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惊道:「皇上?!」
「怎么?」慕容定祯斜靠在榻上,揉揉额角,有些不耐的冷道。
「……奴才遵旨」曾钦格见慕容定祯应是心意已决,也不敢再多问,只是脑子一动,突然又问道:「那皇上,至于章大
人……是否也要同样被遣至北疆,永世不得回京?」
「章鄀绍」慕容定祯轻念了一遍,抬手摩挲着自己已经略微隆起的腹部,脑中想着这近一年来的许多片段。
章鄀绍毕竟是自己腹中子嗣的另一位父亲,虽说自己无意让他知道此事,可是想到真要将他与其它男宠一起灌上哑药,
再流放至大漠北疆,心中还是会觉得不忍。
曾钦格贴身侍奉皇上这么多年,自是晓得章鄀绍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否则皇上也不会独宠了章鄀绍这么久。
对于这个人的处置自然轻不得重不得,一切都要遵循皇上的意思,而且不能有丝毫差错。皇上现在身怀有孕,万一临盆
之前心绪不稳,哪天回过神来责问他们这些个奴才要人,他可怎么是好?
「先将其它人按照朕的旨意办了……」慕容定祯忽然又觉得一股晕眩涌上脑中,不再想多言,抚住胸口忍过呕意后淡淡
的道。
「是,皇上。」
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慕容定祯早已厌倦,现在蒙上天垂怜让他又一次有了身孕,几月后能安产下属于自己的子嗣变得比
什么都重要,所以眼下对慕容定祯而言安胎才是他最上心的事,太耗心神气力的事不想也不能再过多思虑。
曾钦格看慕容定祯靠在椅榻上一脸倦意,明白皇上近来因怀胎有孕而身体不适,于是忙指派着下人拿过锦被和宁神安胎
的香炉,小心的伺候着皇上在内殿歇息。
很快,嫋嫋清香弥漫的宣德殿中,慕容定祯躺靠着沉沉睡去,而在明黄色龙袍下的腹部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悄然长
大。
第六十三章
两月后
冬日深夜天云皇宫内,灯火将乾玄殿映照的温暖明亮。
曾钦格端着暖盆走进了内殿,对着仍侧靠在长椅上批阅奏折,身上盖着紫色锦被的慕容定祯道:「皇上,还是让奴才伺
候您早些就寝吧。」
「不急,再过一个时辰」慕容定祯神色宁和,淡淡的道了句,翻过一章奏折,又伸手摩挲着龙袍下已经隆起的肚子,试
图安抚腹中蠕动的胎儿。
慕容定祯深感这次怀胎已经远不像当年,虽说怀胎还不到六个月,刚刚开始有了不太剧烈的胎动,却让慕容定祯常常感
到腹内撑痛,想来和当年催产时体内器官损耗太大应当有关。
「皇上,您怀胎不易,千万不能因国事动了胎气,这会有损龙体安康的」曾钦格见慕容定祯在轻轻揉抚着锦被下的腹部
,将暖盆在殿内一侧放下,忙走了过来道。
在慕容定祯靠座的长椅前放着几叠厚厚的国事奏折。
今年沅西属地因夏季水患而导致作物收成骤减,江北中土更是由于霍乱而引发百姓流离,加之各地呈报上朝廷的繁琐国
务,怀胎之后慕容定祯几乎没有停止过一日批阅奏折处理朝政。
而这国事之中也少有能让慕容定祯不操心不上火的,常常是越看越忧心、越看越怒,让一旁近身服侍的曾钦格难免为身
怀有孕的皇上捏把冷汗,生怕皇上动了胎气影响身子。
「皇上,让奴才给您按按腿?」曾钦格在慕容定祯椅前跪下轻问道,近来身形渐隆的慕容定祯总是腰酸腿疼。
「按按腿腹」慕容定祯还是目不转睛的读着奏折,侧面那原本英俊刚毅的轮廓因为有孕而显得略微柔和起来,剑眉之下
黑睫长展,下颌光洁唇瓣薄润。
曾钦格于是力度适中的为慕容定祯按摩了起来,也不再多言,只等着皇上再有所吩咐。
冬日郢庭夜晚湿冷,如今慕容定祯怀胎敏感,为了全心安胎也怕出去会招惹风寒再引哮症,对胎儿不利,因此这些日子
以来每个夜晚慕容定祯几乎都是这么度过的,用膳之后就一直在寝宫内批阅奏折。
「钦格,上次那件事,办妥没有?」沉静的殿堂中,忽然响起了慕容定祯威严有力的声音。
「回皇上,都办妥了,温大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曾钦格晓得慕容定祯是在问发配那些男宠去北疆的事。自从上次交
代过后,慕容定祯便一直悉心安胎,而同时国事也十分繁杂,便再没询问过此事。
慕容定祯听了轻轻的颔首,那张冷冽莫测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表情。
「皇上,至于章大人……」曾钦格试探道,他很想清楚慕容定祯到底对这章鄀绍决定如何处置,因为昨日午后章鄀绍还
曾到寝宫外求见慕容定祯,若是不摸清慕容定祯的心意,他怕难以处理得当。
章鄀绍在获悉自己家族中许多章姓官吏都被罢免,慕容定祯曾经宠幸过的男宠也都由一张圣旨被发配北疆之后,联想到
自己可能身陷的处境,一度极为惊慌不安。
两月来,章鄀绍几次通禀曾钦格要求来觐见慕容定祯,都被曾钦格以慕容定祯身体不适的缘由挡了回去。
只因慕容定祯交代过曾钦格,他现在只想一心安胎,不见任何闲杂人等,包括章鄀绍。
「朕已经写了折子,过几日你拿去交给江永文」慕容定祯放下了今日最后的一本奏折,靠起身子,缓缓的道。
曾钦格听慕容定祯已经另批了折子,明白慕容定祯最终还是决定对章鄀绍另做安排,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却看到慕容定
祯剑眉微蹙的按着龙袍下隆起的腹部。
「皇上……」曾钦格一惊,忙道。
「去给朕再热些安胎药来」慕容定祯不愿对任何人过多透露自己怀胎的难耐,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向内殿的床榻走去
,吩咐道。
「是,皇上。」
等曾钦格伺候着慕容定祯喝过安胎药,也已经将近午夜子时,这才仔细的为慕容定祯更衣,服侍慕容定祯躺下就寝。
刚刚躺下不久,寝宫殿外就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锦帐内,躺在床榻上已经渐入梦境的慕容定祯扶着腰翻了个身,沉沉的问道。
「奴才不知,奴才这就去查看……」还没等曾钦格说完,殿外就传来了一声揪心惊惶的大叫:「皇上!」
午夜寂静的皇宫之内,这声大叫显得极为突兀,接着就断断续续从寝宫殿外又传来了和侍卫争执的声音,「放开!别拦
着我……我要见皇上!」
「好像是章大人,皇上……」曾钦格脸色一变,禀报道。
他已经听出了这是章鄀绍的声音,午夜时分还能在皇上寝宫外敢如此叫嚣,估计时下也只有章鄀绍做的出来。
「真是放肆!」慕容定祯暴怒,瞬时抚着肚子坐了起来。
今日原本腹中的胎动就让慕容定祯感到不大舒服,再加上看了这么多折子没有一件让他顺心的事,刚刚躺下又听见章鄀
绍在寝宫外如此毫无礼数的大喊大叫,更是让慕容定祯震怒不已。
「皇上,您要是不见鄀绍,鄀绍就在这长跪不起……」此时章鄀绍带着哭腔的声音渐近了许多,似乎已经冲到了寝宫庭
院中。
曾钦格想大概寝宫侍卫对拦防章鄀绍都心存顾虑,毕竟谁都知道这是皇上宠幸的人。
「那就让他跪着!」已经入寝,长发披散身穿亵衣的慕容定祯坐在榻上狠道,他现在身怀有孕,除了最信任的几个人之
外,根本谁都不想见,更不想让章鄀绍知道自己还怀了他的孩子。
曾钦格不敢抬眼,也没有出声。皇上和章鄀绍之间的这滩浑水,他实在不敢搅和。
皇上现在身怀皇嗣,几月后临盆之时对章鄀绍有几分需要都还是未知之数。如若纳谏皇上现在处置了章鄀绍,只怕到最
后万一皇上心念一转,自己落个里外不是人。或是触怒了还对章鄀绍有意的皇上,让皇上动了胎气,更加是罪无可赦。
想着想着,殿里殿外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久,忽然锦帐中的慕容定祯不知动了什么念头,语调一转,吩咐道:「为朕更衣,宣他进来。」
曾钦格不敢怠慢,连忙上去伺候慕容定祯起身。
慕容定祯特意选换了较为宽松的靛蓝袍褂,还好不到六个月的腹部现在还没有凸现的那么厉害,若是不穿紧绷勾勒身形
的朝服扎系腰带,根本看不出来。
待到慕容定祯在正殿中坐下,曾钦格才打开了殿门。
寒风中跪在庭院里的章鄀绍看到乾玄殿门敞开后的那束穿透夜色的光曦,和慕容定祯威坐于殿堂上的身影,意识到慕容
定祯终于愿意见他了,立即满脸是泪连滚带爬的进了正殿。
慕容定祯皱眉,看着章鄀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让他极为不悦。
「去殿外侯着」慕容定祯摆了个眼神,示意曾钦格先出去。
曾钦格恭敬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他晓得慕容定祯向来忌讳在仆从面前和男宠对话。
「章鄀绍,这是朕的寝宫,岂是你任性胡来的地方?!」慕容定祯生硬而冰冷的语调,让章鄀绍原本就寒冷的身子更加
颤栗抖动。
「皇上……将近三个月了……您为何一直不见鄀绍?」章鄀绍与泪俱下的问道。
听慕容定祯没有作答,章鄀绍又有些哽咽的道:「皇上,是不是鄀绍做错了什么?您告诉鄀绍,鄀绍一定改。」
慕容定祯淡淡的听着,依旧没有作答,想了想这将近一年来,章鄀绍也算是尽心侍奉过自己,现在体内的胎儿又有着他
的一半血脉,就算为了这即将临世的胎儿积点福祉也该给他留些余地。
「鄀绍,你过来」慕容定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示意章鄀绍走近些。
「皇上……」章鄀绍听慕容定祯这样召唤他,面露一丝惊喜的跪上前去。
「嗯」慕容定祯抚过他的身子,在想该怎么跟章鄀绍说。
章鄀绍将手搭在慕容定祯长袍掩盖的双膝上,又一次能离着慕容定祯这么近,可以闻到慕容定祯身上让他熟悉而痴迷的
淡雅体味,对于章鄀绍而言这一切似乎有些不太真实。
「朕厌倦了,不想再这样了……」慕容定祯抚着章鄀绍的长发,沉沉的道。
「皇上?!」章鄀绍抬起头看着慕容定祯那张冷冽孤傲的脸,惊道。
「朕不想再这样了」慕容定祯正视着章鄀绍的眸子,沈声重复了一遍,这是自己的旨意,没有人可以违背。
慕容定祯沉沉缓缓的声音仿佛一支利箭,疾而不速的射穿了章鄀绍那原本已经满是忧虑和惊恐的心房,章鄀绍也终于证
实了三个月来一直让他极度不安的猜测:皇上决定抛弃他了。
「皇上,什么叫不想这样了?您不要鄀绍了,是吗?」章鄀绍眸中带泪,难以置信的道。
慕容定祯疲惫的抬起眼帘,淡漠的冷冷笑笑。
卓允嘉走后,他就早已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章鄀绍想要什么他给不起也给不了。慕容定祯很想说:真正的爱情,一辈
子只会有一次,而它注定不是属于朕和你的。
如今腹中骨肉的到来,将慕容定祯又拖拽回了活生生的现实之中,给了他一份对于未来和这个小生命的期望,他真的不
想再这样沉沦放纵下去,这从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朕,不能要任何人,包括你」慕容定祯轻轻挪开了章鄀绍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心意已决。
几月不见,他和章鄀绍已经生分了许多,加上现在他身怀有孕,变得不想让任何人碰触自己的身体。
章鄀绍顿时无语失神的瘫坐在了地上,还是扯着慕容定祯的袍摆,浑身上下不断的颤栗。慕容定祯这句话,等于断绝了
他曾经所有对于未来的盼望,清毁了他曾经所有对于慕容定祯的讨好和取悦。
没有慕容定祯,他将失去一切,他将重新变回那个郢庭传授唱曲的人,他将什么都不再是,他的家族也无法再因为他得
到的宠幸而变得荣耀显赫。
「下去吧,朕很累」慕容定祯准备起身,淡声道。
将近丑时,慕容定祯怀着胎儿的身子在批阅了整日奏折后也已十分疲惫,现在腹中的胎儿对他而言胜过一切,他不想有
什么闪失。
「皇上,可鄀绍爱您……也舍不得您……」章鄀绍依然扯着慕容定祯的袍摆,语调痛苦的尝试着濒临绝境的一番努力。
「朕说了,让你下去」慕容定祯对章鄀绍还是如此纠缠不休开始有些不悦,他没有办法告诉章鄀绍现在自己身怀有孕安
胎不易,但他此刻真的头疼腰酸需要躺下休息。
「皇上,鄀绍真的舍不得您啊……」章鄀绍见慕容定祯决意让他退下,忙紧紧拉住慕容定祯的袍褂,抱住慕容定祯的腿
,像是在紧握着最后一种能与慕容定祯相关联的东西。
「你是舍不得朕,还是舍不得朕能让你们章家飞黄腾达的宠幸?」慕容定祯见章鄀绍这么不体恤疲惫的自己,顿时怒意
涌上,伸手抽出了台案上江永文撤职查办章姓官吏的奏报,摔在地上。
章鄀绍忙俯身捡了起来,看到奏报上慕容定祯将章姓官吏已全用朱批划去,哭道:「皇上,鄀绍错了,请您给鄀绍一次
机会……」
慕容定祯此时被章鄀绍半夜又哭又闹气的腹中已经开始隐痛,气息不稳,生怕这样下去会动了胎气,不耐的皱眉冷道:
「朕身体不适,改日再宣你进宫,退下。」
「皇上!」章鄀绍摇头哀求道。
「退下!」慕容定祯彻底被触怒,厉声喝道,撩开长袍站起身来。
谁知就在慕容定祯准备起身的刹那,章鄀绍「唰」的抽出腰中锦带突然发疯一样的扑了上去,用腰带死死勒住了慕容定
祯的脖子,双手使出全身的力气拉扯着腰带,那原本还带泪求饶的脸色霎时变得暗红狰狞,失控颤抖的狠狠道:「皇上
您也要让我成为哑人,让我永世不得回京是不是?如若这样……鄀绍倒不如今日和皇上同归于尽来的干净!」
慕容定祯根本没有防范章鄀绍,而咽喉又是慕容定祯最要害的部位之一,光是顷刻间由哮症引发的窒息就足以要了慕容
定祯的性命。
「呃!……」慕容定祯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腹部微隆的身子前倾踉跄,两手本能的伸去紧拽脖子上的锦带,喉间呜
咽呻吟着想发声求救,肢体也想努力摆开章鄀绍。
可是怀胎之后由于脉络不通无法运气,慕容定祯的武功几乎暂时全失,身体绵软无力胎息不稳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而失控的章鄀绍却在这时手劲奇大,看着青筋暴起眼珠圆瞪,全身挣扎几乎窒息的慕容定祯毫无松手的意思,是铁了心
的要慕容定祯今夜死在自己手中。
「救驾!!!」就在万分危及的时刻,曾钦格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虽说之前慕容定祯示意他退出去,可曾钦格生性机敏细致,总觉得不放心,所以一直在殿外候着。乾玄殿厅堂开阔,曾
钦格在门外并听不到慕容定祯和章鄀绍的任何对话,但就在刚刚,木窗内灯火闪烁间映出的人影挣扎让曾钦格顿感不妙
,立即毫不犹豫带着殿前的侍卫冲了进来,打开殿门就看到了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
疾奔而入的禁军侍卫一剑刺进章鄀绍的手臂,迅速将章鄀绍制伏。其它侍从惊呼一片,曾钦格两步冲过去紧抱住已经捂
着腹部倒地残喘的慕容定祯,他知道这对于怀胎五月有余的慕容定祯意味着什么,极度惊恐的喝道:「传御医!传御医
!!!」
全部人的注意力此时都转移到了皇上的身上,一拥而上将慕容定祯围住。
倒在曾钦格怀中,面色发青双腿无力弯曲的慕容定祯被勒喉后哮症急发,心跳剧烈腹中绞痛,全身痉挛完全难以呼吸,
不住用颤抖的手捂着腹部,迷离的眼神落在不远处殿厅角落里已被制伏的章鄀绍身上,虚弱而心碎至极的望着他,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