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阮漓刚想说些什么,安灼就站起身打断他的话。
“想在我家住下去,总得付出点什么,今天你就把碗给洗了,我回来的时候,别告诉我你手又滑,把碗都给打碎,不然,我可不会客气的。”丢下狠话,安灼还不忘厨房的饭,到厨房里把锅里剩下来的饭给倒了。
阮漓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早饭变成了野猫嘴下的粮食,心里极度怨念,瞪着安灼的眼神想把安灼给咬碎。安灼相当淡定的拍拍手从阮漓身边经过,丢下一句,“我走了。”
然后进到东屋,拖出电动三轮车,摇摇晃晃的消失在阮漓怨愤的眼神中。
第三章
安灼家不大,三间瓦房,门朝南,年代有点久,家具也挺旧,堂屋是大厅,摆了张四方桌子和一些板凳,门正对面摆了一幅大山水画和一对对联,卷轴形式的,俗称中堂画,画下面是自家打的条桌,上面整齐的放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东屋是安灼过世的爸妈住的,靠东是主屋,不过现在被安灼摆放粮食等一切别的东西,算是仓库了。西屋是安灼住的,一张床,一台电视,一个衣柜,一个书架,顶上吊着个大风扇。东西不多,但非常整洁干净。
从阮漓身边经过进到东屋收拾准备拉出去卖的东西,是一些从县里进回来的首饰和玩具,还有一些村里边产的红枫叶标本,淳林村靠枫林山,所谓靠山吃山,村里两百来户人家除了出去打工的人就靠着枫林山生活。这几年,枫林山开发成三A级旅游景区,来这游玩的人不多也不少,村里不少人就在山门口摆个摊子卖点东西。
安灼把东西放在电动三轮车上,三轮车是他买的二手的,蛮旧的,东西放好后,他准备把车推出去,阮漓虽然生安灼的气,可这么看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年这么费劲,所谓的什么豪气上来,嘴巴没管住,就蹦出一句,“我帮你吧。”
小心翼翼的把车拖到堂屋,安灼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挑眉看了一眼阮漓,“得了,我可不想增加工作量,指不定我这车在你手里也滑了。”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阮漓很想抽自己一耳巴子,你说好好的出这头干嘛?你忘记他怎么对你的了?柔弱少年?他可一点都不柔弱!这般一想,阮漓心安理得的往凳子上一坐,看着安灼又把车拖到院子里,然后看着安灼打开院门,骑着三轮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好吧,如果忽略阮漓眼里的愤然,阮漓的确算是心安理得的看着的。
安灼一走,家里就变的安静了。看着桌子上没收拾的碗筷,摸着还饿着的肚子,阮漓怒气上来,霹雳呱啦的收拾着碗筷。心中怨念不小,洗碗洗碗!你当本少是什么了?!本少可是堂堂的画圣,岂是做这些粗鄙活?好,竟然你叫我做,那我便做给你看,可结果怎么样,本少可不管保证。
紧接着,厨房里传来一阵霹雳呱啦的响声,好比那贝多芬的交响乐,不过,人家那是心灵的音乐,可他这发出来的声音刺耳异常,直刮的耳膜发颤,浑身发毛。阮漓抖了抖身子,果断的离开已经狼狈不堪的厨房,幻想着安灼回来见到这一情景会是什么表情什么模样。露出笑容,他竟然期待起来,感觉这一日受的气发泄的很爽,心情好了,什么都好,瞧着那一盆的衣服还没洗完,哼着调儿去洗衣服。
他可不是真的想洗衣服,就是,就是没有干净衣服穿了……
安灼傍晚的时候回到家,看到阮漓正一脸微笑的坐在堂屋,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做了坏事的,心里一跳,安灼把车拖到东屋里,走到阮漓面前,冷着脸问,“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阮漓手撑着头抵在桌子上,一脸的风轻云淡,“安灼,我饿了。”
安灼暗骂一句猪,可一想,似乎他今天没留饭给阮漓,看了看怪异的阮漓,安灼想,难道是因为饿的狠了,所以态度才会这么好?这样一想,似乎想的通,他不由的放软态度,笑着说,“等会儿,我现在就做饭。”
他这一笑,可谓是寒冰破裂,像极了那寒冰底下的暖人清泉,阮漓看着一愣,竟然升起一丝的罪恶感来,看安灼要去厨房,阮漓叫道,“安灼……”
“嗯?”
“……”阮漓一时不好说什么,只笑笑说,“没事。”
安灼疑惑,不过还是继续向厨房走去。等打开厨房的门,安灼终于知道阮漓的怪异在哪儿,怒火攻心,安灼刷地冷下脸,比平日更加严重,阮漓看着心抖了抖,张张嘴想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
“这是你干的?!”安灼的声音极低,明显是压着火气。
“是。”阮漓除了说这个字,其他的说不出来,的确是他做的,明明很期待看到安灼的表情,可现在看到了,竟然自己愧疚的要死,这让他心情也不好了。想他是软家最得宠的老幺,大宋朝的画圣,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自己报复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升起愧疚感,他何时有这情绪?!
“很好。”安灼怒极反笑。
阮漓扬头,露出轻蔑的笑,“本少说过不会做这些粗鄙活儿,既然你叫我做,应该想到后果。”
“是,我是想到后果了。”安灼笑着走到阮漓面前。他伸出白皙的手一把抓住阮漓的衣领,把阮漓拉到和他平视的视角,眼神锐利的看着阮漓,“所以,请你滚出我家。”
阮漓挣脱不了安灼,他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流浪狗被安灼拽着走,跟着比他矮小半个头的安灼,从身后他看到安灼气急的眉目,可他也气,他的高傲和自负容不得别人这么待他,他紧捏住安灼在他衣领处的手,冷着声,“松手!我自己会走!你这破烂的家给本少住,本少都不愿住!”
冷笑一声,安灼连头都没转,打开院门,一把把阮漓推出去,冷笑着对门外的阮漓说,“很好,我希望再也看不到你。”说完,砰地关上大门,拒绝了门外的阮漓。
一扇门,隔了两个世界,晚阳灿烂如金,洒在阮漓身上。阮漓后退几步眯着眼打量着住了七八日的破旧的院落,转身,却茫然无措。
这茫茫世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到现代这七八日,除了安灼家,他又去过哪里?走出安灼家,他该向哪边迈出脚步?
是东是西是南还是北?
他在现代迷失了方向……
第四章
月球挤掉太阳,借着太阳的光散发着冷光照着地球,阮漓掸了个石阶坐在安灼家门口靠在墙边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想了很多很多。
在他想的这段时间里,他看到安灼把厨房里碎掉的碟碗拿出来扔掉,闻到了安灼做的饭的香味,听到村子里其他人家传来狗的叫声,偶尔还看见野猫从他面前戒备的跑过……
在朦胧月光的笼罩下,阮漓少了白日里的高傲和张狂,安静而孤独,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想到远在千年前的父母,想到受万人爱戴的画圣之名,想到安灼家破旧的院落,想到安灼……
朦朦胧胧的想着,倚在墙边就这么睡着了,乡下的蚊子很多,哪怕已经到了秋天也挡不住即将结束生命的蚊子的疯狂侵略,阮漓穿着短袖、凉拖,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少,这些成了蚊子的美餐场所,睡觉期间,阮漓也忙的不亦乐乎。
啪地一声打在脸上,阮漓转醒,被蚊子咬过的地方痒的不得了,两只手都忙不过来,听着嗡嗡的蚊子声音,阮漓再也睡不着了,和蚊子艰苦作战。
第一次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感觉真不好,阮漓很怀恋安灼家硬邦邦的水泥地,再不济那也有个遮风挡雨,不,是挡蚊子的墙和顶。
想到安灼,其实这几日安灼对他不是不好,安灼虽然常被他气的冷着脸,可每次他不会做事儿的时候他总会出言相教。这几日,他会的事,比他二十二年间会的事还要多。
这般一想,阮漓觉得自己今天做的有些过分,他不是个知恩不报之人,安灼救了他他心存感激,只是习惯了用钱摆平,也习惯了高姿态的指挥。这样的性子和安灼那直接的性子肯定相冲,所以这几日才会过的这般鸡飞狗跳。阮漓笑笑,心想,安灼的性子真和他的名字一样,灼人的不得了。
想到这里,阮漓幽幽叹口气,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耍大少爷脾气?他现在连安灼都不如,安灼还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而他呢?只能依仗着安灼。现在的他,大概只能在现代了,然而,想在现代活下去,只能依仗安灼……
想通后,阮漓也不矫情,站起身掸掸衣服,开始敲安灼家的大门。敲了很长时间,安灼才开门,安灼开门还是因为怕阮漓吵到邻居。
“敲什么敲!”安灼冷着脸怒吼道。
阮漓不在意安灼的态度,露出笑脸,非常诚恳的放低姿态,“安灼,白天的事儿,是我错了!”
“……”安灼对阮漓爽快的态度一时无语,阮漓道歉道的爽快了,可他还有一肚子火,想他辛辛苦苦的摆摊子谋生,回来竟然还要受这千年前古人的气。
“哦。”过了好一会儿安灼才淡淡的发生声音,然后在阮漓期待的眼神下砰地关上门。阮漓瞧准时机,立刻使出浑身的力气抵住大门,恬着笑脸说,“安灼,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会再犯。”
“我家庙小且破,容不了你这尊大佛。”安灼索性松开大门,也不和阮漓争,他心里明白,阮漓除了他家,根本就没地方去,而他自己想赶人,早就把人给赶走了,再说,阮漓服软的态度让他气消了不少,总不能真把人丢在外面喂蚊子。
阮漓麻利的窜进院子里把门关好,“我那是气急才说的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称自己为本少了?”打了个哈欠,安灼及拉着拖鞋往屋里走去,阮漓跟在他身后小声的呢哝一句,“要是真这样说你能让我进来?我可不想再喂蚊子。”
安灼听到,笑了笑,进了西屋,爬上床再次睡觉。而阮漓则自动自觉的找出席子铺在地上,拿了个枕头和一被毯睡在地上。刚睡好,就被一个东西砸到,伸手把东西拿到手里,就听到安灼说,“是花露水,擦擦,止痒。”
阮漓心里一喜,对安灼的好感上升。他拧开瓶盖把花露水擦在被蚊子咬过的地方。不多时,屋里都是花露水的味道。
第二日一早,安灼早早起来做了早饭,阮漓昨天相当一天没吃饭,早就饿的半死,饭一好,也不顾形象,猛吃起来。安灼瞧着,心里有点不忍,昨日自己似乎也有点过火了,便笑着对阮漓说,“昨天我也有点过火,不过,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既然到了现代,就该适应环境,你的大少脾气该收收。我家虽然穷,但不会把你饿死,你无家可归,就在我家住下,等你以后有了打算再走吧。”
阮漓咽下嘴里的粥,笑笑,说,“我会好好学习日常生活技巧,这还需要你多教教,日后,我不再把自己当少爷。”既然决定在安灼家常住下去,大少爷脾气肯定不会再有,想他是个审时度势的主儿,知道什么身份对自己最有利。再说,他富日子能过,穷日子也应该能过,他相信,就算是穷日子他也可以过的很好。
“这样最好。”安灼笑着回道。他父母在他十五岁那年去世了,一个人过了四年,又是少年,说不寂寞是假的,既然现在有个人陪着他,他很乐意。“快吃吧。”
阮漓停下筷子,直直的看着安灼,态度诚恳认真,“安灼,能有幸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安灼听阮漓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变大,精致秀气的脸看上去更加的漂亮。阮漓看着安灼呆了呆,心想,这人长的真好看,只是,可惜是个男的。
“其实你人也不坏。”安灼本就不是面冷的人,两人关系现在算是好了,他也不摆脸色,夹了块韭菜鸡蛋放在阮漓碗里,“快吃吧,我待会儿还要出去摆摊。”
阮漓心里一热,学着安灼的样儿也夹了块韭菜炒蛋放到安灼的碗里,“你也吃。”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最为和谐的时候,一顿早饭吃的很舒服。
吃完早饭,打扫一下家里,安灼和平常一样,推着三轮车出了院子,这次他没有拒绝阮漓的帮忙,和阮漓两人轻松的把车拖出来了。
车推到了院子里,安灼对阮漓说了声谢谢,又把家里钥匙塞给阮漓,说,“我去摆摊子,大概傍晚回来,中午你随便弄点吃的,别把我家烧了就成。下午要是没事的话,就把门锁了,出去逛逛,在我回来前回来就行了。晚饭你不用担心,我回来做。”
阮漓握着手里的钥匙,觉得冰冷的钥匙烫的他心里一阵发热。他想,虽然他和安灼两人的关系好了,可他还算是个陌生人,可安灼现在把整个家都交给他,让他不知该有什么感觉好,这种被信任的感觉……
看着安灼,心里有着感动,这一刻,他真的想和安灼这么相处着,没有对峙没有冲突。他紧了紧喉咙,声音有点感动的梗塞,对安灼说,“早点回来。”
安灼骑在车上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发出一个字,“嗯。”
这是安灼这四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家对他说,早点回来……
第五章
在安灼的辅助下,阮漓学会了很多生活常识,刷牙洗脸、洗头洗澡这类已经非常熟悉,现在阮漓还学会了洗衣服,帮着安灼烧开水,洗碗也会洗了,这对阮漓来说可谓是质的飞跃。阮漓正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和普通人一样,认真的过日子。
这段时间对阮漓来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他不用再睡地上。自两人和解后,两人相处关系越来越融洽。阮漓一直睡在地上,秋天地上已经很冷,半夜经常被冻醒,就这样过了几晚后,安灼终于发现他的异常。
家里没有多余的床,父母过世后,按风俗,父母的床是不能再睡人,安灼想着,两人都是男人,睡一起也没多大事,就把阮漓喊上床来睡觉。他的床挺大,双人床的规格,木制的,但下面铺着一层薄棉被也挺软和,比地上软和多了。
安灼每天都起的早,自两人睡一张床上后,安灼起床后阮漓也跟着起床,两人前后打理好个人卫生,安灼就忙着做饭,早上安灼喜欢吃粥,把米洗好放在电饭锅里煮着后,安灼会去村头上卖馒头包子的店铺里买几个馒头,回来后会切点萝卜干,再拿出两个咸鸭蛋,这就是早上两人的早饭。
吃完早饭后,阮漓洗碗,安灼就把晚上换的衣服拿出来洗。洗完后,阮漓把衣服撑起来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安灼会趁着机会收拾一下屋子,然后把摆铺子东西收拾好。
这一切忙好后,已经早上八点,安灼便骑着电动三轮车去山门口去摆摊。
这一日,阮漓看安灼要走,想着前些天在家实在无所事事,也想跟着安灼去看看,便对安灼说,“我也跟着你去吧,在家里太闷了。”
安灼欣然同意,让阮漓把门锁好坐上车,一起去山门口。到了安灼每天固定的摆摊处,安灼便开始支摊子。既然阮漓跟着来了,安灼也不客气,叫阮漓帮他的忙。
“阮漓,拿个板凳下来放那头去。”
阮漓从车上拿下一个凳子按照安灼的话把凳子放好,安灼自己摆好两个凳子,凳子摆好后,安灼叫阮漓和他一起把两块板子抬下来放在凳子上,阮漓观察力很强,一下子就看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和安灼一起把板子放好,摆好后,安灼拿出一块长方形的布蒙在板子上,这一切整理好后,安灼才开始摆首饰玩具和枫叶标本。
“安灼,你每天都一个人做这些活儿?”阮漓看着安灼摆放东西,细心的记下位置,问安灼。安灼是个很清瘦的少年,才十九岁,那板子挺沉的,安灼每天都搬,一定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