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铭走在路上,细细听着苏平前往平王府安插人手的诸事。
“平亲王府亏空户部三十万两白银,王爷上次追缴了十万,果然如王爷所料,他们那时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下面的奴才
素来骄奢惯了,如今没了钱,见了奴才手里的银子,无不开口说话。”苏平跟在永铭身后低语。
“都是实话?”永铭皱眉。
“容嬷嬷半句不假,看样子那符真对那卖唱的丫头十二分中意。”
“那丫头定然好模样?”永铭冷笑。
“回王爷,不及公主,只说是模样娇怯,更惹人怜而已。”
“我今儿听说,宫里派人去公主府了?”永铭侧目沉思。
“回王爷,皇上听容嬷嬷一番哭诉,相当气愤,已经命人将公主接进宫里去调养。”
“小顺子,我保平亲王的折子递上去了?”
“回爷,已经递上去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在皇上的手里了。”小顺子连忙回话。
“黄公公那里呢?”
“回爷,已经打点好了!”
“你跪安吧!照计划行事,明儿平亲王府有台大戏,替我看仔细了。”
“是!”苏平退身到后面。
“九爷,奴才一事不明白。”小顺子上前。
“说来听听?”永铭挑眉。
“何不乘机除掉……”小顺子低语。
永铭摇头,笑:“平亲王倒了,公主怎么办?”而且康安南征,需要平亲王……
但想起康安的蛮横,永铭就想到自己解开领口,颈窝以下的青青紫紫还有牙印,就觉得头疼。
康安天天问他永铭何时长大,而他福恒才是那个该长大的人!
——空生的蛮力,无脑的笨人。
带他永铭走?却不去依附太子,难道不知道,后方无人,粮草可迟可早,杀人哪需用刀!
永铭抚着额头,一面朝住处走,心中盘算:朗月后顾之忧已除。
可怜那符真倒是个痴情人,但他永铭已容不得他继续在府中称王称霸……
“符真,你的好日子只剩今夜了!珍惜吧……”
永铭望着山边的残月,抿唇凄然一笑——
如果爱如他符真所言,可以感动一切,他永铭就不会失去朗月……如果爱可以感动一切,他和康安就不会爱得如此痛苦
又绝望!
他符真可以为了爱,无视皇权伤害朗月,那么他永铭为了爱,可以让符真家破人亡,尝尽人世辛酸……
可怜的符真他被人利用成为他永铭必须攻击的对象,但聪明如自己明知道这是借刀杀人,明知道是陷阱,又怎么能坐视
朗月被人欺辱……
爱,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但却是个很好的借口。
不然,他永铭何必爱得如此辛苦,又胆怯!
只会用爱来彰显自己无错的人,其实最爱的只是他自己!而第一个受害的就是爱他的人……
“爷……”
小顺子脸色异常。
永铭抬眼,也发现了自己住处的灯火——果然康安已经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康安也该长大了!
永铭一闭眼,深呼吸一次,长痛不如短痛……
硬的不行就软的,他永铭今天一定要点醒这个看似精明,其实满脑子浆糊的第二个“符真”!
要知道,现实,容不得半点任性!
符真将失去地位,备受欺凌……
而他和康安一旦被坐实……
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永铭定了定神,今夜必须有一个结果,必须!
永铭从掀开的毡帘进来,还没来及笑得魅惑,开口说话。就见福恒的身影如蛊雕般热情扑来,霎时间只见黑影,接着是
眩晕,然后他已经如在案板,最后是排山倒海的几度轮回。
这是木兰的最后一夜。
永铭知道,福恒也知道。
永铭心说不能放弃。
福恒心说绝不放手。
当浪潮初平,另一波未到之前,永铭决定抓住先机。
永铭大胆地欺上福恒的身,让彼此的身体弥合出焦灼的温度,厮磨,肢体时急时缓地摩擦出一种不可抑制的渴望,福恒
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随着永铭的游移,都在叫嚣,呻、吟……
然后是永铭低低地笑,他压低声纠缠过福恒的耳际,然后缓缓地低语:“你真爱我?”
福恒呼吸一窒,虽不解何意,尽管知道此举绝对不是眼前如此简单,但他无法抗拒,一直无法抗拒。
从小永铭在房事方面就像个天才,当然他钻研与实践的精神也在他六哥之上,至于实验对象嘛……如今已经是成精品的
眼前某“兽”。
“爱!”福恒翻身就压住永铭……
他福康安爱他永铭,爱得走火入魔!
永铭热情如火,福恒如痴如醉,恨不得埋在其中化了灰烬才好。
永铭笑着,继续说着极具挑、逗的话,做着让福恒疯魔的抚摸,最后永铭咬着福恒的耳朵说:“要我爱你……”
然后永铭吻住福恒的唇纠结许久,问:“要赌上你的命,赌上你府上千余口的性命……你敢吗?康安?”
福恒一怔,看着眼前的永铭两眼的笑,陌生,却如梦——
十四那年的梦……
梦里,永铭躺在一张大的大红闪缎龙凤纱帐锦被之间,漆黑的长发,绸缎般洒落在红艳艳的缎子上,红艳艳的衣袍已经
洒落在他的脚边,映衬他如雪的肌肤……永铭艳艳的伸出手拉他同欢……梦里呻呤的永铭揽上了他的颈,说:“想要我
——就用你的命来换……”……梦的深处是一条森冷的暗河,冰冷彻骨……
河说伦常……
福恒澎湃的冲动,只觉得霎时间,被那梦里冰冷冷的河水浇了一头一脸,浑身森冷。
身上的永铭艳如梦,福恒的指尖顺着永铭的颈线缓缓滑下。
他犹豫,却无退路。
忽然,永铭的一声喘息,一个声音从福恒心底澎涌而出说:我不能不要!
然后另一个声音穿过梦说:要淹没了……
福恒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复压下永铭,只觉得坠入梦境,化身为上古猛兽狂野、自我又霸道地,似要燃尽自己一般
,燃烧着周遭的一切,啃噬中,福恒在撕扯的欲望中,看见永铭的眼睛半睁着流露出,福恒陌生又渴望的,水蒙蒙的迷
乱来……像沉沉的迷醉!
“康安……”
永铭抓紧福恒,像坠落星河的星子在欲望里沉去。福恒几乎不假思索的拥紧着,陪永铭相拥而沉,溺毙在叫做欲望的河
里,窒息……
难得的月光被关在窗外,永铭拥着被,仰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一脸沉寂的福恒,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永铭,我会如你所愿!”福恒拥着依恋一般依偎着自己的永铭。
永铭有半刻的迷茫,怔怔的看着福恒。
“还剩十七年,永铭等我十七年,我给你,你要的,如果不能,你离开我,我不恨你!”
福恒说得心都疼了,怎么能不恨呢!但他要给自己一个期限。让永铭给自己一个机会。
永铭无语,十七年……十七年他们三十四!于是闭上眼,说:“何苦呢?”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会保护你的,永铭!”福恒搂紧永铭说。
永铭冷笑,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别离开我,永铭,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我爱你……”
永铭苦笑,这爱,是不是说得太轻易了?
“康安,我们会死的!”永铭不想看见康安死,一个程潜,一个朗月足够了,没道理还填上一个康安。
“一起死!”福恒低语。
“你傻啊!”永铭愤怒,推开福恒:“你以为你死了,如此简单吗?你想过我们身后的人吗?我们死了,他们怎么办?
流放?还是卖掉为奴?”
永铭看见福恒就忍住不想到那个符真,以为爱可以感动一切,爱可以让所有的亲人去陪葬的符真,这样的爱太自私,太
卑鄙,也太恶心!
如果他永铭死,可以救所有爱他的人,他永铭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但是他不能死,他要保护所有依附于他,所有爱他
的人,尽管稀少。
“我觉罗永铭不相信爱情,我觉罗永铭只知道真有的爱的话,那就是为他好好活着,康安,如果你想爱我,你就好好活
着,你死了,我是不会像女人那样为你抹泪,然后做一个活着的陪葬品。”永铭在心里说,我会花天酒地,然后醉生梦
死,顺便把没看的美女,都得看看。
“那你干什么?”福恒脸色发青。
永铭眉眼一挑:“睡、美人!”
第三十二章
睡美人……
外面据说日头高挂,大风呼呼,能听见它奔走的方向。
永铭却只能告病,从皇阿玛护驾的队伍里退回自己的地盘,在朱轮华盖的马车里补眠。
几番到口的话一直没机会说,福恒果然又是一完事就匆匆地走了——今天是起驾回京的日子。
歪在朱轮马车里补眠,醒来时依旧恍惚,永铭呆呆地看着车帘,忽然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望,依旧是冰天雪地的模样。
永铭刚探出头,就只见福恒状似无意地打马路过。那么凑巧地就经过永铭眼前。
福恒立刻很规矩地下马来请安:“奴才福恒给怡亲王请安!”起身时,低声笑问:“不知道九爷,昨夜,美人睡得如何
?”
永铭浑身疼,本就不自在,见福恒骑马过来,脸上一阵阵地抽,冷笑:“你不知道?
福恒翻身上马,紧贴着轿子,笑说:“不如回京,咱们睡睡更销魂的美人?”
永铭眉头一皱,不禁想起昨夜,福恒突然不怒不笑的模样,心有余悸,拿眼小心回看福恒,“美人”的确美得销魂……
只是他永铭难消美人恩——他只想睡美人,不想被美人睡……
福恒回视永铭探寻的眼,一双眸子漆黑如潭,隐隐透着余怒,那句他福康安死了,他永铭就去睡美人的话,让福恒昨夜
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是气话,还是真心话?福恒想忘却难忘!纠结了一日,到现在胸口还会疼。
“你那是真心话?”福恒越想越觉得忿忿不平。他一心想着永铭,永铭却盼他福恒死了好睡美人!美人……福恒如今最
恨的就是美人!
永铭不语,自然是真心话。
福恒的脸立刻沉了,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咬着唇,把懊恼吞在肚子里,酸楚在心里汇成汪洋,沉沉地朝
心口的黑洞直落……
福恒冷笑:“你是怕茶月知道咱们的事吧?”他近来思前想后,都觉得永铭突然说要离开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明年永
铭成亲,所以急于摆脱自己……
“除了你,谁知道,我都怕!”永铭眯眼看着前方移动的队伍。
“永铭,我不准你喜欢茶月!”福恒咬唇看着前方的圣辇。
“康安……这不是喜欢不喜欢,而是我们……不见容于世。”永铭偏开头,想到程潜,想到当日说为了程潜可以不要康
安,但康安真站在眼前,才发现不是可以不要,而是害怕失去。
如果他和康安的事大白于天下,等待他们的生离是幸运,死别怎么办?
程潜只是侍卫,他永铭不是太子,大不了被冠于荒淫之名,但康安……皇阿玛怎么想?乱伦是重罪……
福恒冷笑:“现在害怕是不是太晚了?”
福恒讨厌如今永铭畏畏缩缩地态度,更讨厌他敢做不敢当的现在,既然爱都爱了,做也做了,说什么悬崖勒马,说什么
礼法不容,岂不是可笑?
还是借口?
永铭淡淡地说:“现在结束不晚!”
“我的心呢?”福恒忍住心中的愤怒,不懂永铭何以把结束说得如此轻易又漠然。
“给你的妻儿吧!”永铭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任凭心沉沉的落下。送朗月像哭,送福恒却要笑……其实只要不是他永
铭,那怕是那个薛珂,康安也是安全的。
福恒俊美的脸狰狞,冷笑数声:“九爷没听说过覆水难收的话吗?”
永铭怔了一下,半日说:“佛语‘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何必执迷不悟!”
“何处是岸?”福恒质问。
“回头处!”永铭不假思索。
“你回过头来,我就是你的岸!”福恒也半点不游移。
永铭回头,只见福恒就在身后,一脸倔强,倔强中有令人心疼的坚强。如果他不是亲王,康安不是康安,他愿意拥着福
恒吻去他的坚强,抚摸他的脆弱,像儿时那样抱着他,彼此取暖。但……不是儿时、他是亲王、康安是康安……
永铭的脑子只有那句不见容于世。
福恒盯着永铭逐渐暗淡的眼,心也为之沉沉地跌落,他想吻住永铭,不让他去思考未来。
福恒不懂,他想问永铭,“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未来难道不是争取的?难道思考着垂首待毙,会拥有?如果前方没有路
,难道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吗?为什么要游移?为什么要退缩?”
如果后羿能射日,却为什么不射下月?
牛郎能飞上天际,却在银河前止步……只是因为畏惧,明明最难的一关都过了,却在生死间游移。福恒不同情后羿、也
不可怜牛郎,他知道,只有坚持到底才有未来。
而得到永铭就是他的未来。
想着,福恒不易觉察地钻进了马车,说:“你不信我?”
永铭暗推,厉声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福恒低声说:“我只是告诉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信不信,都由不得你!你是我的——是我福康安的!”
永铭头疼,福恒似乎好像打小就听不懂他说话。
儿时他说他们是男的,他福恒还惦记着要和他做夫妻。
如今可好,话挑明了,他福恒还认定他永铭是他的人。
他永铭明年就要娶茶月了,这个傻瓜难不成,来日回京,还要去他亲王府睡?
永铭看着眼前的康安,头更疼了,如果不是礼法摆在那里,他甚至不怀疑,福恒会直接搬进亲王府,霸着院子不让茶月
进门。
但茶月也是一只母老虎……
只是面对眼前的康安,永铭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没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就该就此放任自己……任性这么一次?
“永铭,你就不能给我一句安心的话吗?永铭……我真喜欢你!永铭……我可以为你做一切……”福恒的话,第一次让
永铭觉得喋喋不休,头疼得几乎就要点头说好。
但他还是忍住了!狠着心让福恒再次失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