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上——林沐儿

等拍完一看，黎闵郝不见了。

丁晟恒赶紧往门口跑去，刚跑出门，就看到黎闵郝倚在门边的墙上。看到他还在，丁晟恒轻轻地舒了口气。

“怕我走了？”黎闵郝笑着问。

“你再等下，我去卸个妆。”丁晟恒说。

黎闵郝点头。

等丁晟恒再次出来，黎闵郝连姿势都没换一下。然后，两个人沉默地离开。丁晟恒以为黎闵郝又会旁敲侧击，可是黎闵郝一直没开口，只认真地走路。丁晟恒受不了黎闵郝制造的低气压，停下脚步，开口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黎闵郝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丁晟恒，声音轻柔：“我以为应该是你要说些什么。”

丁晟恒说不出话。

“小恒，你戏拍得越来越好了。今天看到站在镜头前的你，我都有点认不出你来。”黎闵郝边说边走向丁晟恒，“我是没演戏的天赋，今天竟然连台词都忘记了，即使那一场戏都已经试演了好几遍。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丁晟恒呐呐地问。

“为什么？”黎闵郝听到丁晟恒的反问，笑了。敢情这一个月来自己的纠结、折腾就是在没事找事，自个儿玩呢。看这肇事者一脸茫然的样子，黎闵郝真想一拳挥过去。

“你什么意思？”黎闵郝还是理智地忍住了拳头，想着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我……”可丁晟恒却又词穷了。

黎闵郝嗤笑：“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问你什么事。我认识的丁晟恒，可没这么笨。”

丁晟恒苦了脸，他是很笨，他到现在都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好。

看着沉默不语的丁晟恒，巨大的疲倦席卷了黎闵郝，他轻轻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小恒，虽然从小就知道你顽劣不堪、恶迹斑斑，也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和我过不去，我以为我们长大了，都懂事了，是好朋友、好兄弟了，但想不到，你都能拿这种事来玩我。为了看我笑话，竟然不惜和我说‘喜欢我’，真是委屈你了。呵呵”黎闵郝轻轻笑了起来。

丁晟恒惊愣地瞪着黎闵郝，他在说什么？

“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惊讶我看出了你的伎俩？说你笨，其实，笨的是我才对，竟然还真信了你说的话。这一个月看到我这么烦恼地在考虑，你是不是躲在哪偷笑呢。这几天看到我这么急赤白赖地问你，你是不是高兴地狠呢。小恒，你真是越来越厉害，我都差点上当了。”黎闵郝发现自己越说心越痛。他不想说这些话的，他只是想再问问丁晟恒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丁晟恒的沉默，让他难受，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难堪。

所以，他宁愿自己把话揭开，也不想再听丁晟恒的狡辩、糊弄、谎言。

“不过，你还是成功了，你成功地让我相信了你的话，还让我丑态百出。”黎闵郝加重了语气，说，“过了今天，我会忘了所有的事，你也不要再给我提起。那我，还可以当你是朋友。”

说完，深深地看着丁晟恒。

丁晟恒已经被黎闵郝的一番言论打击傻了，他都没反应过来黎闵郝说的什么意思？

看丁晟恒还是沉默不语，黎闵郝转身，干脆地离开。

留下一脸傻愕的丁晟恒。

然后，丁晟恒痛苦地发现了，黎闵郝的冷暴力。起床时黎闵郝不会叫他，吃饭时黎闵郝不会搭理他，收工时黎闵郝不会等他，在房间里时黎闵郝也当他是空气。找话题和黎闵郝聊时，也只会被他的冷眼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丁晟恒烦躁，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黎闵郝正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怒火，他生气地发现，丁晟恒在他心里，竟还真的是不一样的。看着努力讨好自己的丁晟恒，黎闵郝越看越火大，他这么做还干什么？所以，他的脸也只有一天比一天冷。他说过，还会把丁晟恒当朋友，当不是现在。

两个人冷战了小半个月，《我和你的约定》这部戏也杀青了。杀青宴上，全剧的人都放松了下来，闹得欢腾极了。丁晟恒瞄了眼坐在旁边喝果汁的黎闵郝，看他难得在戏外露出笑容，想着今天他心情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和他聊聊。

正想着，只见李娜雀跃地向他们俩走来。

“恭喜你们拍完第一部戏。”李娜端着酒杯向他们举了举。

两个人也举起杯子，和李娜碰杯。

“你们喝饮料啊？”李娜眨着眼说。

“我们未成年。”黎闵郝自顾自喝了一口。

李娜看看黎闵郝，突然伸出手拉拉黎闵郝的脸颊，笑着说：“绷着脸干什么，开心点。“

丁晟恒担心地看向黎闵郝。

黎闵郝甩开李娜的手，冷下脸来。

李娜也不管他，一屁股坐下来，说：“你们的暑假要稍微再迟点开始了。我刚接了一个平面广告。”

“不是吧，李姐，你想赚钱也不能这么压榨我们吧。”丁晟恒哀嚎。

李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嚎什么嚎，除了你们，还有个人和你们一起拍。你们要感谢我，可是我力荐他的噢。”

“谁？”黎闵郝冷冽地问她。

被黎闵郝的冷眼一看，李娜觉得自己有点醉的脑子好像一下清明了起来。

“你们的同学，岳悦。”李娜笑着说。

（四十三）

这次的平面拍摄，是给“fan”时尚杂志拍“青春系列”的内图。该杂志针对18——25岁的群体，吃、喝、玩、乐、住、行、游、潮、in、怪等资讯搜罗其中，而且都是邀请花样美男和少女来做封面、来拍摄、来搜罗吃喝、来介绍最新资讯，所以非常受青少年群体的喜欢。出刊不到两年，不仅排进时尚杂志榜单第二十名，还带红了拍封面的“病弱美男”尹英、“吃天下霸主”刘子。现在可以说是一本比较火的杂志，也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跳板。

所以当看到岳悦来探班，正和“fan”责编通电话的李娜就当场定下了黎闵郝和丁晟恒的这项工作，并且在岳悦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做通了岳悦的工作。李娜没想到这个男孩的工作那么好做，听到是和黎闵郝、丁晟恒一起拍，只低头想了一下就答应了。本来她打算也马上和黎闵郝和丁晟恒说，可看到那两个小子被拍戏折磨地神情憔悴的样子，担心说了造成逆反心理，影响拍戏进程，想着就等杀青再说。

孩子不好带啊。李娜悲切地想，但是没想到，丁晟恒竟然会跳出来给她拒绝。

“我不拍。”听到岳悦竟会参加拍摄，丁晟恒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不拍，为什么？”李娜放下酒杯问他。

丁晟恒也放下饮料，双手抱胸往后靠，说：“没心情。”

“就一天工夫，有耽误你暑假很长时间吗？怎么就没心情了？”李娜以为丁晟恒是因为增加工作量而不愿意拍摄。

“不高兴。”丁晟恒想着岳悦来了就会黏上黎闵郝，心情就不爽。

听到丁晟恒小孩子脾性的话，李娜气，转对黎闵郝说：“你好好和他说说。”李娜想着他们两个关系这么好，黎闵郝的话丁晟恒应该会听。

黎闵郝瞟了眼丁晟恒，凉凉地说：“他的心情，我管不着。”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火了。在丁晟恒跳起来前，李娜已经跳起来了，指着两个人的鼻子说：“这是工作，你们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别想给我偷偷回家，后天我亲自压你们过去。”说着，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气呼呼地要走。

“干嘛找上岳悦？”黎闵郝问。岳悦来探班的两次，李娜特别的兴奋，他就担心着这种可能性，想不到竟然还是被李娜盯上了。

“正好要三个人，而且我觉得岳悦的潜质不比你们差，你们别让我生气，让我心情不好了我就不捧你们捧他去。”李娜瞪着美目。

“我才不稀罕。”听到黎闵郝出言问岳悦的情况，本来只是闹别扭的丁晟恒气了，赌气地说。

“这工作就这么定了，你们别给我玩花样。”李娜抬腿就走，再听丁晟恒说话，她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可没走几步，李娜却怒极反笑，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小孩儿惹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李娜摇摇头，还是去找“成人”聊天比较舒爽。

留下的两个人被李娜一喊，自是不敢再造次。但李娜一走，陷入了更加僵硬的局面。黎闵郝本就没打算搭理丁晟恒，丁晟恒被黎闵郝的话激得气了也赌气不说话，两个人都只管各自喝饮料，不理对方。

拍摄那天，李娜一早就来接人，并不是真的担心他们两个闹小孩子脾气不接这个工作，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是知道这两个孩子懂分寸的，而是今天这拍摄地点并不在楼里，她得带他们过去。

黎闵郝和丁晟恒两个人无所谓在哪拍，但看到被李娜拐到东湖边，还是有点意外竟然是外景。

东湖不大，离他们家也不是很远。黎闵郝记得，小时候这片湖还没开发出来成为景区的时候，他和丁晟恒总是瞒着双方父母，跑到湖里游泳。夏天的湖水，凉爽剔透，身子没入水中、扑腾开双手双脚、打水仗、抓小虾，要多有趣有多有趣。后来东湖改造，湖边修起了柏油马路、栽上了人工绿化植物、泊起了搜搜乌篷船。开始收门票、开始有湖上喷泉、开始有商家驻扎卖东湖特产，市政府成功地把东湖打造成了一大景点。来游玩的人越来越多，可黎闵郝他们，却去地越来越少，即使东湖就在他们家门边。

“好久没来这玩了。”跨出车门的丁晟恒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

即使东湖已被改造地极具商业气息，但可能因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再加上清晨游客少，空气中还带着层稀薄的雾气，远眺东湖，宁静无波，远处山影，隐现飘渺，竟觉得有种出尘怡然的感觉，连带着黎闵郝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几天来第一次回应了丁晟恒，看着东湖，“嗯”了声。

丁晟恒听到这声轻轻的回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喜地正要和黎闵郝说话，却眼尖地看到了在摆开拍摄设备的地方一个让他讨厌的人。

“你们俩也别欣赏风景了，趁现在凉爽，赶紧拍了好收工。”李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就领着他们往那边走。

“闵郝、小恒，你们来了。”岳悦小跑着过来，一脸欢喜。

黎闵郝点点头，丁晟恒“哼”了声，没理他。

李娜看着这三个表情各异的少年，有点纳闷他们奇怪的气氛。

正想着，那边导演喊开了。

拍摄开始，表面看着都挺顺利的，可站在一边看着黎闵郝和岳悦这组拍摄的丁晟恒，却一脸吃了大便一样的不爽。他们两个简单地背靠背一起抬头看天空的动作，都让他抓狂。

岳悦双眼带笑，一手搭在黎闵郝肩上，微微抬头在黎闵郝耳边像是说着有趣的事，黎闵郝垂下眼睑，唇角上翘，一脸温和，好一副俊男美男。咔嚓咔嚓声响个不停。丁晟恒看着，恨地牙痒痒。

“他们拍得不错啊，不比你刚刚和黎闵郝配合的差。”李娜走到丁晟恒身边赞赏地说。

想起他们俩刚刚的拍摄，丁晟恒苦笑。虽然镜头前的黎闵郝和他笑得爽朗、柔和，可一下镜头，就又对他不理不睬。他真不知道黎闵郝怎么会误会他是在看他笑话，要和他解释又不给他机会，真是气死他了。

“你们这同学是男孩子没错吧？怎么站在黎闵郝旁边那么……”李娜想着该用什么措辞比较好。

“那么什么？”丁晟恒不爽地问。

“如果是女孩子，我一定会说太登对了。”李娜笑着说。

丁晟恒瞪着李娜，愣是把“登对个屁”给咽下喉咙。

“干嘛，心情还不好？看你拍的时候不是笑地很开心吗？”李娜斜睨着他。

“要你管。”丁晟恒赌气。这女人什么眼神，竟然说黎闵郝和岳悦很登对！丁晟恒看着那拍地正酣的两个人，看着岳悦对黎闵郝做着各种亲密的动作，突然脑子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样轰隆隆的，突然想到：自己不是中了岳悦的话套了吧？

岳悦这样缠着黎闵郝，不是同样要考虑将来的问题吗？靠，丁晟恒暗骂了声。让岳悦这小人得逞，还不如自己来呢。突然间想通这点的丁晟恒，满脸的豪情壮志、兴奋异常，那边刚一喊“ok”，整个人就弹了出去，抓起黎闵郝就往人少的地方跑。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跑得没了影儿。

其实两个人也没跑多远，就是过了个小道，拐过假山花坛，在一排的绿柳下，更僻静点儿的地方。

黎闵郝一把甩开丁晟恒拽着他的手，站定，轻喘着，一脸厌烦地问：“干嘛？”

“我喜欢你。”丁晟恒直接蹦出这句话。

黎闵郝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你别走啊。”丁晟恒赶紧拉住黎闵郝的胳膊。

“放手。”黎闵郝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

“闵郝，我不是说着玩的，我也没想过看你笑话。”丁晟恒急切地说。

“再不放手我就把你扔湖里。”黎闵郝的声音更加冷冽。

丁晟恒才不会听话的放手，不把黎闵郝的冷语听在耳里，委屈地说：“虽然小时候看你不顺眼，老和你抢东西，一定要和你比个高下，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到现在，没少和你打过架，后来我也以为长大了、懂事了，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好哥儿们的。可是，”丁晟恒垂下脑袋，声音变得闷闷的，“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只把你当好朋友、好哥儿们，也没想过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只是害怕。你还记得初中时你问过我长大后想干什么吗？我就怕你会问我，这种事以后要怎么办，我答不上来，更不想因为这样让你有借口不理我。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让你误会我是在戏弄你。郝郝，我都是说真的。”丁晟恒的声音竟带了点微微的颤抖。

安静地听着他说的黎闵郝拉下他的手臂，转过身来，看着低着头的丁晟恒，清冷地开口：“那你现在就不怕我问你了？”

丁晟恒抬起头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就算你问了，我也还是没办法。但我就是赖上你了。”

“你现在不怕了？”黎闵郝冷笑。

“如果你真答应我了，你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的吧？”丁晟恒跨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黎闵郝。

“我管你去死。”黎闵郝瞪着他。想到这个家伙就是在考虑这么些事情，那段时间才一直唯唯诺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还真的是一点都不相信自己也可以一起想办法。可更令他生气的是，听到丁晟恒的这个解释，他几天的烦闷压抑竟就这么消散了。想到这，黎闵郝就想再给丁晟恒几天教训，转身就要走。

丁晟恒看黎闵郝要走，一把抱住黎闵郝，哀求：“你不能走，我不会把你让给岳悦的。”情急之下，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岳悦？”黎闵郝意外地听到这个名字，忽而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丁晟恒你这个王八蛋，你是看岳悦和我拍照心里不爽，才在这里乱放屁的是吧？”

丁晟恒看又惹恼了黎闵郝，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让你和他考虑以后的问题，还不如和我考虑呢。”

黎闵郝气得浑身发抖，身侧的手使劲握紧，一拳就挥了过去。

（四十四）

等大家找到两个人时，黎闵郝和丁晟恒已经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气喘吁吁、鼻青脸肿，李娜看到差点要晕过去，大吼：“你们给我住手！”赶紧让人上去把他们俩拉开。被强行拉开架住的两个人，还不死心地蹬腿踢对方。李娜铁青着脸看着他们，气得真想直接把他们扔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