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远没说话,挑了挑眉想这家伙看起来那油嘴滑舌的样子,就是讨人喜欢。估计护士们一个个地都被他几句话说地心花
怒放,这才住了一天,谁不知道ICU送进来一个帅哥,还是个荷航的机师,英勇地救了一整架飞机的人。小道消息不胫
而走之后,就有不同的护士借以换药查房之名前来,翁晓宸只好逐个还以友好迷人微笑。
任远站在病床边想,人人都赞他英俊帅气、事业有成、有责任有担当,可谁又知道,就是这个在他们眼里什么都好的家
伙,却始终赢不回那个错失的爱人。
58.
【错过他之后,你终于发现自己卑微的渺小,而那个人却发着光发着亮。手中除了爱他,已经再无筹码可用,这样的自
己,还能套中那个最大的奖励吗?】
任远搭第二天的晚班飞回阿姆斯特丹,下午在医院还特意叮嘱翁晓宸好好养伤,阴阳怪气地和他开玩笑:“男人的腰背
最伤不起,你比我懂的。”
“对了,你妈最近怎么样?我回去后,替你去看看她。”
“还那样吧,谢了。”
比起任远那一半的荷兰血统,翁晓宸身体里流着的可是地道的炎黄的血脉。早年因为父亲生意的关系,这才举家移居荷
兰。这些年里母亲身体状况不佳,受脑血管疾病拖累,近一年多都住在医院里疗养。
临走前,任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问趴在床上的翁晓宸,“每天脑袋都向左边侧,就不怕得颈椎病?”
翁晓宸笑,“除了窗外有风景给我看,我这一整天还能做什么?”
“哎,偶尔换个方向,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风景,反正医生也说可以试着侧身了。”
“有美人看?”副驾先生腆着脸怪笑,从来就不知道羞涩矜持这些字怎么写。
狗改不了吃屎——至少表面上看。
“……或许吧。”任远向门外走,也笑,“对了,听说你问骆乔川要了点CD?”
“是啊,”翁晓宸的脸颊贴着枕头,垂头丧气,“想找些东西来听,否则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你要的都什么CD啊?那么难找……他说过两天给你送来。”
那人的脑袋抬了起来,“听听听听……你这是什么不满的语气啊?”
任远啧了一声,没接上话。
翁晓宸的脑袋又放了下去,“喂,能回来的时候我通知你。”
“拜托,你那时候回来还怕没人接机?恐怕连高层都要站好几个出来迎接,你要我一个空少往哪儿站?”
停在门口的任远看着一脸怨恨的翁晓宸,正经笑了笑,“走了,保持联系。”
虽然对任远说的一些话并不在意,但是在某一天刺眼的阳光下,翁晓宸眯着眼,忽然又想起几天前那家伙说的话,于是
试着将头歪向右边,僵直的脖颈果然一阵酸疼麻木。
耳边是骆乔川特意送来的唱片,The Artful Dodger。
背着光的后脑被晒地发烫,闭着眼沉寂在音乐里,险些错觉还在盛夏里。
忽然想起那一晚昏暗迷乱的酒吧里,那人站在台上打碟的样子,玩到尽兴时还和人跳起贴身热舞,纤瘦的腰总是在摆手
的时候从黑色的窄版T恤下露出来,他不用看,他是亲身试过那种一手就能将人揽进怀里的感觉。那人还是和当初一样
,打碟的样子性感地很迷人,习惯用The Artful Dodger的曲子,因为自己就是他们的铁杆。
那一晚,还在为与他重遇而蠢蠢欲动,在BLEIB那样的氛围下,说一点歪脑筋都没有动过才不靠谱。可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曾像只猫科动物一样钻在自己身边的人,在真正见面的那一刻,绷着脸笑地一脸生疏,说:“嗨,你好。”
耳朵里的音乐不知道是播到第几首,他睁开眼,却看到那个在眼前浮现的人,真实地不像话。他还是一身黑色,大衣再
厚也掩盖不住他清瘦的身材。眼神在交汇的那一刻,手指间的烟险些掉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走廊尽头的人惊讶的表情,他根本不敢置信。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外面的人就落荒而逃。
“黎昕——!”
惊地什么都忘记了,一下子就想爬下床去,被走进病房的护士逮了个正着,“哎哎!你不能乱动!”
本来背上就疼地没力,这下被强行按回床上,手臂挡住了眼睛,龇牙咧嘴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耳边是护士的
絮絮叨叨,无非就是责备之后又几句安慰,他一句也没听,只想着那家伙,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这样狼狈地转身就走?
既然来了,至少还说明,他担心自己,可是……
这仓促的一面让翁晓宸这个情场老手足足闹心了好几天,不见还好,一见……就更是想见他。
天天巴着护士问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已成常态,护士小姐们本就愁没机会和帅哥搭讪,于是一天里给他解释好几遍也
不嫌麻烦,耐心十足。
自那天在医院被翁晓宸发现之后,黎昕就再也没有踏进过ICU病房。
明明只说着只去看一眼,看完便走。毕竟是自己说了诅咒他的狠话,抱着害怕一语成谶的愧疚与不安来到医院,却被告
知下午两点才是探视时间。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于是就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两个小时。被通知可以探病后,走在长长的
过道上,每走过一间病房都是折磨。他不知道他的房间,所以只能一间一间地找,透过窗户和门缝看着ICU病房里不同
的患者,忽然感到背脊上冷飕飕的。
终于,在走廊尽头看到那个人的那一瞬,收不回眼睛。
那人恹恹地趴在床上,不能动的模样似乎很可怜……就是那个黑色的后脑,他望了很久。
在那之后,他每天都去。每天下午两点,三楼走廊的尽头。轻车熟路。
过去之后,也只是站在外面,看着那个黑色的后脑勺,发一会呆。他知道他背受了很严重的伤,短期内活动不便,所以
很安心地看着。
直到那天,猛然间看到那个脑袋转向自己——看到男人的脸时,大脑瞬间崩盘,一步都挪动不了,直到从男人的脸上渐
渐读到了错愕与惊讶。
离开时候的脚步快得不像是自己的,眼前全部都是男人那一刻的表情。
黎昕想不到任何可以拿来用的形容词,只是,他瘦了。
宅在家里,一宅又是好几天。
平日里唯一外出的理由如此已经不存在了,除了晚上固定去BLEIB驻场,其余时间都花在了家里,奇怪自己这些天里的
阴郁情绪,居然出去猎奇的心思都没有了,音乐成了这些天里最大的陪伴。
找唱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有的The Artful Dodger都被骆乔川借走了。而此刻,电话那头的人好像这才想起来那些
唱片的事。
“喂,借这么久,给不给租金的?”
“靠啊,你问我拿租金?”骆乔川毫不留情地骂,骂完几句后爽快道:“说啊,要多少?”
“干嘛,多少都给吗?”
“是啊。”
“喂,那改天请我吃一顿好的,来天华怎么样?”
“切,别说吃一顿来天华,估计一架飞机都愿送你。”
“……?”
“你懂的吧。”
“…………”黎昕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骂了一句脏话,忿忿扣掉电话。
59.
【我错过很多,却不知如何认错,直到我发现自己爱你,真心真意。】
距离上一次见到黎昕,已是整整一个星期。
在这一个星期里,翁晓宸背部的伤逐渐有了好转,已经能侧着翻身,也可以慢慢开始走动,他将这归功于自己过硬的身
体素质。偶尔有荷航的同事去医院看他,包括经常同飞的机长Van。
“我一看那天的影像,就猜想做降落的是你。”荷兰男人坐在他病床前聊天,手指悄悄指了指肩膀处,眯着眼神秘道:
“……听说,回去有奖喔。”
“真的假的……”翁晓宸不以为然,可天知道他多么想要升四杠。如果真是这样,他将会是荷航第一位华人机长。
除此以外,医生的诊断成了他最关心的话题,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荷航方面希望他早日康复,尽快回阿姆斯特丹;除此之外,翁晓宸更意识到,自己有急着想要见的人,哪怕再多等一秒
他也不情愿。
只是没有想到,上个星期在走廊上仓皇逃开的人,居然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下午两点的探视时间刚到,走廊上的脚步声甚至还没有密集起来,黎昕就走进病房。刚刚在护士的陪同下在楼下花园散
了一个小时的步,正是腰酸背疼的时候,看到自己幻想了无数次的家伙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翁晓宸就差没有跌倒在地上
。
这一次,倒是有了些探病的样子,学着人家有模有样地提着水果,就算只是几个苹果,翁晓宸还是笑了。
“我只是来拿CD的。”黎昕把一袋苹果丢到矮柜上,站在离翁晓宸不近的位置。
“你是说骆乔川的CD?”
黎昕瞥了一眼被全部堆放在男人枕边的唱片,“不,是我的。”
其实,早在骆乔川把CD送来的当天,就猜出了这些宝贝真正的主人——全套的The Artful Dodger,一张不落,外壳上
会小心翼翼用标签纸注明每一张的发片日期,能有这种习惯的人,他不信自己有运气可以遇上第二个。
“我还得在这里待几天,不然再借几天给我,到时候我亲自……”
“不行。”该断则断,当机立断。
“黎昕……”
“我下午还有事,没有太多时间。”
“过来坐一会好么?”翁晓宸坐在床上,看着床边的椅子放软语气。
“……”双腿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挪不开步子,紧绷的脸不允许自己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哎,你过来么。”……我就看看你。
“……”
想他本来穿着机师制服的样子有多少英俊、想他是好端端地进关、登机,起飞,可一转眼的,降落下来却……听说他很
英勇,以至于整天的新闻都在播他,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荷航的华人副机长在中央机场的迫降险象环生。
如今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放荡不羁的男人,病恹恹的竟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何尝不是领悟。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黎昕最终受不了这样异样的气氛,接过唱片之后便转身要走。
翁晓宸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来,“这最新的一张我留下了,出院的时候,再亲自给你送过去。”
黎昕没有转头,也没有说再见。
要回来的CD在回家后又被整齐地放到唱片架上。一张一张看过来,连顺序都不愿出错。
终于在两张CD间发现男人留下的便签条。
‘我错过很多,却不知如何认错,直到我发现自己爱你,真心真意。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信任,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
。’
60.
【二月,在阿姆斯特丹等你。】
肉麻到叫人手抖的话,被揉作一团丢进了废纸篓。
黎昕点了烟,没抽几口还是忍不住回忆汹涌而来,闭着眼还是能看到全部。想来想去,他哪里都没有变,还是和那时候
一样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却让你明知道是假的还是自我麻痹般地跳入圈套,心甘情愿。
饮鸩止渴,说的就是几年前的自己。而这一次,不甘心再这样被牵着鼻子走,于是想给自我找一个交代。
在BLEIB打碟的时间比之前还要久,骆乔川近期要赶自己的曲子,推掉了几乎所有的夜场,黎昕代他驻场,每周就要多
加两场。他完完全全地属于这个城市的夜,否则,他无处可去。
忙到焦头烂额的骆乔川,睡到一半被枕边连续不断的震动吵醒,没力地抓过电话,“靠,谁啊!”
这个时间打来,还能有谁,可是一整天闷在工作室赶唱片,有心无力,脾气暴躁地不像是自己的。
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抱歉地笑了,“已经睡了?”看了看表,明明还没有到睡觉的时间。
“妈的你不看看几点了啊?”骆乔川抬手抹了一把脸,闭着眼不耐烦道。
自任远飞回阿姆斯特丹后,越洋电话已经不是第一次。男人办事一直细心谨慎,总是算好了时差,以免打扰了北半球这
边的作息,然而却不知道骆乔川这些天里严重缺乏睡眠,好不容易抓到了补觉的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倒头就睡。
“有屁快放,老子累死了。”
“怎么了,公司里忙?”
“嗯,”骆乔川哼了一声,闭着眼感觉脑袋发沉,可一想到那些还没有完成的东西,就又变得上心起来,索性睁开眼半
坐在床头,“天天闷在录音室里,时间不多,必须得赶工。”
“烟少抽。”
没想到男人的耳朵这么好用,骆乔川擦了两下火机的手停在半空中,还没点上的烟咬在嘴里。
“你怎么这么罗嗦,像个妞似的。”不满地把打火机和烟丢回到床头柜上。
任远像往常一样,几句关心,几句陈述。关心的是那个人的状况,陈述的是自己几天里的生活。
“行了,有什么要说的,挑重点说,说完了我还要继续睡呢。”
“没什么,就是想上你。”
骆乔川一惊,“……滚!”你这是跟谁学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直接。”任远在那头满口的无辜,就差没扮成学生样哀怨:老师,老师,是你误导我……
“喜欢你妹!我看你是喜欢被上!”
任远听他炸毛,无奈把手机拿开耳边,“啧,你就不能文明一点?快给我闭嘴……”
“妈的,你叫我闭嘴?”
“那,张嘴。”
骆乔川发誓绝没听过这么低级的有色笑话,而且还是出自任远之口。偏偏彼此都懂的语言能以最快的速度勾起所有的记
忆。不知是哪一晚,男人拉扯着他的头发,扣住他,口中喘息着说,“张嘴。”
骆乔川正觉得头皮发麻,又听任远贴近了电话,语气极其暧昧地问了一句,“想我了没?”
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操,便把电话扔到一边。
原本靠在床头的身子有滑下去了大半,右手在被单下面的动作越来越激烈,紧闭着眼前不可抑止地浮现出那张脸。知道
他就在电话那头、知道电话还没有挂断,所以咬着牙忍住声音。
空白的大脑最后被男人完全占据,想他第一次用煽情到极致的口吻说着教他;想他在尝试进到里面之后压抑不住的那声
喘息;想他后来一次次撞进自己身体里的那种高热的感触……
射在自己右手上的体液被骆乔川拉过来的纸擦干净,缓了缓自己的呼吸后拿起电话,不意外地又听到任远的声音。那人
暗哑着嗓子问:“喂,进到里面没有,手指……之类的?”
刹那间腾红的脸,好在男人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