颖是哥哥的未婚妻，但他打击秦家跟容颖无关。

跟秦家无仇无怨，那么根据电视剧理论……

「打败秦家可以得到很多钱？比如说，我家可以垄断整个市场？」

「什么打败了会很多钱……台柱大人，你以为这是RPG吗？」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别执着文字！」

「唔……打败秦氏大魔王会掉很多钱，但是一个不慎，就会被队友抢走最珍贵的宝，不值。」

「那哥哥拚命要打垮秦家是为什么？」

「一个人会这么拚劲不外乎两个目的。第一，报仇。你们崔家本来跟秦家关系不坏，偶尔会合作，自从冒出崔丝缕以后就变了。崔家开始跟秦家的对手做生意，听说，还会提供有效打击秦家的策略，所以短短一年间秦家企业亏损很大。」

啊，对了！秦大哥和秦永凡提及过，一份足以摧摧毁秦家的文件，命为「地图」的秘密文件……崔丝缕就是靠此在崔秦大战中节节胜利，让秦大哥恨得咬牙切齿。

驱动崔丝缕的，或许是愤怒。

「崔子行跟崔丝缕相同，不过近一个月他的攻势相当猛烈，达到一种难以理解的地步。如果不是跟秦家的谁有过节，肯定是为了利益，但种种迹象显示，秦家破产也不一定为崔家带来庞大利益。」

「所以呢？哥哥到底是为什么要秦家去死啊？」

「我不知道。」

「耶？」

「你家金主大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或许秦家的狗踩到你哥的脚，你哥不高兴，就决心把对方给灭了。」

啊！连刘敏聪也不知道的事，再问下去也是枉然。不过他的最后推论真有几分可信性：最近哥哥的心情时好时坏，也曾自残，或许这一切背后都是哥哥精神病发作而已，秦家只是个无辜鬼。

第40章：囚困的爱（节2）

中午，相当沉迷于工作的哥哥直到两点多才为我准备简单的面食，说是简单，他的简单也远比我煮的食物复杂。一碗似金色星云的汤底，上面浮着像美女发丝般柔顺地铺排的面线，旁边是媲美职业厨师的一排无骨鸡肉片，再叠上葱花，如衬托鲜花的嫩叶。当我翻到碗底，还有一颗水嫩嫩的蛋匿藏在汤底下，单是看也让人食指大动。

「小逸要不要多些鸡肉？」

哥哥好像从来没囚禁我那样，对我极尽亲切。他软硬兼施的攻势太强大了，真难让人铁起心肠。

结果我早已决定要抛出来的质问，如今也化成小草一样摇曳的句子：「哥哥……你干嘛要灭了秦家？」

他笑容很好地从他的碗夹了一块鸡肉给我：「等到秦家破产，我再告诉你。」

「那秦家什么时候破……不不不，我想问呢……你无论如何都不放过秦家？」

「嗯。」他笑容很好地从他的碗夹了一圈面条给我：「为了让你早点出去玩，哥哥会不眠不休找出秦家的弱点，放心。」

「呃、嗯……如果我求你，放秦家一条生路呢？你不一定要灭了秦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