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遇刺
靳勒王在京城又逗留将近一月的时光,丰富多彩的中原生活让他流连忘返。
无奈从西靳夏国传来了几条消息,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他不得不把自己心爱的女儿炽沐瑶一个人留了下来。
没有等到女儿大婚的日子,靳勒王颇为遗憾。
靳勒王走后,须桓之并未立即给炽沐瑶指婚,而是稍作安排,让她住了下来。
前些时日里,因为她算是贵客,节目一天连着一天不曾停止,所以也没有时间空下来。
父亲走后,一切回归正常,这个野惯了的公主陡然闲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
况且整天被关在屋子里,看不到她喜欢的男人,百无聊赖之时,心思更是活络起来。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黑透了。
付明戈从马车上下来,跟自家的随从耳语了几句。
小随从点点头,驾着马车很快离开了。
回来的路上,付明戈就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
先前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后来发现,那人的目标的确就是自己。
他一直很注意与朝中同僚的关系,也未曾拉派结党,这人半夜跟着自己……
不知为何,付明戈居然想到了陷害韩泠风的那个人。
那人故意模仿自己的穿着打扮去陷害韩泠风,明显是想要泼他污水。虽然须桓之后来相信不是他,但这跟着自己的,说
不定就是泼水的人。
既然找上门儿来了,没理由再放过。
本想在周围单独转转,会会这个人。
没成想他胆子也真是大,居然直接就翻到明戈府里面去了。
付明戈悠闲的进了院子,拣了树丛花草都茂盛的弯折小路向里面走。若他真是来害他的,这些天然的遮蔽物是绝好的藏
身处。
果然不出半刻钟,那人真的出手了!
暗器夹着劲风,“嗖”得一声从耳边擦过!速度之快,甚至连那是个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看清楚!
然而付明戈轻盈的一转身,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飞起一般冲了出去。
反射月光的白亮剑身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只需一眨眼的工夫,付明戈便又落回原处。
寒光四射的长剑指着那原本在暗中的人露出原形,竟然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付明戈不免惊讶,立即收剑入鞘,恭敬道,“……这……不知公主深夜造访明戈府,是……有何要事?”
炽沐瑶双眼明亮如星,流动的神采中是掩饰不住的热情,“你果然功夫好!难怪是大须国的一品大将军!”
付明戈并不为这赞赏所动,“公主身为女子,在这半夜里出行恐怕不妥。臣遣下人送公主回去。”
炽沐瑶用她蹩脚的汉语说道,“我都已经来了,你不能收留我么?”
付明戈看了对方一眼,道,“不能。”
“……”明显这斩钉截铁的拒绝让炽沐瑶很没面子。她习惯了男人们的追捧,也习惯了西靳夏国中的豪放的做事风格,
这种清冷隽秀、武功卓越、占有一切优秀因素的男人却至今是个单身,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为什么?”
付明戈道,“公主身为女子,深夜留在一个男人的府里,恐怕不妥。”
“可你并未娶妻!”
“所以才更加不妥。”
“为什么?!你知道在西靳夏国,有多少男人想得到我?!”
“这里不是西靳夏国。”
“……”
“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不然若是皇上发现你不见了,怕是不好交代。”
“怎么又是皇上!?我父王临行前就跟我说那个皇上如何如何年轻优秀,若是能嫁给他会对西靳夏有多少好处……我以
为是个怎样好的皇帝,结果,哼,不过是个清高自傲的年轻人罢了!阴阳怪气的脾气,看又看不透,比起我们国家的那
些优秀的男人,他差得远……”
“远”字还未完全出口,只听得耳边“锵”得一声,那把刚刚指着自己的剑便又一次指向了炽沐瑶的脖颈处。
而此时,比剑光更冰寒的,居然是拿着剑的那人的眼神!
“……你”那股莫名的杀气凛然出现,让炽沐瑶不自觉的浑身一抖,“……你干什么?我……”
“……你要嫁给他?”付明戈冷冷问道,“你居然要嫁给他?!”
“我,我没有说……”
“你听好,”付明戈一字一句的说,“若是要嫁给他,就记得守着中原女子的规矩,出家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绣
好你的嫁衣,守好你的本分,他娶你,是你万世修来的福气……”
话说到这里,炽沐瑶发现指着自己的剑尖居然有些轻微的颤抖。
“……”,付明戈却也不再说下去,立即收剑转身,“——来人!送公主回去。”
“付明戈!”炽沐瑶的性子果然火烈,听到逐客令不仅不立即离开,反而大喊了起来,“我喜欢你!我要跟皇上说,让
你做我的夫婿!”
毕竟还是未出嫁的女子,性子再火烈,对自己喜欢的人大声说出“我喜欢你”,仍然让炽沐瑶迅速的脸颊发热起来。
明戈府上的人早已闻声都围了过来,小厮们看到有美人跟付明戈如此坦率的告白,全都怀着暗中看好戏的心思。
谁想付明戈听到这句话,就如同听到一句“天黑了”一样,竟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高处挂着的灯笼在地上拉出一道颀
长的身影,美丽的异域女子站在身后,付明戈微微侧头,轻笑了一声,“天晚了,公主慢走。”
炽沐瑶从未见过谁有那样云淡风轻的表情,哪怕是多年以后,付明戈脸上的这种表情也只出现过两次。
那是真真正正的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无所谓的一笑置之,转身便忘。
某日云消雨住,须桓之搂着付明戈舒缓着急促的气息。明戈身上的白色丝绸内衬被汗水打湿,隐隐透着一片非同寻常的
美好。须桓之一只手顺着他身体的线条上下轻抚,似是在酝酿情绪准备再战一场。
不料付明戈忽然动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坐在龙榻边穿起了衣裳,“皇上,今日就到这里罢……臣停留得久了,怕是
要让人生疑。”
敏感洞察的年轻帝王轻轻皱了眉,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明戈,你最近有什么事瞒着我。”
手上动作顿了顿,付明戈道,“臣不敢。”
须桓之眯起眼睛看着人慢慢的穿着衣服,随即也坐了起来。他伸手把人揽在怀里,嘴唇贴到付明戈耳边,声音十分轻柔
,语气却坚定得很,“跟我说。”
“……皇上,”付明戈深吸一口气,几乎要呻吟出来。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这简直是……
“说。”
付明戈一边躲避某人不怀好意的挑弄,一边声音清冷的说,“臣在烦恼,皇上大婚之日,臣该送些什么……”
须桓之果然立即停了下来,他周身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分。
“明戈,”须桓之道,“我早说过,你我二人独处之时,不准君臣相称。你忘了?”
付明戈站起身,面对须桓之,却不抬眼看他,只道了一句,“没忘。”
须桓之声音冰冷,“既是没忘,为什么又要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臣’?!”
“这样或许更好一些罢……”付明戈道,“若是哪天叫得习惯了,在外人面前改不了口,岂不是露了陷儿,给自己、给
皇上都找麻烦了么?”
“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就昭告天下说你付明戈有直呼皇上名讳的权力!”
“连皇后都没这个特权,臣怎么敢。”
“放肆!”须桓之忽然低呵一声,“什么皇后什么大婚?明戈,你从哪里听说的朕要立后?!”
付明戈却是连眼皮都没有多动一下,依然一副清冷的模样,“并未听说,可这也确实会发生……不是么?皇上。”
说着,他抬眼看向须桓之。
从那双墨黑如夜的双瞳中,须桓之看到付明戈给那双原本明亮坚定的眸子里,居然是一派满溢着哀伤的茫茫然。
须桓之胸口居然一阵抽痛。
然而出口的话却是毫不温柔,“明戈,你以为至今这深宫内院空无一人冷冷清清,是因为什么?!你还要如何?!”
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冲眼眶,付明戈直直跪下,“臣不敢。”
听到了“臣”这个称呼,须桓之更是莫名气愤。他整日端着帝王的架子,在一群比自己年长的人面前,与那些为功名利
禄争夺的臣子商讨国家大事,为边境某地的战乱头疼不已、为北方某地的旱灾头疼不已,为外族使者的来访头疼不已…
…召付明戈进宫来,本是为了与他好好说说话、聊聊天,盼望着二人能够像往日在江南时那样轻松片刻,不料付明戈这
一番举动,却让他更加烦躁不堪……
看着跪在龙榻前,前一刻还在自己身下呻吟动人的付明戈,须桓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怒反笑道,“明戈,这几日,
我倒是听说那西靳夏国的公主很喜欢到城南去溜达。”
付明戈全身猛然一震!
那公主是个十分不省油的灯。本来那天晚上,付明戈已经把话说的十分明了,第二天她居然又一个人翻进明戈府,直闯
进付明戈的内寝,希望与他交好。若不是付明戈某些取向与正常男人不那么一致——或者说他心里已然有了须桓之这个
人,凭那公主的姿色,恐怕早已被人拆吃入腹了。
可是……这事到底是谁说的?难道须桓之暗中派人跟着公主了?……
还是说……是跟着他?!
“既然你那么喜欢公主,朕把她赏给你可好?!”
“不不……”付明戈急切道,“皇上……桓之,你知道我心里……”
须桓之高高在上,挑着眉梢,眯起的双眼中意味深长。
付明戈深吸一口气,道,“桓之,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他的声音不住的颤抖,胸口一股按捺不住的情绪。他知道,那是对须桓之独占的欲望,可这欲望,他说不出口,也根本
不可能会实现。
须桓之把人拉起来,拢在了怀里。
笑容终于重新回到他脸上,被他搂着的人却依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是错觉,付明戈的眉宇间,居然显现出一股肃杀
之气。
舒爽半日,虽然有些不够快乐的插曲,第二日醒来,须桓之依然觉得神清气爽。
东方日光微透,淡粉色的晨曦透过白色雾霭让整个天地逐渐显现出多样的色彩。
黄色龙袍曳地,挺拔身躯显现出须桓之全身上下的帝王霸气,他坐上龙座,大臣们又一次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朝拜声中齐齐下跪。
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晴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上,臣有本要奏。北方三省旱灾得到控制,百姓直呼是皇上恩威让老天开眼……”
“皇上,臣亦有本。瀛州之地使者大约在下月十八到达京城……”
须桓之端着杯盏中的凉茶,偶尔抿上几口,对其他人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倒是站在一侧的付明戈,脸色略有苍白
,眼睑下一块淡淡的青色,眼神也不那么明亮,疲倦之色十分明显……
这样的付明戈,让须桓之内心里更是生出一阵暗爽。
“皇上!皇上!!不好了!”忽然一连串突兀的叫声从一处传来,一个小太监完全不顾礼节,连滚带爬的往大殿里冲。
张公公看到连忙使了眼色,那小太监看到之后,却只犹豫了一下,依然急切的叫着,“皇上,不好了!”
须桓之面色一沉,“什么事?!”
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那个……那个,西靳夏国的……炽沐瑶公主,她,她遇刺了!”
第八章:真话
“韩大人,请留步,”张公公笑眯眯的拦住韩泠风,“皇上正在里面谈事儿,现在恐怕……”
韩泠风白皙清秀的面庞上蒙着一层薄汗,看似镇定的神情下却有着焦躁的眼神,他小声问道,“……张公公,皇上在跟
谁谈事儿?”
张公公思考了一下,踮起脚凑近一些,小声回答道,“……是付大人。”
一阵明显的失落显现在韩泠风年轻美好的脸上,他轻轻喟叹道,“……是付大人啊。”
“是的,”张公公答道,“因为公主的那事儿……韩大人也是知道的,皇上一早上就龙颜大怒,一下早朝就把付大人带
到御书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过……这不,连膳都没用……皇上心情不好,韩大人,您就别……”
言下之意,您就别进去权充炮灰了……
“……那公主怎么样了?”韩泠风看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
张公公摇摇头,“刚听的消息,说是全身上下被利剑划了十几条口子,深的都能见到骨头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正跟那宁
芳殿围着呢!……好好的一个年轻女子,竟落得这样……这也是那边的小太监刚传来的消息,太详细的,老奴也不知道
……韩大人这是要去看看公主?”
韩泠风并未作答,反问道,“……利剑划伤?!可是一位穿着白衣提银色利剑的人?!”
张公公道,“韩大人……这,老奴整天跟着皇上,伺候在皇上身边儿,那刺客是什么样儿,老奴是真的不知道啊……”
“……”
白衣银剑,剑花繁复华丽……虽说如今的江湖侠客,无论是有名气的、还是没名气的,都爱搞出这么一副自认为拉风的
打扮……
可是……
其实韩泠风也是十分想知道,当日要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他?
年轻的当朝要员与内宫资深老太监在御书房外你一言我一语,可最终,张公公也没有向里面跟皇上通报说韩泠风要求见
。张公公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皇上和付大人那点事儿……韩泠风或许看得不够透彻,有些糊涂;他张公公,可是清楚
得很。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也明白得很。
只是这一次,张公公却是猜错了。
须桓之完全不是叫了付明戈去调剂心情的。那君臣二人在偌大的御书房内,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