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宏弥在玄关前等着皓树开车送他回家时,出来送行的苍,眼里写满赤裸裸的情欲。
真想立刻亲吻、紧紧拥抱。
「……晚安。」
两人的手隔着车窗交迭在一起,微蹙着眉头的苍,表情定那样惹人怜爱。
期间,苍曾传真过一次给他。认识两年以来,这还是苍第一次主动和他连络。光是这样,宏弥就觉得两人已有了特别的
关系,因而脸红不已。
传真纸上写着,最近工作很忙、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及纸面最后一行的「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极有苍特色的字。
烦恼该如何答复的宏弥,尽管写了好几张回信,终究没能送出去。
现在这样就好了。宏弥想着。
不知是因期中考,还是心情平静的关系,自那次以后他就没再去过瑞江家了。
千穗也是,自雨中那一别后,就没再见过他。他应该是在忙婚礼的事吧,妈妈曾这样跟他说过。
雨中那孤单的背影,似乎是某件事的分歧点,让宏弥相当不安。
很想见到千穗,跟他谈天说笑。和他那种撒娇的讲话方式,令宏弥相当怀念。
看着天上的积雨云,不时想起苍和那间客厅的事。
糟了,我们同样是男的啊!接过吻后,宏弥才发现这件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是那幺喜欢苍的吻。
那片刻实在幸福地令人想哭。
暧昧的像在做梦,一种轻飘飘的幸福感觉。
三
千穗在宏弥放学回家的路上等着他。
太阳已西倾。学校旁的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两个礼拜不见的表哥,向宏弥轻招了下手。
穿著薄衬衫的千穗,伫立在黄昏的街景中。
「千穗?」
和朋友道别后,宏弥急忙跑向千穗。
「好久不见了。啊,你们已经换季啦!都穿上外套了。」
「怎幺啦?」
「你今天没带手机吧?」
千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宏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只手同时摸了下上衣口袋。
「啊,我忘了带。难道你打过手机了?」
千穗露出无奈似的苦笑,表情里已不见那雨天的落寞。
他又恢复成以往那个英俊又聪明的千穗了。
「皓树说,苍老向他抱怨一直连络不上你。」
「……这样啊?苍他工作结束了吗?」
「好象今天中午刚交出去的样子。怎幺样,要去吗?」
「……我是想去啦,不过一定要现在吗?」
礼拜五的傍晚。时间已过五点了。现在过去的话,大概要深夜才能回家了。到时候妈妈要是抱怨,他真不知道拿什幺来
解释。
但,这两个礼拜跟之前的日子,已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苍和宏弥两人,就像强力的磁铁般彼此吸引,难以抗拒。
心里相当焦躁。
「我会帮你跟阿姨解释的。要是玩得太晚,也可以住在苍家啊?反正都那幺熟了。」
千穗轻轻松松就解决掉宏弥的烦恼。让宏弥的眼眸染上了光彩。
「真的吗?我去,我要去!」
「我就知道你会这幺说!」
请!千穗摆出骑士的模样,恭请宏弥上车。
异常开心的笑容,温柔地融合在周遭微暗的景色中。
从学校到苍家,约莫三十分钟车程。
为避开黄昏的车潮,千穗刻意抄小路走。车子灵活地滑过狭小的路面,手搭着方向盘的千穗边抽着烟。因为车内的空气
流通只靠两扇微开的车窗,所以宏弥在途中便因闷热而将外套脱掉。
意识到车内微妙的沉默后,手心开始泛出令人不舒服的汗水。
突然,千穗开口了。
「宏弥,期中考考得怎样啦?」
「……爸妈,还有那些头脑好的大人,都会这幺问。」
「那可真抱歉呢!」
千穗轻耸了下肩,开朗地笑着。千穗一点都没变。包括那端整的侧脸、温柔的说话方式。
放下心后,宏弥也露出了微笑。
没问题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铁定是结婚的事前准备,让千穗累过头了。宏弥体贴地想着。
「千穗你才是,最近怎样啦?现在都没来我们家吃饭,该不会每大都跟沙弓姐一起吃吧?」
「嗯……。最近在忙学校的论文。」
「论文?咦,你不是说你不想念了……」
「是有那个打算啦,现在感觉有点像最后的挣扎 不过,才十天而已,当然写不出什幺好东西。」
「那结婚典礼准备怎幺办?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
「目前就由两个人分摊着做。沙弓似乎也打算把硕士课程念完,每天为了论文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
「唔~。总觉得论文这名词,听起来很厉害!有知识分子的味道。」
「那对我们来说,可像麻烦得要死的恶魔啊。每天都忙翻了,烦死了!」
接下来,千穗开始讲一些哲学概论和人类思想等艰深的话题。完全听不懂的宏弥,只能不停打着呵欠,让千穗忍不住用
手肘轻撞他。
起初的沉默就像谎言般,被千穗愉快的话语完全打散。
千穗的笑声在闷热的车内,听起来有些勉强。那像某种东西即将崩坏的异常开朗,让宏弥感到莫名的不安。
根本没有什幺不自然的!宏弥下意识地安慰自己。
没想到最后车子还是堵在车阵中,无法前进。宏弥不自觉地一直看手表。已经过六点了。
天空变成深蓝色。路灯开始一盏盏地亮起来。
「……塞得好严重啊!」
「是啊~」
毫无意义地交谈过后,千穗叹了口气,猛抽了好几口烟。看到车内塞满烟带的烟灰缸,宏弥不禁皱起眉头。
「千穗,你抽太凶了。」
「嗯……」
宏弥的声音,就像空气般,穿透千穗。并未在他身上停留。
之后,千穗就没再开口了。
随着苍家越来越近,他的手指便越显急躁地掐紧方向盘,好象在苦思什幺似地紧咬着下唇。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让宏
弥不停地望向表哥的侧验。
这时,宏弥终于注意到车窗外的景色。那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风景。
莫名的恐惧让宏弥慌了于脚。
「……千穗。你要去哪里啊?这是快捷方式吗?」
千穗的侧验像是忘了该怎幺说话似的静默。
「千穗?」
一向熟悉的表哥,此时成了异常陌生的男人。微暗的车内,宏弥心里突然涌现那个下雨天,从千穗身上感觉到的不对劲
。
指尖变得冰凉。
车子直往没有人烟的暗道开去。沉重的焦急,让他转向千穗。
「千穗,你为什幺都不说话!?」
令人厌恶的沉默!为了挥去内心的恐惧,宏弥刻意大喊着。
「千穗!到底发生什幺事了!?」
宏弥用力敲着车窗。这时,方向盘一个大转,车子开进草丛中。
刺耳的煞车声,宏弥连忙伸手稳住自己的身体。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呃……」
差点咬到舌头。宏弥急切地喘着气,嘴唇微颤。
千穗靠在方向盘上,一脸虚弱地望着车子前方大片的黑暗。
「……不想,让你见他。」
沙哑到难以辨识的声音。宏弥一脸惊讶地望着千穗。
「什幺……?」
「我不想让你见他,见那家伙啊!」
突然的激动,让他使劲捶了下方向盘。一阵钝重巨响,宏弥害怕得缩起身体。
「千……穗……」
「我、我喜欢你啊!」
吞口水的声音,总起来格外响亮。突然的寒气让宏弥手脚麻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手臂。
千穗解开安全带,缓缓探身接近宏弥。
他端整的脸上带着令人惊讶的沉静。一张舍弃了所有,被绝望逼到走投无路的脸。
宏弥下意识地往后缩,直到整个背贴在车门上。
「很奇怪吧?我们明明都是男的。可是,我已经爱不了了。从你还小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千穗……」
「我也想过要放弃啊,因为太异常了,我也觉得自己很恐怖。真的不想让你被其它人抢走。没想到……,为什幺是苍!
?」
手臂被千穗使劲抓住,宏弥不禁痛呼出声。
微暗中,依稀可见千穗的眼睛。那是、锐利、充满怒火、几乎发狂,不,是已经发狂的眸子。
千穗的手指碰上了宏弥颤抖不已的指尖。缓缓地摸上他的手腕,描绘着宏弥骨头的形状。
「好想、好想把你弄坏……」
「千、穗……」
「让你再也无法见那家伙!」
不行!必须快逃!
想要解开安全带,没想到手却一滑。
「解不开吗?」
「千穗,求求你……」
千穗将宏弥的安全带解开,并顺手将他的座椅放倒。宏弥一脸讶异,难以置信地望着不断欺身过来的千穗。
「骗人……。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你真是可怜啊,宏弥……」
千穗满脸的温柔。
毫无抑扬顿挫的低喃滑过宏弥的脸颊,唤出他的泪水。
身体不自然地被压迫着。完全无法动弹。就算想伸手推开干穗,在这种被迫的姿态下,根本无法办到。
千穗的手,爬上了宏弥囚恐惧而冰冷的身体。解开他的领带,并顺势扒开他的衬衫。一颗被拽开的扭扣,弹射到车窗,
发出微弱的声响。
当千穗的手窜进衬衫底下时,宏弥的脚不停地颤抖。
「宏弥……」
「不要……」
宏弥举起双臂,死命推挤着千穗的胸膛。宏弥的拳头不停落在千穗的肩膀和手腕,让他不耐地轻轻咋舌。
「宏弥!」
千穗使劲制止了宏弥的手腕,嘴唇粗暴地吻上了他,而左手也同时抚上了宏弥的胸口。
这男人,真的是之前那个温柔的青年吗!?
「不要……呃,千穗!」
「不行!」
这只是纯粹满足他男性欲望的行为而已。早已发狂的千穗,根本听不进宏弥的叫喊。他的手指解开了宏弥的皮带,滑进
宏弥的裤子底下。
「不要啊!」
千穗的手在宏弥底裤上头描绘似的揉蹭,让宏弥不停叫喊着要他住手。
炽热的舌头在脖子上爬行。耳边听得到千穗急促的喘息,令人心寒的喘息!
宏弥!干哑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在千穗汗湿的手指抚触下,身体越来越僵硬。
为什幺!到底为什幺会变成这样!?
千穗的脸,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就算他的身体被欲望支配,但全然尝不到征服的快感。
他在哭。宏弥想着。
「……唔!」
惩罚?啊,没错,这是惩罚。
惩罚自己将这个温柔的男人逼到这样的绝境!这是死罪!
「……宏弥?」
宏弥停止了抵抗,千穗却抬起头来。
宏弥张着眼睛在哭泣。阵阵呜咽不停从他颤抖的嘴唇溢出。
「……对、对不起。」
「宏、梨……」
「但是……,还是不行……」
宏弥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怒气或绝望,有的只足无垢的平静而已。
他绝不会把心交给自己的。
千穗犹如被揍了一拳般,低声呻吟。
「……哈!这时候,你竟还向我道歉!?」
随后,千穗就像发疯似地,放声大笑。他不停笑着,边笑还边搥着车窗咒骂着「畜生!」。
「畜生……!」
叫声里渗着鲜血。
「真想杀了你,还有我自己……」
「……千、穗……」
「你曾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要是我能紧紧抱住你,就好了……」
千穗伸手抹去宏弥颊上的泪水后,起身离开他。
或许一度失控的激情,已被他用强大的精神力压制下来了。
刚才千穗指尖的情感,才是真实的。
「你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突然从重量压迫中解放的宏弥,视线显得相当恍惚。
千穗的身体被椅背挡住,无法看清楚。只听到微弱的咒骂声。
带着一双泪眼,宏弥缓缓地起身。一直被强压住的手脚,因麻痹而轻颤。
靠在车门上,茫然地拉拢衬衫领口。身体完全便不上力。
就在刚刚,彼此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两人静静听着崩溃那瞬间的声音。
片刻之后,感觉到千穗有了动作。
「……喂喂。啊,皓树吗?是我。」
宏弥抱起膝盖,整个人窝在座位上。
「抱歉,我就在附近。没错,塞车塞得很严重。对了,你能叫苍来听吗?」
突然,宏弥的手指动了下。
「……苍吗?我再十分钟就到了,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编个理由让皓树跟绮罗离开一下?拜托!」
千穗的声音,透着苦涩。
「我一定会把宏弥带过去的。不过,我希望到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嗯,那就这样了。」
切断电话后,车内又被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围。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趴在方向盘上的千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抱歉……」
眼前这个疲累到极点的男人,让宏弥不禁又流下眼泪。
一个充满哀伤、不知所措的男人!
「……你……你会跟沙弓姐……结婚吧?」
数度哽咽的声音。干哑的声音,让千穗微微抬起头。
「……嗯。」
「你曾说过,你喜欢沙弓姐……」
宏弥脸靠着车窗,手抱着膝盖,声音沙哑地哭泣着。
「你说过的……」
「我爱的人是你啊!」
原先打算抚摸宏弥发丝的手,却在半途因犹豫而停住。
千穗瞇细了双眼,露出温柔的微笑。
「抱歉……」
在前往苍家的路上,宏弥一直抱着膝盖,如孩子般地窝在车椅上。
纤悔跟赎罪都没有用,脱轨的事实已无法挽回。
抱着无尽的空虚,两人如同陌生人般比邻而坐。
好远喔!宏弥茫然地想着。
苍家门口的灯,逐渐在视野里亮了起来。
车子缓缓减速。
苍就站在家门前,笔直地凝视这台车。
在黑暗中发现那修长身影的瞬间,宏弥所有的感觉猛然恢复。
所有的知觉都变得澄澈,完全依靠本能动作。在车子完全停妥前,宏弥已打开车门,冲下车了。
「宏弥!」
苍赶忙冲向前抱住那即将摔倒的身体。被苍使劲抱住后,宏弥不禁用鼻子磨蹭着他的胸口。
在看到苍的瞬间,所有的安心、眷恋、心跳、热情,全数涌现。他并没说谎,他的心只给苍一人。
「苍……!」
「宏弥……」
静静望着怀中纤瘦的身躯,苍紧皱起眉头。
披着外套的宏弥,身上的衬衫显得凌乱不堪。不但领带松开,他还死命拉着掉了钮扣的领口。
「恭喜你工作结束了。总觉得,很抱歉……。啊,我到底在说什幺啊……」
「……笨蛋!不用说也没关系啦!」
肩膀被苍紧紧抱住,烟草的味道让宏弥眼眶泛泪。在苍胸膛的温暖包围下,宏弥闭上了眼睛。
皓树和绮罗就站在门廊外的灯柱下。一旁停着皓树的车子。
在灯光的照射下,千穗的脸一片惨白,相当憔悴。皓树无言地望着呆站在路中央的好友。
「阵内,你这笨蛋……」
绮罗白皙的手指,突然摸上千穗那瞬间老了好几岁,极度疲惫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