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衣带水——拐枣

作者:拐枣  录入:01-29

方旭张口结舌地看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那狐裘白得耀目,实在是珍贵无比。卢帆怔怔望着狐裘,许久不

曾动作,直到门外又是一阵呼喊道:“方将军,来使问将军和卢相可有东西要送回九玥?”

两人都被喊得一惊,转过头去只见窗纸上影影绰绰又立了个人。方旭先回过神,道:“你且站着。卢相可有信要回?”

“啊?我……”卢帆愕然回神,又抿唇瞪了手中的狐裘片刻,蓦地老羞成怒道,“他怎么送……这种东西……暴殄天物

!我,我没有什么信要回!”

方旭从未见过卢帆如此神态,顿时被骇了一跳,连忙冲外头道:“回去——我和卢相都没有东西要送!”

“是,是。”对方应了几声,便离去了。

方旭见卢帆脸色愈红,以为自己适才说话有失,赔笑道:“卢相,我打扰卢相了,再过半个时辰外头会有酒筵之类——

卢相如果不嫌弃,且出来用饭,军中阵舞也值得一看。”说罢,起身打算离去。

“……景明!”

“卢相还有事?”已经走到门边的方旭大惑不解地回头望着紧紧揪住那领狐裘的卢帆。

“……嗯……信使什么时候离开浮水?”卢帆艰难地垂头开口问道,只觉得手指间的那些柔软的狐毛都要被自己绞落。

“啊?”方旭愣了一愣,“总要过了初三吧。”

“哦……没事,没事了。”

虽说没事,但年夜浮水的那场可以形容为盛大的筵席,卢帆终究没有去。方旭打发士卒催过,复命说是卢相染了风寒有

些疲倦,故此不来——可卢帆屋内的灯火却一夜通明。方旭心下疑惑,但也不多想什么。

初三那日清晨,被遣来送信的使者陈屿依稀还在睡梦中浮沉,蓦地听到窗外突然传来窸窣之声——他是驿站信使,来往

于九玥和浮水之间多年,原本就极为浅眠,此刻听到异声,霎时就清醒了八九分,下意识去摸枕边的弯柄匕首。

窸窣之声又响了片刻,随即安静下来。

陈屿执刃在手,盯着那淡淡的窗影,抬脚往门边走了几步,却一个不防碰倒了窗下的水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窗外之人仿佛受了惊吓,身形一动,然后便是“笃笃”的敲门之声。

陈屿一怔,觉得来者并非存有什么歹意,忙收了利刃开门——门外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卢帆。

“卢相?”陈屿登时掉了手中的匕首,“卢相有事吗?”

“你……你把这个带给陛下。”卢帆从袖中取出一只信筒交给陈屿,望着他道,“记住要亲自交给陛下。”

“是。”陈屿见卢帆神情严肃,料想此信筒中必有什么要紧信件,连忙将东西收了,郑重应道。

“嗯,都是政事,没有别的……”卢帆正要转身离去,却又仿佛极不安心似的,欲盖弥彰一般强调道,“都是政事。”

“啊?……知道了卢相,我一定亲自送到陛下手中!”

******

手痒上个小剧场——顾三我总是手贱想写你,嘤嘤嘤嘤!(乱穿越什么的,小剧场就不要计较了>_<):

元随:诶,你说卢先生看到父皇送的东西,会不会给我也带什么吃的,我听说浮水的冻梨特别好……

顾珩:= =你父皇给子樯送东西,跟他给你带什么之间有关系么?贤侄想吃冻梨难道内廷中就没有贡品了?

元随:我……我就是想知道卢先生给父皇回了什么嘛……用得着这么讽刺我——你还欠我一个太子妃呢!

顾珩:= =#(太子妃你全家!)

第二十二章

转眼之间已是第二年的仲春,浮水对岸依旧没有丝毫消息传来,卢帆心急如焚却又不能表露,只有日日立在城头观望而

已。

此时浮水寒冰尚未全融,冷涩的冰面混着凝滞的河泥,裂缝处溢出暗沉沉的江水,仿佛陈年未落的伤痂,映衬着数日未

晴的低矮天穹,着实有些吓人。

卢帆固执地靠在城垛边上,拢了拢肩头的狐裘。他望着那些形容狰狞的壅塞浮冰,蓦然想起这个时候,京都的春祀该过

去一月有余了。幼年时卢谖也曾牵着自己的手,参加过郡县的春祀——乡野春祀又与京都大相径庭,没有繁琐枯燥的仪

式,但饮酒嬉戏却同样不可缺少,不过那时自己尚小,挽着双髻只知瞪大了眼睛好奇张望而已。乡里兄长们常常将他骗

了灌酒——明明是飘着桃花颜色的汁水,可入口就极是呛人——年年都是相同的把戏,自己却总一次又一次地被骗得或

是醉眼微醺或是干脆一头栽倒了事,酒酲时才发觉那汁水早已将桃花颜色染上了自己的脸颊。

比茜草、栀子、板蓝甚至红花都要奏效的,桃红颜色的酒浆。

卢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盯着城头干枯蜷曲的苔藓发呆。

“卢相!”一声呼喊打断了卢帆的回想——巡了一遍城墙的方旭正笑嘻嘻的举着酒囊冲自己走来,“外头还冷得很,卢

相要不要来点酒暖一暖?我们这的酒可不比对面的,一口下去管保暖和!”

又是卢相!

卢帆几乎要被那喊声弄得坠下城去,加之适才刚刚想起自己往日被人骗着喝酒的狼狈模样,哪里还敢喝酒?卢帆一面慌

乱地摆着手说着“不必不必”,一面勉强振作起精神。

方旭在军中多年,哪里知晓卢帆这内心的千回百转,只以为他是客套,便大笑道:“卢相都在这里杵了一个时辰了,不

喝些酒怎么行?快来灌上一口,暖和得很——卢相别看那九玥宫城中堆了许多灵丹妙药,要我说,这酒也不输给那些!

两人正推让着,突然就听到城楼上当值的戍卒喊道:“卢相,将军!对面似有异动,诶,他们放箭了!不过……”

宏朝来人了?!是顾珽还是顾瑨的人?

卢帆震悚得浑身一抖,连忙攀住城垛往浮水江面上望去——但见无数箭镞流矢如同下雨一般,不约而同地射向江面上的

策马疾驰之人。

那人孤身渡河,身上却并未穿着任何盔甲;此时他右肩已经中了一箭,犹如受伤的却还依旧努力逃离的孤鸿,殷红的鲜

血在凌厉的箭杆下绽开来,仿佛一朵朱槿绣在衣衫之上,鲜妍得让卢帆触目惊心。那人的身形稍稍歪了歪,最终仰起头

来,继续往这边疾驰而来,毫不畏缩,甚至不曾回头。

卢帆下意识地往来者脸上望去:再熟悉不过的,倔强而狡黠的眼神,还有嘴角近乎轻蔑的微笑——是程湛!那个姐夫程

沐总放心不下的“幼弟”程湛,那个在太学与自己隔榻而卧的程湛!

“你们一个个傻看什么,还不快放箭!”方旭见自己的士卒们都一味呆呆看着,当机立断地怒喝道。

“住手,方将军,速开城门!”卢帆连忙拦住身旁已经支起的连弩,对方旭道,“不许放箭!”

“卢相,我虽敬重你处事谨慎又于我有救命之恩,但对方是宏朝人!我身为戍边守将,绝不能放一个宏朝进城!”方旭

断然拒绝,又回头道,“你们还愣着作甚?!放箭!”

“难道何昶不是宏朝人?方将军也要对他放箭么?!”

“何昶……何昶不一样!他携有陛下的令牌,他是来送信的!”方旭被卢帆一喝,心知自己绝辩解不过卢帆,却还是反

驳道。

“令牌……”卢帆无可奈何,眼看周围的士卒都将那弓弩端起,霎时气血上窜,正要不顾一切地阻止,却突然想起了什

么——

“难道我没有令牌吗?!都给我停下,开城门!陛下若要怪罪,我一人承担!”卢帆“啪”地将一件物事狠狠拍在墙头

,穷凶极恶一般喝斥道,“开城门!”

众人一看,却是一只剔透的小犀角,上面镂刻着延国内廷独有的钤记,另有一枚篆字小章,仅有一“元”字而已。此刻

这只犀角却因为卢帆的用力过猛,被砸成了几瓣。

方旭张口结舌,终于咬牙道:“开城门!”

关闭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城门终于发出几声粗重的摩擦碾响,应声而开。

卢帆还未等话音落下,早已转身往城下跑去。

他也不管对岸的流矢是否已经停下,便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城外的河岸上,几近崩溃的程湛紧紧地抓住缰绳,东倒

西歪地强撑着想要勒马,但受伤的战马哪里承受得住浑身的疼痛,疯狂地向城门冲去,却终究在城门口发出一声悲戚的

嘶鸣,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卢帆脚下。

“程湛,程湛!程湛!程湛!”卢帆跪坐在冰冷的雪地上,用尽全力将栽倒在一尺多厚的冰雪中的程湛扶进怀中,伸出

颤抖的右手拨开程湛额上的乱发,只见对方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插入肩头的箭杆早已折成两段,凌乱的箭羽染了粘腻的

血水,摇摇地晃荡着,益发可怖。程湛却只是兀自喃喃着“阿兄”二字,如释重负一般歪下了头。

卢帆扭过头,发觉自己早已泪眼模糊。

“怎么样?”卢帆瞥了一眼程湛肩头缠绕着的厚厚素纱,担忧地问正拾掇东西的军医刘谊。

“卢相不必忧虑。箭镞已经剜出,所幸上面并未涂毒,故此人无性命之虞——只是似乎在严寒中奔波数日又缺饮食,极

为疲倦,加上失血太多,因此还在昏迷发热。”刘谊笑着将盛了那枚沾满鲜血的箭头的铜盘递到卢帆面前,“下臣如今

已写了方子,再过几日便可醒来了。”

“多谢刘先生。”卢帆连忙谢过刘谊,又请身边的小卒随刘谊前去取药,回头时却见方旭在门口躲躲闪闪的探出了脑袋

——他似乎发现卢帆在看着自己,连忙又将身形往屋外缩了一缩。

“方将军。”卢帆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微笑道,“方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

方旭一怔,旋即不安地贴在了门框边上,垂头道:“我……我不知道他是卢相的好友,也不知道他是……”

“那个时候方将军只须知道他是宏朝人便足够了——在下没有怪罪方将军的意思,事态紧急又无法告知陛下——我那时

也是权宜之计,迫不得已,还请方将军原谅。”卢帆起身行礼,又示意方旭进屋。

方旭局促又尴尬地走到榻边,觑着眼瞥了瞥此刻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程湛,卢帆愣愣地盯着程湛被烧红的脸颊,几不

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兄……”程湛侧过身子,突然喊出了声,吓得正凑近了瞧的方旭往后一跳,又迷惑地望着卢帆。

“这是程湛,乃是我姐夫程沐的幼弟,他所喊的‘阿兄’,大概……大概是仲兄程渺。”卢帆苦笑着,“个中是非曲折

太多,我也无法尽数道来。不过——”

卢帆顿了顿,从程湛的枕下取出一件物事,摊在掌心,说道:“方将军请看。”

“这个是……”

方旭探过头去,但见卢帆手掌上躺着一只玉珩,刻了缱绻无数的雾霭,犹如白云坠地。

“这个东西必须尽快交到三殿下的手中——宏朝的京都想必出了极大的祸事,若不快些赶去,且不说宏朝倾覆——‘城

门失火,殃及池鱼’,二皇子向来做事狠辣果决,恐怕连延国也……总之还请方将军帮忙套好车马,我和程湛明日便要

启程往九玥;至于浮水这里,也要劳方将军多下工夫了。”卢帆用力地攥住玉珩,对方旭说道。

“卢相放心,下官这就去备车!”方旭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熙宥阁中,元舒正握着一小枝灯台躬身打量着屏风上的大幅地图——不但画了延国,也画了宏朝的地图。上头的每一处

山水城池都用朱砂仔细的圈出名字,有些地方甚至被随手拾起的炭块描画了一次又一次,涂出浓重的阴影。

元舒皱起眉头,暗忖道:顾珽生死尚不可知,倘是落在了顾瑨手中充做人质要挟顾珩的话,若要赢得这一仗,胜算实在

太小……至于借兵……

“陛下。”

“子樯!”元舒听得那一句熟悉又略带怯弱的喊声,霎时回过身——卢帆裹着一身水青厚缎外袍立在门边,手里握着一

卷纸轴,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是歉然。

“我……”

“子樯,朕不是让你在客殿中歇着么?从浮水到九玥快马疾驰了这么多日,你还到处乱走——不必急于和朕说犀角的事

,既已碎了往后想着如何……嗯如何另行弥补就是了。”元舒笑了笑,走过去牵住卢帆,又将他空着的冰凉左手团在掌

心搓了搓。

“陛下怎么将内侍都屏退了?下臣来时,见他们都在外头守着……”卢帆微微红了红脸,抽回左手,却很是焦急地忧虑

道,“宏朝那里已经出了事,陛下怎么还这样不谨慎……”

“子樯你踏雪而来,莫非是担心朕的安危?”元舒一把将卢帆拉得更近,附在他的耳畔,自得微笑道。

卢帆顿时羞赧得连耳根都红透了,他用力甩开元舒道:“陛下错解了,下臣,下臣是向陛下请辞的!”

元舒的手臂一僵:“你说什么——请辞?”

卢帆默默走到桌案边,将手中的纸卷轻轻搁在了案上:“我……我要随三殿下一起回去,事已至此,我不能袖手旁观。

”卢帆理了理衣袍,郑重得仿佛参加师祭、整装待发的士卒。

“你……”元舒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清楚卢帆的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偏执,却又没有理由可以拦阻他,“顾珩又

不是小孩子,再者宏朝难道就没有可用将才了?你又没有领过一兵一卒,根本不知什么是运筹帷幄,非要回去褰裳涉险

做什么?”

“不会领兵我也能做小卒,再不济在军中烧火做饭也是可以的。”卢帆咬了咬嘴唇,低头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何况伯父和阿彦也一定会去的……我不能……”

“倘若一去不返呢?倘若这场战事太大,你将永远留在那里,再也无法重新渡过浮水呢?”元舒静静地望着卢帆,突然

问道。

卢帆不由得一怔,旋即诧异道:“延君乱说什么,难道延君以为三殿下不能够取胜?还是延君觉得我不可信?我怎么会

不回来?!”

元舒依然没有说话。

推书 20234-01-29 :小儿无赖 下——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