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清楚一劳永逸的好。
“你将那日静王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本官说清楚了。要不然,”周佑年微微勾起了嘴角,“你可知道,本官也算是‘
刑部’的人……”
焦文背上此时已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里还敢瞒他什么,当即就老老实实地把话全部交代给了他听,包括所有的细节
以及那个奇怪的少年的事儿也都一件不地告诉了他。他讲得绘声绘色,简直就是恨不能将自己对那天的印象一股脑儿地
给都给传进他的脑子里去似的。
等他说完,周佑年又是微微一笑,眼中厉色褪尽,随意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方才和善道:“很好。”
他这二字一出焦文却还不敢全然放下心来。现下不止是他的背上,就连他的脸上也都是已然有些沁出汗水来了。
而他的这副惊恐样子看得周佑年心中暗笑,想必自己定是把他吓得不轻。呵,其实也根本就不用他去吓。他知道,平常
人只要一听了他的身份便知道他该是如何不好相与了。而这,还真是多亏了自己的主子。
既然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后,周佑年便再也不敢耽搁半分,赶紧快鞭策马冲回城里向祝谨报告去了。
回到城中,祝谨见他没把人带回来时眉头一皱,心里有些失望却又带了几分疑惑,因为他知道以周佑年的能耐不会这么
没用的连个人都带不回来。于是他忍着心头不悦,想听听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能为自己开脱了去。
可待他听得他的回禀后又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连举着杯子的手一时间竟也是都忘记了要放下。不,单说吃惊似乎也不全
然正确,他这副样子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而这又叫单膝跪地迟迟没有得到免礼命令的周佑年忍不住地抬眼去偷瞄他,结果见着他这番神情后周佑年也是一愣,随
即心中暗自纳罕——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祝谨这般喜怒于色的。往常这人的笑骂都像是带了一层面具,从来让人感受不
到他的真实意图,因此也更是不敢妄自去猜测他的意思。
尔后回过神来的他又将自己从焦文那里探查的所有情况据实相报。结果令人意外的是,祝谨对静王无甚兴趣,反而是问
起了那名少年的情况,首先,便是那少年的神情样貌个子高低以及有无特征,其次再是他们说话的内容为何。
好在周佑年早已把一切都问了个透,边边角角的讯息一点儿都没给疏漏了,就连那个看似附属的少年他也没有落下。因
此现下对着他的问话他倒也答得上来,脑中的侧重点也由静王的身上移了过来。待得事情一一禀报完毕后,他再看祝谨
的神色,已由方才的惊讶变成了惊喜,叫人感觉他似是在万分的庆幸着什么。
察觉到这点的周佑年心中有数了。由此他也可知,那个少年定然就是他派自己此番前去所要寻找的人了。正所谓山穷水
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先的屠村到现在的幸存,只怕是这才是让他真正高兴的地方。可是,这人的幸存却是同
着那个静王一道出现的,这就不免令人觉得奇怪了。而那个少年与自己主子的又是个什么关系,也同样让人有些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可不会傻到去问出口。这怎么说都是别人的私事,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他的主子。这该他知道
的自然便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自然还是不知道的好。
祝谨对周佑年的表现十分满意。这个周佑年,他最欣赏的便是他的心思周全。而且此人眼力极好,又懂得博闻广听。有
这样的一个人做自己的心腹,实在是为祝谨省去了很多麻烦。而眼下的这件事,他办得尤其好!
沈烟还活着——这就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祝谨高兴之余大力夸赞了周佑年几句。待人走了以后,他马上命下人备马准备出门。他这是要去哪里?自然是那相国府
了。
此时已近晚膳时分,董君荣才进了饭厅准备坐下就见一下人急急进来,随后话还没开始说呢自己的老友已是喘着粗气站
在自己面前了。而一见着他这副略显失态的样子董君荣便明白对方定然是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儿要找自己了。于是二人
便一起去了他的书房相谈。
董君荣合上门后看向祝谨,此时的他站在房中,神情似是不安却又显得有些兴奋。
“君荣,你可知,我派去接烟儿的人回来同我说了什么?”
董君荣听了他这话脑子里马上意识到他并没有顺利地接回人来。心下立刻狂打起鼓,而面上却还维持着一贯的沉稳,嘴
里接了他的话问道:“说了什么?”
“沈家村被屠了!”祝谨说话时原本走低的声音徒然转高,连带着眼睛也是瞪圆了——而这,才是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最
本能的反应。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会下意识地去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直到了这时才在这个老友面前得以发泄出来。
而董君荣闻言感到一阵明显的晕眩,身形也似有些支撑不住的往后仰去,随即却又勉强镇定了下来——祝谨的神色看上
去不太像是像自己所想的那般。以他的性格以及对沈烟的关心,若是他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他定然不会是现下这般
样子了。
“烟儿呢?他怎么样了?”尽管心里安慰着自己烟儿应该还是安然无恙的,但是此刻董君荣问话的声音里依旧透着几分
急切与担忧。
祝谨从头到尾都将他的反应看在了眼里,这时听得他说话的语气又是如是的焦急,目光里闪了一闪,嘴角这才扬起了一
抹欣慰的弧度,“烟儿自然是无恙了。”
得了他的亲口肯定,董君荣怦怦乱跳的心此时才得以慢慢平覆。可看着祝谨的样子,他便也知道在这之后他定然还有些
续闻犹未说出口。而且,只怕是这续闻还很不一般。
“你猜猜看,他再次出现时是同谁在一起?”果然,祝谨眼露诡色神秘兮兮地低着声问他。
董君荣闻言便知那人显然应该是绝对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那么,这第一个可以排除的便是沈烟的亲人了,而且他们
也许都已蒙难了亦可未知。而这第二个可以排除掉的就是沈烟的义父薛富贵了。以上的人和沈烟在一起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么,究竟是谁值得祝谨这般的神秘?
于是他摇了摇头,示意祝谨他猜不出。
祝谨见状得意地扬了扬眉挑高了嘴角,随后才开口道:“这个人呐,前不久才做出件叫人惊奇的事儿。”
董君荣仍是不解。
“那人是——”他随即吐出的二字真真正正是叫人惊讶极了。
“静王!”
第15章
沈烟这日里正坐在钟落鸿家湖心的亭子中,手里捧着一本自他书房里拿来的藏书,亭中的桌案上还摆了几盘新鲜的瓜果
和茶水。偶尔有一阵暖暖的微风吹皱了开阔的湖面,引起一阵碧绿的涟漪向远处层层散开,这番景致若是放在了以前也
许不会叫他有多少欣赏,但是放在现下却是让他看得舒心极了。若只是如此,他定然在这里待个几月也不会烦闷的。
可无奈那个钟落鸿依然在抽风,整个人就跟个尾巴似地甩都甩不掉。不过,沈烟移开了点书偷偷朝坐在亭侧的钟落鸿瞥
去,今日里的他,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往日里的钟落鸿总会缠着他问这问那的乱搭话,就是没事儿也要硬扯出几分闲话来同他说说,反正是怎么能惹他不耐他
就怎么来。那时候的沈烟一直都在心底纳闷:你说一个大男人怎地能话多成这个样子呢?可今天他一不说话了,他又感
觉不对劲了。唉……真不知该说是自己适应性太强,还是什么了……而且看他的神色,似乎还有些凝重?
……也好,他对这样难得的清静倒是十分欢喜的。反正他管他凝重自己管自己看书,各做各的也没什么不好。
心下欢喜间,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感觉今儿个泡的茶水竟然也是带了些微甜味的,难道人心情好味觉也会跟着变么?
沈烟乐呵呵的想着。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在偷偷打量着别人的时候,自己也正被人打量着。
钟落鸿是什么人呐,以他的武学修为,别说是打量了,就是气息稍微有些不稳也能被他察觉得到。更何况,他现在思索
的事情又是与他有关。他知道沈烟方才已经偷看了他好几次了,而他只是没有动作罢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看着喝着茶水性情似乎颇为不错的沈烟,钟落鸿忽然觉得自己心情很不好。
想起几个时辰前蓝庭告诉他说,现下他正被人满城地找着,几乎就只差再贴张皇榜直接通缉了。而那个找他的人……他
只要稍加思索便猜得出他找自己是所为何事了。
好在自那夜以后,他就移到了这里住着。任他们在城里翻个底朝天,恐怕也不会知道他竟是会在这里。呵呵……
钟落鸿的眼里暗带了几分得意。
而对方能如此大张旗鼓,恐怕是皇帝那边已经被人摆平了罢。哼,到底是自家兄弟,又是向来亲昵的手足,他们之间又
哪里会来的隔夜仇呢?只是皇帝会这么快就向关铭妥协,这倒是他没有料到的。
静王此时在城里四处打听他的下落,肯定就是为了要回沈烟。皇帝一定是告诉了他沈烟现下住在自己府中,所以喊他来
同自己要人了。只是他也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会把人给转走了~
钟落鸿嘴角不禁带上了一丝类似恶作剧成功之后的笑。
眼睛瞥向坐在桌案旁看着书的人,眼见得细微的风卷起了他的几丝散发,就这么飘着缠到了他的别侧。而他也不管,就
任头发胡乱地飞舞,只顾着自己看书。在他看书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就像是入了定般,似乎全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影
响到他一样。但是就是这个看书看得恁般专心的人,刚才竟然还在偷瞧自己。这叫钟落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你在看什么书?看得这么专心致志的。”他起身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侧。
沈烟没有料到他会忽然跑过来,于是乎对他的问题有些反应不上来所以就没有回答他。
钟落鸿倒也不管他有没理睬自己,兀自翻过了他的书面来看,随后却是哧笑起来:“原来是《异物志》呐。你喜欢这些
鬼灵精怪的东西?”
这本书原本是他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搜罗得来的,他也只是偶尔翻翻便放下了,从来也没有要去细看的想法。因为这里面
写的东西在他看来未免显得过于荒唐了。试问若是世上真有那么些个鬼神在,那这世上又还有谁做得了真正的恶呢?恐
怕老早就被报应缠身,死了绝了罢。但看看这眼前的世道,荒唐的依然荒唐,颓丧的依旧颓丧,如果人人都相信了那些
佛曰神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去,又哪还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在呢?而但凡任何一个真正经历过战争杀伐的人,都对
那些飘忽的东西是不大信的。
只有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东西。拿不住的,全是假的。钟落鸿对此深信不疑。
“我也就是随便看看。”沈烟听出他的语气里显然是对此书不甚欣赏,而他自己也诚如他所说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因此
他也只是淡淡回到。
“可看你的样子读得似乎也是颇为专心呐。喜欢便是喜欢了,有什么好隐瞒的?”钟落鸿斜睨了他一眼,似是在取笑他
做人不够坦白。
沈烟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尴尬起来了,“我才没有隐瞒呢。这里面写的东西确实挺有趣儿的,不过都不是些值得认
真看的东西。”
“有趣儿么?”钟落鸿只是随手一翻就满眼都是“鬼”啊,“神”啊,“怪”啊之类的辞藻。而他下意识的神情中带了
几分明显的轻蔑,样子亦是十足的不以为然。
“这些东西呐全都是拿来骗小孩子玩儿的。写的人也够有空的,看的人也实在是无趣了。”说罢又拿着眼瞥向沈烟,眼
中的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
沈烟听得他这么说话又见得他这副样子,心下不禁有些恼了起来:这人是不是一刻都见不得自己开心的?自己就只是看
了本书而已便被他批成这样,至于么?!早知道就不搭他的话就让他自顾自地说去好了,反正只要自己不理睬他,当他
放屁便也罢了。可现下被他说成这样,嘴上不讨回两句他心里也气不过。
“有些东西,存在了即是合理了。你没见过,又怎知它们不存在?恁地狂妄倒显得说这话的人才是无知了。做人莫要做
成了那井底之蛙,只见得了自己脑袋顶上的天,见不到别人脚下的地。”他冷冷地说着,口气也是不善。
钟落鸿见他心下不悦了,不知怎地今日里竟也没有了想要继续惹他的心思,于是嘴里也顺着他的话碴道:“是啊,这天
下之大,什么怪事儿没有?”
而他的这番态度叫原本已经摆开了阵势准备再同他吵上一架的沈烟惊讶了。因为这若是换作了往常,他定然是要与自己
唱反调唱到底的。反正只要自己不顺心,气得越厉害,他似乎就会越开心。可怎么今日里他怎么会顺着自己的话了?此
等行为,颇有点向自己低头的味道了,这可不怎么符合他的脾气。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沈烟知道这人的脾气异常的高傲
,谁都不放在眼里。向来只有他说话的份儿,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赞同别人的意见的。
因此沈烟此时看向了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心里暗想钟落鸿这人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生病了?
可接下来,钟落鸿的话就又不怎么叫人高兴了。
“就是这看似简单的情爱里头,也会有那么些个怪事儿发生。原来啊~这同是男子,却也是可以彼此爱上的呢……”他
说话的态度似叹更似嘲。而听在沈烟耳里,自然会是以后者为主了。
可与此同时沈烟心下也有些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没过多久,他就反应过来了。随即一股子怒火直逼脑门,
烧得他脸上再也掩饰不住,一张原本还算得白白净净的脸蛋儿顿时竟变得通通红。而那双平日里甚是温和的眸子也是恶
狠狠地瞪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此时也握成了拳头似是在努力抑制主人心中的怒火。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他冲着钟落鸿低咽而又压抑地斥了一句,而他的心里其实是想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才方觉解恨的!无奈,话到嘴边又实在
是说不出口——他的教养即使是经过了二世的洗礼依旧没有被磨灭,此时更成了压抑自己原始情绪的帮凶。这种感觉明
明是勒得他心里生疼,却依然朝人发泄不出。真真是可恨极了!
钟落鸿见他反应甚巨不似往常一时间也是微皱了眉头有些疑惑。随即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对着他说了些个什么出来
。想必定是自己出神间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而且说话的语调也被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在嘲弄他。而偏偏他刚才
说出口的内容又是在映射那夜里应该是除了皇帝与他外再无第三者会去知晓的东西,因此这才让他恼羞成怒了。
而想明白以后,钟落鸿也是罕有的词穷了。他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沈烟这么生气的。往日里无论自己如何招惹他,他顶多
就是翻翻白眼反驳两句而已,再是生气,也不过就是不同自己说话罢了。而现在,他不仅气红了脸,还握紧了拳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