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下了我。
意外的,我不是畸形儿,相反的,我承袭了她绝色的容姿,更遗传了傅氏家族的聪慧,但是,她每每看着我时,总是感叹的说
,我更像她的爱人,我的父亲。
她虽然将我生下,却未善尽母亲职责,总是将我弃之家中,任我自身自灭,只有醉了的时候,才会步入家门,将我搂在怀里,
痛哭失声,大叫着哥哥、哥哥……
但也只有那个时候,我可以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所以,我总是期待她喝醉酒。
然后有一天,她又喝醉了酒,返家时,竟带着迷醉的的眼神盯着我,一边喃喃自语的叫着哥哥,一边拿着鞭子,往我身上狠抽
,我记得,那年我九岁。
我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等待她清醒,但她醒来时,突然发疯似的尖叫,随即掐住我的脖子,比喝醉时还要癫狂,她面目狰狞
,双目赤红,手上的纤指犹若钢丝,一寸一寸的绞入我的颈项,然后狂厉的叫着:“傅霄、傅霄……我们一起到黄泉,去找阎
王,给我们重新投胎,来世不做兄妹,来世绝对不做兄妹……”
她当时的样子,生生的印在我的脑中。
那是比绝望还要痛苦的神情,那是早已失序癫狂的神情,那是灵魂终于承受不住压抑与悲伤的神情,我虽然被掐的神魂迷乱,
不知所云,却也在刹那间明白过来,我的母亲,原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疯了……
感受着那指上的力道,我逐渐丧失呼吸的空间,充血的脑袋,只剩下浑噩与迷离,我知道,再不久,我的母亲就要将我杀死,
但是当时,我并不愿意死,于是我本能的挣扎着,发出不成调的阿阿声,微弱的搬弄那紧箍在脖子上的纤指,艰难的叫着:“
母……亲……”
许是那一声“母亲”唤回了她的神智,她豁然松手,瞪着我大口大口吸气的模样,忽然嘿嘿笑出声音,将手伸出,我害怕的向
后一躲,接着,我看见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抖动却未放下,脸上神色则是变幻不定。
我颤抖着身躯,看着那颤抖不已的手指,忽然胸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伤心,猛然扑身将她抱住,大哭而起,我叫喊着:“母亲
……母亲……我是崧青……我是崧青……您看着我……我是崧青……”
我感受到她瞬间僵硬的躯体,甚至感受到她痛苦挣扎的表情,许久,她轻轻将我环抱住,用着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温柔,唯一
一次的清醒,很明白,很轻柔的说道:“嗯……崧青……我知道……我知道……是崧青……对不起……崧青……对不起……”
她喃喃的道歉,一边托住我的身体,一边抚摸我伤痕累累的背脊,炙热的泪水,一滴滴的晕烫着我的脸颊,落在了我的心间,
无止无歇,没有间断……
我满足的依偎在那温暖的怀中,慢慢的沉睡过去……
然而当我醒来,躺的是自己的房间,身上也已经上好清凉的膏药,棉被盖得严严实实,前一天的情景,像个梦一样,遥远而虚
幻……
我欢乐的下了床,寻找那抹纤瘦的身影,我以为她会在厨房,但是没有,我走到了她的房间,她的棉被折的整整齐齐,房间更
是干净,一尘不染,从未有的干净。
我往浴室寻找,再找客房,仍然没有……然后一阵风轻轻的的刮往我的脸颊,我寻找风的来处,转身看见通往阳台的小门大大
的开着,外头的铁窗半开办阖,在风一阵又一阵的吹抚下,喀兹喀兹的发出难听的声音,却又透着诡异的的宁静……
我缓缓的走向铁窗,越是往前走,身体越是颤抖的厉害,然后,我停在阳台边缘,鼓起勇气,垫起脚尖,探身往下看去……
许多年之后,我曾经幻想过,如果她没有生下我,或者她生下的是个白痴畸形,是不是,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会不一样……
回忆是一根无形的细针,总是突然扎进你的心尖,虽然只有瞬间疼痛,但连绵不绝的,是空落的茫然。
我的母亲,很久就不再被我忆起。
我的父亲,除了恨意,更是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而赵兰衿,不但让我空落茫然,更多的是隐约的钝痛。
我清楚知道,我在赵兰衿的眼里早就无所遁形,他就算不清楚我的过往,却看穿我的本质,看穿我清高下的虚伪,骄傲里的卑
微,更看穿我凌厉尖锐的表象里那份软弱无助,他曾经说过,我像刺猬,非常矛盾的刺猬,他说,崧青,你是美丽的刺猬,矛
盾又美丽。
那是有一次,我压在他身上,他呻吟时说的话。
那一次,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第一次温柔的对他,也是唯一的一次。
当时,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血液突然勃发逆流,滚烫的冲到了我的胸口,我没办法说话,只能深深的吻住他的唇,恣意翻搅
,企图堵住那可以令人心尖发软的话语。
我从来就不知道,话语可以如此动人……比伴侣间互吐衷情的爱语还要动人,比一句我爱你,还要深刻……
之后,我又一次次的听着他既动人又真挚的话语,听着他说要陪伴我,听着他说,要我陪他,他说的绝望而悲伤,说的热泪盈
眶,却又强自忍住。
但是,我宁可充耳不闻,我将心墙筑的比天还高,为的,就是要躲避会让人四肢发软的话语……会让人忍不住痛哭而出的话语
……
所以,当赵兰衿正式进入我的生活后,我不再多说一句话,只要不说话,赵兰衿也就不会说话,他不说话,我就不用被那美丽
的话语所俘虏,不用让自己陷入梦幻中无法自拔。
然而, 我对此又有矛盾般的怨怒,我怨怒他小心战兢的神色,我怨怒他总是默默无言的承受我的漠视,我更怨怒他宁可委曲求
全,也不愿开口求我资助的态度。
我知道他早就阮囊羞涩,身无分文,我知道他借钱买车是为了省钱,我知道他宁可捡我的剩食随意饱餐一顿,也不愿意在我面
前卑微示弱,赵兰衿这个人,只会在爱里向我屈服,但在生活里,任何的狂风巨浪也折损不了他。
赵兰衿看似依附着我过日子,但是骨子里,其实我依赖着他,就算我已经逐渐可以打理自己的生活,然而,我却在这片刻的宁
静里沉醉着、矛盾着、沉浮着……
我甚至在瞬间想过,如果要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仇恨太深……伤害过重……这样的念头就像滔天大罪
,不可饶恕一般的在我心头痛苦的纠结而起,而纠结结果,总是让我对赵兰衿的存在更增恨意。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之所以会对赵兰衿产生恨意,是因为我恐惧害怕,而这份恐惧害怕,只因为我害怕失去。
但是现在,我只知道,当我不小心陷落在他密如织网、无微不至的温柔里时,我的恨意却越演越烈,有与日遽增之势,我逐渐
无法忍受赵兰衿出现在我面前,却更无法忍受他离开我的视线一分一毫。
所以当他告诉我,他要出门时,我瞬间感受到脑中紧拴的一根弦“崩”的发出一声尖锐刺响,我彷佛看见那条无形的线断裂爆
飞而起,在空中画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然后缓缓垂落,而在静止的刹那,我的恨意终于达到了最高点,理智更被冲到了九霄云
外,我不发一语的看他出门,然后在他转身而出的同时,拨了一通电话给雷奉骁。
雷奉骁如期的出现在我的门前,我打开门将他迎入,他则皱着瞪着我矮了一截的身形,似乎透着怒意,缓缓的说道:“谁将你
伤成这样……”
雷奉骁面貌极为俊挺,刀削斧凿的脸庞,没有被岁月鲸吞蚕食,反而透着深沉内敛的气韵,分明是不可一世的黑道头子,却有
着莹亮温润的眸子,在幽微的深潭里闪烁着精光,不时的蛊惑人心。
但是那是骗人的,雷凤骁的残忍霸道,只有跟他交过手的人才知道。
我听着他隐含怒意的质问,仅是微微一笑,将他拉进屋内,示意他低头,然后迅速的亲了上去。
雷奉骁吸了口气,却不迟疑,立即回应我的亲吻。
他鼻中的气息喷往我的脸上,口中含着淡淡的白兰地酒香,我舌头在他口腔里灵活翻搅,深入浅出,逗弄得他欲火焚身。
他再不迟疑,经过最后一次的啃咬吸吮之后,豁然站起身子,将我的轮椅推入房中,然后拦腰将我抱起丢到了床上,扑身压来
。
紧接着,一出颠鸾倒凤,淫秽旖旎的戏码开始上演……
雷奉骁是一个沉默的人,在床上,他更是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埋头发泄自己的欲望,像一头野兽,总是要将眼前的猎物拆骨
入腹、撕咬啖尽方才罢休。
与他有过关系的人,总是被他折磨的死去活来,有些受不住的,甚至就在他床上过了气,直接被拖去埋了。
而我是唯一一个在他身下,可以与他抗衡的人。
他的手段虽然凌厉,却不如我的花样繁复……
但是今天,我一条花样也没有,只是直挺挺的躺着,任他残暴的贯穿我的身体。
他也不是怜香惜玉的料,见我不动,更是肆虐,将我没有知觉的腿抬的更高,将他的欲望埋的更深,然后,破天荒的,他说了
话:“崧青……你有什么目的……”
我微微眯起眼,看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忽然笑了起来,哑声道:“等你停了,我再告诉你……”说着,我伸手紧紧抓住他的
胳膊,有些困难的扭动身体,让他的律动更为顺畅。
雷奉骁不再说话,尽情的在我身体里驰骋。
我细碎的发出呻吟,一半是痛的难受,一半是别有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在等待中,瞬间模糊了起来,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幼
稚退化的可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的睡了过去,任由雷奉骁兀自将欲望放在我的体内,他则紧紧贴在我背后,将我搂的死紧,横跨在我
胸前的手,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我的身体,似乎意犹未尽。
而我虽然是在睡梦之中,却因为等待,份外的警醒,为的,就是要演完这出戏。
雷奉骁似乎也再等待,等待我最终的答案,所以,他十分清醒。
终于,我与他一同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我骤然睁眼,目露精光。
雷奉骁则眉头一皱,手上的抚摸停了下来,然后,说了第二句话:“那人是谁?”
我有些窒碍的将身体翻转面向他,接着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雷奉骁眸中闪过厉色,直直的瞪着我,再次说道:“傅崧青,你要是敢利用我,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又是一笑,笑得颠倒众生,我知道,只要我笑,没有多少人可以躲的过这邪荡勾人,夺魂摄魄的微笑……
雷凤骁也不例外,他低喝一声,瞬间压了上来,我更不迟疑,长臂一伸,向前迎去……
黎明时分,雷奉骁沐浴更衣,起身离去,临走前,他伫立在门口前许久,忽然转身问了我一句:“崧青,那人是谁……”
我征楞的望着天花板上的琉璃灯饰,良久方道:“我也不知道……”
雷奉骁面色一凝,盯了我一会,忽然叹了口气:“崧青……你从来不曾这样……”
他见我不答,不再说话,转身待走。
“雷奉骁……”我叫住他,转头看着他回过的身影,然后,我问了他:“雷奉骁……你爱我吗……”
雷奉骁看着我,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崧青……你想要我爱你吗……”
我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一会,不答反问道:“你懂爱吗?”
他温润的晶眸倏地闪过一丝异色,极为复杂难解。
但他并没有拒绝我的问话,只是停顿了许久,方缓缓说道:“曾经……我以为我懂得……”话落,他不在停留,转身开门踏步
而离……
我仍然躺在床上,仍然看着上方的琉璃吊灯,那晶莹多彩的琉璃,在清晨的阳光里,闪过一抹流光,稍纵即逝……
而我的心,也在刹那……闪过一丝死寂般的空茫……
我以为我已经逼走了赵兰衿,所以任凭雷奉骁的味道驻足在我周围,我很是疲累的闭上了眼,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我睡的很沈……像是沈到水潭子底,几乎窒息……
就在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的时候,猛然的,房门外响起了一贯的敲门声,门外,是我以为已经离开的赵兰衿,我骤然睁眼,双目
圆瞋,摒住了呼吸……等到我发现自己快憋不过气,这才霍地撑起身体,瞪着房门,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慌乱……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尝到狂烈的喜悦……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放下仇恨……
我迅速的挪动身体,进入浴间将自己打理干净,穿戴整齐的推着轮椅出了房门,但是,我不敢看赵兰衿,有史以来,我首次对
一个人怀抱着深刻的愧疚,更怀抱着浓烈的爱意,这份早已存在深藏的感情,几乎冲破我的胸膛,让我不能呼吸。
我似乎隐约的明白了,雷奉骁临走前说的那一句话……
“曾经,我以为我懂得……”
曾经,我盼望得到母亲的关注,但我失败了……
曾经,我以为我的父亲会对我伸出抚慰的手,但我失望了……
曾经,我以为我的祖父会对我心存怜悯,然而,最终只是引发了我内心最疯狂的恨意……
而现在,在我恨意下生存的赵兰衿……
在我凌虐下微笑的赵兰衿……
在我试探下,仍然愿意敲着我房门的赵兰衿……
赵兰衿阿……曾经,我以为我懂得……但是我其实什么都不懂……
我低着头默默的吃着他精心制作的早餐,手中的刀叉却克制不住的微微的抖动……
我思付着,如何倾吐我满腔的情感……
我反覆的思量,越是想,心尖颤抖的越是厉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我若不说,会发疯而死……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我慢慢感受到了异样……
赵兰衿坐在我面前不发一语,许久,突然站了起来,他身体晃得十分厉害,脸上更是一片晕红,然而,他口中吐露的话语,却
让我飞扬的心瞬间打入无边的地狱,他喑哑着声音说道:“崧青,我不舒服,今天复健可以请别人带你去吗?我怕开不了车。
”
我瞪着眼前的食物,身体却已经如坠冰窖,我一听,就知道这是推托之词,他在拒绝我,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给我一生唯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