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系列一(COLD SLEEP冷影情深)——木原音濑

作者:木原音濑  录入:02-09

“这是什么?”
“买给你的,打工来看吧。”
比起要接受馈赠的自己,买来送人的藤岛反而一脸期待的样子。透虽然隐约有不祥的预感,还是不辜负期待地把纸袋里

的东西拿出来。撕破包装,一看到盒子上印的照片,透二话不说立刻连纸袋一起还给藤岛。
“我不能收,请你拿回去退。”
藤岛不收。
“你不用跟我客气。”
“我没有客气。”
光看盒子外包装的说明就知道是台单眼相机,而且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你就当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吧。或许触摸到真实的照相机,你就会改变心意了。”
“请你拿去退吧。”
“没这个必要。”
“那我拿去退好了。”
听到这里,藤岛才知道透是打从心底不想要这台相机。本来疲倦却泛着欢欣的表情忽然阴郁下来。
“你不喜欢这台的话,那我去换别的机种……”
再也受不了的透大声说:
“不管是这台还是别台照相机我都不想要。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期待才送我照相机,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想

从事拍照的工作。”
透终于说出口了。虽然害怕藤岛的反应,但也有种解脱的感觉。他对摄影真的没兴趣,光是有心没有用,得要有兴趣才

行。
“你为什么会没有兴趣?”
藤岛的声音和表情明显地在责备着透。
“就是没有感受到魅力啊……”
“但是总有一天……”
听到男人依旧强调着可能性,透不耐地打断他。
“摄影不是只有兴趣就能从事的职业,需要一种‘想去做’的冲动。可惜我并没有这种冲动。如果抱着这种不置可否的

心态去学习,相信也维持不了多久。”
透确定藤岛听到他的话了,但对方沉吟片刻后又低声说:
“我还是觉得你进这行好。”
自己都已经如此强调‘没兴趣’了,这个男人却完全不想去了解,透愈想愈火大。
“藤岛你为何要一直拘泥在‘摄影’上面呢?我不想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藤岛皱起眉头。
“我没有强迫你什么啊。”
不是一直问就是劝,还敢说“没强迫”?透气得踢桌脚泄愤,声音大到让坐在对面的藤岛吓一跳。
“这还不叫强迫吗?我只有你能依靠,你却在这种情况下不断地劝说我……我都说了对摄影没兴趣啊!”
“但是你没有说讨厌。”
“要不是顾虑到你的感受我早说了!我是在迂回地告诉你不要啊。”
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就像面对闹别扭的孩子。那种表情更让透受伤。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你现在在便利商店打工,刚开始一两个月还能当作重新习惯回到社会的感觉,但都过了这么久,

也该找寻自己想做的事。”
透想到最初那间医院的医生说过的话——
“……与其拘泥过去,还不如展望未来……”
他不是不明白医生和藤岛的意思,但说得容易,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有那么简单吗?透愈来愈不想跟藤岛沟通,开始自

暴自弃起来。
“无所谓啊,我要继续打工,反正等记忆恢复之后我就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回到原来的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要多久才能恢复记忆呢?”
藤岛毫不修饰的疑问让透握紧拳心低下头。
“或许是明天,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想起。与其等待那种不可知的未来,还不如现在就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活不是更有建

设性吗?”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学摄影吗!”
透忍不住大叫出来。
“别这么冲动,我不想跟你争执。”
对方愈是冷静,透就更加亢奋。藤岛虽然强硬,透也知道他说得没错。或许他是对的,但此刻感情用事的透完全无法接

受,只想抗拒。
“好啊,我恢复记忆就没事了吧?我会用力恢复从前的记忆!”
透用力敲打沙发背。
“你要怎么想起?”
在藤岛的追问下,透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我可以去问以前公司的同事……或是其他认识的人。也许就想得起来……”
“医生没有告诉你,就算拼命回溯过去也不见得有用吗?去找认识的人对恢复记忆没太大帮助。”
男人冷静得几乎让透想哭。他瞪了藤岛一眼后冲出客厅,关进自己房里,像冬眠的动物般抱着头缩进棉被里。他流出了

悔恨的眼泪,咒骂着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自己和专制的同居人。
饥饿的感觉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桌上那丰盛的圣诞大餐于今想起只徒增空虚而已。半小时后,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知道对方是谁,所以没有回应。
“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藤岛隔着门向透道歉。听到他的道歉,透下意识松了口气。自己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藤岛,他很清楚如果被抛弃,自己

就孤零零了。
只要恢复记忆的话……透紧抓着棉被。只要能恢复记忆,想起藤岛以外的朋友和自己想做的事……就不用老是抱着这种

悬空的孤独感过活了。
搭乘特急列车需时两个半小时的地方,就是自己从前所住的城市。一过了县境雨就变成了雪,看来这里还满接近内陆的


昨夜,透下了决心要重返自己住过的地方。跟藤岛争执过后,他忽然极想回到自己的旧居看看,虽然不见得就能立刻恢

复记忆,但起码可以找到一点自己跟过去的连结。
为了多找一些线索,透把藤岛说自己以前用过的箱子搬出来找了一遍,里面只有几件褪色的衣服和餐具,全无任何有助

于恢复记忆的东西。
决定回去的透却不知该回哪里才好。写履历表的时候,藤岛只告诉他高中和公司名称。藤岛坚持“回去没什么意义”,

因此透不敢直问昔日住处和宅配公司的地址。
隔天,下了班的透第一时间先到医院去。一到外科病栋的护士站,认识的护士立刻探出头来说“你不是透吗?怎么了?

”。他立刻表明想知道过去住所的来意,护士告知主治医生刚好在里面,就转身离去叫人。但主治医生也不知道透以前

的住所,病历表上写的是藤岛的地址。热心的医生告诉透之前那家急诊医院的电话,要他去那里问问看。
那家急诊医院位于附近的另一个县市。当初透转院时,印象中似乎坐了很久的救护车,没想到居然位在这么远的地方。

坐了好长一段电车,下站时已经开始下雪了。
到了急诊医院,那位医师还记得他,连说了两次“你的失去记忆让我印象很深刻……”。握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住所资料

纸条,透在医院门口搭上计程车。不便宜的车资让他心痛,但是一想到回程要花那么多时间,他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找

路上。上了车,他请司机按地址找路。
“大概是这里吧……”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司机停下了车子。透从车窗看到一幢老旧的双层公寓。外墙上的看板写着跟纸条上一样的“岩崎庄

”三个字。他并未预想自己住在多高级的地方,却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老旧的建筑物。透下了车,在公寓四周绕了一圈

。壁上的铁板已经生锈,玄关门口的合板也只用木制的化妆板贴住,破烂的四角还向外翻起。
透丝毫没有熟悉的感觉,他无法想像自己在这个破烂公寓中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自己的确住过这里。透走到公寓

门口,他曾经住过一楼的二号房,说不定隔壁的三号房还是一号房房客会知道自己的事。
正想要敲一号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怒骂声。他吓得往后倒退一步,门立刻就从里面开了,一个染着红

茶色头发的女人冲了出来。这个穿着薄毛衣、短裙以及夏季凉鞋的女人,对房里口气粗鲁地怒骂一句后,啪一声关上门

。这时女人才发现透的存在,明显吃了一惊,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从他面前走过。
“不好意思。”
透叫她也没有停住。追上去之后,女人才转过头来愤愤地叫他别跟上来。
“我有事想请问你……”
“叫你不要跟来没听到吗!”
透可以确定这个女人一定认识自己。刚才那第一眼已经很明显,他不想放过这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所以还是厚着脸皮

追上去。
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时,对方 惊叫一声后蹲在地上。透像钓鱼似地高高抓住女人的手腕,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请……请你站起来。”
女人赤裸的膝盖被雪给冻红了。
“坐在地上会冷,请你站起来。”
女人注视自己的眼神浮现出畏惧之情。
“你认识我吧?”
“……你在说什么?”
女人那比膝盖还要红的嘴唇细细颤抖着。
“我因为发生车祸丧失记忆。为了想起以前的事,才来住过的公寓看看……”
女人眯起右眼,狐疑地仰望着透。
“你能不能就自己所知告诉我,原先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拜托你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女人忽然笑了,然后低声说“不会吧”。
两人来到公寓附近一家陈旧的小餐厅,女人在最里面的座位上吞云吐雾,跟所有人的反应一样,把透从头打量到尾,接

着就想起什么似地吃吃笑了起来。
“你真的丧失了记忆吗?”
从她的口气猜测不出年龄,声音听起来倒还年轻,但显而易见的疲累双眼皮和过浓的化妆暧昧了她的年龄。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缓缓将咖啡送到嘴边,含笑地抬眼看着透。仿佛觉得等不到答案而焦急的透非常有趣似的。
“问我这个问题哦?其实我跟你也没多熟。”
“只要告诉我你知道的部分就好。”
女人坐起上半身,把嘴里的烟喷到透脸上。不小心吸进的透呛得差点流泪。
“你干什么啦!”
女人坐回椅上耸耸肩。
“你就是遇到这种状况会毫不在乎打人的男人,不分男女。”
女人把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你是个既粗鲁又暴躁的人,只要我们有点吵,你就会过来骂人。眼神像流氓一样锐利,嘴也很坏……。我常跟老公说

,你这个人的家教一定很差。”
骂人……打人……。透看着自己交握在桌上的手。打人需要极大的冲动,这世界上有人过得了这一线,也有人过不了。

透很难相信自己居然是那种会轻易动手的男人。
女人看了他半晌后又开始笑起来。
“你现在在干嘛?”
“我住在朋友那里,目前在便利商店打工。”
“你就干脆忘了以前的事吧,现在的你比以前好太多了。丧失记忆对你只有好处。”
女人认真地大放厥词。
“直接重新过你的人生吧,总比哪天传出你车祸身亡,别人幸灾乐祸地说‘活该’的好。”
透缓步走在被雪浸湿的柏油路上。像灰尘般飘落的雪片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他插在口袋中的手冻得发痛,不知何时才

会回温。
跟女人分手之后,回想自己过去的透愈想愈灰暗。他很难相信自己居然是个别人眼中的麻烦男人。
他照女人所说,从餐厅出来右转走了十分钟后,看到自己以前工作的那家宅配公司的营业所。透一走进那幢高大的建筑

物,有几个职员发现了就满脸笑容地说欢迎光临。透一说出来意,柜台的女服务人员便微笑歪着头。明明是自己的事,

却用像问别人的口气般说出来的透有点不安起来,女服务人员请他稍等一下后走到里面的房间。他环顾四周,虽然有人

跟自己打招呼,却都没有出现讶异的神情。来到这里之前,透本来还想像着一进来就会被老同事包围着问“最近怎么样

?”“在哪里上班?”之类的问题,但实际上却让他觉得有点落寞。
等了半晌,女服务人员带着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出来。
“您说想问高久透先生的事,但我查了一下,这位高久先生并没有在本营业所就职的记录。如果您真的很想知道,我是

可以帮您向其他营业所的人查询,只是短期打工的流动率很高,不见得能问出结果来。如果查到的话,我们会跟您联络

。……在这之前想失礼请教一下,您为什么想要调查这个人呢?您是徵信社派来的吗?”
男人的语气虽然有礼,眼神却明显透露着狐疑。透不知道如果说实话对方是否会相信。透犹豫的态度更让男人起疑,他

眯起眼睛再问了一次。
“那算了。”
透像逃命似的冲出宅配公司。外面的雪下得更大,加添了他心中的空虚。认识的人不好找,就算找到也不一定就能得到

自己盼望的结果。算了,还是回去吧。正想要打道回府时,忽然看到一辆印着宅配公司名称的卡车正要右转进来。他停

下来先让车子过了才走,到了路口左右张望着,不知该走哪一条才能通到车站。
“喂,高久。”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透讶异地转过头来。一个身着茶绿色连身制服的年轻男人从刚才那辆卡车上下来,朝自己走来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对方满脸笑容地跟透打招呼。他是个细瘦,脸上有着明显青春痘的痕迹,满脸红光的男人。
“自从你出车祸离职后,有传闻说你已经死掉了哩。”
“请问你认识我吗?”
男人哈哈大笑。
“当然认识啊,我们可是同事。”
透抓住男人的右手。
“你可以把详情告诉我吗?拜托你!”
男人交互看着透和自己被紧握的右手,一脸讶异地问:
“我还在工作耶。还有好几件货要送,送完后要回营业所一趟才行……”
“我之前在哪里工作?”
“你在说什么?就跟一样在北里的营业所啊。”
“求你告诉我详情,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等你下班,拜托你!”
男人半张着嘴,一脸痴呆样地看着透。
“你真的是高久吗?感觉好像怪怪的……”
“我因为车祸的关系失去记忆,完全想不起以前的事,所以才到这里找以前认识我的人。”
男人歪着头,沉默片刻后低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从夜间巴士的车窗望出去的景色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狭窄的座椅让透伸了伸懒腰。邻座的西装男人把右腿伸到走

道外,在车身缓慢而规律的摇晃中打着鼾。
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的透正无计可施时,站员亲切地告诉他还有夜间巴士可以坐,才让他能在今天踏上归途。
透在脑中整理着今天所听到的事。把女人和同事所说的话兜在一起,想要拼凑出过往自己的模样。但两人说的都不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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