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被穿了细红绳挂在脖子上,谢健常常隔着衣服抚摩,由于常年接触人体,玉变得光滑柔润,里面渐渐透出了点绿来。
工厂的日子枯燥无味,谢健也慢慢适应了,宿舍、厂、食堂三点一线,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自己想要读书的愿望,去旧书摊买了一套高中的旧课本,躺在床上慢慢的看,不懂的再跟读过高中的工友请教。
谢健性格属于柔和细致的类型,为人处事很得大体,工友们都和他处的不错,虽然互相深交不够,但是人家大多愿意帮他解决点小麻烦。
转眼进厂已经半年了,谢健萌生了一个很古怪的念头,他想自己慢慢存点钱,等以后可以去读大学,听人说现在有一种大学,可以不读高中也能考。
谢健听了工友说的话,激动了半天,虽然他因为家庭原因无法读书,但是从他内心底里,他是很渴望的,他一定要读书!
一天,他从养父母家出来,往工厂里赶,天已经有点微黑了,去工厂要坐1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可以到食堂吃个晚饭。
他刚走到工厂不远的路口,一辆车停下来问:“请问基圃工业区怎么走?”
谢健看了看来人,往前一指,说:“往前丁字路口左转,到前面第二个路口右转就是了。”
那人操着半熟的普通话说:“这里的路好复杂,又没有路标,谢谢你啦。”
谢健微笑着点点头,说:“还算好,这片是新开发区,多走几次就好了。”
那人道了谢,一溜烟开走了。
谢健望着远去的尘烟,心里又转回自己刚才的念头,傻子哥哥这两年来病的越发厉害了,整日里咳嗽不停,看了好多医院都没什么效果,不行的话,就跟养母说送到省城大医院去吧。
老拖着不是办法,可是钱呢,去省城应该很大一笔开销吧?这个问题确实很严重。他现在工资并不高,自己留的很少,可就这样,要想去省城医傻子哥哥的病,也不是简单的事。
谢健愁眉不展的进了厂区,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在食堂门口,他碰到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站在食堂外面指指点点。
一个人回过头来,竟然是刚才问路的人,看了眼他,笑起来:“原来是你,早知道带你一程。”
谢健回了一个微笑说:“走走正好,可以锻炼身体。我先去吃饭。”说着摇了摇饭盒进去了。
每顿供应是一荤两素,谢健要了个红烧茄子、土豆丝和番茄炒蛋坐到位置上开始吃起来。
食堂的饭不算好吃,不过既然是免费的,就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谢健吃的很慢,把饭里的小石子挑出来,放在盖子里,居然排成了一个北斗七星。
旁片走过来一个人,坐在他面前,谢健抬头一看,竟然又是他,微微一笑,继续吃饭。
那人放下手里的铁盘子,看看谢健碗里菜,说:“怎么不要加个肉呢?”
谢健吞下嘴里的东西,说:“今天的肉辣的太多,我不太吃辣椒。”
那人恩了一声,说:“我也不太吃辣,对了,还没请教你贵姓呢?”
谢健说:“姓谢,叫谢健,健康的健。”
那人笑起来,说:“我姓钟,叫钟汉文。”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觉得你说话带着外地的口音。”谢健看了看对方,五官端正,但是和本地人不太象。
钟汉文笑起来说:“我是香港人,我父亲是上海人,后来解放时去了香港,我说话口音很重吗?那要多跟你学学啦。”
谢健笑了一下,心里大概猜出这个人不是老板,至少肯定是老板很重要的亲信,他并不想高攀。
钟汉文吃了几口,说:“不好吃啊,要不我请你出去吃?”
谢健摇摇头说:“食堂的饭菜还好吧,我们已经吃习惯了。也许你还不习惯。你去吃吧。我快要吃好了,就不去了。”
钟汉文笑着说:“走吧,一起去,一个人吃饭也很闷的,今天有缘遇到,请你吃个饭就不要客气啦。再说了,我以后长驻这里,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啦。”
谢健实在推辞不过,只得站起来收拾饭盒说:“那就去吧,你点你自己吃的菜,我真吃不下了。”
钟汉文笑起来,说:“想吃什么?习惯吃粤菜吗?”
谢健回道:“我没吃过粤菜,都还好吧,我没关系,看你想吃什么吧。”
两个人说着站起来,向外走,钟汉文说要开车,叫谢健等他一会。
这是谢健第一次坐小轿车,不免有点拘束,钟汉文看了他一眼,问:“你多大了?感觉你很小啊。”
谢健回答说:“快17了。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钟汉文把车驶出厂区,开上了大路,说:“还是应该读书啊,读了书可以去大城市,打工比这里工资高。”
谢健苦笑了一下,说:“我家里有病人,不能走太远。怕万一有事回不来就麻烦了。”
钟汉文没说话,看了看后视镜,说:“那我们就去吃粤菜吧。我记得好象有一家粤菜,不过味道不行,你没吃过,先尝尝吧。”
钟汉文停好车,带着谢健进了店,看了看菜单,点了几个菜对谢健说:“海鲜可能不是很新鲜,你先尝尝。”说着又招呼服务员上啤酒。
钟汉文拿过杯子给谢健也倒上了啤酒,谢健赶紧推辞说:“我不会喝酒。”
钟汉文说:“怎么能不喝呢,能喝多少是多少,没关系的。”说着给他倒了大半杯。
谢健说了谢谢,四周看了看。虽然他就在本地长大,可真一回没进过馆子,不由有点好奇和新鲜。
一会工夫,菜就上来了,谢健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感觉很好,比食堂或家里的菜好吃多了。
钟汉文叫他不要客气,就跟家里一样,又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啤酒带点苦味,谢健不是很喜欢,勉强喝了一点,放下了。
钟汉文走过的地方不少,算得上见过识广,他谈起香港的小吃,北京的长城、故宫,还有杭州西湖,听得谢健不知不觉的睁大了眼睛。
钟汉文被他入迷的表情逗笑了,说:“等你以后长大了,钱多了,可以到处走走,大陆这边很不错,名胜古迹很多。”
谢健憧憬了一会,说:“等以后吧,以后一定会到处走走的。”
钟汉文笑了,说:“吃菜,吃菜。”然后又开始讲起粤菜、川菜、鲁菜等等特点,谢健听的津津有味。
谢健带着崇拜和羡慕的眼光说:“你懂得可真多,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钟汉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说:“我18岁出来,到现在十几年了,走的地方多了,自然见的就多,没什么好羡慕的。”
谢健想了想,突然想起张禹清来,说:“我有个朋友,好几年没见面了,他去了山东,如果能出去的话,我第一个就想去找他。”
钟汉文回答说:“这个太简单了,坐火车,一天就能到山东去。”
谢健埋头刨了口饭,嚼了嚼吞下,说:“有机会吧,总有一天,我能去的。”
一顿饭吃的很愉快,尤其是钟汉文的谈吐,很是吸引谢健,本来谢健想自己慢慢回去,钟汉文说天都黑尽了,肯定没车了,还专门开车送他回了厂里。
下了车,谢健等他走了后,才转身上楼进了宿舍。已经晚上9点了,工友们大多都躺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谢健回来,还有人关心他吃饭没。
谢健一一回了话,收拾了一下,躺上床去,兴奋的想:存钱去山东,会不会就会碰到张禹清?
可是不知道张禹清的地址啊?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去?也许走在街上就遇到了呢,见面该说什么呢?把玉还给他?应该先问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吧?
谢健带着淡淡的笑意,抚着胸口那块玉配,慢慢的进入梦乡……
09.莫名的恩惠
谢健后来经常碰到钟汉文,一次吃饭时才得知钟汉文已经被公司派到这里长驻。
“这里很重要吗?”谢健好奇的问,一边脱着头罩和防尘衣。
钟汉文点头说:“公司研发了一种心血管药,资质准证已经申请下来,马上就要投产了,我过来就要是要保证这边原料的稳定。”
谢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那你们公司肯定很大吧?”
钟汉文拍了他肩膀一下,说:“什么你们公司?!你该说我们公司,要有整体感啊。”
谢健暗自吐了吐舌头,笑着说:“还没习惯,那我们公司很大吗?比这个厂还要大?”
钟汉文看他整理好,和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当然比这里大,这里只是一个加工厂,公司在全国有4个加工厂,还有1个大型制药厂。”
谢健看着钟汉文说:“那我们老板好厉害,做那么大的生意。”钟汉文笑笑,转移了话题说:“这一期的进度还不错,公司里打电话来表扬了一下,要不我们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谢健想想,说:“出去吃好贵,每次都你请客,我都不好意思了。”
钟汉文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老呆在这工业园里有什么意思?走吧,出去转转吧。”
谢健上了车,问钟汉文:“今天去哪里?”
钟汉文想了想说:“先去了市里再说吧,这一路要开20分钟,够你想了。”
谢健笑起来,说:“好,那就出发!”
到了市里,钟汉文找了个饭店门口停了车,说:“就这家吧,看起来好象不错。”谢健抬头看看,里面灯火辉煌装修很不错,两个服务员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
这个饭店应该才开张不久,里面没什么人,钟汉文走了进去,扫了一眼,对领路的服务员说:“要个靠窗的位置吧。”
谢健没来过这样装修的饭店,更加拘束起来,怕自己有什么没做对而丢脸。
钟汉文微微扯了下嘴角,给了谢健一个安抚的笑容,拿过菜单说:“你们有什么菜呢?”
服务员赶紧过来稍稍倾了下腰,翻开菜单首页说:“先生,这是我们厨师的特色菜……”
谢健完全没注意点了些什么菜,他被钟汉文镇静而沉着的神色震住了,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竟会生出怯意来,赶紧稳了稳神,坐的笔直,却更是泄露了他没见过世面的紧张。
钟汉文点了菜,这才抬头看他,笑着低声说:“不要紧张,我们是客人,他们是为我们服务的,你放松就好啦。”
谢健自己也坐得别扭,听了这话也笑起来,两个人随便聊了聊,慢慢也放松下来。
在钟汉文的培养下,谢健现在基本能喝到一杯啤酒了,钟汉文叫了啤酒直接给他倒了一满杯说:“看来你有希望,以后能喝上一瓶。”
谢健看了看杯底还在冒气泡的金黄液体,说:“我练酒量要干嘛?再说喝酒也不是好事。”
“啤酒没关系的啦,”钟汉文给自己斟了一杯,拿起来抿了一口泡沫说:“啤酒不能算酒,我们香港人都把它当饮料喝。”
谢健皱了皱鼻子,说:“那是你们,你现在可是在大陆。”
钟汉文笑起来,说:“好,好,不说了。你家里的病人好了吗?”
谢健摇头说:“我哥得病好几年了,一直咳嗽不停,看了好多医院也检查不出来问题。”
钟汉文关心的说:“还是要去省城看一下,这里地方小,医院技术不好。”
谢健扯出一个苦笑说:“那得有钱才行,我家里条件不太好。钱,大部分都给哥哥看病了。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是不见效果。”
钟汉文劝道:“还是得去大医院看病,这样拖下去不行的。”谢健近来跟他处得多了,比较熟络,摆摆手说:“别说这事了。吃菜吧。”
钟汉文很配合的拿起筷子说:“我曾经在北京看到一个外国人吃面条,不会用筷子,结果最后没办法,只得叫服务员临时找了一把叉子,最后用叉子才算把一碗面吃完。”
谢健惊愕的问:“叉子怎么吃?会滑下去啊?”
钟汉文笑起来,比划着说:“这样卷起,卷起来这样放进嘴巴里。”边说边用筷子做了个样子,谢健笑得前仰后翻。
尽管钟汉文讲了几个笑话,谢健也笑得很开心,但是开始的话题始终象一块石头一样堵在谢健的心里。
不知不觉,谢健竟然喝了两杯,头有点微微的晕。
出了店门,谢健想了想说:“你回去吧,明天我休假,我今天就不回厂了,直接回家去。”
钟汉文点头说:“那行,我送你回去吧,你给我指路。”
谢健爬上坐位,指着前面说:“前面左转,一直走。然后到底右拐。”
钟汉文关心的看了看他,说:“你要紧吗?头很晕吗?”
谢健强撑着说:“没事,开车吧。”
车到地方时,谢健已经有点撑不住了,下车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钟汉文赶紧下车扶了一把,说:“你站好。我把车锁了送你进去。”
谢健呵呵的笑,说:“不用……我没事。”
钟汉文赶紧绕过去锁好车,扶住他问:“哪一家?”
“过去第四家,门口挂了串陈艾菖蒲的就是。”谢健抬手示意,手却指着前面不远的地上。
钟汉文苦笑一下,只得一家家看过去,哪家门口挂了东西。
谢健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他爬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正想起床出去洗脸,养母一脸堆笑的进来招呼:“小健,出来吃糖水蛋,工作那么忙,不补补不行啊。妈给你做了两个,放在桌子上了。”
谢健觉得自己幻听,养母从来没这样跟他说过话,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谢健起来换了身衣服,洗脸刷牙进门,果然看到一碗糖水蛋放在桌上,上面竟然还撒了些碾碎的黑芝麻。
谢健心惊的看了又看,没敢动,转身去看养父。养父脸色有些阴沉的站在门口,肃然的看着外面,看到谢健过来,问:“吃了蛋没?你妈一早给你做的。”
谢健这才肯定那两个蛋确实是给自己的,踌躇了一下说:“爸,你也吃一个吧。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养父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快去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已经吃过了。”
谢健应了一声,回到屋里,怔怔的看着那碗糖水蛋发呆,两个白玉般的蛋沉在糖水里,说不出的可爱,上面的几点碎芝麻,象是点缀般飘在碗里。
想了想,谢健终于拿起瓷勺舀了一个,凑上去咬了半口。放了糖,甜得让人舍不得那味道,芝麻的香味也冲入鼻子,可是谢健想起三年前和张禹清分吃的那半个蛋来,感觉这糖水蛋再怎么好吃,也比不上当年那半个白煮蛋香甜。
谢健吃了早饭,便自觉的拿了煤票去煤站买煤,挑回家里,连水也没喝一口,赶紧做煤饼晾着。
养父看他累的满头的汗,给他端了杯水,招呼说:“小健,来休息一下吧。”
谢健答应了一声,说:“还有几个了,做好了再来喝水,爸,你先放在一边吧。”养父把水放在一边的桌上,坐下来含笑看着谢健说:“工厂里忙吗?看你最近好象瘦了点。”
谢健抬头笑着回答说:“还好,最近要赶一些货,时间压得紧,厂里要求要加班,不过给了加班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