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东撇撇嘴,盯着前方,重新聚精会神的开车。徐泽皓偏头看了看虽然表情不甘愿,却还是透着甜蜜的时东,自己伸手取了手机出来,看着干净的屏幕,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
算了,他哪里会记得,打电话来问候一声。还是自己来吧。
熟练的按下熟记于心的号码,响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询问:“喂?泽皓?”
“你到单位了吗?”
“到了。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到了就好。没别的事了。”
“好,那我挂了啊。拜。”
放下手机,徐泽皓有些发愣,旁边听了对话流程的时东已经义愤填膺:“这什么人啊?知道你出差连问都不问一声?”
徐泽皓笑笑:“算了,他还跟孩子一样的,不懂事,需要照顾。”
“靠了,三十岁的男人了你还说他是孩子?徐泽皓你脑子进水了?”
“……”徐泽皓无言以对,只好又笑了笑:“他一直都这样。除了他以前的对象,他对谁都不上心的。”
“可是你不是说他以前的对象已经死了吗?难道他永远要守着一个死人不放?然后把你这么拖着?”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徐泽皓轻叹一声:“变数太多了。不过他要是愿意,我倒不介意一直照顾他。”
时东闻言见鬼一般打量着徐泽皓摇头:“你无可救药了。”
徐泽皓耸肩笑笑,不作回应。时东好一会儿又突然开口:“对了,我可能下个月要辞职了。”
徐泽皓有些讶异:“为什么?”
时东脸微红:“那个……我和凌风,我们不是在准备去加拿大的事儿嘛。所以,法语语言关挺重要的。”
徐泽皓理解的点头:“所以等你准备好了,你们就去加拿大结婚了?”
“哎,还有签证之类的,一堆麻烦事儿呢。”时东抓抓头:“不过现在先把基础材料准备好才是关键。所以凌风让我多学一点。”
徐泽皓突然就有些羡慕,随后点了点头:“行啊,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恭喜你们。”
“哎……等我们过去了,欢迎你有空来加拿大玩啊。我一定给你包吃包住!”
徐泽皓笑了:“一定会去敲诈你的,我们是哥们嘛。”
时东突然神情就变得严肃:“没错,我们这样才叫哥们。泽皓,你和谢宸不是哥们。你想要他,就去争取。如果你再这样,迟早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4
晚上十一点半。
徐泽皓站在门口,掏钥匙开了门。
本来那边的客户是盛情挽留他和时东住一晚的,只是想到家里这个男人还是不放心,于是还是连夜开车赶了回来。
空荡荡的房里静悄悄的,徐泽皓看着一片黑暗与寂静,苦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明明不被需要的,还偏偏赖着不走。明明回不回来都一样,却还是惦念着要赶回来。明明晚上被隔壁的一点动静就能惊醒,却还要装作只是顺便去查看情况。
蓦然想起林慎谦当年在病床上说过的话:“我拜托你,徐泽皓,离开我弟弟。我爸妈就我们两个儿子,我不想让他再走我的路。学长就麻烦你了。他就像孩子一样,需要人陪,需要人照顾。”
后来这句话,就一直成了理所当然留下的理由。每当徐泽皓看着谢宸的漫不经心,觉着自己真是多余的时候,总会想一想这话,然后让心里好过一些。
叹了口气,徐泽皓伸手,打开了门关的灯。
微弱的灯光照映下,客厅沙发上,赫然坐着个人影。徐泽皓吃了一惊,人影已经回过头来,模糊的开口:“你不是出差吗?怎么回来了?”
徐泽皓一边脱了大衣挂到衣架上一边回应:“嗯,那边没什么事,又不提供住宿,就索性回来了。反正开车也不远。”
谢宸没再答话。对于这个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兄弟,虽然很重要,可也没法付出关心。
更具体的说,林慎谦的死亡,几乎摧毁了他的全部内在。他已经没办法,有多余的感情去关注另一个人的生活。
他现在的状态,如同被层层的重壳封锁。不容任何人的实质接近,与所有人都隔着宛如千山万水的距离。
徐泽皓等了半天,没听到谢宸说话,有些失望。林慎谦去世以来,他眼睁睁看着谢宸从原来的跳脱活跃,变成了现在这样寡言少语,却无能为力。
挂好了衣服,徐泽皓回过头来,随口询问:“晚饭吃了吗?”
沙发上的人没回应,只是头动了动,指向茶几。
徐泽皓顺着动作看去,茶几上放着一包拆开了但显然没动几块的饼干,还有一纸盒牛奶。
算了,就知道这家伙没有自理能力。看来晚上赶回来还是对的。
徐泽皓摇摇头,走到茶几跟前,收了剩下的饼干,又拿了牛奶的空盒准备扔进垃圾箱。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按住了谢宸的手。
谢宸吃了一惊,手迅速缩回。徐泽皓直起身,进房拿了大衣出来塞在谢宸怀里:“穿着,我给你做夜宵去。吃了再睡。”
走了两步还是顿住,徐泽皓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询问:“被我碰到有这么恶心?”
如预料之中没得到任何回答,徐泽皓自嘲的无声笑笑,快步走进了厨房。
谢宸坐在沙发上抱着大衣发呆。其实这一年多,徐泽皓对着他的努力照顾,他心知肚明。这里头到底掺杂了什么情感,他虽然分不清楚,可终究还是依赖的。
只是越依赖,就越容易恐慌。对徐泽皓的接近,他从来就不排斥。只是每每想起林慎谦的脸,就总是会有背叛了爱人的感觉。
他的死,虽然与己无关,但是自己,终归难辞其咎。
现在已经不是古代,现实生活也不容许有殉情之类的事情发生。他只能在无尽的孤单里一天天惩罚着自己,也无形中折磨着始终守在身边的徐泽皓。
5
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熟悉的香味,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徐泽皓做饭可谓十分拿手,不像那会儿和林慎谦,两人都不会做饭。于是就总在寒冷的冬夜里出门吃麻辣烫,炎热的夏夜里吃龙虾喝冰啤酒。
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可真快乐。谢宸不自觉有些恍惚,想起那些深夜里与林慎谦吃的饱饱的,一路上有打有闹有说有笑回来的日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徐泽皓端了盘子出来,看谢宸还在沙发上神游物外,也没去打扰,自顾自把做好的饭菜都端上桌,才轻声的唤:“吃饭了。这么冷的天,吃点热的。”
谢宸起身坐到桌前,徐泽皓与他并肩坐下。两人刚拿起筷子,谢宸突然有些不悦的开口:“你喝酒了?”
徐泽皓抬起胳膊闻了闻:“对,晚上有应酬,喝了点。酒味很重吗?”
谢宸往旁边坐了坐,与他保持了距离,然后自顾自的开始享用清淡却可口的食物。
徐泽皓放下胳膊无奈的笑笑,自动往另一边缩了缩。谢宸现在有多痛恨酒气他当然明了。因为那时林慎谦,就因为喝了些酒,意识不清,才会出了意外。
可是他作为市场经理,酒桌的应酬必不可少,只能尽量回来就换衣服,或者直接洗澡,免得谢宸闻到酒味不高兴。
谢宸在机关单位工作,养尊处优的画着设计图拿着不菲的薪水,根本从不去理解他这样在企业里累死累活拼搏的人,需要多少的世俗市侩,抽烟敬酒,才能不断完成一笔笔的生意,才能保住当下的位子。
不过也从不敢让谢宸知道就是了,不管工作里遇上再大的不顺与挑衅。因为心知肚明,回来说了也是白说,得不到任何回应。
想着想着就有些恍神,然后胳膊被谢宸推了推:“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啊?难道晚上吃饱了?不对啊,生意场的应酬不都是喝酒为主的吗?”
突然就有种发自心底的莫名暖意,宛如一天的疲惫全消。很想跟这人多说些话,于是徐泽皓弯起嘴角:“你怎么知道?你去参加过?”
谢宸点头:“是啊,以前跟慎谦……”说着住了嘴,神色黯淡。
以前林慎谦也是在企业工作,难免应酬。于是谢宸不放心,就硬是陪着林慎谦去参加了一次酒席。
结果发现林慎谦除了抽烟就是敬酒,基本没动筷子,心疼的不得了。从此每逢林慎谦应酬,都会早早在饭店附近等着,然后两人一起去吃夜宵。
徐泽皓瞬间觉得有些胸闷,大口大口扒完了碗里的饭,然后起身:“我饱了,先回房了。你慢慢吃,我等会来收碗。”
胃有些隐隐做痛,带动着好像整个内脏都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好一会儿,徐泽皓拉开房门出来。餐桌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禁让他有些讶异。
厨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徐泽皓循声走过去,惊讶的看着站在水池边上洗碗的男人:“我不是说我来洗?”
“没事。”男人继续擦洗着手里的碗头都不抬:“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嘛?我来就行了。”
徐泽皓失笑:“什么不舒服啊?”
“胃吧。”谢宸平淡继续:“我看你饭吃这么少,而且进房是捂着胃的。”
“……”徐泽皓突然有种想冲上去狠狠抱住男人的冲动,向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男人不喜欢别人碰他,一直如此。
只是心情还是为了这不经意的话跳跃澎湃。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不自觉的去心疼,去体谅,却总是怎么都放不开。
6
第二天是周末。一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温暖冬日。
恰逢徐泽皓调休,前阵子也实在太累,昨天又奔波了一天,于是徐泽皓很难得的,没有按时起床。
醒来的时候来到客厅,桌上已经放了粥,谢宸正靠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发呆。
听到脚步声,谢宸回过头指了指桌子:“喏,早晨买早饭,顺便给你带了份。海鲜粥,你应该喜欢吧?”
“……”徐泽皓突然有些无奈。住一起一年多了,这个人,连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弄不清楚。
无声苦笑一下,还是不忍拂了男人的好意。徐泽皓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坐到桌前去,一口一口艰难的吃掉了,很可能会引起过敏的罪魁祸首。
所幸这种作为早餐的海鲜粥,放的海产品并不多。徐泽皓吃完粥没觉得有什么异状,只是为防万一,还是回到房里,从床头柜里摸出了抗过敏的药服下。
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冬天的阳光不似夏日,在寒冷的温度里显得暖暖的。金黄的阳光,碧蓝的天空,让人看了心情都好很多。
来到客厅,徐泽皓拍了拍谢宸:“今天天气不错啊,你看这阳光,多好。”
谢宸抬眼,瞟了一眼外头的天气,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再温暖他也感觉不到。心都被冰封了,阳光怎么照的进来。
徐泽皓看谢宸没什么反应,有些失望,停了一会儿小心的建议:“不如……出去走走吧?不然这么好的天,憋在家里太可惜了。”
谢宸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应:“好啊,去哪里?”
徐泽皓涌起莫名的兴奋,想了想笑着建议:“去易文那里,怎么样?你不是喜欢他那儿的沙发嘛?”
“也成,你决定就好。”谢宸摊摊手,兴致缺缺。
他其实哪儿都懒得去,宁愿闷在家里发霉。只是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徐泽皓的一番好意而已。
……
下午。李易文心理咨询室。
徐泽皓和谢宸并肩进入,跟前台小姐打了招呼,就径直绕过大厅走进了一间房内。
是个布置的很雅致的房间,开着适宜的暖气。窗台上放着几盆葱郁的文竹,在这样的冬季里迎接着阳光,散发着盎然生机。
角落里有张很舒适的沙发床,暖色系的床垫,让人看了就心生安宁。另外一边的角落里,放着调好了角度的两张靠椅。而打扫整齐的写字桌后方,正坐着个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在看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看徐泽皓和谢宸走进,男人从书本里惊喜的抬起头,迅速起身走过来:“泽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又来照顾我生意?”
“……”徐泽皓侧头看向谢宸,眼神含笑:“怎么样,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谢宸点点头,看向李易文:“真是无良医生。睡个觉还要收钱。”
“那是当然。”李易文笑的无辜:“不敲诈你们的钱,我这咨询室怎么开的下去?况且了,千金难买一觉安呢。还有,我不是医生。我要是医生,就直接拿瓶安眠药把你小子打发了!”
7
谢宸不理他,自顾自的走到角落的沙发床上,自动自发调整好了姿势闭上眼睛。徐泽皓也不再说话,走到另一边的靠椅上随手拿了杂志翻阅。
室里响起流畅轻柔的钢琴曲,伴随而来的是循循善诱的温柔醇厚男音:“先深深吸气,再慢慢呼出。好的,现在,我们来放松一下。放松你的全身,从头皮,到额头,到面部,到颈部,到躯干,到手,到脚,到每一个部位……舒展它们,让它们得到充分的休息。”
“感觉一下,你现在很放松,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服。现在我们开始想象,你正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有微风,有草坪。四周很安静,空气里有花的清香。你陶醉在这片风景里,心情舒畅。”
“你现在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平和而安静的。感觉会有股暖流,从你的头部,一点点的,流向身体的各个部位。好,现在,随着你的每次呼吸,让你的身体,陷入椅子里去……”
轻音乐伴随着耳语般的声音,让一旁的徐泽皓也迷迷糊糊的有了些困意,眼皮沉重,渐渐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声轻响打碎了一室寂静。徐泽皓猛然一惊,从迷糊混乱的梦境中回神,有些慌乱的看着掉在地上的杂志。
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另一边睡着的谢宸,有没有被吵醒。睡梦里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响动,翻了个身,又发出均匀的细微鼾声,才让徐泽皓松了口气。
把杂志放好,随后听到李易文轻笑的声音:“不用那么担心他。他现在是深度睡眠,一时半会醒不了。”
徐泽皓放下心来,正要回答,李易文又笑了:“我是不是也让你安睡了一会儿?待会交钱,要给我算两份。”
徐泽皓失笑:“是了,我哪里敢亏待你这位咨询师。当初要不是你,谢宸的轻度抑郁也好不了。”
“收钱办事,是我们的职业准则。”李易文眨眨眼:“不过话说回来,按道理说当初死去活来的应该是谢宸,怎么这么久以来,我看他倒是气色好得出奇,反倒是你,一副半死不活的鸟样子。”
徐泽皓也不计较,笑着辩解:“哪有,估计这几天没睡好。你的放松疗法还挺管用,我现在还真觉得精神好多了。”
“那是,我的专业水准可不是白吹的。话说,”李易文正了脸色:“你俩现在到底算什么?说情人不是情人,说兄弟不算兄弟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徐泽皓无奈:“我只知道,我必须照顾他,这是我当初答应了林慎谦的。”
“呦,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可敬可叹啊。”李易文语气酸酸的:“你还真有责任心啊,答应人家的事就做到啊。幸好林慎谦当初没让你杀了谢宸然后一块儿陪葬哦,否则你我现在都要阴阳两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