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一遍地嘶喊,最后只是把那句话含在了嘴里,模模糊糊,不清不楚,似乎他只是在问自己,不明白,直到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严离斌接到李石泰电话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听到对面的混蛋嗤笑着味道很好的时候,男人压在心里,自己也看不见的那团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接下来电话里承诺的交易,严离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最后只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他在哪儿?
得知那个在心里头滚来碾去的身影被弃码头,男人什么都没想自己开着车奔向那个偏僻的地方,找了很久也看不见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影。
“邵寒,你带着色狼来码头,我等不及了,快!”
邵寒来的时候看见自家老大靠在车门,脚下的烟头都快把他自己给淹了。
男人扯过色狼的狗链,蹲下身低低念叨:“宝贝,你找找看这里有没有罗渊,就是每天带你出去玩的那个大哥哥,”拍了拍大狗的脑袋,“快去!”
大狗得了主人的命令,好似有了灵性,撒开蹄子在集装箱间来回穿梭,后面跟着俩个男人,一个焦急,一个疑惑。
很快,大狗跑到了一个破木头箱子跟前,汪汪汪地直叫,还上前用爪子挠木头。
打开箱子的瞬间,刚刚还仓皇无措的男人一下子怔住了,这样的局面严离斌早有准备,可还是被那人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到了。
这一整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昨夜的那场秋雨打下的落叶,预示着冬天的来临。
碰到的身体冰冰凉,严离斌以为这就算完了,还是迟了一步。
男人刚刚的无措和焦急统统落进了邵寒的眼里,见老大愣愣地不动,自己上前探了探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的口鼻,“斌哥,还活着!”
现在回想起来,严离斌摇了摇头,当时自己怎么能慌成那样,还哪有半分平时理智的模样。
病床上的男子脸色青白,脸颊凹陷,好似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趁着这一会好好睡个够。身上插的管子流着红色的液体,严离斌想人的血怎么可以流那么多,那么一大滩,怪不得抱起来的时候,都没什么重量了。
还有这些个营养液,以前就不爱吃饭,现在又总是靠这些东西维持生命,严离斌怕这个人永远都养肥不了。
第23章:转折
“浑身都是划开的刀伤,伤口不深,所以流血不多。但是他的肛~门受伤最重,放进去很多带有棱角的东西,直肠挫伤严重。”魏书落顿了顿,似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送过来的时候那里还塞着个酒瓶子,完全进去了,做了手术才拿出来。”
魏书落是严离斌的私人医生,也是他的老朋友,经常处理帮里兄弟见不得人的刀伤枪伤什么的,这次的病患却让他震惊,手段变态得令人发指!
“书落,这次谢谢你。”
“不用谢我,要谢你那腰都不够弯的,是这小子命大,如果再晚一步,保准流血过多而死!”看见男人掏出根烟,魏书落一把抢过来:“我诊所不许抽烟!”
男人哼笑了两声,自觉无趣,靠在诊所的墙上问:“书落,他什么时候会醒啊?这都一天一夜了。”
“他身子底子太差,再受到这样毁灭般的伤害,什么时候醒来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肯定是已经过了危险期,大概两三天就能醒过来。”
“那他醒来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先回去了。”
严离斌有些疲累,他守在那人病床前整整一夜,说不上为什么,就连为什么去救他也是一样,本来就应是水火不容的仇敌,最后却搞得这般模糊不清。
严离斌一夜没睡,想了很多,想心里对罗渊那点子迷惑,不解才是他念念不忘,缠在心头的症结。再加上那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沉默,隐忍,大多数时候很乖顺,逼得急了才咬人,整一个小兔子,这些都能激出严离斌骨子里的猎奇心理。
也许,还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肉~欲,单薄的手感,羸弱的模样,说实话,严离斌很喜欢那样的他。
何时看过男人惊慌的样子啊,可就在昨天魏书落算是开了眼界了。衣衫都染上了血迹,可是那个素来干净的男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只是把怀里抱着的那个血人递给自己,叮嘱着一定要救活。
看惯男人无所谓,爱欲全无的样子,现在严离斌有着几许疲惫的背影让魏书落略感疑惑,躺在床上的男人到底是严离斌的什么人?
似乎眼皮总是睁不开,很沉,莫年努力了好多次也无法。然后做了很多的梦,纷繁斑驳,人影交错,莫年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自己却只是站在门外,看着门里的戏。
本来以为永远都会这样下去,可是刚刚的一瞬,莫年睁开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浆白墙,意料之中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意料之中的那句话——
“终于醒了。”
魏书落忙着检查各个仪表上的数据,表示都很正常,然后低下头看向床上之人的眼睛,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莫年看了眼前的人好久,突然间觉得无法面对,自己出了那样的事,如何有脸面面对他们啊?只能别过脸去,低低地说了一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回轮到魏书落惊讶了,这人醒来没有语无伦次,也没有痛哭流涕,更不见惊慌害怕,只是这般冷静地面对,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书落说了声你好好休息,便离开了,顺便带上了房门,留给莫年一室的苍白。
严离斌正在开会,忽然接到诊所的电话,说是那人醒了,他问了问情况怎么样,魏书落说身体已完全脱离危险,只需慢慢康复。
“现在他很平静,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
严离斌挂断电话,这几天心里那一丝沉重的东西稍稍好转,可还是不见拨开云月见日开的明朗。甩掉心头的阴霾,重新走进会议室,过几天的谈判很重要,他必须亲自跟进。
将近两个小时的会终于结束,严离斌虽然很疲惫,却依然焦急地开着车奔向诊所,他想如果那人病愈了,就放他走吧……
“怎么样?”
“一个人在病房里呢,我怕出事中途进去看过,还是一个人躺在床上不怎么说话。”魏书落挡住要进病房的男人,说:“他现在刻意压抑着自己,并不是好事情。他是你的朋友吧,你好好开导他。”
严离斌皱着眉头看向房门的那块小窗口,那人平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露出来的脑袋,还要让人以为那里扁平的只有一床被子。
魏书落的话被男人丢在身后,他现在只想看看那人,有什么事以后总会解决的。
轻轻地打开房门,严离斌不是第一次看过病床上的莫年,只是这一次的心境却要复杂的多。这人总是这般瘦,脸颊青白,却依然掩不住他英俊的面容,此时正慢慢睁开眼睛看过来。
严离斌心里一阵紧张,没有来由地觉得对面那道虚弱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穿透,他一定恨死他了吧?
“杜风……”莫年眼角有一些微红,在看到自己熟悉的好朋友之后,那些委屈终于可以倾泻出来,哪怕来个人安慰安慰他也是好的啊,何况还是他最好的朋友杜风!
“谢谢你救了我,要是没有你,我怕是真的死了。”莫年感激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怎么杜风用那样的眼光看他?
连你也要嫌弃我吗?莫年悲哀地想。
“你……还好吧?”
严离斌站在离床很远的位置,没有再踏进一步,刚刚发生的事过于匪夷所思,疑惑让他无法靠近。
“反正我的命是回来了,”莫年失望地垂下眼帘,还是无法接受吗?忽而自嘲般轻笑出声,似乎牵动了某处的伤口,莫年微微皱了眉头,眼睛盯着面前白色的被面,低低地道:“我还真是笨,老李是不是会有麻烦?不过放心,我没说出任何东西……呵,任务失败就算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记得吗?以前我们一起上过如果被俘该如何应对的训练,当时我还说我们男人怎么可能会遇到性虐逼供,呵,想不到还真是碰见了!”
虽然依旧疑惑,但是严离斌没打算说破真相,这个人一直以来他都有所怀疑,说不定一直期盼的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只是这最后的答案太过惊世骇俗,严离斌一度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了?
他把自己当做了别人,还是最好的朋友。被俘?性虐?莫非他以前生活在阿富汗?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个罗渊混黑社会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卷进过任何纷争。既如此,这些记忆难道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难道他,疯了吗?
莫年故作的云淡风轻,没来由地让男人心痛,严离斌走到床边,握紧了那只打着点滴的手,冰凉中泛着青白,细长的手指,突出的指节,很瘦。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莫年惊讶地看向坐下来的男人,微微地牵动起嘴角说:“我虽然被……,可还没有疯,没有傻,我……当然还是莫年。”
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样的气氛下,跟杜风谈这个诡异的话题,不就是被强暴了,他一个男人还会为了贞洁去死不成。更何况只是被俘刑囚的,每个地下党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准备,只是他很不幸,遇见了,他也很幸运,还活着。
握住莫年打着点滴的手,严离斌深深皱紧了眉头,他真的要好好想想,把这些不寻常的,甚至可以说匪夷所思的事情捋一捋。而且现在莫年把他看做成朋友,从没跟自己这般亲近,不加抵触,就像现在,他握着对方的手,两个人心平气和,没有一丝敌对情绪的对话,让严离斌感觉很好。
思量间,严离斌就觉得没有必要把真相告诉莫年,疯狂了也好,魔怔了也罢,这个人他一定要了解个彻底!
“别多想,你只需好好养伤,我会照顾你的。”言语间,严离斌抬起空出来的一只手,抚上莫年清瘦的面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额头,他从未这般心甘情愿地温顺过,严离斌心想。
“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说着,严离斌站起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杜风,”莫年拉住要走的男人,伸出手摸向男人的脸,“你的脸,什么时候有了疤?”
严离斌一顿,半弯着腰停在那里,笑了笑,“不小心跌倒,磕破了。”
男人不经意间的笑,让原本有些凶悍的面相柔和了几许,让莫年稍稍宽心,不知道为什么,杜风有些陌生,他以前没有这般冷漠的。
严离斌不知道莫年的想法,可是今日他所流露出来的温柔,也许会被熟知他的人看做是天方夜谭。到底是潜意识里的刻意,还是自然而然的温柔,男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真的不想再让他受到惊吓。
见莫年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衣袖,严离斌开口道:“还有事?”
莫年吞吞吐吐,青白的脸居然现出一丝微红,他真的很害怕,很怕一个人再次回到那种醒不过来的黑暗,害怕医院里一室刺目的苍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害怕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莫年向上面看过去,看进男人的眼,犹豫着说:“我不喜欢医院,能不能回去自己养着?”
“这我得问医生,不能胡来,养伤最重要。”看得到对方渴求的眼睛,还有里面害怕的情绪,严离斌觉得有点心疼。
轻轻地关上房门,魏书落还在门口等着,严离斌走过去,脸上不见刚刚的温柔,“情况有点复杂,咱们细谈。”
第24章:病情
来到魏书落的办公室,一面墙都是落地窗,可是外面阴雨绵绵,初冬萧瑟的景色并不好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病人叫罗渊,以前一直是阿鬼手底下的马仔。”严离斌心里有些烦躁,拿出根烟,想着魏书落不让抽,只能放在鼻子底下来来回回地嗅。“可是我刚刚进去的时候,他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还说自己的名字叫莫年,又说了一些其他莫名其妙的别的,我可以肯定,他说的那些事以前不可能发生在‘罗渊’身上。而且,他说的话逻辑没有混乱,煞有介事一般,不象是疯了。”看出对面的魏书落也是眉头紧锁,严离斌有些不愿意地问:“他不会……真疯了吧?”
“听上去象是记忆混乱,有些病患由于受过较大的刺激,脑子里面的记忆会张冠李戴,造成错构,而且时间跨度很大。但是,你说的又不完全是这样的情况,我不是专业的脑神经科医生,我帮你介绍个人吧,让他来看看,也许能看出什么端倪。”
严离斌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
开着车回到家,那个200平米不到的地方。自从把莫年‘送出去’,严离斌就回到这里了,他认为这里才是最舒服的家,女人什么的从来就没带来过,也只有邵寒,陶简俩人知道这个窝。
杜风,任务,失败,性虐……还有这个‘莫年’还会密码,严离斌皱紧了眉头仔仔细细地推敲着这里面扑朔迷离的逻辑,把那些看似零散,却又紧密相连的细节联系到一起,完全可以窥探这个神秘之人的冰山一角。
以前也只是觉得疑惑,而现在,这些疑惑通通变成了拼图上的一角,真相就是它们,若能理出个所以然,严离斌心想,他终于算是有一些了解这个以前一直是‘罗渊’的‘莫年’了。
可是这些猜想又必须建立在‘罗渊’是‘莫年’的基础上,若这个人真的疯了,那这些子虚乌有的假设便通通失去了意义。可是,严离斌直觉里相信这个人没有疯,他嘴里说出来的是事实。
换句话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罗渊’,他一直就是‘莫年’!
明白了这一点,以前所有的迷雾都左右散去,严离斌的脑袋里豁然开朗了起来。他说怎么着呢,这个人自酒吧里看到那天起,给他的感觉就不是罗渊,起码气质上完全不一样。这个人,一开始还会反抗,书生气里带有愚蠢的倔强,可是后来,懂得用隐忍,沉默来保护自己不受伤。这般内敛的性格,不是罗渊那样的人因为得了某些教训,就会在一朝一夕间学会的。
可是,他的脸又明明是‘罗渊’,这一点又该怎么解释?易容?其实所有的阻碍都在这张脸上,如果不是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也许就根本不会存在这些问题。
严离斌决定撇开这个问题不去想,要不然又会循环往复地回到起点。
通过这些莫年被动给出来的疑点里,严离斌可以肯定这个人以前是个特务,或者某种特殊种类的军官。看他的工作性质象是某种保有组织机密的特殊工种,杜风是他的同事,那么他严离斌现在也是个特殊工种了……
这场戏他一定要配合下去,只有这样才会了解真相,这个人还真会给他带来乐趣,而此时的严离斌却没能笑起来。他在想,若那人真的不是‘罗渊’,会不会恨他?
“阿斌,这是刘医生,是著名的脑神经科专家。”魏书落把站在旁边的一个看上去有些资历的老医生介绍给严离斌,希望可以帮到忙。
“刘医生您好,麻烦您了。”严离斌恭敬地拜托着老医生,对方点了点头,被严离斌引着进到那个病房。
“我单独问他一些问题,你们先回避一下。”
虽然有些无奈,但是严离斌还是被魏书落拉着出了病房。
“你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他的反应怎么样?”趁着这会儿空隙,严离斌问身边的魏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