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问题。
如果始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一旦知道了齐钰不由自主就心虚起来,他在想怎么觉得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儿呢?自
己明明也不真就是走投无路了,怎么弄得这么惨要熊汉柘收留?
尽管这收留的标准绝对是五星级待遇,可是齐钰觉得良心不安啊,那么还是该怪自己吧——明知道人家在打自己的主意
,还真就这么若无其事地送上门来,今后要如何收场呢?
幸好熊汉柘这会儿不在眼前,否则齐钰可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钰也忘了和熊汉柘又东拉西扯了些什么,反正熊汉柘欣然入睡的时候,齐钰躺在那张舒适之极的大床上破例的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的,越着急就越睡不着,手里的书翻开又合上,因为一看到那张被当作书签夹在书里的纸条他就觉得心越
来越乱。就是心太乱了,齐钰想起来很多不着边的东西。于是,到最后齐钰终于入睡后,在梦里居然又回到了多年前认
识熊汉柘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气好得出奇,是那座游人如织的海滨城市连阴了一星期之后的太阳第一次露出灿烂的笑脸——晴朗的天,蔚蓝
的海,金色的沙滩,雪白的浪花和云朵,远处是游人兴奋的嬉笑尖叫,近处是波涛拍打着海岸的潮起潮落。一切都是那
么美好和自然,小小少年齐钰正在兴高采烈的趟水前行,被一位当地渔民正在对付的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呢?好漂亮的!!!
巨大的乳白色半透明物体,象一大块懒洋洋的软体的浮冰,被灿烂的阳光照得似乎发出了奇异的光彩,让齐钰似乎是受
了蛊惑般想要靠近前去看个仔细。
渔民大声朝他叫让他别靠近,齐钰是听话了真的乖乖停下了脚步,只在心里猜测着莫非这就是爸爸他们说的让躲得越远
越好的海蜇吗?传说中有能致死的可怕毒素,据说那一年已经有好几个人因此死于非命了。
来不及害怕,也来不及躲闪,雪白的浪花卷了什么拂过细软的沙滩,不知不觉中大海已经开始涨潮了吧,所以这个浪比
刚才的大了点儿。齐钰只觉得右侧的脚面和小腿微微一麻,他轻轻“咦”了一声,低头细看才发现有一段那种乳白色半
透明的软体“浮冰”裹在一大团绿色的海藻中顺着浪花被推上了浅滩。
这,这也太不着调了吧——齐钰哭笑不得地发现那丝丝缕缕的红色触须在自己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了奇怪的触觉——不是
疼,不是酸胀,也不是痒,怎么说呢,那是一种麻木的感觉,并没有特殊的不适。
齐钰皱皱眉,有些吃惊地望着那些微小的、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的伤痕,那些密密麻麻如同细小针孔一般淡红色痕迹
看起来并不可怕。而就在这时,那个围了黑色橡胶围裙戴了塑胶手套的渔民已经努力着把让齐钰好奇的大家伙成功弄到
了沙滩上。
很快就有人聚拢上来,不光是为了看这直径至少要有一米以上的海蜇,也是为了看刚刚被海蜇蛰伤了的齐钰。
齐钰的父母满头大汗,被吓坏了,拖着他就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去了医院。齐钰起初是不想去的,他没怎么害怕,只觉得
好笑,腿上和脚上的伤还是不怎么疼,那些传言齐钰只当是闲人的危言耸听。
直到今天齐钰也没想明白,这座海滨城市也不算小了,居然没找到能治疗海蜇蛰伤的医院。即便是这种事件并不常见,
可是总比内陆城市遇到的几率大,难道就没人能想想办法,万一有人倒霉赶上了就该活活等死吗?!当然这话齐钰没敢
问,否则父母真要走投无路了。
只有齐钰自己心里知道,事情越来越不妙——伤痕还是不疼,可是这才可怕吧,因为齐钰觉得越来越麻木。那些原本淡
淡的伤痕变得鲜红,看起来触目惊心。齐钰趁了别人不注意偷偷去按去掐,居然连一点痛觉都没有了。多么可怕!
但是齐钰还是没说什么,命运啊什么的,他现在是信了。事后他回忆这些的时候,记忆中的自己虽然还年少,可是却似
乎并不怎么害怕,也许是无知而无畏吧。他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儿遗憾,还有很多新鲜和美好来不及品味呢,才会因为遗
憾而留恋……
当夜忧心忡忡的父母睡不着,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和住在同一栋别墅式酒店的客人提起自家儿子的遭遇。那也是一家三口
来度假的,对方夫妇俩也跟着出主意跟着着急发愁。可是齐钰却还是满不在乎的,因为他觉得那家的儿子望着自己皱眉
发愁的样子很有趣……呃,那孩子说他比自己大些,齐钰躺在床上回忆,不得不承认那个少年他也很好看。
听着别墅外松涛阵阵,齐钰开始犯困,可是他不想睡——是不敢睡。有明亮的月光从百叶窗的窗缝里静静钻进来,齐钰
有些感伤。他忽然想起刚才忘了和那个新朋友道别,他管他叫小熊,小熊约了齐钰明天一早去海滨看日出。
可是,右侧小腿和脚面基本上已经全麻木了,齐钰悲哀地想,我会不会睡着了就不再醒过来?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去看
日出……如果我还有明天的话……
所以说当齐钰在梦里听到松涛中的婉转鸟鸣,睁开眼看到一道一道的金色阳光从百叶窗里清晰的投下,心中真的是劫后
余生的喜悦和感激。而且,门上响起急促的叩门声,妈妈去开门,齐钰听得出来的人是小熊。
那个比自己个子只高了一点点儿的少年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纸包,那是能他昨晚打听到的偏方
——明矾。
齐钰的右脚放进了温水里,明矾已经完全化开,水的温度刚刚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仅仅是心理作用,他真的觉得好过多
了。
齐钰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熊汉柘,应该是想说句感谢的话,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好看的少年在海边的凉爽清晨里由于奔跑而
额前鼻翼上都是亮晶晶的细小汗珠,如果不是此时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他的侧脸,也许根本看不清。实际上齐钰什么都
没说,只是朝熊汉柘笑了。
熊汉柘倒有些不好意思,谁也不知道他从天蒙蒙亮就独自悄悄去了市区那条著名的餐饮街。他一间连一间不停地问下去
,可是那些餐馆的厨师要么说这里不卖早点,要么说炸油条早就不用加明矾。熊汉柘有点儿想哭——尽管他也不知道原
因,可是他是真的在为昨天才认识的那个少年着急担心。
幸好,终于找到了!要不怎么老话都说心诚则灵呢!
而当今晚齐钰满头大汗的从床上挣扎着醒来,眼前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奇特的清晨抬起头看到的那一幕——熊汉柘的脸上
是个如释重负般的表情,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坦然。
第六章
最近全球气候都这么反常,那个什么传言不会是真的吧?前一阵电视里报纸上还在一个劲儿的宣传抗旱,想不到现在这
里居然会下这么大的暴雨。
熊汉柘一边发呆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从机场打车倒不是什么难题,关键是一上机场高速就开始堵车,也不是真的堵
,要是连高速路都堵死了那还了得。可是限速一百二的高速路只能勉强跑个四五十,无论是出租车司机还是乘客都是够
郁闷了。等好不容易上了三环路就更堵了,一步一挪,别提有多费劲了。
知道再着急也没辙,所以熊汉柘反而觉得慢也有慢的好。也是啊,要不是赶上这样罕见的大暴雨,又不用他自己开车,
哪儿有机会欣赏窗外的雨景。
车窗玻璃上蒙了淡淡一层呵气,其实在这样的天气这个温度已经够凉快的了,司机师傅之所以一直开着空调,就为了车
内外的温差别太大,否则视线实在是太差了。
熊汉柘刚从闷热潮湿的南方回来,那边的气温与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今天穿了一件速干排汗运动T恤,上飞机前
舒服得很,等一上了出租车就明显觉得很不明智。这不,熊汉柘刚刚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他有心让司机把温度稍微调
高点儿,可是看看前风挡玻璃上不停快速运动着的雨刷器将将能拨开密集的雨帘,当然还是安全最重要啦,于是他理智
地把自己的小要求咽了回去。
这会儿熊汉柘心里在庆幸着幸好没告诉齐钰自己今天回来,那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的,否则他要来接自己,赶
上这么大雨得多难开呀。熊汉柘刚才也想过给齐钰打个电话跟他通报一声,一来是想到那就不叫惊喜了,关键是时不时
的就会打雷打闪,雷雨天气尽可能不要用手机打电话的生活常识熊汉柘还是有的,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里。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家,平常用不了一个小时的路今天愣是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那司机师傅人不错,把熊汉柘一直拉到
他住的单元门口,但就是这下车进门的功夫,也把熊汉柘淋了一个透心凉。他龇牙咧嘴地冲进电梯,心说幸好这不是什
么下班的点儿,否则让别人看见多狼狈。而让别人狼狈倒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别让齐钰看见自己现在这样子就成。
开门的时候熊汉柘心里一动,出差在外就这么几天,可是日子似乎过糊涂了,那也不能赖自己,哪有那么多地方车多到
需要每周一至五轮流限号通行啊!他在心里算着今天是星期几,自己的车和齐钰的车号尾数不一样,所以总该有一辆能
开出去的吧。
进了门把旅行包放下,换了拖鞋往屋里走,熊汉柘想先洗个澡反正这身上也湿透了,可是却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车钥匙和
齐钰的那把都放在桌上。
嗯,这……这是为什么?
熊汉柘心说我靠莫非这小子也出差了吗?这么巧么!可是昨儿个晚上通电话的时候也没听他说呀!也是临时任务么?熊
汉柘闷闷不乐地犹豫了一下,拨通了齐钰的办公室电话。
意料之中是齐钰的那个很机灵的小秘书接的电话,听熊汉柘报上姓氏立刻语气就温和了。就是嘛,前几天他们两人还在
等齐钰开会的空闲时间在一起聊天呢,熊汉柘脾气好,而且他长得也好,走到哪里都颇有人缘,他记得那个挺和气也挺
俊俏的小姑娘名字很好听,她叫唐果。
熊汉柘还记得那天和齐钰从他公司里出来时,齐钰在电梯里随口问自己和唐果聊什么呢那么开心,自己当时说也没什么
无非是这一阵新上映的大片啊什么的。齐钰漫不经心地从电梯间的大镜子里瞄着自己,熊汉柘心中一动,想他干嘛拿这
样的眼神看自己?莫非……是吃醋了吗?否则他是有什么意见?熊汉柘故意换了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和语气,象是在自
言自语着:嗯,这小姑娘名字起得可真是好,又甜蜜可口又响亮,听着就那么可人疼。
熊汉柘想要试探的目的终于是达到了,因为一听到他嘟囔着说出的那句话,齐钰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象是要发脾气的
先兆。不过不等他说什么做什么,电梯就到了一层,外面有人在等着他们先下后上。齐钰没再吭声,也没再瞧熊汉柘,
带头朝外面走出去。
那时候熊汉柘笑嘻嘻的跟在齐钰身后,心里美得不得了。几乎就是在那一刹那,熊汉柘断定齐钰是在意自己的,否则依
他平常的那个性子,根本不会八卦到打听自己和别的人聊些什么。
熊汉柘只在心里说,这么说来,还要好好感激唐果。
唐果对熊汉柘说齐经理跟着他们云总去外面谈事了,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谈判。
熊汉柘知道这应该涉及商业机密,他无心探询,只好向唐果道谢。挂上电话熊汉柘看看墙壁上的钟表,现在是下午三点
半,要说是谈判,恐怕这会儿还不见得结束。熊汉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洗澡。
澡洗完了,换下来的衣服也扔进洗衣机里转上了,带出去的行李包收拾好了拎到阳台上打算把刚才着的雨晾晾干再收。
熊汉柘注意到窗台上生机勃勃——那一溜仙人掌科植物的花盆里的土是微湿的,看得出来不久前刚刚有人浇过。他满意
地看了看那盆绿萝,是错觉么——才几天不见,那些浓密纤长的绿色枝蔓似乎就又长长了许多,郁郁葱葱的。
所有的屋子里也都非常整齐干净,齐钰的生活习惯一向良好,熊汉柘到处转悠了一圈也没找着什么可以干的活。等到他
的衣服用标准洗程序洗完晾上,这也不过是才过了一个小时而已。
熊汉柘注意到齐钰那屋的桌上有一个用特殊的牛皮纸包装好的小盒子,他一进那间屋子就发现了。这种纸从前遍地都是
没什么可稀罕的,可是近年来但凡需要包装的用的都是那些精致花哨的专用礼品包装纸,现在猛一看见这样的包装,倒
是让人眼前一亮。不过熊汉柘很识货,不用细看,他瞄一眼就知道这也不是普通的纸,绝对是为了追求返朴归真和怀旧
故意设计成这样子的倒显的别具一格更上档次。
不过现在让熊汉柘思索的问题关键是:这个小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是齐钰收到的谁的礼物?还是他将要送给谁的?
熊汉柘的脑筋转得飞快,照理说这应该是齐钰要送人的东西,因为如果是他收到的礼物,没道理不拆开看,即便是不稀
罕也不合常理,因为他把这礼物郑重其事摆在桌上,要是不在意何必要留呢。那么,这是他要送给谁的?
难道是——送给我的?!熊汉柘有些激动,可是今年自己的生日早就过了,他的生日比较天真,是六一,那一天齐钰不
是已经送过生日礼物了吗?是个最新款的PSP,虽说没什么创意,可是熊汉柘却喜欢的不得了。倒也不是他有多喜欢那
个玩意,只不过是因为那是齐钰送的,他可当宝贝似的乐得合不拢嘴。在他眼里,就算是齐钰给他买根冰棍当生日礼物
那都是天底下最让他开心的美味了。
所以这会儿熊汉柘盯着那个小盒子看了又看,就可惜自己的目光不是X射线,看不透究竟,不过就光是这个猜测和假设
就已经够让他心花怒放了——
他总算是看见我对他的好了吧?
我总算是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我也给他买了礼物,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倒过得快了,熊汉柘再抬头看已经五点了,窗外的雨势似乎比刚才小了不少,可是目前依然没有
一丁点儿要停的意思。现在熊汉柘没再犹豫,拨通了齐钰的电话。
齐钰的手机响起来,他平时不爱张扬,铃音就用的最普通的那种老式电话铃。一看到是家里的号码,齐钰的眼睛就亮起
来,他已经接受了熊汉柘的这个家也是自己的家这个概念。
“小熊,你今天就回来啦!怎么不早告诉我!”齐钰还觉得自己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在别人面前不显山不露水呢,可
是他身边正在开车的人明显觉得心情不爽。
云斐斜眼看了齐钰一眼,心想又是这个小熊,这号人物是打哪儿蹦出来的呀,就象是专门出来搅局的。尽管云斐也根本
没弄清楚自己打算怎么办,可是一旦发觉自己有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他也被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心。
但是齐钰这几天的表现很奇怪,明显不在状态。让云斐郁闷的是自从他送出去那块虽然说不上是特昂贵可是确实也实在
是不便宜的OMEGA超霸手表,形势非但没见好转,而且相反是急转直下了,这样的状况出乎云斐的预期。
那表云斐买的是一对儿……唉,也不是啦,事实上那是同款不同色的两块男表。他特意挑了非常低调的一种礼品包装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