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害怕与上总碰到面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准备中的男公关俱乐部「王将」,只有零星的低阶男公关在,而守在递围裙给
他时说:「在店里的每个员工都是以女性为诉求的商品,所以外貌是非常重要的。」
的确,除了厨房里略胖的大叔以外,店里的男公关们个个当然都散发耀眼的魅力,就连服务生也都打理得十分端整好看
。就别提如同花儿般可爱美丽的守了。
「嗯。」
确实如此。平环视了四周点点头,守便慎选词汇似地转动眼珠往上看,最后似乎懒得思考地用力抓住平的肩膀。
「所以,你千万别到外场,或有客人在的地方。」
总而言之,就是指平的长相上不了台面。
平是店内唯一穿T恤跟牛仔裤的人,即使因为帮忙守穿上围裙,那寒酸……朴实的感觉仍未改变,跟其它自信满满的店
员比起来,表情呆滞多了。
「嗯,知道了。」
虽然守说得颇为狠毒,但在内场工作或许就能巧妙躲过上总的视线了。
「好,那你先扫地吧。」
将桌椅拉到店内一侧,先用扫帚扫过一遍再拖地,剩下的另一侧也比照办理,接着再用抹布擦拭桌子……这样的流程中
即便撇除平不习惯做的那些,他还是不得要领。
「那个架子放了很多酒瓶,千万别打破了。啊,摆设在那里的花瓶也是。另外,角落很容易积灰尘,记得擦干净。」
这番叮咛让平更紧张,拿着扫帚的手微微颤抖,清扫的进度非常缓慢。守走进厨房后情况更严重,平不断扫同一个地方
,完全不敢接近摆放着酒瓶的装饰柜,还不安地环视四周。
「你在干嘛!?」
就在这时守走回来察看状况,连忙拿起扫帚跟拖把。
「你动作太慢了。马上就要开店了,快点!」
守边说边拿着扫帚迅速清扫店内,奔跑似地拿着拖把拖地,再用纤细的手腕轻松地搬运桌子,不一会儿就整理好环境。
他拿着抹布来回擦拭的期间,也没忘了将墙壁及装饰擦干净。
守做事真的很伶俐,大概……连他的为人也是。
「对、对不起——」
「没关系啦,明天再扫快一点就好。做久了就会习惯的。」
守非但没责备他还好言安慰,但雇主可不是这么想。
「喂,安斋。」
一个年过三十身穿西装的男子从里头的小房间里走出来,将守拉到墙角。年纪看起来是最大的他,似乎是上总常抱怨的
领班,也就是这家店的负责人。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你朋友来这里工作,但他那样子根本帮不上忙嘛。」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工作——」
看到平办事如此不力,身为领班的他自然会因为和原本预期的不同而生气。见守想办法替自己求情,平不禁无所适从地
抓紧围裙裙角,茫然伫立在原地。
「可是,我们不是需要人手去采买急用的物品吗?你就当他是见习,不用给他薪水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那么做。」
领班说的没错,若真是那样就跟守当初要他凭劳力赚吃饭钱的说法不一样了。
无视困惑的平,守将脸凑近领班,边说悄悄话边比划手指。
「那就意思意思拿点钱,一天给这样如何?」
守伸出两根手指,领班才勉为其难地点头。
「好吧,如果是两千元还可以接受。」
听到具体的金额后,平突然涌现能拿到钱的真实感。就算薪水不多也无所谓,光想到能凭着自己的努力赚到钱就好高兴
,心脏也兴奋地怦怦跳,眼前更是明亮起来。
只要存到了钱——当然,必须先将一部分拿给守,可是如果有剩,说不定就能拿给上总了。
「真的,非常谢谢你。」
平开心地猛朝领班鞠躬道谢。
如果拿到钱,上总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应该会称赞我,还会摸摸我的头。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好希望被上总温柔
对待。
尽管不怎么愿意来「王将」,平还是满怀着希望跟着守到厨房,趁上总还没上班前学习琐碎的工作内容。
「像玻璃杯跟盘子等,必须先记清楚种类跟摆放的位置。垃圾满了记得要往下压,等到袋子装不下了就绑紧袋口拿到外
面丢。从这边出去。」
守从厨房的后门走出去,指着小路旁破旧的垃圾场说。守顺便看了眼门外的小路,但他似乎觉得光是口头说明平八成听
不懂,于是补了一句。
「常去的店家位置,等实际采买东西时再告诉你。」
回到厨房后,守站在洗碗槽前拿起海绵跟洗碗精,准备教他觉得最难的部分。
「好,接下来我教你怎么洗碗。碗盘掉下去会破掉,你千万要小心。要是领班要你赔,你的薪水马上就会变成负数了。
」
见守从洗碗精的量和餐具的擦拭、冲洗、甩水,到用抹布擦干放到柜子,都耐心仔细地教导,看似厨师的大叔先是露出
极度不安的表情,但看到犹如听要事般听得相当出神的平,嘴角渐渐扬起,笑了出来。
「我们除了下酒菜外,还会做些简单的料理,餐具上的油污一定要洗干净。啊,平底锅我洗就好,你别碰。」
「抱歉,虽然他派不太上用场,请你就当他是小孩子多担待些。」
或许是守这么说的关系,在他离开厨房后,大叔对平都很亲切。收集用过的餐具并清洗的平动作果然很缓慢,光是赶上
杯子弄脏的速度就很吃力,大叔见状不但没生气还主动帮他忙。
「对、对不起。」
「不,这也算我的工作,在昨天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虽觉得给人添麻烦很不好受,幸亏运气不错得到贵人相助,让平消沉的心燃起了一丝光明的希望,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办
到。
但是,乐观的心情只维持到他被派去看厕所脏不脏为止。因为他居然在厕所前遇到了上总。
「你——在这里做什么?」
平在确定没人后进入女厕,检查完地板跟便器都没问题后再走出来时,恰好撞见从店内深处的员工专用厕所走出来的上
总。当他一看见平,脸色立即大变。
「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你又到这里来!?」
业务用的好脸色瞬间消失,上总的眉眼充满怒气地上扬,嘴唇扭曲,用骇人的表情看着平。接着反射性地抓住后退的平
手臂,像是在隐忍要爆发的激动情绪般地越抓越紧,双眸中满是怒气。
不行了!平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失败了,严重失败!
原本是想让上总恢复精神才离开公寓,竟然这么快又遇到他。工作场所遭入侵的上总会如此激动也是正常的,被他抓住
的手臂传来的疼痛,也清楚显示他有多生气。
「别闷不吭声,快回答我!」
或许是担心声音传到外场,上总刻意压低了音量,但那压抑的语气就像濒临爆发的边缘,听得人胆战心惊。平的心脏猛
一揪紧接着心脏狂跳,不安跟焦虑都涌上了喉头。
「为什……么——我来这里工作。」
「啊?你说什么?」
低头看向穿着围裙的平,上总仿佛被迫听了无聊的笑话般明显地皱起眉头。他的手指深掐入骨,让平即使想退后也无法
挣脱他的箝制。
「守拜托店里的人让我在这里工作的。」
他很想说自己今天没做坏事,却见上总嘴角僵硬,不耐地咂舌。
「那个混蛋——」
眼看着上总将矛头指向守,平不禁慌张地解释。
「因为我在他家打扰……才想说赚些钱补贴我的饭钱。」
「打杂的工作能拿到多少钱!?只是小鬼的零用钱程度而已。」
虽然上总刻意嘲讽,但他并没说错。赚不到太多钱也就算了,守空闲时还得跟在平身边指导他,工作都被耽误了。要是
平再打破餐具,一个不好只怕会影响到守的薪水。
所以,平明白守是为了自己才介绍他来这里打工。
守八成认为他会那样消沉,是因为上个月发生的事让他无法见上总。所以这次不再悄悄潜入,而是让他能正大光明地看
到上总。先撇除结果不谈,他真的很替平着想。
守并不像他的嘴巴那么坏,其实是个体贴又亲切的人。平也知道他喜欢竟辅。
「喂!」
上总朝陷入沉思的平不快地吼道,不过感受到守用心的他,胸口不禁暖了起来。原先消退的气力似乎也慢慢回复,手掌
逐渐涌现力量。
「再说,你不过是条狗,能打什么工啊!快点滚回去!」
上总口出恶言后猛力甩开平的手,但平却使劲站稳脚步,鼓起勇气仰望上总,回看他充满怒气的眼睛。
「——我不要。」
撇除之前隐瞒上总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反抗上总。平很努力,一定要好好加油——平对着自己喊话。
反正已经被厌恶到极点了,无所谓了。即使违抗上总,他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居然说不要?」
然而,虽然平死命想把气势端出来,却还是赢不过我行我素惯了的上总。
上总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抓住猎物般地擒住平的下巴。喉咙被掐住似的动作让平的气管紧缩、呼吸变得急促,开启的
嘴唇微微颤抖。
「你打算惹火我是吧?明明是条狗,就别大摇大摆地来店里!」
「……呃!」
轻蔑似的话语,凿挖着平的心。他将视线从上总脸上移开,缩起身体等待风暴过境。抑或是抛下一切逃走。
「因为——」
上总用射穿人般的锐利眼神怒瞪着平,但他仍拼命迎向那视线,挑衅地回望对方。即使害怕、被威胁被恐吓,也不能在
这一刻退缩。
平脑筋虽差,但仍会用自己的不满跟意见对上总反击。
「就算听上总先生的话,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他也曾想过如果乖乖听话,时间久了上总的怒气或许会减轻,并再次疼爱自己,但现在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上总丝毫
不打算原谅平,早已认为他很碍眼。再这样下去不可能会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如果——能拿钱给上总,说不定就能平息他的怒气了。
「你——」
上总双眼圆睁,掐住他脖子的手更加用力,让平怀疑自己就要被掐死了。不对,在那之前上总骇人的压迫感就会让他心
脏停止跳动了。
「KAZUSA先生。」
就在这时候,守的叫声天籁般地响起。似乎察觉到异样的守急忙从外场赶来,像是完全没发现现场紧绷气氛般地笑着对
上总说。
「西岛小姐说你上厕所上太久,生气了喔。」
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虚假的上总怒瞪着守,但他却依旧笑容满面地面对上总,并朝外场深处的桌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
上总看向平又看了眼外场,咂了下舌后将手指自他的脖子移开。不知是流汗还是觉得自己摸了脏东西,他用手抹了抹外
套,看也不看平一眼就离去。对守也同样不发一语。
平似乎因为害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上总离去后才用力深呼吸。双脚颤抖不已,一时间无法走动。
「你还好吧?」
脸色也同样苍白的守关心地看向平,但他的表情并没有一丝逞强,反而很开朗,像是在说「有点被他吓到啦~」般,无
所谓地耸了耸肩。
「KAZUSA先生真可怕呢。」
语气和他说的话相反,听起来挺愉快的,平不禁由衷佩服受得了那样可怕压迫感的守。他跟马上就畏缩的自己完全不同
,实在很了不起。
「我想出去。」
当平这么说时,上总觉得平大概永远都不打算再回来了。它像是觉得房间里没有它容身之处般地蜷缩成一团,为了不刺
激上总二十四小时都提心吊胆的。在觉得这样的平很可怜时,又为它卑屈的态度感到不耐烦。
他为自己强装没事却还是很在意平而感到生气。
「随你便。」
原以为平干脆消失自己能乐得轻松,才几乎要说出不希望他回来、那种抛弃般的冷淡话语。
也就是说,平会离开都是他的错。
「可恶!」
站在窗边目送平踩着令人担忧的脚步离去。当他消失在街角的那瞬间,上总忍不住用拳头槌打窗框。死命紧咬的臼齿疼
痛不堪,吞下去的唾液苦涩莫名。
明明是自己赶平出去,却无法抑止地不断担心他要怎么活下去,脑中占满了那家伙的事。
所以上总的情况才会这么差。
「KAZUSA,你怎么了?今天都没什么喝呢!」
碍眼的麻烦家伙离开后自己会轻松许多——就算上总如此催眠自己也没有用。他不但错过帮客人倒酒的时机,也觉得今
天的酒难喝至极。男公关喝的酒也包括在顾客的消费里,应该多喝点以增加业绩,但酒精的甜腻在舌头上久留不去,让
胃有如铅块般沉重。
「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咦,你不睡都在做些什么?做坏事,还是色色的事?」
平常不以为意的黄色笑话如今只觉得刺耳,不由得对这个三十岁的常客感到厌烦。因此,当她叼着烟时上总也没有立即
替她点烟,急忙想点火时打火机还掉在地上。
就一个男公关来说,这样的行为相当不象话。
「抱歉……」
捡起打火机,脑中浮现自己说过的话,不禁焦躁得难以呼吸,胸口也涌起一股怒火。
「你在笑我对吧?」
看到暌违已久变成人的平,上总吐出愤恨的话语。平似乎因讶异而瞪大的双眼,因悲伤而逐渐失去光采。
上总也知道平不会做那么恶劣的事,他只是想自嘲才无意讲出口。
对人的态度或说的话就像一片镜子,可以从其中窥见心中的自己。有人看到他人对自己笑就坦率回以笑容,有人被轻视
就会爆怒。本人的内在因此表露无遗。
「也给我一根。」
从客人递过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自行点了火。想借着烟雾一同将内心的郁闷吐出,然而自嘲跟懊悔越是往心里沉落。
他向来轻视世人、憎恨这个世界,认为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敌人。但从他能疼爱平这点看来,足见纯洁的平反映出他
内心柔软的部分。
平牵引出上总心中仅存的些微温柔、体贴、想让他人开心的心情——也就是原本应该已失去的温暖之心。
「我去厕所。」
认为再这样下去将难以服侍好客人的上总简短说完后,便将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离开座位去让头脑冷静一点。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开始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但惊讶消退的同时强烈的愤怒也跟着涌现。分明干脆地转身离去,如今却又若无其事地
来自己工作的地方!他该不会以动摇自己为乐吧!?上总甚至这么想。
「我来这里……工作。」
看到平正经回答的模样,上总又是一阵火大。
连筷子都拿不好的人,居然还想在店里打杂,怎么可能。况且,男公关俱乐部可不是什么有格调的地方,像平这种连怀
疑都不懂的单纯家伙,铁定会被人当白痴地玩弄或被骗。
「明明是条狗,就别大摇大摆地来店里!」
虽然担心平,但因情绪凌乱,只能讲出这种过分的话。
原以为平听了会因为过度沮丧而打退堂鼓,不料他沉默了一阵后,居然用充满决心的眼神直视自己。
「我不要。就算听上总先生的话,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要不是守出面制止,平的脖子可能就被他扭断了。
「好慢喔,便秘吗?」
回到座位后愤怒跟激动仍未平复,面对等得不耐烦的客人开的玩笑也无心回应。怒火哽在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