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佑这才想起来陆行远一早被他叫起来还没顾得上吃饭,忙去厨房拿了些点心给陆行远垫肚子。
陆行远不紧不慢的吃着点心,余光瞧见小伙计馋的直咽口水也没理会,直到吃完了整整一盘点心,陆行远才擦了擦嘴,开口道
:“别看了,你要找的那人不在。”
“不在?”小伙计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却异常坚定:“一定在,我这几日没瞧见她出门!”
陆行远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这几日在我门前鬼鬼祟祟的转悠,就是为了看我娘子?”
小伙计终于意识到自己目的暴露了,面色一红,磕磕巴巴道:“那日我瞧见她一次,可没瞧见过你,不、不知道那是你娘子。
”
来铺子里拜访的男人跟师傅倒是相谈甚欢,可那时他在煎药,当然不知道新邻居的家事,还以为那女子是个寻常的农家姑娘。
“那你为何要找她?”陆行远笑着道:“再说我的仆人已经拜访过药铺,你怎会不知她是我娘子?虽然你年纪小,但规矩还是
要守,觊觎别人家的娘子可不是好事。”
“才不是!”小伙计情绪有些激动:“我不知道那是你娘子!”
“好,那你说,你一个小孩子找她干什么?”陆行远逼问。
小伙计被问到点子上,又蔫吧了,见陆行远大有不说实话就不放他走的架势,唯唯诺诺半晌,还是说了实话。
“我原以为她是寻常的农家姑娘,就想着、想着来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那日离的远,我只看了个侧脸。”
“见了又能怎样?”陆行远道:“你想做什么?”
“若她真是美人,我、我就叫师傅来说媒,让主子娶了她!”小伙计终于吐露心声,道:“京里的小姐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
都看不上我家主子,主子也没有她们瞧得上眼的聘礼,可我家主子早就说了,非美人不娶,我那日瞧见你娘子是农家女打扮,
又生的好看,才、才有这个心思的,我今日才知道她的身份,不是故意冒犯的。”
听到这里,陆行远嘴角直抽:“你才十多岁吧?”
小伙计点头。
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是不是操心的太多了?陆行远扶额,道:“对不住了,我娘子已经与我成亲了,你还是给你主子寻别家
的姑娘吧。”
“唉,”小伙计叹气,老气横秋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另寻了,盛京里美食多,在这里安家落户我和师傅最是赞同,可惜主
子心不在此,老想着游遍天下,我这才想在这里寻个美人姑娘拴住他的。”
陆行远对别人的家务事不感兴趣,不过小伙计是邻居,既然进了门,也没有白来的道理,便又让福佑从厨房拿来一盘点心,把
小伙计叫到身前,道:“一大早就被拎进来,饿了吧?这些点心是招待你的,吃了再走。”
小伙计跟着自家主子走南闯北吃美食,嘴刁的很,可从福佑进门起那眼睛就没离开盘子里的点心,见陆行远将盘子推到他身前
,也不客气,拿起一块便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刚刚你吃时我闻着就香的很,味道果然好,我没在街上见过这样的点心,是
你家厨娘做的?”
陆行远点点头,并没说话,小伙计人小鬼大,知道遇见脾气好的了 ,便笑眯眯的在一边坐着吃了起来,一点儿也不怕生。
送走了小客人,陆行远才回了屋子,霍衍已入狱一个月,怎么个处置法,也该透出些风了。
晌午没几个客人上门,老师傅便在药柜前头坐着喝茶,见徒弟进门不但没理他,还哼了一声,就知道这小子八成是被教训了,
小伙计则生着闷气进了后院。
“怎么了?一大早就绷着张脸。”
一身量挺拔,面目风流的男子迎面而来,敲了敲小伙计的脑袋,笑道:“怎么,又给我张罗娶妻的事了?让人赶出来了吧。”
小伙计拍开男子的手,气道:“才不是!人家没赶我,还请我吃点心了呢!”
“哦?居然没赶你?”男子笑道:“看来这户人家品行不错,没跟你计较。”
“哼!师傅明明知道那女子是人家的娘子了,却不和我说,让我白忙活一场!”小伙计咬牙切齿道:“你们俩就是等着看我笑
话的!不过那府里的主人是个好人,请我吃了一盘点心呢!可好吃了!”
小伙计气呼呼的回了房,打算用罢工表示自己的不满,男子在原地无奈的摇头,望向新邻居的方向,眼里露出别有意味的笑意
。
老九的眼光不错,看来那人倒是个难得的好脾气。
“公子,沈大人到了。”
陆行远起身迎向略显激动的老者,脸上带着亲近的笑容,道:“沈叔父,别来无恙。”
沈孝山抓着陆行远的手臂,将眼前的年轻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才红着眼眶道:“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如何?吃了不
少苦吧?”
陆行远将沈孝山搀扶到座位上坐下,摇摇头,脸上笑意不减:“不苦,我在西北过的很快活。”
怎么会不苦?好端端的公子被逼的远走西北,带着傻弟弟在那个不毛之地求生存,若不是出了这事,他有生之年怕是也见不到
陆行远了,说到底,都是罗敖作的孽啊!
想起罗敖,沈孝山暗暗叹息,见陆行远虽回了盛京脸上却并无忧色,便道:“你……可怨恨他?”
陆行远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淡去,并未答话。
见陆行远如此,沈孝山又哀叹起来:“这事到底是他作孽,害你不浅,我无话可说,不过这几年他日子过的也不好,自他娶妻
后,侯府算是乱了套,去年他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死的不明不白,说是染了风寒去的,唉,如今他无子无女,也算是遭了报应
。”
陆行远不欲多说,垂下眼道:“叔父前来,是霍衍的事有消息了吧?”
见陆行远不愿多说,沈孝山也不再提及罗敖,而是道:“不错,确实有消息了。”
陆行远这才提起精神。
“霍衍已经画押,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主审已将折子递了上去,皇上也已经批了。”沈孝山道:“收押天牢,秋后问斩,
霍衍已是将死之人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沈孝山话一出口,陆行远的心还是狠狠一颤。
“怎么会……这么快?”陆行远颤声道:“才一个月而已,为何会这么快就判了案?”
“毕竟不是寻常案子,”沈孝山见陆行远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便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安抚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在
西北受他帮扶良多,不过这事已经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霍衍还有几个月才会被处刑,我虽不能保
他性命,却也能安排你进去探望他一番,唉,他做事未免太冲动,大好前途毁于一旦,还断送了性命,可惜,实在可惜!”
“真的没办法了?”陆行远不信,道:“若是、若是有位高权重的人愿意为他求情,是不是……”
“不可胡来!”沈孝山厉声打断陆行远的话,低声道:“霍衍是军中异数,这样的人敢作敢为,却注定活不久,不论盛世乱世
,无论哪朝哪代,犯了这样的罪行,就是必死无疑!不然皇上以后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礼德’二字?!”
陆行远低下头,半晌才道:“劳烦叔父操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嗯,这才像话,不可意气用事,”沈孝山捋了捋胡须,道:“再过半月,我便能安排你去探望霍衍,他既已认罪画押,便不
会再有人为难他,皮肉之苦自然不必再受,你且安心,最后这段日子,他必能安然度过。”
沈孝山是秘密前来,与陆行远说了一会儿话便悄悄离去,送走沈孝山后,陆行远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窗口出神,也不知在想
些什么。
直至深夜,福佑不得不进门劝阻,却见陆行远怔怔的看着烛火,眼里渐渐透出悲凉,福佑一下子便心惊起来。
“公子?”福佑的声音有些抖:“公子,夜深了,你先睡吧,霍大人的事咱明日再商量,总能想到法子的。”
这话连福佑自己都不信,霍衍已经被定了罪,沈大人都束手无措,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除非……
福佑不敢再往下想,只好继续劝道:“公子,歇息吧。”
陆行远应了一声,起身便躺到了床榻上,连外衣都没脱。
福佑不敢再打扰陆行远,只得吹了烛火,退了出去。
陆行远缓缓闭上眼,已经不若先前那般慌乱,脑中一片清明。
并不是真的就没法子了,虽然只有一丝希望,他却得试上一试。
第六十九章
其实陆行远早就想到了这一天,罗敖和老侯爷,是他能选的最后一条路,也是条不归路。
在暗处守了好一会儿,陆行远终于看见了他想见的人。
老侯爷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车,后面的马车里跟着出来一位衣着华丽端庄的女子,虽然只看了个侧面,却也能瞧出那女子的绝色
,一行人随老侯爷进了侯府,侯府的大门也随之关上,表明了闭门谢客的意思。
大门一关,福佑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公子,刚刚那位是侯爷夫人,老侯爷原本不在京里,是在乡下的庄子里休养,这
次回府八成又是侯爷夫人请回来主持公道的,侯爷他……几日前已把明月公子接回了府里。”
从前罗敖对爱男风的癖好是隐藏极深,如今他坐稳了明威侯这位子,又被正室识破了与明月的事,反倒破罐子破摔,索性将这
癖好暴露出来,不再装模作样与女子周旋。
想来也是,京里好男风的人不在少数,养个男宠在府里反倒是富贵的象征,当年的罗敖忌讳颇多,如今的罗敖,早已没有任何
畏惧。
福佑还在一边轻声说着:“自打侯爷娶了正室侯府便不太平,外头一直有传闻说侯爷的庶子是被侯爷夫人害死的,不然一个小
小的风寒,怎么可能要了那孩子的命?那孩子像极了侯爷,自小身子就健朗,平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么偏在侯夫人进门
这年就病去了?这几年侯府大大小小的事儿不断,就连老侯爷也无力再理会,只好眼不见为净,住到了乡下的庄子里,不过这
次侯爷公然把明月公子领进了门,侯爷夫人也是按捺不住,才将老侯爷请了回来,事关侯府颜面,这次就是老侯爷也不会再容
许侯爷胡闹,不过这样,咱想见老侯爷就难了,必定逃不过侯爷的眼睛。”
陆行远摇头,转头道:“你有一点错了,老侯爷即使回来,也不是为侯夫人撑脸面的,教训罗敖是假,借机震慑侯夫人才是真
。”
儿子的秉性老侯爷怎么可能不知晓?陆行远几乎可以断定,罗敖这些年在府外的所作所为老侯爷必定一清二楚,若陆行远只是
一般男宠,老侯爷也会一如既往的装聋作哑,当初根本不会出面解决事端。
“公子,那咱现在怎么办?”福佑皱眉道:“老侯爷回了府,咱再想见他必定绕不过侯爷去啊!”
福佑是真急了,他私心里根本不愿陆行远与霍衍有牵扯,更不愿陆行远为了霍衍再回魔掌,那几年自家公子在罗敖手里到底吃
了多少亏,福佑从不敢猜测,可瞧公子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怎么能不急?公子心里明白着呢,就是他回来求老侯爷,老侯
爷也不见得能救的了霍衍的命,可不管能不能救出霍衍,只要叫罗敖知道了自家公子的行踪,再想离开盛京可就难了!
陆行远今日也是来探探风,并没打算暴露自己,主仆二人在暗处又站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府商议,谁知刚要转身便看见侯府大
门开启,一个人影信步从里头走了出来。
宋敬云疾步从府里走出,眉头紧锁,不见一丝风流世子的模样,想来侯府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爷,咱回府?”宋福在轿子便躬着身问道。
宋敬云点点头,刚要坐进轿子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什么便顿住了身形,待他转头时,只看见一个小厮和一个女子高挑清瘦的背
影。
坐进轿子里时宋敬云还在想,这是哪家的女子这么没规矩,出行竟然只带一个小厮,也不怕被人诟病,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京
里不守规矩的女子多了,他家不就有一个么?还不是让他又爱又恨?
陆行远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福佑一想,便将陆行远的心思猜到了大概,待二人一回府,顾不上等陆行远卸妆,福佑便急着道:
“公子,天无绝人之路,我刚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管用!”
陆行远边洗脸边道:“哦?什么法子?”
福佑道:“若是老侯爷愿意帮咱,霍大人也才有三分活命的机会,可有一个人若是愿意帮咱,那霍大人可就有七分活命的机会
!”
陆行远将脸上的妆洗净,回到桌边坐下,面色竟然平静如常,只是开口道:“谁?”
“荣亲王啊!”福佑话已出口,也就没了顾忌,斟酌一番便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荣亲王是谁?那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侯爷可比不得!早年皇上登基的时候,咱大宣可不太平,北边有鞑子作乱,西北有厥人攻城,自
家地界上还有起义军四处抢掠,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若不是荣亲王带兵南征北战,上面那位哪会将位置坐稳?荣亲王与皇上
兄弟情深,若是荣亲王愿意出面,就是皇上下了旨,霍大人也有活命的机会!”
福佑说的这些,陆行远又怎会想不到?可对荣亲王这人,陆行远也一直是有耳闻而已,根本不曾见过,想求荣亲王出面,就免
不了求宋敬云搭桥。
“公子你忘了,潘小姐如今可是世子妃……”
“不必再说,”陆行远苦笑,道:“我已害她一生,现在又有何脸面去求她帮忙?这事不必再议,我自有办法。”
即使是舍下脸面与尊严去求,也是去求罗敖与宋敬云,他如今最不想见的,就是潘竹儿,不因他的心另有所属,只因愧疚。
福佑还待说什么,陆行远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福佑无奈,只好退出屋子。
吃过晚饭,陆行远便回了房间,福佑见陆行远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没心思再管其它,早早便回了屋,思来想去,福佑
一咬牙便拿了主意,悄悄找来鲁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日一早,鲁二便驾车出了府,说是去乡下买些农家货解解馋,直
到这日傍晚才回府,第三日,一向守在陆行远身边的福佑也莫名消失了半日,不过陆行远吃过饭便回屋,自然不知府里的蹊跷
。
这日一早,小伙计没精打采的拿着个鸡毛掸子扫药柜,抓药的师傅则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这时辰客人一般不会上门,药铺老板整日不见踪影,也就一老一小两人守着铺子,小伙计瞧了瞧闭眼品茶的师傅,趁他不注意
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个果脯一口便吞进嘴里,不过片刻,那纸包里的果脯便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可见小伙计平时没少
干这事。
最后一个果脯还没咽下肚,就有客人进门,小伙计拿着鸡毛掸子便迎了出去,刚想开口说话,谁知一个吞咽不及,小伙计便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