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朴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承毓,我不是心狠,我只是太过羞愧。对不起,承毓,都是我的错,是我
不好。”
承毓愣了愣,起了疑心,“皇兄,你……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每次你说都是你的错的时候,差不多都是你在代人受
过。这回又是谁逼的你?你告诉我。”
承朴低声说道,“不论如何,总是我抢了你的皇位,总归是我自己作出的抉择,是我的不好。”
承毓不知说什么是好,再加上还是很生承朴的气,便没有再出一声。
寝宫之中,皇上盯着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承毓半晌,冷笑一声,“承毓你到底好在什么地方?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居然
能让承礼放弃继承皇位,承朴答应即位登基。你的两个兄弟怎么就肯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朕还真是不明白了。”
承毓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父皇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朕就好好告诉你。”皇上看着如堕云雾之中的承毓,回想起昨天那次事关皇朝前途的谈判。
昨天早上,承朴进了皇上寝宫偏殿,给皇上行过礼,刚要直起身,便被皇上喝令跪下。
承朴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倒也没有出声询问,便恭恭敬敬地跪在平整光滑的青砖地面上。他身子虚弱,跪了一会儿,便
有些眼前发黑,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皇上见了,长叹了一声,叫承朴起身坐到自己身边来,责问道,“承朴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罚你?”
承朴缓过气来,低声答道,“父皇可是怪儿臣不爱惜身体,妄自轻生?”
“不光是因为这个,”皇上顿了一顿,“朕要罚你最大的原因是,你对承毓太过放纵,宠得他肆意妄为,搞得朝政大乱
,江山社稷危在旦夕,逼得朕现在不得不下手除掉他。”
承朴大惊失色,冲口问道,“父皇何出此言?承毓近日是有些荒废朝政,可是他今日不是已经好好上朝理事了吗?再说
几日不朝,也罪不至死吧?哪里就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皇上微微冷笑,“承朴你光顾着自己要死要活的,哪还顾得上朝廷大事?想你也不知道,承毓平叛之后,不但把你囚禁
起来,还大搞株连,朝臣们被他杀的杀,关的关,造成朝纲大乱。他又把皇子们圈入宫中,打算伺机除掉。承礼屡次劝
说,他都置之不理。你说朕还能怎么办?”
承朴听了,如同被利箭射中胸口,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说道,“我没有办法劝阻
承毓,父皇您罚我理所应当。可是父皇您既然已经知道承毓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不申斥他,令他改正?而是要下手除掉
他?”
“你亲手帮他打败承凌,送走承仪,现在朝中明面上再也没有可以牵制得了承毓的力量,他大权在握,还肯听谁的劝?
再说承毓他也太不争气,朕屡次提醒他不要让私人感情影响朝政,他还明知故犯。”皇上冷哼一声,“况且,朕接到消
息,西北边境草原部族的阔沃尔汗已经定于下月中趁我朝中大乱之际起兵犯境。朕哪还有时间等承毓慢慢改过自新?于
今之计,只有马上另立新帝,拨乱反正,才能保住我大楚皇朝不致一朝覆亡。”
皇上面色转暖,凝视着承朴,“朕十五年前便想封承朴你做太子,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朕看来看去,诸皇子之中,你的
才能到今日仍然无人能及,这皇位非你莫属。你愿不愿意临危受命,继位登基,为朕分忧解难?”
承朴抬起头,面色苍白,缓缓说道,“这许多的兄弟都是因我而死,我手上满是兄弟们的鲜血,罪无可恕。时至今日,
我只想下去陪伴那些死去的兄弟,不想再造杀孽。更何况继承皇位是承毓一生的梦想,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又怎能
亲手毁掉他的前途梦想?还请父皇恕儿臣万难从命。”
皇上倒也不生气,“朕本来还想留承毓一条性命,既然你不肯继位,看来朕也只有忍痛割爱了。朕考虑看看是将皇位传
给承仪啊,还是随便挑一个皇子先顶一顶好了。只不过呢,到时怕是连承礼都活不了多久了。”
承朴愣了片刻,问道,“父皇您不打算传位给承礼么?”
皇上微微一笑,“承朴你就别做梦了。你以为朕传位给承礼,就不会杀了承毓么?你太天真。承礼他单对单,也许可以
斗得过承毓或是承仪,可是要是两人同时发难,承礼多半要落下风,再加上强敌入侵,承礼必败无疑。朕要是传位给承
礼,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一定会先杀了承毓。承毓一死,你也活不下去。承礼就是想得明白,才不管朕怎么劝,他都不
肯继位。”
皇上好整以暇地说道,“听说承毓逼你亲眼看着承凌被杀是不是?朕虽然爱你和承毓,不过为了皇朝存续,朕可是比承
毓更下得了狠手。你不是不肯继位,一心求死吗?在你死之前,朕绝对会让你亲眼目睹承毓被凌迟处死的惨状。朕倒要
看看你狠不狠得下这个心,只顾自己解脱,不管承毓的死活。”
承朴眼帘低垂,沉默良久。皇上也不去催他,只是悠闲自在地品着香茗,微笑着望着窗外的景色。
院中绚烂的紫藤花叶从架上垂落下来,夏日清凉晨风吹进房间,带来淡淡的栀子花香。
承朴终于抬起头,静静地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上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碗,将承朴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他道,“朕知道承朴你不愿意当皇帝。
朕实在也是迫于无奈,一时间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先委屈几年,在朕大去之后,替朕把皇朝打理好,让百姓休养生息
一段时间。到时江山稳固,你愿意传位给谁,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费力气把承毓教好,让他来接
你的手。这总行了吧?”
承朴半晌没有作声,待缓过气来,方才幽幽地问道,“到底还要几年呢?儿臣心疾在身,怕是撑不了那么长久。”
皇上面带痛惜之色允诺道,“六年。朕知道你只要答应过朕的事,一定会做到。你只要能再坚持六年,皇朝就可以平平
安安地延续下去了。”
承朴应了一声,到底忍耐不住,流下泪来。
皇上见了,抽出袖中的汗巾,替承朴拭去泪水,又轻声安慰他许久。
不知不觉之中,窗外太阳已经升高不少,射进来的光线将屋中映得分外明亮,照得承朴身上暖和了许多。
第五十一章:直言无讳
皇上将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说完,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承毓,语气转缓,“承毓你自己说说看,朕废了你的太子,有没有
冤枉了你?”
承毓心乱如麻,想了好半天,方才抬起头说道,“儿臣因私废公的确是有的,可是在去除隐患这一件事上,父皇十五年
前不也是这么做的么?儿臣不过是效仿父皇当年的做法罢了,错在何处呢?”
皇上眼中掠过一丝憾意,“当年朕的确是做得有些过了。朕虽然一直未有承认,但越到近年,就越觉得有愧于心。”
皇上见承毓仍旧不以为然,想了一想,又说道,“朕来问你,朕曾经给你们讲过南齐帝萧鸾诛杀十亲王的故事,承毓你
从中学到了什么教训?”
承毓默然回想片刻,“不就是为巩固帝位,皇族相残在所难免,为保全自己性命必当先发制人,不可坐以待毙?”
皇上叹了一口气,“朕讲的是同一个故事,你们这些孩子学到的道理倒大不相同。你和承凌都是一般想法,才会闹到无
可挽回的地步。承仪是见势不妙就逃。承朴更要命,他是彻底灰心了。也就只有承礼学到了其中的真意。”他顿了一顿
,“承礼日前跟朕说,南齐灭亡,最大的原因是历任皇帝都将皇族后裔诛杀殆尽以固帝位,皇族凋零,无力守护皇朝,
以致江山轻易落入异姓之手。”
承毓听了,脸上渐渐露出明了的神情,“所以父皇才要让皇兄继位,因为只有皇兄对我们兄弟全都爱护有加,不会对我
们狠下杀手么?”
皇上点一点头,欣慰地说道,“你明白就好。”
皇上走到承毓身前,将承毓扶起,亲手解开承毓手上的绳索,安慰道,“朕强迫承朴继承皇位也是为承毓你着想。承朴
他性情过于柔和,现在皇朝需要对下怀柔,让百姓休养生息,承朴是个不错的人选。过几年国力强盛起来,便需要承毓
你这样才能出众、刚毅果断的君主,只要你行事能学得柔和委婉些,就一定能将皇朝发扬光大。朕好不容易说服承朴答
应执掌皇朝六年,这段时间里你可要跟承朴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知道吗?”
承毓有些不知所措,“儿臣还以为父皇您从一开始就属意皇兄继位,立我做太子只不过是父皇您逼他登基的手段。您怎
么……”
“笨蛋。”皇上笑骂道,“朕不让承朴他误会朕的动机,他肯继位吗?他要不肯继位,到时朕是杀你还是不杀你啊?”
皇上慈爱地拍拍承毓的后背,“朕为你们两个真是伤透了脑筋。就算光为了朕的这一片苦心,承毓你也要对承朴好些,
不要再伤着他,明白吗?对了,朕这话你可千万别告诉承朴,不然他不肯干了,又寻起短见来,那朕可就真没办法了。
”
承毓面带感动之色,诚心诚意地应了下来。
承朴处理完紧急政务,承礼便劝他退朝休息。承朴自觉身子的确还是虚弱,便听从了承礼的建议。
散朝之后,承礼送承朴回长青殿,将承朴抱下马车进了卧房,亲手替他除去外衣,送上床躺好,又反复叮嘱承朴要好生
休养,这才自去内阁与孟丞相商议出兵事宜去了。
承朴虽然答应了承礼,可是心里牵挂着承毓,一直也睡不着,只是望着淡青色的帐顶发呆。
过了良久,林毅敲了敲门禀报道,“公子,睦王殿下回来了。”
承朴猛地坐起身,不顾头晕,疾步走到门前,将卧房门打开,一眼便看见承毓安然无恙地立在眼前。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侧过身让承毓进房,又低声对林毅说道,“林毅你们辛苦了,你带大家回去休息吧。”
林毅点点头,“公子您多加小心,不要伤到身子。孙启和郑休都在院中守候,您有需要叫他们一声就行。”
承朴皱了皱眉,看了看林毅的脸色,没有反对,只是说道,“也好。你跟他们说,没有我或是睦王的传唤,不管他们听
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林毅无奈应了。
承朴正要关上房门,常允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公子,您先喝药再休息吧。这药可以护住您的心脉,有宁神养气的功效
。”
承朴看看常允,又看看林毅,再看看立在不远处的孙启和郑休,苦笑了一下,接过药碗,将苦涩的药汁几口饮尽,把碗
递回给常允,方才轻轻掩上房门。
承朴转过身,走到立在房中的承毓身边,低声询问道,“承毓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承毓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脸色阴沉地注视着面色苍白的承朴,过了好一会儿,沉声说道,“皇兄你不是亲口说过,我爱怎么对待你都行,那我
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抽下自己的腰带,将承朴纤细的双手扭到身后,紧紧地反绑起来。
承朴的心更加痛了起来,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上的疼痛。他既没有出声,也没有丝毫反抗,只是轻轻阖上眼帘,任由承
毓摆布。
承毓将闭目不语的承朴抱了起来,扔到床上。他紧紧盯着自己身下的承朴,眼神复杂万分,过了许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半晌,承毓看见承朴睁开眼睛,疑惑地望向自己。
他没等承朴开口,便狠狠吻了上去,直吻到承朴快喘不过气来,方才放开承朴。
承毓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承朴的脸。他深深地望入承朴的眼睛,执着地说道,“皇兄,说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你永远
都属于我所有。”
承朴眼中带着一丝悲哀,缓缓应道,“承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永远都属于你所有。”
“说你永远爱我,我是你这世上最爱的人。”
“……我永远爱你,你是我这世上最爱的人。”承朴犹豫了一下,“不过……”
承毓伸手轻轻捂住承朴的嘴,不让他说完,“皇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今天不想听。你就当是哄哄我也好,只
是今天而已,你别说后面的话,行不行?”
承朴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承毓这才放开手,继续要求承朴不断地重复自己的话,直到承朴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为止。
承毓凝视承朴良久,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条汗巾来。
承朴心中再没有任何感觉,他静静看着承毓伸出手,将那条汗巾紧紧勒在自己口中,完全堵住了自己的声息。他缓缓闭
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两人相拥靠在床头。
承朴转过头,疑惑地看向轻拥着自己的承毓,犹豫地问道,“承毓,你为什么不动手伤我?”
承毓也不看承朴,说道,“父皇都跟我说了,皇兄你是为了救我,才肯继位的。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我好,我又怎好伤你
?”
他这才转过头瞥了承朴一眼,“不过我还是在生你的气。所以这一段时间我都会照刚才这样,好好地惩罚你。皇兄你等
着好了。”
承朴愣了愣,苦笑道,“你这算什么惩罚?承毓你确定你不是在刻意取悦我?”
“其实我以前对皇兄你都没敢肆意放纵,今日方才尽了兴。”承毓笑得颇有深意,“皇兄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到底算不
算惩罚呢?”
承朴闻言,脸上不禁有些发烧,没有接口。
承毓见承朴转开头没有回话,轻笑着将承朴抱得更紧了些。
过了片刻,承毓叹了口气,轻声抱怨道,“皇兄你为什么就不能爱上我呢?你不喜欢我什么地方,你说出来,我会尽力
去改的。你什么都不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实在是太冤枉了。”
承朴听了,不禁有些意外。他转过头静静看了承毓半晌,终于淡然笑道,“就算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承朴顿了
一顿,莞尔一笑,“承毓你当真可爱。你一直知道的,却还要装作不知道么?其实,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很好用的
工具,一个很可爱的玩物,一个可以任你搓扁揉圆的东西。我在你心目中,从来就是利用玩弄的对象,不是么?”
承毓听了,想要辩解,可是嘴唇发抖,竟说不出话来。
承朴温柔地笑道,“承毓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吧?你是不是想说,你是真心爱我的?这我早就知道啦。不然
我怎么会一直任由你利用呢?可是承毓你对我的爱再深,也不过是像一个孩子爱自己的玩具那样,那么的自私霸道,得
不到就宁可毁掉。”
承朴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承毓乌黑的额发,柔声说道,“其实我本不想说出来的,只不过我最近有些太累了,承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