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白色蝴蝶兰象征幸福的到来。
麟骨若兰,静远深幽。
不需旁人提点,便自顾地默然付出,不求回报。
贴身衣物里还存留昆山子玉的温润,心脏宛若在一片苍茫中随波漂动,不知前路,失却后路。
“是了。”我忽地抬起头,对了顾秦怡傻笑:“兰有清芬解污秽,客却遗冷赠惶恐。”
既然爱得那么辛苦,为何他又精卫填海似的持之不殆地给予我关爱呢?
“真是个好不解风情的客人呢~”我低低出声,话语凝噎。
一想起过往,便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俊生。麟骨。
你如青兰,我如草客。
在赵府里萌生的爱情,来的迟吗?
顾秦怡抬眼望了自家院子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此处白兰崭然盛放,凄美奇清,好似不知幸福何时到来的楚楚越女。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麟骨,从今往后,我赵祈月必不负你!
第六十五章:巍巍岌岌
当赵雅唐一路往龟洛腹城斩杀的时候,赵桓歇在离偏定府三十里外的简易的帐篷里,手里攥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报讯,一
向沉着的面容顷刻显现出浓厚的忧愁来。
——赵祈月,战败了。
虽说重伤了性灵王是件鼓舞士气的大事,可是算上家国天下的复兴大业,这也不过是凤凰尾羽上的小支翎羽。
出师未捷,莲王爷被暗杀致死。
关于凶手,以及凶手的动机,赵桓猜中了八分,并于莲王遇害的第三天用了个战俘来当凶手的替死鬼。
让两个儿子领军出师,这是赵桓军旅生涯以来下的最大的险招。
大儿子常年征战于外,实力厚重。自是让人放心的。
可若他牺牲了,赵家一屋老小又该靠谁掩护?
罢罢罢,能够得到皇上重用,一切便都值了。
说到那个乖戾放肆,思想如游蛇般的诡谲奇异的四儿子。
赵桓愈加头疼。
本来誓言当一辈子纨绔子弟的某人自青楼出事后性情突变,唠嗑鬼变成豁嘴夫,包揽权舆真当成了每日的乐趣。
赵家再出一忠心皇上的人本是好事,可某人转变之快,就像绵软的棉花糖里掺杂了沙石一般的怪异。
以前啊,说两三句激将话就可以煽动他的内心,再派个使者暗中跟踪,掌握心身是比较容易的事。
如今啊,事态变幻,就算你掌握了他的行踪,你仍未必猜出他的真实意图。
忽地好像想起了什么,赵桓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子,避开守卫,匆匆行至赵雅唐出发前住过的旅帐,绕过篝火丛,来到
一片浅滩前面。
青石滩。
心中计算了一下自己帐篷至此处的距离,把身体对准了第十二格水槽,弯下腰,细细搓开指尖的药膏,沾了水,一条透
明的液注缓缓下落,碰触到地面的瞬间即刻融化。
轻轻抹开化掉的顽石,赵桓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状似破旧的手稿。
——四方文书。
赵桓将白水晶交给赵雅唐之前,按自己理解的将内容誊写了两份。
一份给莲西,一份留给自己。
自己留用是为了保证迥霄王朝帝制的稳固。
交给莲西一是为了笼络莲府,二是为了让莲西能够在自己死后能够尽忠皇帝。
怎想到大儿子先出一步,把莲西给做了呢。
而莲西府上的那份文书,由于早前的那份大火,已然全灭。
现在赵雅唐手上的,是经过篡改的水晶文赋,上面只有玄而又玄的天象文字,完全没提到迥霄王朝的开国例典和摧毁整
个三维世界的方法。
故而一心想推翻迥霄王朝的雅唐也只能从最原始的打仗手法去攻城略池了。
貌似这是既能弑杀儿子,又能保全皇帝统治的最佳方法。
大义灭亲么?
赵桓这么想着,直起身子,攥紧了拳头。
“好儿子,纵使你绝顶聪明,你定然也想不到爹爹会留了最后一手。”
嘴角上扬,赵桓志在必得地笑笑。
飞快地扫了一眼文书,即刻揣回怀中,大步向军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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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雅唐骑在马上,正往龟洛主城驶去,心脏好像突然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般,全身没来由地出了一身惊悸的汗水。
好像有什么事,在匆忙中被忽略了……
摸摸头上的发簪,感觉珠玉晃荡的实感,赵雅唐方才有了些微的安心。
还好,[四方文书]仍在自己身上。
生的念头从来伟大,死的念头却似乎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被人嘻笑着提起。
如果没有战争,如果只剩和平,如果战士们不必再为保卫家国而牺牲,如果所有的人都能享爱安乐……
我赵雅唐此生何求?
不……
忽地一顿。
赵雅唐自嘲地笑出了声。
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个家伙幼年时窝在自己房榻榻米上耍赖的身影……
转瞬间,你已十九,却因为袭府那个懦弱的小公子而远离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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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热风吹过,居然夹杂了三两片江南的柳絮。刚解决掉三个围攻者性命的赵雅唐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眯起眼睛细细
地审度起已被夕阳染黄的天空来。
一片残阳红似血。
半句调侃半生缘。
迥霄士兵的战衣是寂寞的黑色。
龟洛的战衣则是淡淡的橙红。
战旗颠倒。战鼓偃息。
高高的战车上洒满了鲜血。倾斜的车缘旁,还有被长矛吊起的尸体在迎风飘摇。
环顾战场,满是萧杀。
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估摸着战事将至尾声。
赵雅唐掉转马头,准备下令撤军。
谁知一段厚重的呼气不期而至地喷到左耳后方,电光火石之间,一向温和的赵雅唐展露凌厉之姿,转身之时轻翻左腕,
利用坚韧的铠甲截住来袭者挥近脖颈的大刀。
顺势掉转马头,右手后翻抓住偷袭者的衣领,稍一提气就将来人投掷到五米外的立于厚沙中的叉戟阵里。
尖利的刃头刺穿了对方的身体,离得近的士兵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肠子从腹中流出的惨况。
来袭者至死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抑或呻吟,他的头盔在磕碰到地面后骨碌碌地滚到了赵雅唐的脚边。
如此倔强。
龟洛腹城看最后的守卫,是个不错的人物呢。
赵雅唐眼皮微眨。
轻轻拨回手臂铠甲上的利刃,使刃头隐藏于翘起的软铁处。
集合军队,清点残部,救治伤员,埋葬烈士,回收战利品,报告战果。
赵雅唐细细地看了,听了。忽然觉得肩上的负担重得让人直不起身子。
或许是几天以来接连不断的赶路,真的让人累了。
打起精神,赵雅唐一声令下,大军于夜幕中匆匆潜进了龟洛主城。
再过两个时辰,估计祈月的军队就会赶到现场了吧。
祈月?
赵雅唐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望了望异乡的月亮——夕阳跌落山底,彩色的霞云渐渐消散。
夜空悄然而至,柔和的月光静静铺撒在满是腥锈的战场上。
它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看着,看着生杀予夺的戏码日日上演却无力改变。
赵雅唐叹了口气。
转身回到了队伍里。
第六十六章:重熔脱轨
几日以来艳阳高照,龟洛的气候本就润湿。
干闷。
骚热。
心浮气躁。
坐在蒸笼里估计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进了顾秦怡那朴素的小屋,眼前充满惊艳。
一宅四墙,顾公子家的两面墙完完全全被及顶的书橱占据。
靠着南边的窗户放着一张长桌,案上堆满了文稿,有大半沓书卷松松地拖到地上,黑色的墨痕仿佛就是黑色的大理石地
板的绝妙延伸。
清风送香,屋外的兰幽幽地挑逗嗅觉,书香墨香晕绕气其中,闻得人心醉神迷心波晃荡,惶惶然不知今是何世。
顾秦怡皎然一笑,伸手自我头顶书柜取下一本古籍。
书皮是杏黄色的。字迹斑驳,述说着悠远的故事。
扫一眼标题,“白薇记”。
题记:知可为。知可不为。
心可为。万事为之。
抬起头,迷惑地看了看顾秦怡,试图从他笑得宛如狐狸的眼里看出一些小小的痕迹。
完美无暇,一切感情被彻底隐藏。
他道:“带走它。顾府已经没有能力去看管了。”
见我神色犹豫,顾秦怡神色清冷,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赵府努力地巴结张府,最终想要的,不就是这本残破的白薇吗
?”
我一阵哑然,惊讶于他的心思细密,也为赵家不顾生人死活只顾天家兴盛的行动感到些微的羞赧。
不过,两家的联合是为了补充兵力,并没和白薇什么的扯上关系呀。
“也见不得全是坏事吧。”
听到我的低声咕哝,顾秦怡即刻露出凄厉的神色,他紧握了双拳,额头甚至暴出了青筋,“狂莽小子果然只会痴言梦语
。你知道张家和顾家为了抵抗赵氏的侵扰牺牲了多少代人吗?”
“五代!!”
《白薇记》夹杂愤怒的风砸到我的身上,脱了线的稿纸呼啦啦地飞了一地。
在我面前的,不再是梅花馆里不羁的少爷,此刻的他只是一只高傲的雄狮,在誓死捍卫家族魂灵以及荣誉的过程中现出
了明亮的爪子。
“你们当真是一点愧疚也没有吗?良知呢?人性呢?见鬼的都跑到哪里去了?
说是国之栋梁,朝堂精英,看看你们每天做了什么!
不顾百姓不顾民生,每天就那么利用人然后被人利用,满腹的经纶,满怀的热忱,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抛给那个腐烂败坏
的朝廷?!“
“那只是存于你心中的赵家,顾公子。”我摇摇头,拾起沾上灰尘的《白薇记》,轻轻一叹,“赵家草木皆无情,纵有
空华当何如?”
“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疯子!”
顾秦怡大吼一声,继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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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顾秦怡势要哭泣的面容,我的心中宛如有万千只蚂蚁在撕咬。
难过地撑起身体,我慢慢地挪到简致的大门口。
突然想起这么一段哲言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肤浅的物质追求难道真的能满足我们吗?
不可能。
人活着,总是有太多的痛苦也有很多的幸福。
人活着,活的就是一口气,而做人是一定要有骨气的,不能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将自己的坚硬骨头变成软绵绵的一堆如
棉帛一样的东西。“
赵家的少年和京畿内众多的皇子一样,都曾在私塾的院子里痴痴渴望孩童的嬉戏,在桂子花下等待家人的迎接。
赵家的孩子每天的课程繁琐而严谨,琴棋书画弯弓骑射,今后的戎马生涯金戈铁马斩获殊荣永远只为黄金座上的人所言
所容。
长大了,礼数多了,假面戴上了,心累了,哪儿可以休息呢?
无可救药么?
真是贴切的形容呢。
第六十七章:飞墨
出了顾府,我放下脑中杂念,着了魔似的向想宿郓走去。
心里忽地涌上莫名的焦躁,于是步子越走越急,丝毫没有察觉跟在身后的神秘身影。
甫一进门,淡淡的锈腥味混着草木香便飘了出来。
皱皱眉头,提起下摆,跨进门槛。
窗明几净。生意兴隆。
一切都如初来时的完好无暇。
小二们端着盘子往来穿梭,像极了灵活的鱼类。
掌柜的立在门边,脸上嵌合了优雅柔和的笑容。
“客官可要下榻?”
店小二的头发全都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忒有当年贡生的味道。
经过身边的一位男子面含微笑,嗓音清冽而不含杂质。
“不。我要找一个人。”
话音刚落,便听见老板铿锵有力的声音,“祈月小子,过来过来!”
千允和。这家伙,真是久而不变呢。
摸摸头,我老老实实地迈开步子,绕过五张大圆桌,走到千府公子哥的身旁。
“嘿,好久没见。兄弟你还是那么风光快活,快意人间呢……”
我忒羡慕地扒在小雅间的桌子旁,眼睛估计都可以冒出闪闪的晨星了。
千允和豪爽地大笑。
左手放下杯子后随意地放在了右手上,宽大的袖口无法掩饰手腕处细长的红痕。
瞅了一眼发愣的我,千允和促狭地笑笑,“祈月想知道原因吗?”
说罢,伸出长臂,一口气将我扛到了四楼,“哈,还是自家房间舒服。”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得意万分。
我大大地涨红了脸,急的想找个地洞之直钻下去。
看来某人儿童时期的恶趣味,至今依然乐此不疲啊……T-T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
不知道人了解秘密后是不是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于是趁小千还未开口时,我压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打起了太极,“这样对你不公平。”
千允和点点头,小小地“哦”了一声,托腮道:“如果以物易物呢?”
一说交易,我马上来了兴趣(噢,该死的狐狸本性……)。
不禁眯起眼,嘴角自然上翘,“洗耳恭听。”
确定门边没人后,允和捋高了袖子,露出晒得充满诱惑的小麦色肌肤,“月老挂错姻缘。闲人结网外翻。迥霄云中看月
。你我腻歪了胡搅蛮缠。”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宽敞的房间却充斥着弦在弓上稍瞬即发的气氛。
允和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纯洁得宛如未经世事的孩童。
在我生来习惯了的忖度下,显得愈发的干净通彻。
“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允和技巧性地打断我的话语,柔和沉稳的嗓音流泻而出。
他那黢黑的眼睛油油亮亮,衬着英挺的眉,总是有种让人放心的感觉,“小赵长大了,事事会自己做主了。”看着我欲
言又止的表情,允和笑若春风,“别自责。我告诉你秘密不过是因为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你的想法。”
眼中忽然氤氲起白雾,涩涩的痛觉轻易地唤醒了久违的孤寂。
双手紧握成拳,然后放开,紧握,放开……如此反复,直到心境重新平和下来。我很快恢复了初入想宿郓时的神气,抬
首笑道:“来而不往非君子,和兄果然好度量。小弟任性妄为,大哥莫要取笑。”
目光交叠,允和的笑容宛如天上的云朵一般轻柔和蔼,淡淡的茉莉香混着流水轻轻地融入心田。
假话可以骗人,可心却不会出卖自己。
面前的男子,既是我的总角至交,又是我的良师益友。
人生路漫漫,得此知己何其幸运!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隐秘的区域。
或丑陋,或光明。
我的心底留守一片土地,专门开设给小允。
不是恋人,不是上级。
是属于上天美好的赐予——友谊。
“嘿嘿,别跟我咬文嚼字了,否则叫我一武生应当如何应付?”允和眨眨眼,飞快地起身,开窗,回身,落座。四肢摆
动幅度之大,直直让人联想到人猿泰山晃荡于树丛之间的场景。
第六十八章:毁约
“嘿嘿,别跟我咬文嚼字了,否则叫我一武生应当如何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