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哦,今天又吵到你用功了。”
满脸酒红的伊藤边解开裤带边说。酒精让他的嗓门大得刺耳。
没换上睡衣的他,直接躺到床上,看来是准备睡了。“我身上都是酒臭吧?刚才长野学
长请客,带我们到有女人陪酒的地方喝酒。”
伊藤就像往常一样,炫耀著他今天的行程,照他以往的习惯,可能到明天,全宿舍的一
年级生就都知道他今晚的丰功伟业了。
“你的个性太文静了,对那种像茶室的地方没什么兴趣吧?”
“是啊。”
即使泽良木回答得完全不起劲,伊藤还是继续说。
“不过比起那些女服务生,你长得比他们漂亮多了。”
真烦……泽良木皱起眉头。
他的酒臭跟深夜才回来这些事,泽良木都可以忍受,但是他很不喜欢像这样被无聊的话
题打断自己用功的步调,“你也应该早点到那种地方去见识一下,要是没有经验的话,怎么
能叫做男人呢?”
听著伊藤的叨叨絮絮,闻著满屋子酒臭的泽良木,只能盼望这个讨人厌的室友赶快睡著
。
泽良木在被日晒照得灼热的中庭里晾衣服。
如果是寄宿的话,像这类家务杂事都会有人代劳,但是便宜的宿舍可就不一样虽然食堂
由外面的业者负责包伙,不过洗衣就要住宿生自己来了。
夏天直接用冷水和洗衣板、肥皂洗,到了冬天就得拿大茶壶到食堂去装热水,再加冷水
降温来洗。
有些不习惯洗衣服的人,脏的地方洗不乾净就用力搓揉,搞得才穿没多久的新制服或是
和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然而,对泽良木来说,这些家务杂事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而且洗衣服的时候可以专心,什么事都不必想,今天天气晴朗,是个非常适合洗衣服的
好日子,放置在中庭的晒衣竿上,已经有人晒了好几件衬衫和内衣裤。
有些人还用水管打起水仗来。
听到那些欢愉的笑声,手上还拿著湿衣服的泽良木不禁转头过去看。
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住宿生里是格外醒目的。
除了自己遗传自母亲的纤细容貌之外,还有就是刻意跟其他人保持的距离。
他并不是刻意要筑起一道墙,或许是长久住在村长家,过著抬不起头来的生活,而习惯
压抑感情吧!泽良木不太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察觉到他所散发的怪异气息的住宿生,也就自然而然地与他保持一线之隔。
长时间在养母义兄的轻蔑及欺侮下过活的泽良木,个性比一般人来得倔强,脸上的表情
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压抑抹去。
长久这样下来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没有七情六欲,几乎快忘记要怎么哭笑嗔怒了。
即使跟同年龄的同学相处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学习信任及随和,每个人在他眼里
都一样,引不起丝毫兴趣。
在以往的求学时光里,除了每天要花一个半小时走山路之外,就是不停地念书,完全没
有跟同学要好游玩的记忆。
成绩特别优秀,而有神童之称的他,在同学眼里彷佛是另一种生物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住宿生们开始集群结党,不过没有一个人主动来跟泽良木示好。
虽然他并不特别想要每天就是聊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但偶尔像现在这样泼水玩玩也
没什么不好。
他也想跟别人分享那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然而,那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感伤而已。
泽良木抬头仰望著蔚蓝的天空。
离开村子的时候,明明满心充满了解放戚,为什么到了这里,仍旧逃不出那种局促的感
觉呢?
他的心中仍旧充满了浓浓的闭塞戚。他以为离开那个令人无法呼吸的寒村,到了第三高
中之后,就会有一个新的世界等著自己。
然而,这里也不过就是另一个被隔开的空间而已·或许真要等到成为医生,一切都能掌
握在自己手中时,才能从这种窒息般的闭塞感中解放出来吧。泽良木在青空下幻想著自己穿
著白衣的未来景像。
就是这个幻想一直支持著自己撑到现在。
晒好衣服的泽良木,无所事事地继续仰望著天空。
这么好的天气回房间太可惜了。
温度适中的微风,轻拂著泽良木白皙额头上的浏海。
他忽然想到今年没有机会看到盛开的樱花了。
离开村子的时候,山上还覆盖著一层白雪,而京都的樱花今年开得比较早,已经落,尽
不复见了。
那个贫瘠的村子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看到盛开的山樱。
这时,他忽然发现宿舍后面的树荫下,有个身穿宽裤的青年蹲在那里。
那侧面似乎有点眼熟,泽良木眯起眼睛在记忆中搜寻。
是前天那个让自己心情不好的浦。
他在那里做什么?
泽良木虽然对鸨浦没有兴趣,不过看他一脸愉快地蹲在那里,却不免有点好奇。
他似乎在观察著什么,不时伸手触摸,接著便站起来,消失在跟泽良木相反方向的宿舍
后面。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泽良木,不知不觉地朝树荫下走去。
一向对他人没有兴趣的泽良木,难得会出现这样的举动。
或许是因为鸨浦脸上的表情太柔和了吧。
他走近一看,才吃惊地发现树荫下竟有三只小猫正在咪咪叫著。
泽良木慌忙想追上鸨浦,但他人已不见踪影。
看看而已,并不需要得到他的许可吧?想到这里,泽良木又走回树下。
三只黑白色混杂的小猫大概是没有母猫照顾,显得消瘦而叫声无力,不过身上的毛皮却
温润柔软,摸起来非常舒服。
看到泽良木伸出手,其中一只小猫还伸出刺刺的舌尖轻舔。
禁不住微笑起来的他,把三只瘦小的猫放在膝盖上。
温热的细毛让人爱不释手。
“你们的妈妈呢?”
听不懂泽良木说什么的小猫,只是顽皮地在他的裤子上磨爪,虽然这种季节应该不至于
冻死,但乏人照料的话,可能会有饿死的危险。
还是母猫只是正好去觅食而已?
沈思片刻的泽良木,决定把小猫留在这里。
幸好这个树荫下并不醒目,如果偶尔来喂小猫应该不会妨碍到鸨浦吧,或许浦也觉得如
果有母猫在的话,还是留在母亲的身边比较好。
小猫们不停地叫著,舔抓泽良木的指尖。
虽然第一印象不好,但跟鸨浦有了共同秘密般的感觉,让泽良木不觉有些高兴起来。
在膝盖上游玩的小猫感觉好温暖。
泽良木微笑地继续抚摸著它们。
沈睡中的泽良木翻了一个身后醒来。
闹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楚,自己应该没有睡太久才对。
怎么会莫名在半夜醒来呢?不解的泽良木正待重新闭上眼睛时,忽然察觉到一股异样的
气息。居然没有听到伊藤那总是令自己心烦的鼾声?
静得过头的房间显得分外诡异。
而且棉被一角怎么好像有些重量?
以为是自己多心的泽良木,试著拉拉被角,却愕然发现似乎被固定住了。
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心跳开始加速。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床边好像有人在。
泽良木反射性地想到以前大义兄满夫对自己做过不只一次的不快骚扰·当时怕被养父责
备的义兄,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呼吸急促地在身上胡乱触摸。
那种执拗的动作和汗湿皮肤的感触,让他即使现在想起来还会隐隐作呕。
义兄天性好色,曾经因为数次非礼下女,差点被养父赶出家门。或许是因为乡下没有妓
女可寻,义兄才会把泽良木当作发泄工具。被当成女人对待的泽良木,除了愤怒及屈辱之外
,还有伴随而来的恐惧戚。
现在的感觉就跟当时很像。
泽良木竖起全身的神经侧耳倾听。
如此安静的夜里,居然完全听不到就睡在自己对面墙边的伊藤的呼吸声。
泽良木开始全身僵硬。
有个东西开始在他的腰骨附近蠢动起来。
那从不应该有东西在的地方传来的感觉,令他不寒而栗。
还有应该在另一边床上睡觉的室友,现在就屏住呼吸伫在自己身后的恐怖。
让他全身的毛细孔都喷出冷汗。
泽良木原本就不喜欢运动,再加上到村长家当养子之后也跟田耕无缘,在体格上远不及
天生壮硕的伊藤。
如果动起手来,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
问题是,这个男人到底什么要在深夜里,如此鬼祟地躲在自己床上,光是想像就让泽良
木浑身冷颤。
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他,只能僵硬地躺卧在床上。
他无法推开对方,也叫不出声音。
只能直挺挺瞪著墙壁,努力思考该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缓缓地,一双湿热的大手轻放在泽良木的腰骨上面。
那不快的触感,让他反射性地将他推开。
吃了一惊的对方,在呆了几秒钟后,忽然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整个人扳过身来。
泽良木反射性地大叫—声。
一只粗糙的手掌惊慌地捂住他的嘴。
“泽良木、拜托你不要大叫!”
把泽良木压在床上的伊藤,在他耳边急躁地说。
他那异样的体热让泽良木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开始在黑暗中挥动双手双脚挣扎起来
。
“泽良木、泽良木!”
伊藤边压低声音制止,边加重手上控制的力道。
他的力气大得恐怖。
他抓住泽良木睡衣的领口用力拉扯,随即传来布帛破裂的声音。
感觉湿热的手在自己赤裸的肩颈之间性急地触摸,泽良木奋力推开,并且试图阻挡他继
续往自己头脸上进攻的手。
这时,他胡乱挥动的手肘一个不小心打到伊藤的头部。
伊藤微微退开身体,发出呻吟地不知按住什么地方。
泽良木趁机把他推开之后急急下床。
泽良木的反抗让伊藤恼羞成怒,他伸手从背后攫住泽良木的手肘,扯到自己身前。
还以为会被殴打的泽良木下意识护住头部时,听到外面传来太鼓的声音。
这深更半夜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大叫。
咚咚咚咚……接著还响起雄壮的太鼓声。
像是信号似的,宿舍的四周也跟著响起类似的叫声。
已经准备骑到泽良木身上的伊藤,惊恐地翻下身来滚回自己的床上。
走廊上充满了太鼓和几十个人的叫喝声,一阵脚步声朝著泽良木的寝室方向跑来。
几间寝室的门陆续被打开,有人哇哇大叫。整幢宿舍充斥著人声和太鼓声。
不明究里的泽良木还来不及起身,门就被推开了。
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之下,泽良木反射性地遮住眼睛转过头去·几个发出欢叫的人涌进
寝室。
在混乱中,泽良木只听到“大风吹”这几个字。
他想起好像听学长说过这是宿舍特有的传统,学长们会以欢迎学弟的名目在深夜大唱大
闹。
心想会不会就是这件事的泽良木,努力睁大眼睛想确定来者何人。
“是泽良木的房间!他可是西馆第一美人,小心别伤了他!”
学长们愉快地叫著,轻抚泽良木的头。
虽然其他房间都传来哀叫声,但学长们似乎打算就这样饶过泽良木。
得救了……泽良木松了一口气。
“近看才发现你真是美人。”
被众人摸头的泽良木余悸犹存地心想,自己真是幸运。
只是可能因为过度紧张的关系,脚踝似乎有点扭到。“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喔!”
看到泽良木齿牙打颤的模样,也难怪学长们会误会。
“到下面去有酒可以喝。我们还要闹一会儿,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玩?”
泽良木在学长们的催促之下站起来。
伊藤用棉被盖住身体缩在床上。
泽良木心想,他大概再也无法跟这个男人共处一室了吧。
“大风吹——!”
深夜中走廊传来的叫声让鸨浦从睡梦中醒来。怎么会有人半夜在走廊敲太鼓呢?又不是
在演戏。
在黑暗中传来的太鼓声实在不像现实会发生的事,还睡眼惺忪的浦搞不清楚自己是醒是
睡。
“新生你们觉悟吧!”
“哦!!”
接著附近的走廊也传来其他人的叫声,还有人开始一起跺地。
这下鸨浦真的被吓醒了。
“……怎么了?”
在同室的田渊也揉著眼睛坐超身的同时,寝室的门被推开,一群人伴随著灯光像朝水般
涌进来。
鸨浦连叫都来不及叫就被众人压在床上,头和手腕还被撞到。
“哇啊、压死人了啦!”
同样被压的田渊发出惨叫。
浦就这样整个人被卷进棉被滚到地上。
模糊中他还感觉到身上好像还被掴著什么东西,但是人都被卷进棉被里了也无法确认。
不喜欢这种暧昧状况的浦开始挣扎,背后却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
从撞到的感觉来判断,大概也是跟自己一样被捆在棉被里的受害者吧。
“投不投降?”
“投降、投降。请放我出来。”
一个熟悉的粗声在鸨浦头上响起,同时另一个被捆的室友冈崎也开口求饶。
听到“投降”之后,浦才想到原来是以前听说过的学长喜欢玩的把戏,他不禁叹了口气
,就不再动弹了。
他虽然听别人提起过这样的行事,但没想到居然会在半夜,而且是以强迫参加的方式玩
起来的。
“其他人呢?投不投降?”
“投降。”
鸨浦乾脆回答。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只要乖乖投降就比较没事,还可以早
点回到床上睡觉。
“投降、投降。”
他听到旁边的日比野及田渊也同样这么说。
“好,我们还要到其他寝室去。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学长们满足地说完之后,哗啦啦地走出房间。
“怎么?不顺便放我们出来啊?”
冈崎低声抱怨。
“真乱来。”
听到日比野的牢骚,鸨浦也心有戚戚焉。
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口气后,扭动身体挣扎地从浦身上滚下。
棉被上的束缚虽然难解,不过这样起码可以舒服一点。
为了不把重量加诸在别人身上,浦也依样画葫芦地移动身体,接著听到田渊的道谢声。
原来鸨浦压到了田渊的不知道头上还是脚上。
众人协力减轻彼此身上的负担,静待学长们过来结束游戏。
“就算是学长也不能玩得这么没分寸吧?”
“没错。”
田渊和冈崎不满地低声抱怨。
这时从外面的中庭传来学长们胜利的高唱校歌声。
闹得这么厉害也不见舍监来阻止,看来真的已经是被默认的传统了。
拜托赶快结束好不好?鸨浦无奈地躺在棉被里,听著学长们的歌声。
“鸨浦同学你过来一下。”
被学长闹了一整夜的隔天,食堂里处处都是一年级的讨论声。
像伊藤被捆进棉被里时不知撞到哪里,眼睛上方出现了明显的淤青,相当引人注意。
还有慌乱之下想逃而不小心扭到脚等等,不计其数。
吃过晚饭准备离开食堂的鸨浦,却在门口处被舍监叫住了。
这位名叫波贺,有点上了年纪的舍监,今天也是一身西装笔挺、衣著整齐的模样。
他修饰得相当乾净的小胡子看来相当优雅,棱挺的鼻梁充满了哲学家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