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唐洛不说话了。
我看着远处慢慢包围这里的黑衣杀手。
“太晚了,或许死在我手里你会好过一点吧。”轻轻呢喃着,我伸出手去拿身侧掉落的枪。
“净扬,我爱你。”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唐洛温柔地吻上我的唇,无比轻柔仿佛是呵护着时间至宝般小心翼翼。
“砰砰砰”接连三声枪响,每一颗子弹都贯穿心脏,我的手在发抖,拥抱着我的唐洛身体余温残存,唐洛,我感激你在我暗无天日的人生中给予的那一点点光明。你说的那种平静的生活,是我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奢望。
轻轻地最后一次把唇印上他低垂的额头,我推开他艰难地站起来。
身边的杀手站成笔直的两长排,朝着我走过的方向九十度鞠躬,洪亮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地盘旋
“大少爷好!”
脚步很沉重,我强迫自己不回头看。
这样就好,我要的是权势的巅峰,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幸福。
一步步爬到现在我丢掉的已经太多,如果一次次都要去心痛,我会活不下去的,唐洛,我会永远记得你。
第六十二章:血
“大少爷,早餐。”女佣举着托盘的手瑟瑟发抖,托盘里两块土司,一杯牛奶,精致的小碟子里装着黄油和果酱。
我冷哼着别过头,一夜未眠的眼睛酸涩异常。
女佣见状便想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
“别动,给我举着。”女佣显然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拿不稳手里的东西,盘中的牛奶因为突然的颤动溅出杯子。
“举高,举过头顶。”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生怕犯错的模样,依然不为所动。
“大少爷——”女佣哀叫着,却不得不照我的话做。自从这个家里来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大少爷之后,大家的日子都不安生了,原来的佣人接二连三地换了一批又一批,自己已经处处小心了,还是不免被到处挑毛病。
“你在肚子里骂我,是不是?”我爬到床沿,手脚上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几乎是刻意地晃动着铁链,笑着看向女佣惊恐的眼神。
“不,没有,大少爷,绝对没有。”女佣慌乱地摇着头,她长得不算难看,年轻的脸比任何涂满庸脂俗粉的老女人都有资本。
“你心里根本不承认我这个大少爷,干吗还要装出一副乖巧奉承的样子?”
“我、我没有……”女佣的声音几乎已经带上哭腔,高举过头顶的手不住地颤抖,盘中的牛奶摇晃了几下摇摇欲坠。
“你看,有这样的大少爷?”我把双手伸到她面前,粗重的锁链发出的钝响把她吓得一抖,头顶装满了牛奶的玻璃杯倒了下来,白色粘稠的液体溢出托盘,一股股滴上她的头顶继而流淌下来,把好端端的一张脸都弄花了。
“大少爷,对、对不起。”女佣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对不起什么?”我用手去接那乳白色的液体,粘糊糊的真恶心。
“我、我不小心把、把牛奶弄翻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犹如快要窒息一般的紧张,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牲畜无害,而且此刻手脚都被锁链束缚着,但她的恐惧却无法遏制。
“这有什么关系——”我伸手想抓住摇摇欲坠的杯子,女佣却胆战心惊地躲开,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可怜的玻璃杯就在地上裂成了无数碎片,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沾满牛奶的脸显得极端狼狈,我一脸无辜地与她对视。
无趣地看着她不住地发抖,我从床边站起来准备出门去,一双赤足毫不避让地踩在玻璃碎片上,足底顿时一片鲜红,我却浑然不觉。
“大少爷,求求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作践自己。”上次跟自己一起的女佣也是因为放任大少爷自残而突然间消失的,再上次,上上次,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人了,她知道肯定不是解雇这么简单而已,是消失,就像瞬间从这个世界蒸发一样没有了任何存在的证据。
我的脚步顿住了,却不是因为她的话,站在门口的人在门框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女佣的脸顿时惨白,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地的狼籍,一时情急弄得手被玻璃划伤了也不敢痛呼出声。
“早上好。”我歪着头,对这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露出微笑。
黎境黯同样勾起嘴角,我突然发现这个男人与我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我们笑起来的弧度,非常相似,但是他的笑容可以千变万化极尽虚伪,而我却还欠火候,如果哪天我变得和他一样,我不确定我会不会举起枪灭了自己。
“你又不听话。”
听到这句近在耳边的低声责备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被腾空抱起,脚上的伤口还在一点点地滴血,滴在光洁的地板上溅开了一朵朵血花。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挑衅地看着他,却听到他压抑的笑声,胸膛的震动通过身体的接触传达过来。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我的手脚上套上着碍眼的锁链,就算给我翅膀我也飞不出这里,这东西只是耻辱和嘲笑的象征。
第六十三章:色
唐洛死后唐家就因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而内乱重重,这个迂腐的家族在这个时代依然固执地相信血统,偏偏唐家剩下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全部无能透顶。加上唐老爷子当年的丑闻被曝光,被握在偷情在外的老婆苏清手里的资料和大笔金钱外流,这个在黑道上叱咤风云的家族竟然一夕之间摇摇欲坠,从唐家分裂出去的各派势力各据一方,但对于黎境黯庞大的地下组织来说根本不足畏惧。
错信了唐洛,不该给的信赖让我再一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原本就并没有多大把握的逃跑计划彻底落败,现在的我依然要臣服于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这个永远洞悉一切,永远该死地表现出一副掌控全局的架势的男人,我只可惜从来都没有这种运气能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唯一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陆彦终于追踪到一直在帮我的神秘人物,或许是对方已经不屑于躲躲藏藏,但我看到那一叠资料的时候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高智商少年在市井街巷长大,从小经历残酷的生存训练,枪械、爆破、网络侦查、剑道格斗方面都可谓是奇才,而这个人,竟然会是黎圣筱,永远一脸天真的黎圣筱.可笑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公主一样娇弱的少年,毕竟我一直认定他是贵族家庭宠爱下长大的孩子,但是我错了,因为黎圣筱存在的价值与我毫无二致。
似乎黎境黯容忍自己的孩子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条件就是他必须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除了黎圣筱,我笃定我不会有第三个兄弟姐妹了,黎境黯对自己的孩子也丝毫不留情,自圣筱出生后借他的种怀上的孩子就再没有能够活下来的了。
自己的孩子,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不该出生的累赘,我却不知道他为何对我一再容忍。我和圣筱,其实同样可悲,但黎圣筱比我聪明,懂得该掺和的时候掺和,该自保的时候自保。我讨厌黎圣筱,讨厌黎家人,包括我自己,这一点,永远难以改变。虽然我至今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黎境黯会出尔反尔,就算我在覆灭唐家这场阴谋里毫无功劳,就算我逃跑未遂,但落
到这种丧家犬一般的屈辱境地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出去。”黎境黯横抱着我冷冷地命令道,话音未落,女佣也不管手上收拾到一半的碎片,逃也似的奔出门去,出去之后又惊慌地退回来把门带上。
“怎么?一大清早想做运动么?”我嘲讽地看着他,极不满意自己现在的姿势。
黎境黯的眼中一片寒霜,我有些后悔刚才出口的话,他的怒气很难让人察觉,但我知道他越是生气的时候,表情就越是冰冷,冷得让我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抱着我往前走了两步,我还未察觉他要做什么,警铃大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原本稳稳托住身体的双手突然撤离,我还来不及抓住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身体就直直地往下坠去。
重重地跌至地面,背部瞬间亲吻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钻心的刺痛即刻深入骨髓,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我没能忍住溢出嘴边的呻吟。
“你不是很喜欢这样么?”黎境黯顿了顿,重新捞起蜷曲的我,背后的玻璃碎片扎进
我的血肉,淡蓝色的衣料被渗透出的血染得猩红,碎片同样扎进了抱着我的男人的手臂,黎境黯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疯子。”我怒视他。
“你也是。”他把我抛到床上,铁链摩擦的声音异常沉重,随即他重重地压下来,原本插入一半的碎片受到挤压全数没入,我咬着牙忍着痛不肯向这个男人示弱。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的父亲,不是!他只是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倔强地抬起头,迎接他忍俊不禁的视线。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似乎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的表情。
“我等着。”尾音渐淡,他灼热的唇触碰我的,只是挑逗一般地反复轻啄。
我摇晃着脑袋避开,背上的疼痛因为身体的动作而愈加剧烈,床单上的血迹渐渐蔓延开来,开出妖艳而天然的血花。
“十多年来,你的眼神始终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碎吻的间隙,他低沉的嗓音在我的耳边回旋。
“十多年来我对你的憎恨也一如既往,没有变过。”我恨恨地回瞪他。
男人似乎丝毫不介意我露骨的敌意,只是闷闷一笑,一点点加深他的吻,这种亲吻是他莫名其妙的诡异兴趣之一,就像他喜欢看我跪在他面前求饶一样的恶趣味。
紧闭的牙关因为他握疼了我下巴的手而留出了间隙,他的舌头就这么见缝插针地伸了进来,一遍遍地刷过齿根,灵活地翻卷着我无处可避的舌头。疼痛的牙关无力合上,更无法实现
在他肆意妄为的舌尖上留下恶毒的齿印的期望,只能勉强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沉迷在那一波一波的战栗感觉之中。
被牵拉出口腔的舌尖突然一痛,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我瞪大了眼睛,一半因为惊讶,一半因为疼痛,该死的默契,连心中邪恶的想法都一样,只可惜现在被咬的那个人只有我。他却依然不肯放开我的唇,仿佛品尝一道可口菜肴一般偶尔粗暴偶尔文雅,唇隙的血丝暧昧地流出嘴角,我分明看到了他恶质的笑容。
越挣扎伤口越疼,索性死尸一般躺着由他吻到兴味索然为止。
第六十四章:蔷薇
天籁般的敲门声响起,身上的重压终于消失,已经被压得麻木的后背再次阵痛起来,我侧过身,把自己缩起来,看不到自己布满碎片的后背血肉模糊,狰狞可怖。
“老公,再不去公司可是要迟到咯。”我听到门外的女人的声音甜得能腻死人,黎境黯竟然也不嫌恶心。
“叫夜藤过来。”这话黎境黯应该是朝着女佣说的,说完也不看一眼身边衣着暴露得甚至堪称风骚的女人。
因为我,夜藤成了黎家的常客,他十七岁就跟着黎境黯过枪林弹雨的生活,但穿上那件无垢的白衣之后,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个医者,杀手和医生有着共同的本质——救赎,以生存或死亡给予对方自己认为合适的解脱。Kallen死后夜藤沉默了很多,邋遢了很多,脾气也差了很多,这也意味着我受的罪也成倍增长。他对我没有丝毫歉疚,对Kallen却一如既往地痴心,当他拎着我的衣领朝我吼着“我喜欢她,我管她他妈的杀了谁”的时候我知道这个男人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他的心跟一个死人一起走了。我确实不能理解他的执着,即便唐洛在我的怀里渐渐变冷的时候我觉得心口痛了一下,但是它依然在跳动着,自私而完好地跳动着。对于我这样一个连做人最基本的权力都没有的人,去理解那种海誓山盟刻骨铭心又有什么用?是根本不能懂,哪天如果我懂了,就必然会被牵绊,我也就完了吧。
夜藤带着手套,用手术用的镊子把碎片一片片地取出来。
没有任何的麻醉,我趴在床上,十指攥紧床单,满头是汗的脸也埋进被单,死死地咬住以抵抗剐肉一般的酷刑。不是说疼着疼着就会麻木的么,为什么早该习惯疼痛的身体仍然那么脆弱。
“至少在吃的方面他应该不会虐待你吧,这么浅的伤口就见骨头了,怎么瘦成这样?”夜藤不过也才几天没见我而已,看来几天的食欲不振造成了很明显的效果。
“要耍脾气起码也要有本钱吧,你这样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算什么,想骗人同情么?”
夜藤不痛不痒的毒舌真是让我百口莫辩,况且他的动作都还让我疼得说不出话来。我这个样子你也没有多同情我一点,不是么?
“黎净扬,你到底要倔到什么时候,现实点吧,你明明知道你斗不过他的。”夜藤难得苦口婆心。
“你……管不……着。”我把不大的声音埋进床单。
“只要你按着他的意思来,他的一切迟早都会交给你的,你难道连这都等不及吗?”夜藤理所当然的口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给昔日的大哥拆台。
“不可能的。”我闷笑着,还有黎圣筱在,而继承人只会有一个,这就意味着必然有一个要被淘汰。我没有胜算,但如果连在他面前的尊严都失去的话,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最后一片沾满血的玻璃被扔进边上的瓷盘,我松了口气,松开因为咬得死紧而僵硬的牙关,怕被人轻视,怕被人看不起,所以我总是自作自受地扬起头,无论在我出生的那个肮脏不堪的下贱族类聚集地,还是在多年后这个表面荣耀无比事实上一样污浊的国王领地,我都不可能低下我的头。
“妈妈说,爱一个人,会爱到希望死在他的手上,以换取他能记住自己的一点点可能。我不明白,一直不明白,但我却知道,恨一个人恨到极致的时候,就不希望他轻易地死在别人手里。”我喃喃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无力地仿佛蚊呐一般的声音夜藤根本听不清。
鼻尖传来熟悉的消毒药水味,并不好闻,却让失眠太久的我有了一丝睡意。
几乎是把头一低就睡着了,真的好累,撑了太久了,却不知道还要撑到什么时候。
半梦半醒间夜藤轻柔地替我绑好绷带,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他弯下腰揉乱了我太久没有修剪而有些偏长了的头发。
第六十五章:针锋
“他今天又什么都没吃?”
“是的,大少爷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这么熟睡着,怎么叫也叫不醒。”其实是根本不敢叫,谁知道大少爷心情一坏又得怎么为难自己,被大少爷戏弄也就算了,如果因此而惹怒了这个家的主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知道了,出去吧。”黎境黯的声音压得很轻,我不认为他是怕吵醒我而故意放低的声音。
“是。”最近黎家的佣人全都战战兢兢,人心惶惶,听到类似让人快滚的命令往往如闻天籁。
“等等,钥匙。”走了一半,黎境黯又开口。
接着我便听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闭着眼睛装睡,我向来睡得很浅,有人进来的时候早已被吵醒。
手脚的镣铐随即被解开了,突然失去了压迫的重量之后竟然犯贱地有一丝不习惯。随即一双大手游移在我被铁圈摩擦得通红甚至有些破皮的地方,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在手腕和脚踝薄薄的敏感皮肤上,有些微疼痛但更多的是麻痒的感觉让我全身战栗,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不去刻意避开他的手。
铁链被随手扔在地上,其本身的分量敲打得地面发出吃痛的闷哼。
床的一角陷了下去,我知道黎境黯此刻正近距离地看着我,我平复着心跳,害怕我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