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西湖风光不感兴趣,阿岁却颇有游玩兴致,他也不知怎么,明明知道孙少卿就在左近,却不去寻他,孙少卿更是一直窝在
浩气盟一行的暂住之处,连屋都不出,老子因为做贼心虚,也没敢多问,只是陪着他一路游湖,因为装束奇异,一路上极为显
眼。
“小耀,这中原之地,良田遍地、道路平坦、百姓富庶,还没有瘴气毒虫,真是好得不得了,让人来过之后,再也不想回去了
呢~~”阿岁蹲在船篷上面,望着湖面发呆,“你和大巫们不许我走出苗疆,将汉人描绘的犹如食人猛虎,可依我一路看来,
却脆弱的不堪一击,与其龟缩一隅,倒不如让我来当汉人的皇帝玩玩……若是我留在中原,和少卿一处就方便多了。”
“你当不得皇帝,”我把手伸进湖水里搅和,“汉人是一种奇异的东西,若是生活的太平富庶,那就会变成一堆自相残杀的无
用蠹虫,但若是遭受了苦难,他们就会揭竿而起,什么神仙鬼神都能打败。何况你不要忘了,咱们苗人,并不是生来就在险峻
恶劣的苗疆,苗人的祖先是蚩尤,原本生活在汉人的发祥地中原一带,可是却被炎黄打败,逐步南迁,先是江南,又是湖广,
一步一步,最终由富庶之地被逼入山林之中,万千年来遭受汉人甚至白蛮乌蛮人的欺压,你真以为,凭着几只毒虫就能夺来这
万里疆土?”
“可是,明明我一抬手,南诏王就会连骨头渣都不剩,为何我们要对南诏俯首称臣,吐蕃的喇嘛都是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连
喂虫子都不配,为什么元老院还要你去大昭寺?”
因为你只是苗人的一个信仰,一个图腾,如果你真的成为了统领苗人的王,就会知道这个民族有多么弱小,生存下去有多么不
易。
见我不说话,阿岁也不问了,坐在上面开始乱叹气,叹一口气就换一个姿势,搅得船都要翻了。
“殿下,你能不能老实点?”
“吴耀,你对本座不敬哦!”
阿岁一脸邪的跳到甲板上来开始猛烈到摇晃船舱,老子迅速抱着栏杆叫道,“阿岁,别闹!我不会游泳!”
“没事没事,你掉下去本座捞你!”
“你也不会游泳好吧!”
“好吧,放过你,”阿岁停下来,靠在舱边笑起来,“你真是没用……”他突然脸色一变,一身闪身,化作一道黑烟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黑色小船的四周数道水柱激射而出,水花里夹着一团白光直扑老子,“嗡”的一声,我身上闪出一层晃眼的蓝色
,几十只巴掌大的蓝蝴蝶现出身影,纷飞起来。同时黑烟飘过,老子衣领一紧,回过身时已经被阿岁拎着上了桅杆之上,行刺
的水鬼反应很快,短刀转眼就追了过来,阿岁伸手一挡,短刀砍在他胳膊的位置,他的手臂却化作一团烟雾,扭曲延伸扑向水
鬼,随即一声惨叫,水鬼应声倒地,面巾下已是一具白骨。
其他刺客见同伴死的诡异,一时停在四周不敢妄动,于是要是四周有人,就能看见西湖上一条黑漆漆的小船上,一个黑袍男子
拎着盛装苗人赤脚站在桅杆上,船的四角围着七八个湿漉漉的黑衣刺客,其中几人身上还停着亮蓝色的大蝴蝶。
“啊……呜呜!”身上停着蝴蝶的几位突然抽搐着倒在地上,眼底翻着青蓝色的光,其他几人一愣,立刻又挺刀袭来,这一次
却是拼死相搏!
第47章
阿岁一声冷笑,将我扔到一边,而后两手搭在一起,组成一个三角形,随即“腾”的一下,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黑色光点,笔
直的向水鬼冲去,老子耳边一时充盈这水鬼的惨叫声,脚下的船却摇晃起来,看着水面的气泡,我愣了一下,喊道,“阿岁,
水下有人凿船!”
我刚刚喊出口,这不怎么结实的小船瞬间就向一边翻了过去,惯性将老子抛在了半空中,眼看我马上就要落水,却突然腰间一
紧,抬头望去不由一惊,一个青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捉住我的腰,他以玉冠束发,气质沉淀,透着不凡,脚下在那翻了的船
上一点,几个踏步竟然踩着水带我停到不知何时驶近的一艘画舫之上。
那人带着我一落下,又有水鬼从船下窜出,直接奔我而来,那人抽出腰间古剑迎了上去,我匆忙摘下臂上的手环,用力掰开,
将断面浸在水里,果真下面还潜着水鬼想要凿船,手环里的蛊虫顺着水流钻到他们的眼耳口鼻之中,不一会水面上就浮起来几
具尸体。
只是救我那人依旧和几个水鬼缠斗,可以看出他武功远在那几人之上,只是一直手下留情,似乎想留那几人性命,此时水底浮
起一阵黑色的烟雾,飞快的缠到几个水鬼身上,只听几声惨叫,他们纷纷倒在甲板之上,软的像是一滩肥肉。一阵窸窸窣窣的
声音,黑烟飘起来聚到我身边,慢慢化出裹着黑袍的阿岁,他刚刚的杀气未散,神情冷漠的打量着画舫。
我走上前去,对那救我的人说道,“多谢先生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那人高冠广袖,腰悬古剑装扮颇似古时的士大夫,相貌更是俊美无俦,仿若天人一般,他望着脚下的尸首,叹气说道,“又何
苦多造杀孽?”声音清朗,透着发自肺腑的悲天悯人。
“形势所逼,也是逼不得已,”我拱手问道,“先生尊姓大名,今日之恩,日后定将报答。”
那人一愣,抬头看我,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好像还莫名的失落痛心,“你不认得我了?”随意又苦笑道,“是了,我舍你而去
,你定然不愿在与我相认。”
纳尼?先生,我们应该认识吗?老子眨着眼还不晓得应该怎么回答,这时不远处又有画舫靠近,一个沉稳的声音高声喊道,“
李公子无事否?”
听声音好像是谢渊,那位“李公子”听见后扬声喊道,“尚且无事,这有几个刺客已然伏诛,还劳谢盟主来看个究竟。”说罢
指挥船夫将画舫靠了过去。
谢渊这个杯具盟主,自己游湖就罢了,还带什么随从,看见他跃到这边画舫,后面紧跟着影和孙少卿,老子心里暗叫了声不妙
。影还是对谁也不理不睬,孙少卿瞄了眼阿岁,脸色惨白的很,阿岁好似谁也没看见,自来熟的坐到甲板的椅子上,赤脚踩着
座位,一副大爷做派。
“原来是吴耀公子,这位想必就是你家主人?”谢渊和和气气的打起招呼,然后跟着“李公子”去查看尸体,他的确见多识广
,和影也不知商量了什么,抬头说道,“这是钱塘水鬼,漕帮训练出来的水中杀手,吴耀公子怎么会招惹到他们?”
“漕帮是什么?”我一愣,随即想到答案,“我们不曾得罪过这个帮派,想是来抢夺请帖的吧。”
谢渊又检查了下尸体,见水鬼的骨头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全身软趴趴的,不由一愣,喃喃自语道,“这是哪一派的功夫?”
那“李公子”意味不明的望了眼阿岁,却没有说什么,后者望着天用苗语叫道,“吴耀,这船上我待着不舒服,咱们上岸吧!
”
孙少卿听的懂苗语,脸色顿时青白起来,随即苦笑一声。“李公子”一愣,说道,“这位公子可是晕水?那我叫船夫靠岸。”
阿岁眨眨眼,傻兮兮的问道,“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在下两年前到过苗疆,和吴耀相识。”
我一愣,下意识的望向影,看见他垂首站在谢渊身后,背脊有些不自然的僵直。原来这位“李公子”就是那枚玉佩的主人,那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影之前那样重视?
“李先生,”我轻轻笑了起来,“吴耀两年前喝了圣兽湖的水,过去的事情全都记不得了,不如重新认识一下吧。”
他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洒然笑道,“在下李复。”
……李复我是知道的,从稻香村开始练级,一直有的NPC嘛,他好像身份比较神奇,具体的我忘了,似乎还和一个美女秋什么的
谈恋爱来着,很特别吗?
“我有一块玉佩,是不是你送的?”影好像说过那东西很重要,于是老子自觉的开始掏东西,“我还给你吧……”
“不用小耀,”李复白着一张脸可以和阿岁孙少卿交相辉映了,还不自觉的叫了我“小耀”,“那是给你的,你收着,就当…
…让我留个念想……”
“……”两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搞得他一副要死的样子,因为谢渊在旁,我不好明问,于是还是收好玉佩,决定私下去问他
。
李复命画舫靠岸,期间时间我和阿岁跟谢渊的两个跟班两看生厌,只有李复和谢盟主聊得很欢,从他们说话我听出,李复似乎
很多年没在江湖上留下音信了,他对这些年的经历也闭口不谈,之说自己也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拿的却是神策军的请帖,他
说的很斯文,但是这个“拿”法却很令人遐想。
画舫靠岸后,一抬头却又遇到五毒众人,曲云既然带着弟子游湖,还真不怕凑热闹。我在李复之后下船,欧里远远的看见我,
兴高采烈的跑来,嘴里叫着“师兄”,只是她刚到近前,却立刻发现在我后面的阿岁,全身一颤,忙跪了下来。
“欧里叩见殿下!”她这一跪,已经引得谢渊李复他们一愣,谁料小姑娘又立刻四肢着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殿下长
乐无极!”
此时曲云带着其他人也已然走近,随从中凡是苗人都同欧里一般跪了下来,用苗语喊话,然后就见那一拨人中只有曲云和纳罗
鹤立鸡群的站着,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不过看到纳罗我倒是挺惊讶,之前没见到她,要不是这一跪我还以为她没来呢。
阿岁看惯了这种场面,没觉得有什么,跟我说了句,“回去吧,好累。”就先一步走了。苗人敬神时没有平身一说,没有神职
的苗人不可直视神的脸孔,所以阿岁一路走去,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恭敬的挪出一条路来,等到他彻底走远才能起身。可惜我
和阿岁走进曲云的时候,纳罗却突然不客气的叫了我一声,我一停下,阿岁也停下来,五毒的苗人弟子战战兢兢的跪着,一时
倒是起不来了。
“吴耀,见到师傅也不知问礼,你倒是越发出息了!”
呃……师傅大人,你不要这么不知死活好吗?我回头叹了口气,说道,“和阿岁大人同行之时,我就不是五仙教弟子,而是戮
欺神殿的祭祀,元老院的大巫,如果我在神以外的人俯首低头,就是亵神……师傅,您还是再学学苗人的规矩的好。”
在场听得懂苗语的汉人里,曲云孙少卿都知道阿岁的身份,李复却明显吃惊,想来没想到阿岁居然是苗人神祗。谢渊虽然不懂
苗语,但也看出事态有趣,就一直赖着不走,想看个究竟。
这边纳罗气道,“不过是个你们疯的邪神,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也好意思让人三叩九拜!”
阿岁一愣,很有觉悟的问我,“她是不是在骂我?”
第48章
阿岁一愣,很有觉悟的问我,“她是不是在骂我?”
我想了想,觉得曲云的根基在苏杭一带,又和藏剑山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然我一直想找点纳罗的麻烦,但最好也不
要让她在这里丢人,于是很好心的说,“师傅想是要赞美您的强大和深不可测,并无恶意,可能是苗语学的不熟练的缘故,有
些用词不当。”
阿岁点了点头,很纯真的伸出手指,对着纳罗勾了勾手指,纳罗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一阵扭曲痛苦的倒在地上捂着心口抽搐
起来。
曲云吓了一跳,忙行了个礼说道,“阿岁大人,风蜈使的确是无心之过,还请您看在她对我教有些贡献的份儿上,放过她吧!
”
阿岁有些惊讶,“你什么意思,我没想杀她啊,只是她对我不敬当然要受些教训~~”然后他很好心的蹲下来,对纳罗说道,
“很疼吗?我一直有些奇怪,你明明已经做到五仙使,怎么能不知道,我是万蛊之王,天下蛊虫皆听我号令。从你心里种下本
命蛊开始,你的小命就捏在我的手里了,汉人不是最狡猾奸诈吗?怎么连跟什么人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纳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咬牙切齿的说道,“殿下……属下错了……饶过我吧!”
“恩……小耀不想我杀你呢,”阿岁眨眨眼,决定放过她,“你有乌蛇丹和清心丸吗?”
“有……”纳罗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瓶子,乌蛇丹和清心丸是五毒教最平常的随身药物,因为一个毒药一个解药,所以
瓶子的款式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蓝色一个紫色。
阿岁看到两个瓶子递到自己眼前,沉默了一会问道,“……哪个是乌蛇丹?”
纳罗一愣,连五毒教刚入门两天的弟子都知道这两种药的放法,但好歹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于是小心翼翼的说,“紫色的……
”
那一瞬间老子心里响起一声惊雷,孙少卿和曲云也是脸色一变,阿岁的笑僵在脸上,盯着纳罗的眼神变得分外诡异可怖,他一
字一顿的说,“紫色……是什么东西?”
“阿岁!”孙少卿终于走了上来,“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随便折磨人!”
曲云登时跪了下来,额上冒着冷汗,“大人手下留情!”
所有苗人跪在地上,战战发抖。
谢渊在一旁眯起眼睛,李复也一脸纳闷,不知到底是什么引起了恐慌。
“少卿,”阿岁绽出一个分外天真无邪的笑,“你也觉得我是怪物,在心里嘲笑我是残废吗?是啊,我连人都不算,怪不得随
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讽刺我,你也抓住每一个机会想要从我身边逃走呢~~”
完了,这主儿又犯魔怔了……我如今好像和阿岁亲的像哥俩儿似的,还敢直呼其名,可是老子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惧怕他,阿岁
心里有一个雷区,只要有人踩进来,哪怕是孙少卿都免不了被炸成肉末。我刚穿来的时候不知道这忌讳,不小心说走了嘴,现
在都想不起当初是怎么活回来的……
不管你是谁,千万不要在阿岁面前,提到颜色。所谓戮欺大神,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神祗,不过他也算不上人类,非要说的话
,不过是一只人形的蛊虫。即使再肖似人类,虫子和人终究不同,历代戮欺大神被大巫们养在神殿,都相当的天真无知,没有
是非道德观,而且他们都是重度色盲,只能看见黑白二色……本来这没什么大不了,阿岁也会像他的前任们那样平平淡淡的活
过一辈子。可他偏偏在幼年时遇到了一个人,这人教会了他人的情感,告诉了他什么叫做颜色,而这个人再三离他而去,让他
对自己本身的存在产生了质疑,他以为那人不要他,是因为他不是人类,因为他看不见颜色,是个半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