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亲王的眼神变了。每当他黑色瞳仁中的金丝不再由于难解的激情而发亮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就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寂
寥、寒冷、不可接近。这房间的阴惨气息此时令他倍感压抑。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荆棘堡这座连名字也阴森无比的吸血鬼
巢穴。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该回去准备进宫朝见了。”
“等一下!”罗亚尔作着怪脸叫道,“难道您没有忘记什么事情?窗帘!”
亲王向他投来一束“你会魔法自己来”的蔑视目光。罗亚尔装作没看见,抱着垫子在床上做濒死状打滚。
带着仿佛被虫子蛰了一下的表情,亲王坚决把手搁在了门把上。
罗亚尔又发出一声适时的怪叫。
“不要着急啊……亲爱的!我还没沉痛地宣布您的前书记官死了!”
“……死了……?”亲王不由得停下脚步,“谁做的?”
“我。”罗亚尔老老实实地答道。当然,杀人的实际上是安吉尔。不过假如被亲王知道罗亚尔又放任安吉尔杀人,那可
无异于引爆放在自己屁股底下的一吨火药。
“为什么?”亲王问。
“因为有人从他嘴里打听到了‘秘密’。”
罗亚尔的话打开了尘封的门。
那些讨厌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他的理智已经驾驭它们不住。
手和嘴,男人的性器和无边无际的猥亵话语,鼓胀的腹部,还有像泉水一样止不住的、从腿间汩汩而下的黑血……
他们该死。
而我,我只是复仇而已。
亲王沉静的神色一下子消失殆尽,一双美丽的黑曜石眼睛里燃起令人生畏的火焰。那是这座古老城市里任何一个黑暗角
落、钟楼和高塔阴影中的生物看了都要退却的。他走向罗亚尔,带着这副地狱般的神情厉声责问道:
“你调查清楚他是什么人了吗?那人知道了多少?为什么他能够破除你号称整个欧洲无人能解的催眠术?”
与亲王不同,罗亚尔并不急着马上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叙述着:
“呃……我比较倾向于把那叫做魔法啦……而只要是魔法就必然会有破除的方法……不过您还是放心吧,您知道,黑名
单上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我的手下监视着,所以当他们报告贡戈表现异常的时候我立刻除掉贡戈,然后让‘食脑鬼’从他
脑中读取和他见面那个人的容貌,守在贡戈家门口直到那人出现并指认他。现在我的人正在跟踪他。他似乎是红衣主教
下属枢密局的人。”
通过吸食人脑,将储存在其中的断片记忆转化成情报,那类名叫“食脑鬼”的妖兽也是罗亚尔的得意之作之一。
“红衣主教的手下……他到底知道多少?”亲王带着掩饰不住的忧心重复了这个问题。
罗亚尔忽然把头往后一仰,爆发出一阵完全不合时宜的哈哈大笑。笑声在空阔的石头房间里回荡着。
“喂,喂,我说小路易啊,您就这么害怕自己那段黑历史被人知道吗?事到如今,您还在担心他们发现谁是王子、谁是
乞丐?”
“还有谁是控制着一切的幕后混蛋。”
罗亚尔对称他为混蛋表现出适度的气愤并用在床上打滚抗议。
亲王目光灼灼地补充道:“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和地址。”
“我不会告诉你。因为你会干脆杀了那个倒霉的孩子。这样就没有机会揪出操纵一切的幕后混蛋了。”
“不必费力了,除了红衣主教难道还会有别人不成?”
亲王忽然想到些什么。
“红衣主教……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罗亚尔确信不会。他对自己的魔法不被破解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自信,就算对方得手,任谁也无法只凭最多百分之十的
记忆碎片解开那个复杂的谜题。因为整个谜题里包含着洛克鲁瓦、诺德林根战役、数次在德国境内发生的小战役、十几
位高级将官和几个真正显赫的家族、还有吸血鬼氏族之间的协议。然而,为了戏弄亲王、让他在忧虑和怀疑的漩涡里陷
入得更深,他从表演节目单上选取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挂在脸上。
“不会吧……!那您今天进宫岂不是要冒着在国王和王后面前被红衣主教逼问的危险?……”
罗亚尔成功了。
亲王猛地捉住罗亚尔的右手把它送到阳光下。罗亚尔的皮肤腾起一阵白烟裂开来,深得露出骨头和肌腱,而他每一次微
小的挣扎都会令伤口变得更宽。比正常人类颜色要深很多的黑血流个不停。原本苍白的皮肤在十几秒内迅速变得焦黑而
皱缩,还散发出沥青似的恶臭。而已被阳光彻底烧焦的部分则变成灰烬一片一片落在血一般红艳的床单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一点点化为灰烬,连罗亚尔也忍不住惊恐地大叫起来。
“小路易!您玩够了吗?这样很疼的啊!”
“罗亚尔,难道你忘记了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对你做的可连他们的百分之一都不如。”亲王冷漠地说。
也许是这样极端的发泄起了作用,亲王很快就恢复回原本镇静、傲慢的表情。他放开罗亚尔,对方立刻缩回床帏的阴影
里不快地舔起焦黑的半只手掌来。那动作看起来像一只跟主人赌气的红毛小兽。
“抓住那个人。给他用刑,一定要让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吐出来。”
留下这样一句硬邦邦的话,亲王甩上门离开了。罗亚尔被那声巨响震得缩住肩膀好一会儿,直到灵敏耳朵里苍蝇似的嗡
嗡声全部退去。“真是性格恶劣的王后啊……”他没精打采地继续舔着自己受伤的手:一股难吃的灰味儿。昨夜完美的
的情欲画面不由得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唉……谁叫我迷上了您呢?我就把它当作王后送的爱情礼物好啦!”
他发出一声故意拉长的完美叹息。受伤的手在一瞬间痊愈了。而他的身体却再次变回到小孩子模样,只有混合着饥饿与
恶毒的棕色眼睛里流动着令人畏惧的笑意。
35.二重螺旋1(双性H慎)
Opposites Complementary
Le Temps mange la vie 时间吃尽生命
Mes peurs de n’!tre plus qu’une 只有我对生存的惶恐残留
人类的脑是一件多么完美、复杂而精密、又富于怪诞的艺术品!
仅仅是一团布满沟沟壑壑的皱巴巴肉块──不,甚至远不如强健而坚实的、拥有美妙的鲜红色彩和细密肌理的肉体,而
只是一团极为脆弱的粉团样物质──却在其中储存着无数文字、声音、图像,各种各样愉快或悲伤的回忆,种种的计谋
和手段和迫害,以及,感情。
没有了头脑,人会变成兽,而人与人之间的爱恋和伤害不管有多么的轰轰烈烈,也只得沦为兽与兽之间为了繁衍生存作
出的赤裸裸争斗。反之,当有了头脑时,所有的爱欲、贪恋和痴缠就都有了意义。它们褪去了单纯的使命意义,而用头
脑殚精竭虑织出的华纱伪装自己,把一场又一场相遇演化成两颗头脑之间不见血的致命游戏。
在游戏中确实有人胜利,而更多人失去一切、一败涂地,然后心甘情愿臣服于另一颗头脑,愿做它的奴隶。
但是,在经历了无数次或显赫或惨淡的相遇之后,在宿主们自身发现不到的地方,这些头脑们却渐渐地变质了。为了保
护自己柔弱的身体,它们在一次次战役中累积起层层盔甲, 以五花八门的伪装方式隐藏起真正的自己,才不会被对手
一击必杀。
有一些用虚假的记忆填补由于失败而变得空荡荡的心房,用捏造的甜言蜜语注射进它们宿主的耳朵,用幻影的翅膀掩着
他们的眼睛,引导他们茫然走上荆棘之路。
有一些则干脆扔掉所有不愿想起的回忆,从此微笑着做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白痴。
有一些在苦难的阴影中麻醉,又立刻被捞起来浸泡在豪奢中,于是在大起大落的肆意纵情中丢失了关于正常的定语,变
得会用天真的残忍方式折磨别人,而用残忍的天真方式对待自己。
有些命令宿主将自己捧得很高,而有些将自己踩得很低。
有些说谎。
有些甚至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并以此为消遣。
于是,它们彻底的忘记了该如何以轻柔得不会伤害对方脆弱身体的动作互相靠近、互相倾诉。而只记得要如何保护自己
,或者,更进一步地,打败对手。
这就是拥有思想的人类的悲伤之处。
36.二重螺旋2 (双性群P有慎)
八月十九日,巴黎。孔代亲王府。
亲王的凯旋而归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热闹。他是沿着一条秘密楼梯直接回到府里的,侍从们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回来。
他正被不为人知的苦恼所折磨,而这种苦恼无人能够分担。
因为他的傲慢绝不允许他将其与任何人分享。
没有更衣或是用餐,他就穿着一身旅行装板着脸穿过走廊,对遇到的任何人都不打招呼,而是径直进到一间卧室里去反
锁上门。里面静得可怕。地板上铺着深及脚踝的厚绒毯,而每块绒毯上又交错有致地铺着小地毡。这些繁复的织物把屋
子里的每一点声响都吸收殆尽,以至于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明亮刺眼的阳光透过没拉严的锦缎窗帘缝
隙照进空荡荡的大屋里,灰尘在阳光照亮的一小片空间里孤独地飞舞。仿佛这里并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除去床上那位双手合握、身着金丝绒长裙的美妇人。
单看那美丽的脸庞似乎不满三十岁。她扇子似的长睫毛不断翕动,丰满的胸部也一起一伏,似乎是活着的,可那双唇紧
闭、安详而肃穆的姿态却恍若一位死之天使。
她虽然未死,却陷入了远比死亡可怕得多的境地。──这就是她与罗亚尔交易而来的“永恒的美貌”。
为了这个结果她曾付出了极为不相称的惨痛代价。虽然惨痛并不只是对她而言。
而如今这代价之一正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脸上挂着的不是尊敬而是轻蔑的嘲讽。
“您今天也十分美丽。”亲王含讥带讽地说,一面仔细端详着她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精美容貌,尤其是一头根根犹如金丝
般纤细、却带有凝重彩色的金发。他伸手去触摸母亲饱满鲜艳的红唇,感受到她的呼吸,忽然再也隐藏不住自己蚀骨的
怨恨;
“为什么像您一样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废物也可以逍遥自在地以这种姿态活着?
“为什么无罪的我却要隐藏自己躲避光亮、时时刻刻提防着明枪暗箭、背负着一生难以消除的秘密而活?
“假如我就这么甩手离开、让依靠着我生存的您就这么干枯死掉怎么样?
“我恨您……!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私?为什么宁愿用异样的秘密困扰我们一生?为什么为了注定会消失的、根本无所谓
的东西牺牲我和哥哥?”
“……”
在一连串暴风雨般的责问后,他颓然跪倒在床前,依偎着美貌女子仍旧温暖的身躯,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已被抽净似的。
“母亲……到底为什么要生下我们?
“难道我们从诞生开始,就不得不沦为你们欲望的工具?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泫然欲泣。但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会流泪的路易了。
那个路易已经在三年前死去,是他亲手扼杀的,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孔代亲王”。
“不……也许只有一个意义。”
语调一转,亲王的手指充满恶意地在母亲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没有血。
“假如把你的脸毁掉怎么样……?用强酸的话……
“我已经明白了,人生的意义就在于痛苦。如果自己不制造痛苦的话就只能心甘情愿做痛苦的奴隶。所以现在的我只是
为了报复而活,仅仅是为了将曾毁了我的一切打破、碾碎而活着。
“假如不是这样……假如不是这样的话……这样的我还会有什么别的活下去的理由吗?母亲?请告诉我……”
亲王呢喃着凑近母亲的脸庞。从如此接近的角度看,他仿佛从母亲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哥哥,那“另一个路易。”
“我是多么爱您。”他轻声说。
“我也是。”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亲王迅速转身,脸上已堆积好凛然高傲的另一副表情。面前的女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一望
而知与他有血缘关系。她的头发是金褐色的。
“您打算做什么,我的宝贝弟弟?这儿可不是佛兰德尔!”隆格维尔伯爵夫人挑逗似的举起双手向他走来,还不忘用右
手里桃红色嵌珍珠的大纱扇为亲王扇着风。“冷静下来!”她咯咯笑道,肉感而妖娆的的肩膀、胸脯和长腿仿佛要从裹
紧的衣料里面挣脱出来似的。
“您没有敲门。而且我锁过门了。”
“我也有钥匙。”她晃荡着手腕上一个用珍珠穿着的小玩意儿。“而且,难道姐姐找弟弟也需要先敲门吗?”
“您听到了什么?”他警觉地问。
“喔,您说了什么吗?这间房子里大声喊起来外面都听不见,您知道的。”
亲王不置可否地盯着自己的姐姐。他对她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秘密”在某种程度上也与她的声誉有关,毕竟他们之
间也算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不过,现在这两人只是单纯的、相互利用的政治同盟而已。
“您为什么没有在隆格维尔伯爵府邸、马尔西亚克亲王府,或是干脆在诺阿西的某个修道院里面寻欢作乐,而是怪怪的
跑回家里说我爱你来了?”
“哦,别说得这么刻薄!我当然是来祝贺您被任命为负责巴黎军防的近卫军元帅啦。”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不知道?”
“红衣主教打算镇住最高法院,现在正在四处宣扬什么有了忠诚勇敢的孔代亲王守护巴黎,内战绝对不可能爆发之类的
蠢话呢!”她向亲王一展动人的笑靥,把声音刻意装出慷慨激昂的样子,“可是,谁又知道对王室无比忠诚的孔代亲王
实际上却是反对王权的投石党人呢!”
“我可没有加入过那个什么党。”
“那您就不要再为我们提供情报啦!大元帅!”
身材高挑的伯爵夫人向他探过身,用扇子故作娇嗔地拍拍他的脸颊。他看见她呼之欲出的圆润肉体、一对高高胸脯之间
深刻的沟壑,吹弹可破的肌肤敷了厚厚一层粉。白色和嫩粉红色。亲王不由得一阵恶心。
……好肮脏。盛装打扮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诱惑男人做污秽的事情吗?
而且还是自动献出身体?
完全女性的身体简直就像是会走动的性交广告。
“有一个消息,”亲王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感觉说道,“红衣主教定下计划逮捕最高法院的人,就在下周日朗斯弥撒的时
候。”他很高兴这个情报起了作用,因为隆格维尔夫人竟然忘了要展现她的女性魅力,而是吃惊地把嘴张成o形,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