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问得刁钻,意图也只在于扭曲事实而已,果然宋老头儿听他这么一说顿然语塞,许久后才又骂了一句,“你护着凶手还强词夺理了?”
“凶手?呵!”宸飞轻笑着,“是谁说蓝逸凌是凶手了?警方这么说了?”他摇摇头,状似无限感慨地启口,“老爷子,既然发生了命案,警方自然会调查,等他们查到凶手,确实蓝逸凌有罪后,您再来要人也不迟啊!”他是料准了这件事警方不会插手太多,何况能证明逸凌犯罪的那件衬衫早就被毁尸灭迹了,再来黑道上死了个人,到头来却要靠条子来调查,这对宋家而言也是种侮辱。
“你小子又想和我拖延时间?”察觉到宸飞的目的,宋老爷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者却丝毫无惧,“说得哪儿的话啊?我只是给您提一个建议而已,您要是不接受也没关系,反正这毕竟是你们宋家的家事,与尹家又有什么关系?”他这话又一次将所有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同时把宋老爷子气得挥手就要朝着尹宸飞打去。
不出意料的,他的手根本没碰到宸飞,就已被保镖制止,顿时双方呈现出对峙的形势。直至这一刻,二楼楼道上才突然传来一个极具磁性的嗓音,“这里可不是宋家,还请老爷子收敛一下您的脾气。”言下,沐扬缓缓走下楼,最终挡在对峙的两方人马之间。
“尹少主,你终于肯露面了吗?”宋老爷子一见沐扬,立刻将矛头指向他,“希望你能对我儿子被蓝逸凌杀死的事给一个交代。”
沐扬看双方都冷静下来,则也走到宸飞身旁坐下,“真是抱歉,我最近休假,尹家一切事宜我不会插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弟弟,他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交代。”
沐扬的这番话无疑又惹恼了宋老爷子,“很好的交代?哈哈!你们以为把蓝逸凌藏起来我就没办法了吗?”说话间,铃声响起,他没好气地接起电话,“有屁快放!”不知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见宋老爷的脸色顿时变了,眼中泛起一层恨意。
沐扬却是极度悠闲地窝在沙发中,如看戏般欣赏着宋老头的表情变化,久之才看似随意地问道:“怎么?你派出去的杀手给你回话了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应该是他们行动失败了吧?”
他这话里充满了挑衅,惹得宋老爷子震怒,指着尹家兄弟俩就大骂道:“你们俩既然要包庇凶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言下他又对身后的人下令道:“给我拆了尹家!”
然而他的这个命令刚传达出去,身后的四名保镖也还没来得及反应,已有一只冰冷的枪口抵住了那老头儿的脑门。尹沐扬幽灵似的站在他面前,唇角散发着阴森的笑意,“宋老爷子,你想要个交代是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提议,既然你那么思念你的儿子,我不介意送你下去见他,你看这个主意怎样?”
感受到枪口冰凉的温度,宋老爷子连声音都开始发抖,“尹沐扬,你敢动我!”老头儿身后的四名保镖刚反应过来打算举枪齐齐对准沐扬,却在同时也被枪口抵住了后脑。
沐扬邪气地笑着,凑近老爷子的耳边,挑衅地说道:“那就试试看咯!”
至此,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宸飞才慢悠悠地走到沐扬身边,视线淡淡地扫过面前被枪口指着的几人,冷笑道:“别太小瞧了尹家了,老爷子,给你个忠告,下回要来尹家闹事记得多带些人来,而且,也别挑这样的废物,别说四个了,四十个都没用!”言下他笑起来,随后又很夸张地叫起来,“哦——我居然给忘记了,老爷子您未必有下次机会了,因为,我哥这把‘沙漠之鹰’的枪口下从来不留活口。”
宋老爷子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继而如强弩之末般叫嚣起来,“你敢,尹沐扬,你要是杀了我的话,这事儿必定会传到道上,到时你也休想独善其身!”
沐扬点点头,“说得有理,那怎么办好呢?真的很让人头疼呢,要不干脆让老爷子车祸死掉算了,总比被枪杀好解释一些,您觉得呢?”
宋老爷只觉得尹沐扬这人真的是个魔鬼,居然能够那么轻松地说出死,或许人命对尹家人而言确实太过渺小,他们轻视人命,他人的,以及自己的。
见面前的老头儿眼中露出真正的恐惧,沐扬轻叹了一口气,如是而道:“这样吧,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滚回宋家安度晚年,别想再来找尹家和蓝逸凌的麻烦,二是死,给你十秒钟考虑,现在开始计时。”
十秒钟过得很快,当沐扬再问宋老爷决定时,不出意料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好,这件事我不再追究。”
沐扬得意地笑起来,继而讽刺道:“我替宋昱感到高兴,他有一个识时务的老爹,知道什么都没有命来得重要。”一个眼色下,又上来两名保镖将这老头儿制住,而后沐扬右手灵巧地翻转,那把经过改装过跟了他多年的沙漠之鹰又被收了起来。
沐扬退到一边,双手轻轻击掌,紧接着莫凡带着一个医用药箱走了过来,眼看着宋老爷子的眸中再度露出恐慌,沐扬好心地解释道:“就这么放你回去我实在不太放心,所以我只能使一些小手段。”
莫凡打开药箱盖,箱子中放着一瓶瓶浅蓝色的液体,他随意取出一小瓶,以针筒将液体吸入,然后走向了宋老爷子。
“这是尹家特制的毒品,纯度不算高,以后我每月会定期为你提供保证你一月的用量,直到你死。”沐扬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在笑,只是那张过分妖异的面容却让人感觉犹如暗夜里的修罗,无比恐怖。
“不要,不要!放开我!尹沐扬,你不可以给我注射毒品!”宋老爷在那头挣扎个不停,而沐扬却丝毫不理会,只对莫凡点了点头,紧接着针筒内的液体就被悉数打进了老爷子的体内。
直到此刻,沐扬才是安心地回过身,缓慢地往楼上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莫凡,送客!”
其实事情并不那么复杂,之前沐扬和宸飞在房里商讨此事,最终决定先由宸飞出面和宋老爷子谈判,如果说得通自然最好,说不通的话,那就只好来硬的了。宋老爷子晚年得子,一直想着宋昱能接手他的一番事业,而如今宋昱已死,宋家靠一个近八十岁的老头子撑着场面,已然不成气候,可以说,宋家如今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而要使手段,最简单的就是拿性命威胁,宋老爷子这种黑白两道都沾一点边的生意人,向来最怕死,所以只要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宸飞再在一旁说两句煽风点火的话来吓唬吓唬他,这事儿也不是那么难摆平。
但也正如沐扬所说的,要这么就放那老头儿回去了,他也实在不放心,指不准哪天那老头子回头来反咬一口,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留一手,只是要供出一些毒品,提供到那老头儿死掉,估计也不是个小数目吧。
不过好在事情还是解决了,虽然用的方法有些野蛮,也因此损失了一大笔费用,但为了保逸凌,也唯有如此。
送走那些不速之客后,沐扬和宸飞又一同来到父亲的房里请罪,却出乎兄弟俩意料之外的,这次尹宇灏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竟然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淡淡颔首表示, “我知道了。”他手里拿着不久前刚从电脑里打出来的一封邀请函,又抬头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说道:“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刚收到的邀请,下周在香港举办的那场 Fashion Show的开幕式我要去一下。”
“在香港吗?”闻言,沐扬旋即抬起眼,而后对尹宇灏如此开口,“那我和你一块儿去吧,反正我也是要去蓝家的。”
“去接蓝逸凌?”尹宇灏问道,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并不傻,自然看得明白沐扬对逸凌的特别,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天生喜欢男人,一个风流到几近纵欲,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但也不曾多说什么,不可否认,虽然在某些方面沐扬和宸飞做的不尽人意,但作为尹家人,他们仍是优秀的。
而感情的事,向来是他人很难去插手的,即便他是这两小子的父亲,或许他该如宸飞说得那样,给他的两个儿子一些自由和隐私,逼得太紧也未必是好事。
而沐扬只是莞尔一笑,那一勾唇间已给了肯定答复。
片刻之余,尹宇灏点点头,“也好,后天出发,我待会儿就让人去订两张机票。”转而他又将视线对上宸飞,“我们不在的时候,尹家的事还要你多担待些。”
宸飞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吧,有我顶着呢,你们放心去香港玩吧!”
尹宇灏想说咱们可不是去玩的,可话刚到嘴边,忽见面前的两兄弟相视而笑的模样,显得无比默契,他也不由会心一笑,便将那话给收了回去。
“还有,沐扬,等你从香港回来后就恢复少主一职吧,宸飞这段日子也辛苦了,可以休息一阵,我那天去视察了下情况,最近曜天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以后我不在家,尹家还是得靠你们兄弟俩。”最后交代了一句,随后尹宇灏绕出书桌,展开双臂一边一个勾搭上沐扬和宸飞的肩膀,笑道:“今晚,咱们父子三人一块儿出去吃顿好的吧!”
29.
九月,香港。
逸凌回到蓝家已经有好几天了,除了回来的当天见过蓝铭枫一面,之后他就再也没能见到他这个所谓的哥哥。以前他还是任云初的时候,整天跟在蓝铭枫身边为他办事,倒也没觉得要见这位蓝帮老大是多么困难的事,可现在他成了蓝逸凌,才发现,原来要见自己哥哥一面也那么不容易。
他好像突然能够理解逸凌当时的感受了,依稀记得逸凌刚来蓝家那会儿,头几天都是他陪着那位二少爷,逸凌总说:“我觉得蓝家也没比红灯区好多少,在哪儿都不快乐。”
当时云初立马表示质疑,道:“红灯区怎么能和蓝家相比?你在红灯区生活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欺负你吧?但在蓝家没人敢欺负你。”
逸凌闻之只要轻轻地摇了摇头,“是因为我是二少爷,所以这家里的人不敢明着欺负我,如果我不是,你以为外面那些人会对我那么客气?相反在红灯区,有笑音哥哥保护我,他陪我玩、陪我说话,起码不会像在这里这么寂寞。”
他口中的那个“笑音哥哥”据说是他们那条花街里某个很红的牛郎,一直以来都对逸凌很是照顾,想来也是,要不是有人在背后罩着,就逸凌这种相貌在那种地方生活,应该早就破处了吧?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屋内,逸凌安静地坐在窗边,痴痴地凝望着窗外的景色,他已经托下人传话了,说无论如何希望见蓝铭枫一面,也不知这话到头来是否传到了蓝铭枫耳朵里,他只是一直在等,等着蓝铭枫出现。
好不容易回来了这里,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他不知道沐扬什么时候会过来再把他接回去,所以他必须趁那家伙过来之前见见蓝铭枫,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必须要问清楚。
可是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正此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仔细一听,发现来人还挺多,于是一下子站起身,视线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是蓝铭枫回来了吧?意识到这一点后,逸凌飞快地跑到门前,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果不其然瞧见蓝铭枫正和几名他往日与之共事的弟兄一块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心知若不趁这时候拦下蓝铭枫,可能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了。
于是当蓝铭枫与两名手下路经逸凌房门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冲到走道中央,展开双臂挡住了他哥哥的去路。
铭枫望着面前这家伙,双眼不禁眯了起来,“你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逸凌鼓足了勇气说道,果然在蓝铭枫面前他仍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手下来看待,而蓝铭枫一对他瞪眼,他也仍是会觉得心慌。
“和我谈?”或许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胆小的弟弟会突然跑过来说这些,这让铭枫略显诧异,而后又道:“可我现在有事要忙。”
逸凌看铭枫也没有强硬拒绝的意思,于是赶忙说:“我可以等你,你先把你的事处理完了,然后再叫我进书房就好。”
铭枫没有立即给他回应,而逸凌瞧他略有迟疑,心里又急了,旋即又补上一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偷听你们谈话的,如果你不信,我在楼道口等你好了。”他不想在房里等,只怕自己一不留神,蓝铭枫就又走了。
铭枫又对着逸凌注视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好吧,我完事儿后让人来叫你。”说着绕过逸凌再度向前走去。
而逸凌则坐在楼梯口整理着思绪,蓝铭枫答应见他了,那么待会儿他要从哪里问起好呢?还有,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任云初而不是蓝逸凌?如果说了,蓝铭枫会信吗?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姑且不把重生的事给蓝铭枫说比较好,这事儿太玄乎,别说蓝铭枫,就连他自己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为免被昔日老大当做疯子,他还是不要提重生了。
蓝铭枫在书房里和几名弟兄大约说了一小时,然后他的书房房门才又被打开,几个男人从中走了出来。逸凌立刻站起来,在那些人经过他身边时,其中一人说:“老大让你进去。”
逸凌使劲地点点头,匆匆甩下一句“谢谢”后就快步走向书房。
这间房,他曾经来过很多次,只是那时候他是以蓝帮老大身边的第一心腹的身份来和蓝铭枫商议帮派里的事的,可今天,他却要以蓝家二少爷的身份来向他的哥哥了解一些情况。
反手关上门,逸凌有些紧张地站在书桌前,“那个,我、我是有些事一直没弄明白,所以想来问问你。”他抬眼小心翼翼地对上蓝铭枫的眸子,却见对方只是很淡然地颔首,“嗯,好啊,坐下来说吧,别傻站着了。”
“哦。”逸凌依然木讷地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摆在自己的腿上,看得出有些拘束,“我……”之前他想了很久,可真到与蓝铭枫面对面坐在一块儿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反是铭枫显得比较自然,见逸凌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刻意放柔语调如是启口,“没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逸凌抿了抿唇角,心说是男人就爽快些,于是抬起头,正对上蓝铭枫的眸子,至此他眸中的神色方才彻底清明,“我想可能是因为溺水的缘故,让我对溺水前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想来问问你,在我和你一块儿去找云初哥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铭枫一愣,没想到逸凌要问的竟然是这个,“你不记得了?”他不可思议地问道,在看到逸凌点头后,忽然沉默了下去,过了须臾,他才轻叹一声,“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忘了吧,那些事不必记起来。”
“可是我想知道!”逸凌突然激动地扬声,随后喘过一口气,又平复了语调开口,“哥,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他第一次叫蓝铭枫为哥,竟是脱口而出,那一刻也没考虑太多,只是觉得仿佛一瞬间与蓝逸凌合体了似的。
而对于逸凌的反应,铭枫亦觉得惊讶,“你真的这么想知道?”
逸凌郑重地颔首,“是,我想知道。”他必须弄清楚当日蓝逸凌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的罪过,到头来却由逸凌来背负。
而铭枫一直没开口,书房内忽然变得很安静,犹如世间万物在顷刻间寂灭了一般,许久后,他才缓缓道:“好吧,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