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几个小婢闻言,都捂住嘴偏过头去笑。
小郡主听了慕浮笙的话,仿佛有些生气,竖起眉头“哼”了一声:“不理你了,我父王说了,我以后的夫君只能娶我一
个人!”说完挣扎着从慕浮笙的怀里跳了下来,昂着脑袋甩着两只朝天小辫又往小院里头奔了回去。
一旁小婢忙忙抱歉地朝慕浮笙行了一礼,追着郡主往小院里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容洛一直撇着头看窗外。
慕浮笙唤他:“小洛?”
容洛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没应声。
慕浮笙起身坐到他旁边,伸臂将他环过来,故意逗他:“怎么不理我,在生谁的气,小郡主?”
容洛抬手往他胳膊上挥去一拳:“你还胡说!”
慕浮笙失笑:“那是怎的?”
见他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容洛越发有些气恼,毫不客气地朝他摊开了一只手:“我的钱呢?”
慕浮笙低头看了看,伸出自己的手与他交错相握,顺势将其压了下去:“你的钱先放在我这儿。”
容洛有些不满:“为什么?”
“……”
容洛没等到他回答,奇怪地回过头去,却见慕浮笙正凝着一双黑眸望着自己,神情间透着一分凝重。
容洛最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想起父亲临走前留下来的那些钱,统共也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算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
目,之前竟然让自己不留心给世子全数抢了去,也确实是有些太不小心了。
可见是自己没能耐管着这些钱,想着容洛一时便也有些泄了气:“还是、还是你帮我存吧,我往后不再问你要就是了。
”
慕浮笙轻叹一口气,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处:“我只是怕你拿了钱,又要同上次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容洛闻言心中一紧,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对他道:“我不会再回南岳去的,那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
慕浮笙一扬眉梢:“那这里呢?”
“这里不一样,有很多很多,”容洛忙转过身来,认真地派给他听,“有伯父伯母,有阿采和夕衍、小悦、祝凌,还有
……”随即顿住。
慕浮笙浅浅一笑:“还有什么?”
容洛看了看他,笑了起来:“还有你。”
慕浮笙收手将他搂得更紧。
容洛偏着头笑道:“等我的病好了,我们就拿我的那些钱将容宅上下装点一下,辟个更大的花园,在里面种上许许多多
的草药,你说好不好?”
慕浮笙心头略感意外,随即调整过来,莞尔一笑,附和上他的思维:“等你病好了,我便将你父亲的坟冢从南岳搬过来
,好让他同你母亲合葬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难得听到他这样说话,容洛“呵呵”笑了起来。
慕浮笙静看容洛的笑颜,只觉得他舒眉欢笑的模样别有一番旖旎诱人的亮丽,忍不住俯身凑到他唇边,低声道:“小洛
,我以后定会娶你。”说完张嘴将他吻住。
容洛惊了一跳,还没做任何表示,已先被慕浮笙牢牢地捉住了手。
明白他只是怕自己要将他推开,容洛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却不知从此往后,他再也不会推开他了。
第二日本说好了要随慕浮笙收拾东西回医馆去,容洛睁眼醒来猛地想起这件事情,抬头一看天色,却发现时已过了晌午
。
容洛心头一跳,忙要坐起来,却发现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疼,实在没有这个力气,只得又昏昏沉沉地躺了回去。
这时屋门被推开来,却是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容洛醒了,急忙道:“哎呀容洛,你可算是醒了,快趁热把这药喝了。”
阿采说完将药碗往床头的矮几上一搁,急吼吼地问他:“容洛,你没问题吧?自己能动手吧?”
见他点头,阿采放心地道:“外面有人,要有问题就直接喊,我现还有事要忙,先走了。”说完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要奔
出门去。
“等等!”容洛叫住他。
听见他唤,阿采只得收脚走回来,耷拉着眉头将他扶起,又伸手从旁边端起药碗:“好吧,公子是嘱咐过要我喂你吃药
……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
“不用不用,”容洛干笑一声,连忙伸手夺过他手中药碗在怀中护着,方才问他,“我们今天不是要动身回医馆去,怎
的还在这里?”
见他问起这事,阿采禁不住喜上眉梢:“对啊,你还不知道,燕王爷令人在长安街处盘下了一家店面,还说要帮我们将
慕家医馆搬到这儿来,地方就在这公子家附近,不出几步路就到了!”
容洛大吃一惊:“真的?”
阿采眉飞色舞,忘形处一把扯过了容洛的手:“这当然是真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容洛一时也是喜难自胜,飞快地道:“好好,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说完随意捞过一件衣裳往身上一裹,挣扎着
下了床。
刚一站稳便觉一阵头晕,整个人晃了一晃。
阿采这才想起他还有病在身,忙忙扶住他道:“我怎么忘了,公子说你早上的时候烧得很厉害,我看你要不还是等稍微
好些了再去吧,反正那里现在还没有装置好,尚且一团混乱,也没什么好看的。”
容洛听见这消息是真的高兴,心里只想早早地能过去看上一看,便摆了摆手对他道:“我没事。”
阿采便也没勉强,扶着他出了门去。
二人来到新的医馆门口,见有好多人围在那儿看着热闹。
容洛被阿采搀着艰难地挤进人群。
却见这新馆的门面比之从前的慕家医馆不知要宽敞了多少倍,而且还分上下两层,十分地气派。
容洛左右看看,见好多医馆弟子都在,便问他:“夕衍呢?”
阿采道:“他和公子有事出去了,”说完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奇事,忙忙地拉了拉容洛,“你快看,那个二愣子!”
容洛急忙转眼看去,见新馆里头果然是一片狼藉,那个叫做姚青的王府侍从正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一张条子,左右
张望着指挥几个仆从搬东西。
阿采笑眯眯地道:“你别看他这样愣,办事却是十分周全,这次多亏了有他出面帮忙打点。”
话才说完,姚青已经转头看见他们。
阿采忙向他招了招手:“姚青!”
姚青转身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丝腼腆的笑容,先跟容洛打了声招呼,又疑惑看看阿采,显然不识得他,伸手从袖子里
摸出几张条子,仔细翻了翻,发现没有记录,皱了皱眉头。
阿采指着他笑:“你怎的做什么都要拿张条子,那万一要是去考科举,你岂不是也要随身带张小抄?”
姚青脸色大变:“徇私舞弊是大罪过,怎可胡言乱语!”
阿采捂着肚子,几乎要笑背过气去。
姚青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板着一张脸十分地不高兴。
容洛见状,急忙伸手扯了扯阿采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些,又对姚青道:“不好意思,阿采直言直语,您别生气。”
姚青知道容洛与慕浮笙亲近些,对他说话也很有一分客气:“没事,师父说过,偶尔让别人开开玩笑也无妨。”
阿采好奇问他:“你师父是谁?”
姚青没有回答,只低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
阿采接过来,左右翻了翻,却不见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便问他:“这是什么?”
姚青认真地道:“这是我师父,因为师父曾说,见此香囊如见师父。”
“这怎么能是你师父呢,哎哟喂我不行了……”阿采这下笑得连声音都快没了。
几人正说着,街边忽然有人不确定地道了一声:“容洛?”
容洛闻声回过头去,四下地找寻,不知道是谁在叫自己。
那人适时地又唤了一声。
容洛这才瞧见小街的对处,有一名男子正急急朝他走过来。
才至近前,他便一把握住了容洛的手,连上夹带一丝欣喜:“瑶儿,可找着你了!”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锦缎衣衫虽然瞧来价值不菲,下巴处却有一圈青色胡渣,贵气中透着一丝落魄,让人看着不免
有些别扭。
容洛只觉得此人极是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见他唤了自己小名,想必其定是与自家父母相熟,那就算是长辈。
容洛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唯得小心地问:“您是……”
那人“哎呀”了一声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刘玉帛叔叔啊?”
听到名字,容洛这才忆起,从前父亲在世时,仿佛是有这样一个人时常与他来往走动,甚至后来自己与父亲一道去了南
岳后,这个刘玉帛也曾经来找过父亲一次。
既是父亲之友,容洛也不敢怠慢,忙客客气气唤了他一声:“刘叔叔。”
刘玉帛欣然应了,又关切地问他:“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吧?”
容洛见他问得如此热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低头却见其还牢牢拽着自己的手,越发显得尴尬。
刘玉帛这才发现唐突,忙忙松开了手,又要说话,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好奇看着他们的阿采和姚青,便朝街口比了比手
,和蔼对容洛道:“瑶儿,我记得前面一条街边仿佛有家茶馆,可否随叔叔一道过去说几句话?”
本不是什么特别熟悉的长辈,随意寒暄几句也便罢了,却不知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容洛有些犹豫。
见他似乎不大想去,刘玉帛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之色:“先前一直忙碌无暇,及至上月才刚刚得知先景的亡讯,遗憾没
能赶上他的丧礼。”
听见父亲的名字,容洛不免有些伤感,但是今日身体着实有些不大舒服,只怕撑不了多少时候,便对刘玉帛道:“容洛
现还有些事情,不若等改日有空,再与叔叔详聊。”
听他这么说,刘玉帛也不好再勉强,便点头道:“下次叔叔再来找你。”
待那刘玉帛走开,姚青问容洛:“那人是谁?”
容洛道:“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姚青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背影,从怀中掏出一张条子和一只笔,认真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阿采踮脚凑过去看,见他记录的都是些刘玉帛的外貌特点,便笑着问他:“姚青,是不是每见一个人你都要这么记,那
你怎么不记我啊?”
姚青仿佛这才想起,忙看了看阿采,低头又抽出了一张条子。
容洛心头好奇,跟着阿采探头过去,却见他只在上面简单地写了六个字:“阿采,面幼个矮。”
阿采勃然大怒:“什么叫面幼个矮?姚青,你给我说清楚!”
第二十六章
幸得姚青相助,不过两天时间,新医馆便已筹善稳妥。
这两天,慕浮笙不知缘何日日早出晚归,容洛每每入睡时候不见他回来,第二日醒后身旁又没了他的影子。
那日又待到二更,慕浮笙方才迟迟归来,步入厅堂,一眼瞧见容洛正和慕沉卿一道坐在那儿下棋,有些意外。
一听见响动,容洛便停下了落棋的手,转头往门外看去。
慕沉卿瞧见他这表情,便知是自家儿子归来了,也不往门口看一眼,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臭小子,你还知道回
来。”
慕浮笙放下肩上包袱走过来,歉然唤了一声“爹”,又低头问容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还不是为了等你。”慕沉卿一边在旁截过话头,一边丢开了手中的棋子。
容洛看见,疑惑问他:“伯伯,怎不接着下了?”
“不下了不下了,”慕沉卿摆了摆手,语气伤感,“你一晚上心不在焉,分明无心与我这老头儿下棋。”
容洛被他说得尴尬,只得站起来收拾棋盘。
慕浮笙忙伸手取过容洛手中的东西,温言劝他:“这些让我来吧,你快去睡。”
容洛于是收了手,却仍旧站那儿没动。
慕浮笙回头看他:“怎么了?有事?”
容洛却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慕沉卿见自己有些多余,干咳一声,悠悠然地起身:“你们慢聊,老头子回屋去了。”说完捂嘴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
地背着手踱进了后屋。
待慕沉卿离开,慕浮笙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将容洛推回椅子上。
容洛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慕浮笙单手撑着椅背,俯身凑近过来,眸中微微有些笑意:“小洛,你这么晚还不睡,就是为了等我回来?”
容洛急急地道:“你又在想什么,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的?”
容洛支吾了好一阵,方才硬着头皮对他道:“我脚冷。”
慕浮笙忙问:“怎么回事?”
容洛照实答:“最近天冷,双脚在被窝里一晚上都捂不暖,每天都睡得很不舒服。”
慕浮笙闻言,立刻蹲下身来,伸手便要取他脚踝。
容洛连忙缩了缩脚:“别,我脚还没洗呢。”
慕浮笙看了看他,淡淡笑道:“那又怎的?”
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容洛心头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又将双脚摆回了原处。
慕浮笙伸手将他的鞋袜脱下,用掌心一触脚底,发现竟然凉得像冰块似的,一皱眉头,随即侧身换了个蹲着的姿势,将
他的脚轻轻搁于自己膝上,用手指细细替他推揉活血。
容洛只觉十分舒适,但见他如此维持着一个姿势,只怕累得慌,便劝他:“你不如坐着吧。”
慕浮笙摇了摇头,又细细推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两只脚的温度都有些回暖,方才抬头道:“我去给你弄些热水,泡一
泡再睡就会暖和了。”
见容洛点头,慕浮笙舒展眉头,起身去了后屋。
不一会儿,他端来一盆热水放到容洛面前。
那水袅袅地还在冒着热气,容洛提腿将脚丫送进去,才一会儿就惊呼一声缩回来,苦着脸问:“怎么这么烫?”
“就是要烫才行。”慕浮笙唯得重又敛襟蹲下身。
容洛见他似是想帮自己洗,忙伸手拦着他:“我知道了,我自己来。”说完慢吞吞地抬起脚。
谁知慕浮笙却是二话不说,伸手拽着他的脚踝便往下一按。
容洛一下烫得眼泪都要冒出来,随口埋怨了一句:“烫死了,你真狠心。”
慕浮笙抬头看了看他,心中想起他前两天烧得那样厉害,着实教人惦念了好一阵,忍不住轻言对他道:“从前总让你注
意身体,你却不听,现在又是生病又是血虚,可是吃着苦头了?”
明知他不是真的责备自己,容洛还是有些惭愧,垂着眼睛不再说话。
等适应了水的温度,容洛便觉好多。
见他泡得差不多了,慕浮笙取过一旁的棉布,帮他擦拭双脚。
屋外有风过廊,带出凉意阵阵,容洛偏头静静看着慕浮笙认真的侧脸,却觉心头分外地温暖。
屋内光线柔和摇曳,浅浅的呼吸来而往返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