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张着嘴合不上,“啊啊”叫着,想甩开程浩的钳制。
程浩稳稳地捏着他的嘴,轻轻笑说:“不怪我,就给我松开。”
阿敏稍微点了一下头。程浩放开手。阿敏把头埋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程浩笑笑。重新给他上药。
身上的药上完,程浩看着红肿的后庭犹豫不决。那地方看起来也受伤了,可是让他去摸,想想都不舒服。
阿敏像是看出他的难堪,从枕头上抬起头说:“你扶我一把,我自己来。”
程浩把他摆成跪趴的姿势。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程浩出去,让阿敏一个人捣鼓。他找了些消炎药,倒了杯热水。回来的时候,从门缝里看见阿敏跪趴在床上,伸长手往后庭里抹药。
他觉得阿敏这个样子特别屈辱。
他侧过身,在门口问了一句:“好了没有?”
“马上……”
过了一会儿,等阿敏叫他,他才进去。
一切收拾停当,程浩不放心地说:“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
阿敏使劲摇头说:“我不去医院。”
程浩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阿敏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像又要哭了。
程浩忽然明白,他是怕去医院丢脸。这身伤,还真不好解释。
程浩皱着眉头说:“伤成这样,不去医院怕不行。”
“我听说,国色天香有医生,专门看这种伤。”
“明天再说吧。”
“嗯。”
程浩关上灯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见阿敏小声说:“浩哥晚安。”
程浩带着笑意柔声说:“晚安。”
第二天程浩醒得早,一起床就跑去看阿敏。
阿敏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角落里,脸颊泛起奇异的红晕。程浩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不知道烧成什么样子,人都晕了。
程浩连人带被把他抱起来,急吼吼地往楼下跑。
红玲刚起床,丽姐也刚到。两人被程浩吓了一跳。
红玲问:“怎么了,这是?”
“阿敏受伤了,正发烧呢。赶紧给我开门,我送他去医院。”
“接客弄的伤能去医院吗?特别是他这种……兔子。”红玲毕竟曾是风尘中人,一看阿敏的样子就猜到了原因。
“那怎么办?”
“是啊,孩子都烧迷糊了。”
红玲想了想,说:“你给沈先生打个电话,他应该有办法。”
程浩想起阿敏说国色天香有专门的医生,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把阿敏放到自己床上,就给沈先生打电话。
不一会儿,医生来了,又是打针又是开药,折腾了好半天,还开了些吊瓶,让退烧后去街口的小诊所打针。
程浩本来要付钱的。医生没要。
临走时说了一句:“沈先生昨天就让我准备着。贺公子每次来都有人受伤。这孩子是新来的吧,也只有新人敢接贺公子的生意。”
医生走后,红玲在旁边埋怨:“我就说他这样子要出事。这死孩子,要钱不要命。”
丽姐叹息:“我瞅着阿敏不像个贪财的人,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红玲跟着叹息:“没点儿难处谁会干这行?浩哥你去看着点儿,店里有我们呢。”
程浩守了阿敏一夜。给他喂药,上药,冰敷,怕他难过还时不时帮他翻身。一直到他的温度恢复正常,睡安稳了,程浩才闭上眼眯了一会儿。这么忙碌着,竟没有做梦,头痛也没有犯。
阿敏醒过来看见有些憔悴疲倦的程浩时,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说话都有点结巴:“浩哥……谢谢……谢谢你……从来没人……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忍着眼泪,有点说不下去。
程浩笑着说:“别这样,怪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有句话怎么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呵呵……红玲和丽姐来看过你好几次。要不是他们替我看店,我也没时间照顾你。”
正说着话,红玲和丽姐来了。
红玲一上来就用手指戳着阿敏的额头数落:“你这死孩子,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悠着点儿你不听!你不会挑下客人啊?你要找死,别在这里啊,害得我们担心死了!”
程浩忙劝她:“阿敏才醒,你别说他了。”
丽姐也说:“阿敏,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凶,其实可担心你了。我们熬了乌鱼汤,对伤口复原特别好,你趁热喝。”
红玲把一根棒棒糖放在阿敏手上,说:“小明给你的。他看你病了,特意把昨天的零食留给你。”
阿敏捏着棒棒糖,一个劲儿掉眼泪,哽咽着说:“你们……你们对我真好!”
红玲笑着说:“感谢我们啊,等伤好了帮我多洗几件衣服。”
阿敏使劲地点头。把三个人都逗笑了。
阿敏退了烧,要去打点滴,可他只能佝着腰张着腿走。
程浩看不过,打横把他抱起来。阿敏的脸红得象煮熟的虾子。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程浩的胸膛真的很温暖。阿敏不由自主地把头埋深深埋进男人的怀抱。
6、玫瑰
阿敏因为接客受伤,沈先生特别准许他休息,工资照发。
在养伤期间,他比以前开朗许多,经常陪着红玲聊天。红玲是个话匣子,程浩和木头话少,平时把她憋坏了,现在有个忠实听众,总算让她有了表现的机会。每天就听见她和阿敏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时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好又来的小院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阿敏可以起床以后,又开始劳动。重活做不了,他就收拾个房间洗个碗什么的。红玲笑他是劳碌命,他只笑笑说喜欢做家务。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好又来的人都发现,阿敏真是把做家务当爱好。他可以不厌弃烦地做各种枯燥的活计,而且做的时候一脸陶醉,做完以后又一脸满足,是真的乐在其中。
他养伤的时候,在程浩的房间里睡过几个晚上。后来他征得程浩的同意,替程浩收拾房间。程浩的房间和普通单身汉差不多,不算很乱但绝对说不上整洁。
阿敏忙活了大半天,然后把程浩拉进屋。他象只小鸟似的在屋里跑来跑去,向程浩指点各种物品放在什么地方。
程浩望着窗明几净紧紧有条的房间真不知说什么好。
阿敏拉开衣柜,有些得意地对程浩说:“我把容易皱的衣服都挂起来了。这边是外衣衬衫,这边是裤子。最上面的抽屉是T恤和短裤,中间这个是内衣内裤,最下面放袜子。”
当程浩看见抽屉里叠得跟豆腐差不多的内衣裤时,几乎要惊叹了。
阿敏期待地眨着大眼睛说:“这样收拾一下还行吧?”
程浩赞叹地回答:“何止是还行,简直是很好。”
阿敏一下高兴起来说:“我还怕你不高兴。”
“为什么呀?”
“因为我动了你的东西。不过除了衣柜,其他抽屉柜子我都没动。桌子上的东西我基本还是放在原处,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你用起来不会觉得不方便的。”阿敏很认真地解释。
程浩挑起眉,调侃说:“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这么细心……就是心眼太多。”
阿敏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低下头用手扯着衣摆。
程浩盯着他微弯的脖颈,有些悲哀地想,阿敏这么敏感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在什么环境下培养出来的。
这天下午,好又来的人正在准备晚上用的东西,忽然来了一位美女。
美女一进门就咋呼:“浩哥,有什么吃的吗?”说着放下手里拎着的几个手袋,一屁股坐到桌边。
程浩给她倒水,不咸不淡地问:“玫瑰回来了?吃点什么?”
玫瑰一口气把水喝完,然后说:“昨天才回来的。给我盘番茄牛肉饭。”
程浩替她把水加满,就提着茶壶走开了。
红玲笑着问她:“昨天才回来,今天就来上班,你可真够敬业的。”
玫瑰撇撇嘴说:“有什么办法,沈先生一天到晚打电话来催,说好多客人见不到我可不高兴了。”
“是啊,你是国色天香的当家花旦,就指着你镇场面。”
“哎,辛苦啊。”
“丽江好玩吗?”
“还行。”
……
阿敏听着她们的谈话,知道这玫瑰是国色天香的头牌,四大名花之一。自己来的这两个月,正赶上她被一位富商包了,所以到今天才见到人。
他偷眼打量玫瑰。高鼻深目,长长的大波浪披在肩头,有点像混血儿,身材很好,前凸后翘的。总之,玫瑰是名副其实的美女,属于艳光四射型的,也难怪会是头牌。
程浩把做好的饭放在玫瑰面前。
玫瑰突然打住和红玲的聊天,似乎是对程浩说:“那马来西亚老头想让我跟他。”
程浩开玩笑地说:“什么老头,好像还没五十。”
玫瑰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浩说:“他想带我去C城,在那边给我买套房子,如果我闲不住就开个店。”
程浩垂下眼帘不去看她,平淡地回答:“挺好啊。做这个工作不是长远之计。”说完转身想走。
玫瑰突然叫了一声:“浩哥!”
玫瑰不说话,死死地盯着程浩,目光有些哀怨。
程浩问:“有事吗?”依旧是平淡的语调。
玫瑰扇子似的睫毛缓缓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语调有些压抑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光看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阿敏猜想可能是高档手表。
程浩拿起盒子看看,放回桌上,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玫瑰睁大眼睛,又气又急,说:“为什么不能要?这是我的心意。”
程浩客气地说:“心意我领了,东西真不能要。”
玫瑰眼里有眼泪在打转,语气却带着威胁说:“你是不是不我面子?”
程浩严肃而客气地拒绝:“你要是给带点土特产纪念品我肯定要,但是这个太贵重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玫瑰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用不了。再说我们的交情也没到这份儿上。”
最后一句话显然刺伤了玫瑰。她拼命忍住眼泪,恶狠狠地盯着程浩。程浩依旧是淡淡地应视她的目光。
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没有人说话。阿敏觉得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玫瑰突然站起来,拿起东西冲出去。因为用力过猛,推翻了几张椅子。
程浩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把玫瑰没吃的番茄牛肉饭端回厨房,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晚,好又来照常营业,照常关门。
阿敏躺上床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力地拍门,接着是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吼叫:“程浩,你给我出来!”
“你这个王八蛋,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对我!”
女人的声音大得在安静的夜晚都能听到回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让阿敏心惊肉跳。
他披上衣服,跑下楼去,刚想开门却被红玲拉住。
红玲把他拽回院,小声说:“玫瑰大概喝多了。别管她。”
阿敏奇怪地问:“就让她在外面闹?”
“有浩哥呢。”
正说着,程浩从楼上下来,打开门出去。然后听见玫瑰骂人,又过了一会儿,骂声被呜呜的哭声代替了。
红玲叹道:“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闹一回。难道闹一闹浩哥就会接受她吗?”
“玫瑰喜欢浩哥?”
“是啊,整条幸福街的人都知道。”
也是,大半夜这么闹,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阿敏喃喃地说:“玫瑰这么漂亮,浩哥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谁知道?你别看浩哥脾气好,其实性子冷得很。国色天香有好几个小姐喜欢他,他从来不给面子,伤了好些人的心。”
阿敏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程浩回来了。玫瑰大概被劝走了。
阿敏回房间的时候,看见程浩站在走廊上抽烟。男人的侧脸在烟雾缭绕中看起来格外深邃朦胧。
阿敏突然觉得程浩像个天外来客,明明就在面前,却隔着遥远的距离。不可逾越。
7、父亲
程浩到幸福街附近的沃尔玛去买内衣裤,他的汗背心都穿洞了,内裤的松紧带也失去了弹性,阿敏帮他洗了,晾在晒台上,破破烂烂的。因为是阿敏洗的,程浩有点不好意思,决定买新的换了。
程浩在超市门口遇见阿敏。阿敏见了他,吞吞吐吐周身不自然起来。
程浩发觉在他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约莫五十上下,剃了个光头,瘦得皮包骨,脸色苍白,双眼深陷,散涣无神,好像久病初愈一般,神情萎顿。他身上穿了件泛黄的白衬衫,衬衫领磨破了,脚上黑胶鞋都开了口。
“浩哥……”阿敏强笑着招呼他道。
“你去哪儿?”
“我也来买东西……”阿敏迟疑了一下,才介绍他身旁那个病容满面的中年男人。
“浩哥,这是我父亲。这是浩哥,我的房东,很照顾我。”
程浩点头招呼道:“伯父。”
阿敏父亲羞怯的笑了一下,却望着阿敏,好像在等他代答些什么话,解除困窘似的。阿敏没有作声,径自走了超市,他父亲跟在他身后也走到里面。
超市成衣部摊满了清货大减价的衬衫,捡便宜的顾客都围在那里,一阵翻腾。阿敏也挤了进去,抓了两、三件出来,左右看看,又在他爸身上比划。
“太多了,一件就够了。”阿敏爸惶惶地说。
阿敏还在左看右看地斟酌:“都挺好的……一齐买好了,难得大减价。”
买了衬衫,阿敏又领着他父亲一个一个部门走了过去。内衣裤、袜子、拖鞋,从头到脚都买齐了,又到日用品那边,买了牙膏牙刷、剃胡刀,还买了一瓶雪花膏。顺便替程浩买了内衣裤。程浩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又有点不好意,就悄悄把钱放在他的背包里。
阿敏大包小包的提在手里,后来的几件东西,他根本也不跟他父亲商量,自己抓了算数。
他们走出超市的大门,阿敏的父亲说:“你和你朋友先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阿敏点点头对他父亲说:“你还需要什么,打电话告诉我好了。”
阿敏父亲用手拭去了额上的汗水,一双涣散的眼睛直发怔,沉吟半天说:“够了,不要什么了。”
“爸,二婶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她的便宜千万占不得。她说你什么,只管听着,别跟她顶。”
“晓得了。”阿敏父亲应道。
“那瓶雪花膏,你拿去送给二婶,就说是我买给她的,那是她常用的牌子。”
父子俩很平淡地道别。阿敏父亲走出好远,他仍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直遥望着有些佝偻的男人的背影。
程浩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对程浩笑笑。笑容有些凄凉。
程浩要去食品批发市场买调料,阿敏陪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