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在跟我决别,想想就后怕。
身后一声巨响,等我转过身去,妖精已经没了踪影,而我们睡过的床,已经变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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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侍者发问之后才惊觉自己的越矩,但也太迟了,百里筠全身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主……主人,属下……”侍者吓得倒地,他已发不出声音求饶了。不过,教主并没有杀他,真的要谢天谢地啊。等百里筠走后,他擦去冷汗,赶紧下去办事,再呆下去,也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微冷的风来自夕江,吹起百里筠一身的白袍,衣袂飘起,此时的他只有落寞和孤单,他从来没有如此寂寞过心痛过,他望向远处,那里是他们下船的渡口,而自己也将再一次离他而去。
为什么是“再一次”?
好痛!头好痛,心也好痛。
“教主……”朱雀想上前扶住百里筠,被百里筠推开。“教主,夜深了,进去吧。”
拍——朱雀被百里一个挥手震出去了老远,朱雀已没有武功,根本受不了这一记掌力,他差点晕了过去,他按住胸口,血已从嘴角流下。
那血红色让百里筠缩了缩手,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真的是沾满血腥啊。
“你别靠近我!”
朱雀停止了走近,教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才一天没见。
“我会伤你的。”
朱雀颤了一下,按住胸口,说:“教主,你没伤我,是我没用。”
“你走吧,我想静一静而已。”
教主,你的心门关闭了么?我在你的身边你怎么老是看不到?你的痛苦是因为心里的人么?
忘尘却没止殇,那一场变故之后,所有人都还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吗?
第一百零四章:同车而行
仓都的东城门今日高挂彩旗,官员、司仪和御林军整装列队,当中还有威风凛凛的七乘龙辇,引龙辇的有士五十人、宫嫔二十人,这是准备迎接谁?被限行于城门内外的百姓,交头接耳,有人说是迎接某国皇帝,有人说是某国皇亲,或者应是来联亲的,以前也有一次这么大阵势,那次是皇帝嫁公主。
“主上,他们这是厚此薄彼,我们来的时候,迎接的是太子,现在不仅搞得这么隆重,还是皇帝亲自在城门相迎,分明……”
尚郦悯手一抬,制止了周围人的抱怨,他站的这个位置是事先订好的酒楼二楼包间,等会队伍便会从前面经过,以他对安景帝的了解,安景帝根本不会放下他喜欢做的事来应付这样的公事。
尚郦悯望向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也许这一次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也说不定。
他招来商弘青,低声交待了几句。
正说话间,楼下的人群人声开始沸腾,亦听到有人喊:“回避——,尔等不得喧哗,陛下辇车即将通过。”
两边夹道观望的百姓,低声交谈,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帝的喜怒,安景帝每一次出行,都不喜热闹和喧哗,所以,龙辇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官兵先整顿。
只不过,对于极少见到皇帝的众百姓,兴奋是必然的,特别是有外国神秘来使与皇帝同行,大家更是翘首以盼,这时如果发生突发事件,也是无法预计的。
远远的金色龙辇,在阳光下更是金光闪闪,也不知当时设计之时用了多少黄金和美玉,连那纱帐都用了极其昂贵的细金纱线,再由能工巧匠绣绘成龙腾云雾图。
当一阵无名风撩起金纱,众人窥得其中端坐的贵人之时,有人惊叹、有人惊艳,尚郦悯更是吃惊,俊美微皱,那人竟在龙辇上。
“是陛下啊,陛下万岁!”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两道的人群立即呼应起来,有时,只是平民的一个小小的瞻仰心愿,也有可能化成小小骚乱。
只见龙辇经过的地方,百姓推开了官兵的阻隔,冲向龙辇。没人想到百姓会这么“热情”,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压制的士兵愣是被人群挤乱,连自己的兵器也不知所踪。
龙辇的七乘骏马平常养尊处优惯了,受了一点惊吓愣是不走,所以,龙辇在颠簸了一阵之后,便停在街上。
“你没事吧?”李浩扶着撞到他身上来的人,心中暗喜,要是平时,外面一系列关系人都得受牵连治罪,此时,他却觉得他们做得不错,要不然,哪来的美人投怀送抱。
“你的脸色很不好,手也这么冷,要不要朕让御医来看看。”
抽出被握住的手,我抖了一下,竟然被安景帝吃豆腐了,“多谢陛下,孤前些时候受了点风寒,无碍。”
想起早前听到有关我与李浩的种种,我觉得自己还是减少与他单独相处的好。我原来以为李浩是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见面之后才感叹这位皇帝的好保养,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一身龙袍下的身材挺拔结实,本以为书画爱好者的他至少会是白面书生型,却不想他俊朗又威严,还是拥有古铜皮肤的帅大叔,哎,再看自己再怎么晒也没黑过的细腻如玉的肌肤,就要呕血。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在受了妖精和云月的内力冲击后,很糟糕,如果不是云月给我治了,现在怕不是简单的胸闷头晕而已,偏偏刚刚进城门之前,被告知现在得进宫,而且接下去还有迎宾宴,这一整天,估计没得休息。
更巧合的是,进城门的那会,我的辇车坏了,安景帝恰巧行了一次方便,让我跟他同车,我想吧,他的宝马至少可以挤进去十多人,多我一个也没关系,却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可以坐下的地方是面对面,面对面就面对面了,却不想半路还有群众骚乱,害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竟被他误以为投怀送抱。哎,我是男人我怕什么,难道一定是他吃我豆腐,不是我揩油?不过他的胸肌挺硬的,撞得我头疼啊。
“太上皇头痛?朕车内备有药膏,治头痛非常好。”
“谢谢。”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我接过他递来的小瓶,他那诚恳的眼神里,大有我不用他就要帮我解决,我能不接么。这东西跟万金油或者双飞人差不多,只是有谁告诉我,这个东西不能用太多。擦在太阳穴的药是清凉的,也让我清醒了,只是刺得我的眼睛痛啊,眼泪也快飙下来。
“朕帮你……”
“不必。”我再揉揉,情况更糟糕了,这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是什么鬼药膏!”我低声暗咒,顺手抢过他递来的手帕,先擦擦。
“陛……陛下……是否直接进宫门?”
李浩向宫人挥了挥手,那宫人赶紧放下车门前的金纱,吩咐队伍继续前进,就这样,龙辇第一次直接进了宫门。
可怜那个按礼来迎皇帝和使臣下车的宫人,心惊胆跳地接收了皇帝的眼神警告,还得随机应变,现在还得担心,过后皇帝会不会治罪,有谁撞见皇帝在龙辇里替佳人擦眼泪?有谁破坏了皇帝与佳人相处?话说回来,那人就是皋国的太上皇?没想到长得是那么……那么俊美,怪不得陛下日思夜念啊。
“殿下,喜袍送来了,要不要试?”
靠在软榻上的李栀麟仍旧闭着眼睛,仿佛晚上的主角并不是他。
而等待的宫人是不敢抬头,殿下三天两次发脾气,他们最拿捏不准的事,谁也不敢乱猜测,也不敢多话。
许久,李栀麟才睁开眼睛,看向那大红的衣袍,脸上有丝嘲讽,在他眼里,这不是喜庆的红,而是血色的猩红,他的大婚,会是终结吧,这么久了,只等这一刻。
“拿过来。”
宫人一听,这才欢天喜地地送过去,他们殿下生来就是衣服架子,穿着什么都好看,这喜袍可是量身定做的,更是衬得人面桃花红啊。
穿着喜袍的李栀麟正想脱下外袍,一个飞镖嗖地插在近身的桌子,现在屋内只有他的亲信,大家也知道这是他们主上与别人的联系方式,大家立即退了出去。
“别来无恙,百里教主。”
百里筠还是一身白衣,纱帽遮去了容颜,不过冷冽的气息让人不可忽视。今次是太子相约,如非特别重要,百里筠都不出面,他开门见山,“殿下的要求本宫可以协助,不过,殿下先要做到一事。”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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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仓都最热闹的大街,随口捉一个人问铃雨楼在何处,他们都会指向街的尽头。
此时正是午时,本应是铃雨楼最冷清的时候,现在却聚集了很多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当然是铃雨楼被请去国宴表演啦,现在艺楼每日这个时候都会预演,能看免费表演,大家当然挤来围观了。
“三殿下,那就是铃雨楼。”
尚郦悯随口应了声,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早上看到的一幕,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投怀送抱”?也怪那阵怪风,就那么一吹,让他看到了那人楚楚可怜靠在别人怀里的模样。
这时,商弘青回来了,在他耳边咬了一阵,尚郦悯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一起坐辇进宫了!哪有外人可以跟皇帝坐着龙辇一起进宫的。
“你再去细查。”尚郦悯闻到了一丝诡异,但这种诡异却令人不舒服。
商弘青领命前去,三皇子的表现很古怪,但具体怪在哪里,以商弘青这么鄙视男男恋来说,他是再怎么猜,也没猜到那方面去。
“三殿下,我们是否要去铃雨楼?”侍者是好心提醒,世人都说,来仓都,没去过铃雨楼就不算来此一游,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一提醒让自家主子骂了一通。
“回去。”
殿下啊,铃雨楼的艺楼可不是您想象的妓院那般啊,人家可是有很向上积极的表演的。
可惜,侍者不敢表达,只能腹诽。
第一百零五章:芜沁夫人
南国的建筑风格较柔化,金碧辉煌的皇宫亦是刚中带柔,皇宫四处诗情画意,景的写意不缺潇洒、浓淡相宜,这里嫣然度假胜地却不缺威严。他们的宫规严格,制度更是繁缛,等我私下听到其中一条时,只恨知道太晚,我怎么知道进宫门的规矩?以李浩与我相处时的种种,还有利用我不知道传统而自作主张通过宫门的行径,传闻已经坐实,我想起了当日听到左相之计,怕是我踏进仓都,自己就已经在别人的圈套之中了。
“太上皇请先作休息。”宫娥领我至一宫殿,这里似乎早就要安排我们入住,所有东西一并俱全,都是皋国的摆设,连我喜好的东西也可见到,足见安排之人的细心。
我们使团的所有人都另有安排住处,只有我被安排在皇宫之内,我的人现在一起跟来的只有小安、小乐和假扮成我近身护卫的云月,这不是专门引人非议?
也怪我自己没考虑清楚,走错一步,今后还得被牵着继续走,而这时我才知道进城门之时所有传话都只是幌子,其他使团只有晚宴开始之前才安排进宫,明早才是正式的接见。也从来没有使团会当天抵达还没送官文就直接进宫。
沈崇重自然是知道这些,他为什么没提醒我?以夏知驰的身份,他最近也十分异常,这两人怕早就将我给卖了。
进了大殿,我打发小安和小乐该干嘛去就干嘛去,小乐总有办法打听到消息,我希望等会他能带来什么有用的,而有小安在,我跟云月就没办法说话。
等人都走了,云月拿出一个丹药给我吃下。
“我不喜欢那个皇帝。”
云月的第一句话道出了他一直沉默不高兴的原因,自离开花船之后,我与云月的交谈少之又少,一方面是周围不方便,另一方面,那是我们都无法漠视妖精的存在。云月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在了解我与妖精的纠葛之后,他可能觉得自己才是后来才插进来的第三者,是他抢走了妖精的东西,而我对妖精的用情亦真。
离开花船的那一刻,我的伤感让云月犹豫地说了一句妥协的话:“如果你要带走他,我可以跟族内的男人一样,与他共伺一夫。”
云月不知道妖精的背景,以百里筠的身份和霸道,他不会这么做,他只会先杀了云月和除了所有阻碍。那时我只觉得对不起云月,我不能委屈了云月,便带着内心的遗憾离开了。
事情终究没有这么容易过去,我的负罪感越来越重,我的矛盾云月也察觉出来,自以为能控制得好自己的感情甚至是情绪,却还是让敏感的云月难过,他一直站在我身后,我们却无法坦然自若。而那天突然出现的李浩,让温柔沉稳的云月发飙了,也许是妖精的那件事积累下来的情绪一起暴发。
我怕他要着李浩麻烦,赶紧安抚他,而且这次的计划的成功与否还会影响到钰。
云月将手按在我的胸口,望着我的眼睛,他眼眸中带着一丝苦涩,“凛,你的心藏着的还有更多。”
他也感觉到了吧,我握紧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
“云月,估计这次我是来赴鸿门宴了,这天下也将动荡,你一直居世外,外面的残酷更甚你原来的世界,你跟着我会受苦的。”
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这时,外面有了动静,我们赶紧整装出去。
“芜沁夫人到——”
只见十几个美丽宫娥簇拥着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远远地朝我走来,那人微胖的体态却更显雍容华贵,漫行莲步生花,金凤钗耀眼摇曳,这样的宫装贵妇到我这里来不会是因为之前皇帝的举动吧。一想到我可能会被后宫女人奚落或者挑衅,我暗暗汗了一把。
还好贵妇的代言宫娥让我知道,这人是李浩的姐姐,穹国的前长公主,现御封为芜沁夫人,是穹国现在身份地位最高的女人。
她是长了李浩十多岁的亲姐姐,嫁给穹国的丘大将军,而丘将军早在二十年前战死沙场,他们唯一的女儿湘黎公主在几年前则为国家远嫁硫国,安景帝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姐姐,给了她最高的地位。后宫自李皇后薨之后,李浩便无再立,身份最高的不过是贵妃,芜沁夫人是后宫人的希望,皇宫流传着一句话,要想做皇后,先要过芜沁夫人这一关。
“芜沁夫人天生丽质、犹如高贵的牡丹,别人不说,孤还以为是哪位待嫁公主。”
芜沁夫人意外地看我一眼,随后哈哈大笑,她的宫扇一挥,那些在我们周围的宫人全部退了下去,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也让我身边的人离开。
“今日一见太上皇真颜,才让我知道这世界上真有男人比花儿更美,也难怪我那不争气的皇弟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这女人很直接,不过她能来找我,肯定不是闻名而来,怕是来劝我先离皇帝远些,虽然我不喜欢她的形容词,但她也许是接下来事情转折的关键人物,以她的背景,要抑制李浩相当容易,我得打好关系。
“孤只是一个闲散之人,又只喜欢自己的乐土,穹国的富饶美丽让孤印象深刻,但孤还是喜欢自己的竹院,现如今贵国皇帝盛情难却,芜沁夫人是否帮忙劝劝陛下。”
“哦?太上皇的诗画,宫中收集颇多,我怕皇帝可能一并将太上皇收集了,那时我也是无能为力。”
她还真幽默,这样的女人聪明还有心计,李浩如果如传闻的昏庸,是斗不过他姐姐的。
“孤相信芜沁夫人,定能说服陛下。”
我们此时都坐在桌边,我为她倒了一杯茶,她惊奇我的手法,还盯着桌面上放着的我带来的茶具。
看得出来她亦是喜欢茶和茶道,于是,我们从原本的话题转到茶道养生,她研究了多年,苦于没有更深入的茶经解她之惑,她问了几个茶具,还问我会不会茶殇,很很多做法她只是听传言,但都无法实施起来,也没人摘掉做法对不对,现在我对茶殇之法娓娓道出,她立刻邀请我参加她的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