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上任教主在外面收的私宠,风天翼的母亲初时并不知晓,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事情不知道怎么败露了,风天翼的母亲惊怒交集,对风雨大失所望,竟因此郁积于心,于一年后呕血离世。所以风天翼对我们母子恨之入骨。
「风夫人去世后不久,风雨便发了狂,在密室里走火入魔,自焚而亡。风天翼那时神功初成,继承了教主之位。他用我母亲的性命相要挟,将我带回教中,软禁在秋荷园……之后的事,便不用我说了吧。」
他抬抬眼,似有似无的自嘲轻笑。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柳冥沉默片刻问道。就算彼此要合作,也不必这么推心置腹吧?
「除了我和风天翼的关系,其它的事在教中并不是秘密,只要有心就可以打听出来。而我之所以把一切告诉你,不过是想取得你的信任罢了。」风蔚十分坦然地道。
柳冥想了想,忍不住问道:「那么,为什么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值不值得信任?」
风蔚无奈一笑:「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被风天翼软禁了十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虽然其它十一位公子也不一定都对风天翼一心一意,但他们与风天翼或神冥教都有一定的渊源,我不能冒险。
「之所以找上你,一是因为你是从灵隐谷来的外来人,闯过了七星堂,武功高强,医术精绝,与你合作,应该利大于弊。二是因为我知道,你对风天翼并没有感情,你屈从于他不是心甘情愿,而是另有所图。至于三嘛……」
说到这里,他颇含深意地望了柳冥一眼,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从风天翼的寝室里走出来的人。」
第四章
柳冥心里掂量他话里的真实性。他并不完全相信风蔚的话,但自己也别无选择。风蔚找上自己,必有所求,而自己也需要盟友。在这个陌生而充满敌意的地方,哪怕一丝的力量支持,对自己也许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所以他必须要赌上一赌。
「……我明白了。」柳冥沉吟片刻,点头沉声道:「既然风公子已经把话挑明,那就看看我们需要如何合作吧。」
风蔚轻击一掌,道:「痛快!既然如此,我也不兜圈子。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拿到,而你,则要帮我配几副药,如何?」
「就这样?」柳冥抬抬眉。
风蔚忽然冷笑,这种怨恨冷嘲的表情出现在他淡雅清丽的面容上,让人觉得诡异而惊心。
「我十三岁开始成为风天翼的男宠,十年来他一直暗中限制我的武学,使我的功力难以精进,武艺平平,就算离开这里也难以在江湖上生存。他心思慎密,早已封掉了我所有的退路。我既不能离开这里,又打不过他,一辈子只能被他捏在手心里。现在我的母亲已经过世,为了自己,我总要试着搏一下。」
是呀,人生苦短,刹那芳华。以他的为人和心性,怎会屈从于一介男宠之位。
柳冥道:「你想要我帮你解开禁制,恢复武功?」他从风蔚刚才进屋试探的一刺便看出,风蔚虽然身法灵敏,招数巧妙,但内力不足,呼吸间有微小的异样,似是血脉运转滞涩的缘故。
「不错。你可能做到?」风蔚赞赏地对他含笑点头。
柳冥想了一下,对他的禁制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便道:「好。但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帮我拿到《静心诀》。」
「一个月?这么急?」
「不错,一个月!我帮你解开禁制,你帮我拿到《静心诀》!如何?做得到吗?」
风蔚睨了他一眼,清丽的桃花眼中不自觉地流转出一丝妩媚的风情,道:「好,就一个月。不过我觉得很奇怪,《静心诀》是配合神冥教最高神功《逆风大法》修炼的一种内心功法,旨在宁心静气,平和体内经脉,缓和《逆风大法》带来的魔障心火,并无其它特别之处。若与其它武功相配合,也没有多大用处,你……」
「这你不必管。」柳冥打断他的话,有些冷硬地道:「你只要知道,我要得到它!」
风蔚闻言,便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淡然的模样。
谈妥条件后,柳冥帮风蔚诊了脉,确定那个禁制并不难解,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只不过一些药材一时难以集全。他与风蔚约定了时间和暗号,风蔚便离开了。
柳冥并没有问风蔚要怎样拿到《静心诀》。他在神冥教待了十年,又是前任教主的私生子,想必有他自己的手段和办法,反正自己只要看到东西即可,其它事情不想浪费时间。
三天后,柳冥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后,紫绡再次来到了他的小院。
这一次他的面色更冷,看着柳冥的样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怨毒。
「教主让你今晚去碎星阁。」
「……知道了。」柳冥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情愿。这频率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快啊。
紫绡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后甩袖离去。柳冥不禁纳罕他为何看自己这么不顺眼,难道他暗恋风天翼不成?
如墨听说柳冥再度被教主召唤,很是高兴,再度精心地把人打扮一番,送到碎星阁。
风天翼不在,上次被柳冥迷晕的那个小厮把柳冥领进去后就乖乖退下了,行为举止中多了应有的谨慎和恭敬。
看来二师兄说得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不长眼的家伙,就要施施手段,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柳冥冷眼看着,心里却有些发苦。出了谷,染了血,受了伤,杀了人……自己还能恢复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和师兄相知相守的柳冥吗?
上次听了风蔚的话,柳冥不由留心了一下,果然在教主的主卧旁边,确实另有一道雕花扇门,不知道是不是风天翼用来宠幸公子的那间。
风天翼的这间寝室极为精雅,桌上摆了盏琉璃灯,烛火影影绰绰,门窗上挂着湘妃竹,轻轻摇晃,挨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方桌,上面摆着黑白两色的棋盘。
柳冥突然想起,上次来的时候风天翼好像正拿着棋谱在那里摆棋,越发觉得他这里不像黑道第一教主的寝室,倒像是江南世家公子的卧房。
他正想着,风天翼施施然地踱了进来。雪白的长发,银色的面具,一身玄衣,腰间系着金带。
柳冥心里奇怪,明明他的打扮并不如何奢华,却总给人一种华丽的感觉。
「过来,坐。」一句话,一抬手,上位者的气度不言而明。
这个人,好像天生便高高在上。
柳冥恭敬地行了个礼:「参见风教主。」
「怎么样,好点了吗?」风天翼懒洋洋地倚在床上,好像身上没长骨头。「上次弄得狠了,还怕你没十天半个月起不了床,本想叫个人去给你看看,又想到你的医术了得,本教的大夫在你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所以想了想还是作罢,你不会责怪本座无情吧?」
「哪里。」柳冥淡淡地道:「风教主多虑了,柳冥怎么敢责怪教主。」
「你嘴上说不敢,只怕心里在骂本座。」
「柳冥惶恐。」
「你嘴上说惶恐,可脸上一点惶恐的样子也没有。」
这个人,在找碴吗?柳冥干脆默不作声。
「怎么,现在连话也不跟本座说了吗?」
柳冥忽然抬头,对他展颜一笑:「柳冥为教主吹箫一曲好吗?」
风天翼一怔,接着饶有趣味地问:「为什么突然想为本座吹箫?」
柳冥笑得更加开怀:「因为风教主好像火气大得很。柳冥听说妇人每月月信之前都会心绪浮躁,脾气暴涨,甚至喜欢处处寻人吵架。此为内经不调之故,若以音乐舒心,或可开解胸怀。柳冥见风教主今日心烦气躁……」
一阵疾风袭来,气劲之琼森生把他后面的话逼了回去。柳冥眼见风天翼一掌袭来,急忙侧身右避,谁知风天翼手掌一翻,轻松抓来,速度之快让他骇然。
柳冥左肩剧痛,已被他紧紧抓住,像小鸡一样拎至胸前。
「你的胆子真不小,竟敢跟本座这样说话!」风天翼冷然道,眼神中冰冷冷的寒意如有实质,刺人入骨。
柳冥闷哼一声,咬牙道:「没胆子怎么敢来神冥教。」
他旧伤未愈,体内被风天翼的真气侵入,此时忍不住浑身打颤。
风天翼端倪柳冥半晌,忽然勾起嘴角:「你要惹火我,有什么目的?」
柳冥心中一凛。这个人果然厉害,看起来自己的手段还是不够高明。
不过柳冥这个人,天生就是强脾气,闻言挑了挑眉,更加挑衅地道:「说不定,我是想让风教主再强暴我一次呢。」
纵使修养再好的人,此时也要忍不住冒火,何况是风天翼这样的人。他眯起眼,冷冷地道:「那就如你所愿!」
柳冥再次被扔到那张大床上,这一次他没有反抗。
没有媚药的缓冲,那种痛简直不是人受的。柳冥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只觉风天翼的每一次进攻都像有把利刃捅在身体里。
不过,身上虽然痛,他心里却轻松起来。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臣服在风天翼的身下。
这种类似强暴的强迫,让柳冥从心底为自己找到了一丝轻松的借口。
意识朦胧中,他眼前彷佛浮现出师兄的影子。
师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会不会也受到这种苦楚?离开谷里的那一年,你是否也曾被人这样对待?
「逸……」
昏厥前的最后一刻,柳冥喃喃唤出那个刻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第二天午后柳冥才幽幽转醒。他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腰下只半遮半掩地盖了床薄被。身上的痛简直没办法形容,身体有些发热,想必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
他抬起酸痛的手臂,左手搭在右腕上,给自己诊脉,不由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会发起烧来,这有点不妙。不过想想也好,这个烧发高一点,风天翼至少有十天不能再召唤他了。
柳冥浑身软绵绵,手扶着床沿想撑起身子,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撞到床头。
该死……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虚弱。
柳冥觉得额角剧痛,有液体缓缓流下,不由捂着额头爬在床上一动不动,微微喘息。忽然感觉一个身影来到身旁,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嘶……」碰到身上的伤口,柳冥忍不住倒抽口气,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了。
「原来你也知道痛。」闲适慵懒的声音淡淡嘲讽。
「全、全拜教主所赐……」柳冥虽然睁不开眼,但还张得开嘴。
「柳冥,你怎么不说是你自找的!?」风天翼按住他的头贴向自己,在他耳边冷声道。
柳冥痛得发晕,还想再说什么,却终于敌不过身体的反抗,陷入了黑暗。
「师兄,你看,好大的梨子。」他站在高高的树杈上,高举着手里的大梨。
「冥儿,下来,师父在叫我们回去。」师兄远远地过来,向他招手。
他嘻嘻笑道:「我在摘梨子,没摘完不下去。」
「这些够了,别摘了,小心掉下来。」师兄站在树下,伸手接住他抛下去的梨子,放到地上的篮子里。
「等等,师兄,我给你摘个最大的。」柳冥卷起袖子,向最高处那个沉甸甸的大目标爬去。
「冥儿,太高了。你下来,师兄帮你摘。」
「不不,我摘给你。」他固执地爬上去,对自己的身手深信不疑。然后……
「哎哟!」后脑勺一痛,头发被树枝缠住了。
「冥儿,危险!」师兄一惊。
他摘下那个最大的梨子,挥手去拂头发,身子一歪,从树上掉了下来,砰的一声,被师兄接个正着。
师兄皱皱眉,生气地瞪着他:「叫你下来你不听,轻功刚学了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他缩缩脖子,将手里的梨子递过去,讨好地道:「师兄,别生气,这个梨子最大,给你。」
「小傻瓜。」师兄弹了他脑门一下,火气已经没了,接过那个梨子看了看,笑道:「果然好大,我们还是留给师父吧。」
「……嗯。好吧。」其实他还是想给师兄,师父不是很喜欢吃梨子,每次给他都拿去做糖丸了,是大是小在他眼里也没差别。
师兄大概看出他心不甘情不愿,揉了揉他的头发:「算了,这是冥儿特意给我摘的,还是不给师父了。」
他不由开心地笑了。
师兄牵着他的手,拎着篮子来到溪边,弯腰把梨子洗干净,看了看道:「冥儿,这个梨子太大了,我们分了吃吧。」
「不可以不可以。」他连忙阻拦:「二师兄说过,梨子不能分着吃,分梨分离,两个人一起分了梨子吃,以后就会分离的。」
「小鬼,哪有那么多讲究。」师兄笑笑地弹了他脑门一下。
「总之就是不可以。」他固执地拉着师兄的手,坚决地道:「我不要将来和师兄分开。」
「好吧,我自己吃。」师兄捏捏他的手:「师兄也不想和冥儿分开。」
「真的?」他眼睛一亮,笑得嘴巴都合不上。「那我长大后,和师兄成亲好不好?」
「咳咳……」师兄突然呛住,用力咳嗽了几下,怪异地望着他:「胡说什么!」
他趴在师兄腿上,认真地道:「我没有胡说啊。天哥和小雅哥上个月不是成亲了吗?小雅哥说他从小就喜欢天哥,天哥也从小喜欢他,他们早就约好长大后一起出谷历练,然后回来成亲,这就叫什么两情什么悦的。」
「两情相悦。」
「对。我和师兄也是两情相悦,所以我们以后也成亲,好不好?」
师兄漫不经心地吃着梨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滑过他的发梢。
「师兄,对不对?」他固执地摇摇师兄。
师兄轻轻一笑,道:「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个子还没有我的剑高呢。」
「谁说的!我比你的青冥剑高多了!」他嘟着嘴,有些不乐意。
师兄吃完梨子,拍拍他的头:「走了,师父该等急了。」
「师兄,你看,我明明就比你的剑高。我都九岁了,我都长到你胸口了。」
「嗯,冥儿再长高一点就好了。」师兄牵着他的手,拎着篮子和他慢悠悠地回家。
「那等我长得和你一般高,我们就成亲,好不好师兄?」他没有忘记原先的问题。
「好,好。等冥儿和我一般高,我们就成亲。」师兄有些敷衍地道,不过嘴角一直含着笑意。
修长的眉,温和的眼,清俊的面容,像春天素雅漫天的梨花,时刻在他心中飘飞。
师兄,童年的约定你已经忘记了,对吗?师父让你下山办事,说好半年即归,可是你迟迟没有回来;师父捎信催你,你却说有要事要办……身受重伤,失子而回,这就是你的要事吗?
师兄,我好难过,不是为了你忘记我们的约定,而是为了竟然有人会如此伤害你。
师兄,你爱那个人吗?否则为何会有他的孩子。
师兄,你恨那个人吗?否则为何会遗忘那些过去。
心好痛,心好痛。
师兄,我不管你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要保护你,我要给你幸福,就像你曾经给我的一样。
师兄,我已经长大了,和你一般高了……
柳冥慢慢睁开眼,望着垂地的青帐,皱了皱眉。
「十三公子,您醒了。」如墨守在床边轻声道。
「我……怎么还在这里?」
柳冥的嗓子沙哑干涸,如墨乖巧地倒了水来。
柳冥撑起身子,喝了水,问道:「如墨,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您伤得不轻,高烧两天了。大夫说您不适合移动,教主就让您在这里养伤。教主的寝室还从没有人住过呢,教主对您,可真不一般啊。」说到后面,如墨的语气十分激动欣喜。
当然不一般。我身上的伤还不是拜他所赐?打一巴掌再给点甜头,当我是什么人?
柳冥心里不屑地想。他眯着眼给自己把了把脉,感觉还可以。他自己就是大夫,一向注重保养,年纪又轻,没什么撑不过去的。
「如墨,把我的衣服拿来,我们回去。」
「啊?」如墨大吃一惊,忙道:「不行,公子,您现在身体还虚弱,需要休息。再说没有教主的允许,我们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