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中——夭卡

叶子背了我。

段斜然想，叶子背了我，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叶子的背算不上宽阔，其实他只是长得高，整个人都瘦削得很，段斜然趴在他背上几乎要被咯得不舒服。

叶子背着段斜然走得很快，心里想着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走出这里，睡野地虽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如果可以睡床板，他还是喜欢选择后者。

叶子的确是不喜欢背人，尤其不喜欢背段斜然，背一下也就罢了，段斜然的可恶之处在于总是喜欢勒别人的脖子，明明重得像头小猪，还偏偏极不安分，勒着别人的脖子左晃右晃的生怕别人舒坦了，为这一点叶子就是不肯背他，他敢强上他，他就敢把他摔下去。（同学们表想歪了~~~）

可是，如今段斜然却没了那些坏毛病，除了偶尔沉重地咳上几声之外，一直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背上乖得像是睡着了，而且——

叶子忍不住要皱眉，他跟了段斜然也有好几年了，总觉得这段小五像是活回去了，不说白活了几年心眼还是一样的缺，就连体重都没小的时候沉，如今背在身上只觉得不过是铺了一层纸，那重量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农村的孩子一样可以养得壮壮实实的，怎么偏偏这段小五混了不过一年多，硬是从个白嫩嫩的小猪养成了个病痨鬼模样！

走了好久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还是没有看见村庄店铺的影子，叶子忍不住有些烦躁，好在段斜然一直乖乖的没有闹出什么讨人厌的声响和小动作出来，大概的确是走路走累了，这会子凉快了就睡着了。

就在叶子以为段斜然睡着了的时候，忽然觉得后颈处湿湿的，天空晴朗的很，定是那段小五在人工造雨呢，叶子很想伸手给他一巴掌告诫他不要把哈喇子流到自己脖子里，可是在他动手之前，脖子上忽然一紧，差点被勒得窒息过去。

刚才还想这段小五变得乖了，至少不再勒脖子了，谁知道竟是比先前还要狠了。

叶子很想就此把他摔下去，可是，隐隐约约，他听到一声低低地压抑着的抽噎，近在耳边，就在耳边。

第七十四章：调戏

段斜然也觉得今夜走出荒野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他并不是很在乎，如果叶子允许他一直这么睡在他背上的话。

但是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屋子里黑乎乎的看不甚清楚，段斜然想大概是家偏僻的小旅店，被子都有点散着霉气，他闻得不舒服，就把被子往下退了退，伸胳膊伸腿时忽地碰到什么吃了一吓。

因为小哑巴的事之后，喻书就不肯再和他睡在一起了，一直一个人倒也睡成了习惯，先前说什么没有人抱着睡不着之类的话如今看起来矫情得很，一个人睡他其实照样睡得很死，说起来他似乎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很容易睡过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自己真的有点没心没肺。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身边，是温热并结实的另一具身体。

叶子啊……

段斜然想，原来是叶子啊，叶子又回到我身边了。

叶子似乎睡得很沉，段斜然却醒着睡不着了，他忽然觉得温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温暖，就像是一直以来的那样，他要是睡不着他就不会让叶子睡，他伸出手指头去戳叶子，叶子不动弹，他一个人戳得津津有味。

滴水还能穿石呢，何况这段斜然逮着一个地方拿指头坚忍不拔地戳个没完，叶子终于不能继续装睡，拿胳膊肘狠狠撞了他一下。

段斜然胸口吃了痛，捂着胸口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又没睡，装什么呢？起来跟我说说话吧？”

叶子不理他，段斜然早已经在他背上睡过一觉了自然不困，他却是背着几十斤肉徒步走了几十里路呢。

段斜然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又去摸叶子，摸了半天说：“哎，叶子你怎么瘦了？”

叶子忍不住想翻白眼，自己瘦得跟个痨鬼似的人怎么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的胖瘦！

段斜然摸了半天又换成掐，一下一下掐着叶子的胳膊，嘴里叨念着：“你是不是光顾着长个去了？你晚上腿疼不？我听说长个子的人都会害抽筋的，你腿抽筋不？我给你揉揉。”

叶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段斜然已经钻进被子里去捏他的小腿，捏得很卖力，捏得叶子疼起来，一伸腿差点把他踢下床去。

段斜然扒着床沿并没有掉下去，反像只小猫似的灵敏地爬过来蜷缩在叶子的腿边，并没有什么动作。

叶子见他消停了，终于安心继续补觉，还没有睡着却又觉得腿上有种麻麻酥酥的感觉，知道这大概是那段斜然不睡觉又在那瞎折腾呢，也懒得理他。

可是，等那种麻酥的感觉逐渐往上走，一直蔓延到腿根部位的时候，叶子忽然就清醒了，猛地坐起来一把把段斜然掀了下去。

段斜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被他掀得差点落下床去。

虽然是夜晚，但是月亮够亮，穿窗而入的月光洁白清冽，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是的，尴尬。

两个同床共寝了很多年的人居然头一次感到了尴尬。

段斜然尴尬也就罢了，叶子却也尴尬起来，那简直都要把段斜然的尴尬给化解了，他认识叶子这么些年，叶子的表情不多，最多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若说这种类似于尴尬类似于窘迫的神情却是第一次见到，出现在叶子的脸上。

段斜然忽然就不觉得尴尬了，因为他发现叶子居然比他还要尴尬，这简直太值得安慰了。

幸好这月光算是朦胧，否则——段斜然笑了笑——大概就会生平第一次看到叶子脸红了。

反正段斜然不困，看这个样子，叶子也不会困了，段斜然算是目的达成，笑得很是轻松，一副欠扁的语气道：“怎么，我咬着你了？”

叶子觉得那笑容很无耻，虽说段斜然无耻也不是一天了，可是做到这样子还是第一次，他想段小五在乡下混了这么些天，别的没有学到，偏偏就在下流事上有了长进。

叶子想得恶毒也不过是在心里，反正段斜然听不到，他还觉得洋洋得意呢，毕竟，想要抓叶子的把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段斜然往前爬了爬，坐到叶子跟前去，伸手揽住叶子的脖子，低声道：“你怕什么？我什么没有对你做过？怎么倒今天才怕了？难不成，叶子，你真的是到如今才开始成长？”

叶子皱了皱眉，段斜然继续在他身上腻歪：“叶子你今年多大了？即使比我小，也不会太小吧？嗯，大概也有十八岁了吧？你都长得这么高了，该长得都长全了吧，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

说着竟真的俯下身，把手探进去，叶子脸部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下，很是果断地一脚把他踢开了，这次是真的踢到床下去了。

段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脑袋还要调笑：“叶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成了大姑娘，让我摸一下会死啊？”

叶子穿好衣服下了床，竟然是直直地走到门边去开了门，段斜然见这居然是要走的样子，顿时慌了神，忙扑过去一把拉住叶子，着急道：“这是干嘛呢？”

叶子回头冷冷地瞥他一眼，段斜然赔笑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可是，这算什么呢？我做什么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摸你，说一声好了。”

然后又小声嘀咕道：“谁叫你装哑巴不说话呢，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

叶子倒觉得这话好笑了，也不急着去开门了，靠在门上，伸手捏住了段斜然的下巴。

说起来，他还没有仔细看过段斜然的脸，因为总是在自己眼前晃，已经够厌烦了，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看一看。

段斜然在段家是属于末等货色那种，可是，也不算难看，当然如今瘦得有点诡异就另当别论。

叶子能够忍受他这么多年，除了叶子非常人的毅力与耐性之外，当然还有些别的原因。

胡闹鬼混的也不是一次了，到如今才想起要反抗，难怪段斜然要吃惊，连叶子自己都有点觉得莫名其妙。

段斜然下巴被捏得疼，而叶子的神情看起来又很是严肃，段斜然没有心思再去逗弄他，只顾着把他的手指从下巴上掰下来，掰了半天还是叶子自己送了手。

段斜然摸着被捏红的下巴，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他抬头看了看叶子，叶子却依然在想着什么，思维显然并不在这里，他低下头去，不管叶子听不听的到，他就是想说一番话。

“喻书不要我了……明秀也似乎忘记我了……可是，叶子，你却来带我回家了……我觉得只有你对我好……我谁都不要了，我就只和你一个人好，叶子你说可不可以？”

段斜然以为叶子不会听到，可是，一直在走神的叶子却把目光停留在了他脸上。

段斜然没有读心术，他永远都读不懂叶子，叶子那样的目光显然不是赞同，可是，他不明白那除了不赞同之外还有什么意思。

“叶子……”

段斜然伸出手想拉一把叶子，可是叶子忽然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马车与马

叶子虽然出去了，段斜然倒不是很担心，毕竟都回来了，总不至于因为被调戏了下就又走了，叶子嘛，总不至于和他一样小心眼。

看看窗外天还没有大亮，对叶子很是放心的段斜然于是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做了几个模糊的梦之后被叶子拽了起来要继续赶路。

叶子不知从哪里弄了辆马车来，把段斜然塞进马车里，车门车窗都关好了，也不管他呼吸顺不顺气，自己坐到前面赶车去了。

段斜然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躺下，不用拿脚走路那当然是好，可是，段斜然皱着眉头，有种被关进个笼子运回家去的感觉。

比起坐笼子，他更喜欢骑在叶子背上。

叶子昨晚上简直奇怪大发了，居然屈尊背了他，可惜他那个时候正心情不好，没有仔细品味骑在叶子背上的滋味，如今想起来竟是越发馋了，巴不得把叶子拉过来再骑一骑。

叶子显然觉得这破例不值得，如今后悔得很，于是弄了辆这么寒碜的马车把他关了起来，决计不肯在让段小五有机会再觊觎他的后背。

马车颠簸了半天，段斜然觉得呼吸沉闷，就试着去开窗，却不知道这个该死的马车是怎么构造的，窗子居然封得死死的打不开，试了半天徒劳无功，于是气呼呼地高呼叶子。

叶子停下车，回头打开车门，一副“你又干吗能消停会不”的厌烦表情。

段斜然说：“太闷了，我不要坐车。”

叶子把手里的鞭子一扔，抱着胳膊看着他。

段斜然跳下车去，把鞭子捡起来，笑着说：“赶车赶了这么久，叶子也累了吧，我们去吃个饭吧，早饭吃了那么点，要饿死了。”

早饭吃了一大笼包子两大碗粥的人居然好意思说就吃了那么点，叶子翻了翻白眼，觉得不值得对这种事情作出更多评价。

段斜然拉着叶子进了家豪华的酒楼，吆喝了几个菜，说叶子辛苦了，要请叶子吃饭喝酒。

浑身上下一个钱没有的人居然在这里大张旗鼓地请客，叶子觉得光靠翻白眼也不能表达他的鄙夷了。

吃了一半，段斜然忽然说肚子不舒服要出去找茅厕，把叶子一个人撂在那里跑了个没影。

这倒是挺像请客的没有钱临阵脱逃要赖账的行径，但是叶子腰上挂着钱袋呢，谁指望那个败家的付钱呢。

去了不一会，段斜然又回来了，笑嘻嘻地扯了些废话讲了一桌子。

叶子想这果真是不饿，居然腾出嘴来讲这么多废话。

吃饱喝足从酒楼出来，叶子往门口一瞧，就晓得这段小五装疯卖傻地大半天是在搞什么名堂了。

好端端的一辆马车，只剩一匹孤单的马温柔地垂着大脑袋站在那里。

段斜然似乎比叶子的反应来得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指着马大声道：“咦，我们的马车呢？怎么只剩马了？谁把我们的车偷走了？”

旁边一个类似于托儿的家伙走上来，一脸惶恐道：“啊，这可真是奇了，方才还在这这里的啊，怎么一个眨眼就不见了呢？”

段斜然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愤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居然偷我们的车！这地方治安太差了，真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走，叶子，我马上离开这里吧。”

叶子都懒得有什么表示了，上前牵了马就走。

段斜然跟在后面还在对这个地方的治安和民风进行着批判和抱怨，叶子走了一会停了下来。

段斜然疑惑道：“怎么了？”

叶子对着不远处一扬下巴，段斜然顺势瞧去，见有几辆马车停在那里，叶子斜着眼睛瞟着他，那意思是咱有钱，再买一辆就是！

段斜然像是吃饭吃得正香却猛地被噎住了，他盯着那几辆马车恨不得能用眼光给烧光了，好在叶子只是看了一会，牵着马继续走了。

段斜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伎俩大概是被窥破了，顿时很丧气。

只剩一匹马，俩人谁也不骑，就这么牵着走了很远，直到段斜然说：“唉，脚好疼啊，我们为什么不骑马呢？”

叶子于是拉住马把段斜然扶了上去，自己依然牵着马慢慢地走。

段斜然于是更加丧气，但是依然努力保持着愉快的语气道：“嘿，这匹马壮得很，我觉得它驼三个人都没有问题的！”

这句话如石沉大海，并没有激起一丝回应，段斜然再次垂下脑袋去。

又走了一会，段斜然忽想起什么似地道：“那个，我们这样子走什么时候才到京城啊，这也太慢了。”

这一次叶子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小眼神很欠扁，明明是个仰视的角度，虽说仰慕之类的东西是指望不上了，可是，你至于那么鄙视吗！

骑着高头大马自以为威风无比的段斜然被叶子那一眼看过之后，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一堆有碍观瞻的不明垃圾物。

饶是他那雄厚的抗打击力也顷刻间土崩瓦解，稀里哗啦地不成个样子，他郁闷地想，这是怎么了，叶子难不成是变笨了，怎么我如今含蓄地说话他竟然听不懂了？

沉闷着走了半天，实在无趣，段斜然终于叫住了叶子，叶子不耐烦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又是找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段斜然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声音僵硬地说：“那个，你，上来。”

叶子大概还想摆个刺激他的表情，不过段斜然在他摆出来之前凌空挥了一下马鞭，指着他沉声道：“上来，立刻，马上。”

叶子并没有被那一鞭子吓住，依然很不给他面子地冷笑了一下，但是，倒还算是听话，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策马飞奔起来。

段斜然手里还拎着鞭子坐在前面，叶子上马坐在他身后，马一跑起来，他立即被带的往后一仰，整个人都倒进叶子怀里去了。

还是跑起来舒服，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又快又凉爽，还能制造许多尘土污染路人的眼目，顺便撂倒几个腿脚不灵便或者腿脚很灵便但是走路不靠边甩着袖子膈应人的人。

骑马就是好，被带着骑马就更好，哎，夕阳很妩媚，小风蛮带劲。

第七十六章：逃兵

行程还算顺利，段斜然毅力好得很，坐在马背上被颠地屁股酸疼都没有吱声，可是他屁股下面的马可就不干了，驮着两个人跑了近一天，连口水不给喝，这也太他妈地虐马了！

于是这马明显地是要抗议罢工了，磨磨蹭蹭不想跑了。

走的是片荒生的不毛之地，好在不远处还流淌着一条瘦河，不知从何方流了下来，颜色甚是浑浊，叶子牵着马去饮水，段斜然蹲在河边撩着水玩。

喝了没几下，那马忽然不安地抬起脑袋，略显狂躁地嘶鸣起来，把一边的段斜然惊了一下：“怎么了？”

叶子也不知道马是怎么了，仔细检查着马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段斜然却来了兴致，常言道驴不喝水按不下头，驴马一家，这常言大概是共同的，段斜然忽然想验证一下这常言的正确与否，于是上前抓着马头就往水里按：“嘿，乖了，快点喝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