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得靠自己谋生,不过也同样的,他又被父亲雇用的徵信社人员一举找到。
生活变得只有逃脱,除了逃脱还是逃脱,身心俱疲。
于是之后不管在何处落脚,他都不敢把行李放的太远,以免如上次那般还得偷偷地拿回来。
为什么还要找我?我不是你最不想看见的东西吗?灵总是愤恨的想着。
这次落脚,是他安静的最长的一段日子,一晃眼,两个月时光即将要过去。灵长吁了口气,暗暗祈祷平静的生活能够持续,就
算自己已变得这般不堪扭曲。抬高视线,天边流云轻轻拂过,似乎在和他心中茫然有所呼应般地飘忽不定。
收回目光,才发觉收银台前有人对他说话:「请问……」
「啊,抱歉,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手指在底下猛力掐住自己大腿,好像要让那痛提醒自己正在工作;他绝不能这样
颓散下去。
视线前方两个男人西装笔挺,笑容可掬的说:「你是尹淮灵吗?」
……
喀碰!
伴随着撞击物音,灵猛力拖出行囊向那两人打去,夺门而出;那两人瞬时变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追上。灵不敢看后面情形
地疾驰狂奔,只听见那两人其一大骂:「你想跑?你他妈的没资格!」
「你想反抗?你他妈的没这个资格。」
记得那天父亲掌掴在他脸上的热辣,以及这句如冰一般的冷酷言语。
凭什么?凭什么连一个不认识的人都可以这么说?奔跑着的脚逐渐失去知觉,灵只知道自己浑身打颤地撞上了某种东西。
「痛死了!」被灵撞倒的男子正要开口骂人,抬头一见灵脸上布满泪痕,所有言语瞬间都被吞回肚里。
而灵则是抖动着双唇瑟缩在当场,他失去了所有气力,惶恐地盯着他撞倒的男子看;夸张的假发,风情绝伦的眼上有着视觉系
烟熏妆,配着其下一束刻意清淡的白衣白裤,衬托着那张艳丽的脸蛋显眼无比。
追兵在灵身后刹刹而来;此时,前方那个东倒西歪的视觉系男子竟抓住了灵的手,背起他的行李。「快跑!」
灵几乎无法反应,只知自己虚软的身体被他一拽,居然能够支橕而起。
前方强而有力地将灵引领,他俩脚步急遽地穿梭于人潮中,与后头那声声咒骂恶吼逐渐远离;灵封闭了视觉也阻隔了声音,不
敢去看身旁成为流线般消失的景物,不敢去听周遭所有动静,直到感到律动的身体忽然平静,睁开眼,才知自己已被那男子带
进了一处在狭窄阴暗巷弄中的破旧公寓。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抬脚爬上那陡峭的阶梯,更不明白怎会有个素昧平生的人帮助自己;只知进了别人的屋子,感受到一些些暖
意,随即浑身无力的跌坐下去。
「呜呜……呜……呜……」哭泣的声音是他的吗?连这个他也无法确定。
男子似乎在他脚边看了他一会儿,便一语不发的走开了。
须臾,有个烫热的触感碰在灵脸庞上。一惊,灵口中呜咽地连忙躲开,全身都被双手捆在一起,头脑晕沈的要爆炸,视线模糊
的要失明,而那个热热的东西却没有因此退让,执意在他脸上挪移。
「别紧张!」有个清澈悦耳的声音传来。「不是我在碰你,是热毛巾。」
溃散游离的神志逐渐集中,灵眼前是那个被自己撞倒的男子笑容可掬;他不知何时已经卸下那身夸张的打扮,手里拿着毛巾在
帮灵擦脸。
泪水莫名地止住了,灵漠然的看着男子帮自己擦脸,接着又走到远处去。然后,地面忽然有个敲击的声音。灵朝下望去,是那
个男子放了杯牛奶在他脚边。
「快过期了,麻烦帮忙喝掉。我不碰你,你自己拿起来。」语落,男子便要离开灵的身边。
但是他没能走远,因为灵的手不知怎地伸了出去,捉住了他的衣角。
有丝惊讶在男子眼里蔓延,他嫣然一笑,问:「那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嘴唇僵硬的无法动弹,灵沉默了许久,点头答应。
所以男子砰地坐在了灵身边,又问:「那我可以稍微靠着你吗?地上没支橕,坐久了会累。」
灵没有说话,只是又紧紧地圈住自己的膝盖,再度点头;于是,男子轻轻靠住灵的背,缓缓喝起自己手上那杯过期前夕的牛奶
。
室内,仿佛遭到永久的寂静占据,而男子却似乎想与之对抗的开口:「你知道吗?我的职业……」对着被他声音微微惊吓而转
过头的灵一抹灿笑,他说:「我是男妓。」
男妓?
此时的灵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一丝反感,他只知自己的头脑还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意义,男子却还是接着说出属于他的过去。
那一连串有如行云流水流畅的嗓音,却诉说着如同无底深渊的沉痛及悲伤,尤其是他嘴角那上弯的弧线,不知为何看来特别心
酸。
「但是,我却还在这里,这样是不是很厚脸皮呢?」说完男子呵呵的笑了。他模仿起灵的姿势,蜷缩着身体抱住膝盖,把头放
在那顶端上看向灵。
灵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眼神一个劲儿地空洞呆然。
男子掩掩嘴轻笑,又说:「我时常在想,为什么那些人的嘴脸如此肮脏,但是……」他突然把手伸向了灵,将他抱了一个满怀
。
被他吓的倒抽好几口气,灵正要出手将他推开,男子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到头来,或许我觉得肮脏的其实是我自己。」
保护自己的双手停下了动作,灵的眼眶霎时扩张至极限,视线又再度模糊─为他一拥而出的晶莹泪水。
男子见状幽幽地轻叹,拍了拍灵的头。「哭吧哭吧!哭到你没有力气哭,你就不会再哭了。」
他站了起来,想去帮灵拿一条薄被裹身,走到一半,他回头这么说:「我姓雷,叫雷诚,你呢?」
沉默又开始充斥在空气当中,正当男子想要放弃等待的时候,有个甜美却颤抖的声音渺渺地随着微风飘荡过来。「尹……淮…
…灵……」
愉快的大笑,诚对仍然缩成一团的灵说:「那我以后就叫你灵,就这么决定!」
那声音好像这世上最严厉的一种指责,让说的人和听的人皆肝肠俱裂。
他心犹如刀割,他伤血流如注。但,是他扒开了那道伤口,狠狠的挖了下去。
所以,全是他的错……
往事随着灵的悲伤穿越天际,回过头,它毫不留情地深深刺穿了江子均;他无力抵抗这一切,因为这是他造成的,是他执意要
追根究柢。
是我的错。
无论心底如何责备,他都无法改变灵的伤痛,消抹不去。
「你听清楚了吗?这样对我的人还要我怎么样?笑着原谅他吗?」平缓的声音几乎没有抑扬顿挫,但那言语字字犀利的刺在江
子均的心上;灵见他脸色发青,不以为然的哼笑。
「你只会说漂亮话,什么叫作我的过去你都可以不问?」扯过江子均的领带,灵的脸和他的鼻息相接。
「不问?那又为什么要救他?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撒手不管?什么叫作见死不救吗?哼!你是好人嘛!你情愿去救一个禽兽也
不惜伤害我吗?」
「不是的!灵!」双手攫住灵的肩,江子均目光炯炯盯着他。「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爸爸一定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你难道不
想问清楚吗?」
「还要多清楚?!」嘶吼的,灵瞪着江子均说:「我还能知道什么?知道我妈妈有多狠心抛弃我?还是知道他一直以来只用泄
欲眼光看着我?嗄?你要我再把这些挖出来好看着它们大笑吗?嗤……」
荒谬地嗤笑出声,灵转身离开。
「灵!」在他身后嘶吼,江子均心如刀割般问:「就没有好的吗?你跟你爸爸相处的回忆没有一件是好的吗?」一步一步,他
朝那快要消散的背影前进。「就连我的爱,你也可以瞬间全盘否定吗?灵!」
「不要过来!」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叫喊,灵以微颤的声线回问:「你爱我吗?」
「我爱!」他不用思索,不需怀疑的大声回答。
「那我拜托你,不要过来……」回过头,灵脸上有抹灿笑抹开。「如果你还想继续爱我的话。」
灵那泪似珍珠断线铿铿落下,转身用他那变得极不听话的双脚迈开步子,远离。
「灵……」口里低唤,江子均全身像被灵那话的咒缚锁住,无法动弹。
而灵落寞的身影渐渐消散在冬日晨光中,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脚下踏着的是他熟悉不已的陡峭阶梯,却直到站在那个没有门的入口前面他才惊觉自己已回到这里。
凄楚一笑,灵别无选择的走了进去,心里甚至没有半点对这儿感到怀念的热情;他早该知道自己的情感已经封闭,为何还那样
自以为是的去相信能有所改变?
阳光透过生锈的铁窗洒落在地,灵站在那照耀的范围跟前竟只想躲避;他沿着边缘闪躲,在沙发后面阴影地域隐藏起身形。
然而,黑暗带给他的并不是安心,身体像是失去血液冰冷无比,无措地发颤。然而,身边已经没有那总适时伸出援手的温暖,
没有那令他醉心的、盛满关怀的嗓音;是他选择了推拒,苦果如今也将由他独自承担。
须臾,空荡冰冷的室内忽地有某种声音伴随着孤单的灵;他支着耳朵细听之下,才听清楚那是由于他正在哭泣。方才所发生的
一幕幕跃上脑海,江子均那犹如被刀剐了心般的神情在灵心底扎根,挥之不去。
那声音似乎在对灵诘问,对灵嘶吼表达着他的真心。
「就连我的爱,你也可以瞬间全盘否定吗?灵!」
江子均说着这句话实的表情是何等的痛苦,所奢求的却只是期盼着他能稍稍体会他的爱意;灵仔细一想,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
味地汲取,从无主动给予,他糟蹋了他的真心,只知自私自利的依赖,像只怪物一样把人吃干抹净。
江子均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救了他那命在旦夕的父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父亲之间的一切,可他却对他那样严厉的指责,将
他所有急切的真诚全部否定。
灵知道错了,他错得离谱、错得彻底,他深深地,如同他父亲伤害他一般伤害了江子均,他还有什么资格痛恨父亲,有何资格
获得江子均那样的爱?!
他回不去了,再也无法挽回;绝望使灵虚脱地藏起容颜,浑然不觉日月交替。
忽然,身后沙发猛烈传来一阵撞击,还有那个烦躁不堪的话语─「不要想了!为什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
信任吗?」
「诚……?」灵认得这个声音,却以为那是幻觉,喊得很不确定。但,他清楚地看见了诚的身影,只见诚倒抽了一口气冲了过
来,紧紧抱着满面泪痕的自己。
「你怎么了?」扯出一抹笑,诚擦去灵脸上泪水问。
眼里泪水还在打转,灵的唇张张阖阖,一时无法言语。紧抓住诚的臂膀,他极困难的吞咽口水,不由哽咽,音线飘摇地缓缓将
一切事情道尽。
「我是不是错了?哥哥他明明就没有恶意,我……」
他好后悔。为了排拒父亲,让他没有余裕去体谅江子均的心情;他这样对江子均发脾气,狠狠把他踩在地面糟蹋,亲手把那为
他温暖的怀抱推离。
决堤的泪珠一颗颗滴在诚肩膀上,诚却在此时将灵推开,脸上神情冰冷而愤怒的大吼:「那家伙是白痴吗?他的脑袋是石头做
的吗?这个笨蛋!」而后,诚突然蹲了下来,扯着头发冷笑不停。
「咈……哼、呵呵呵呵。姓江的……都是笨蛋!白痴!气死我了!」
「诚?怎么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诚的模样古怪,灵蹙着眉头感到万分莫名;指尖刚点在诚背上,诚那张艳丽的脸便倏的回了过来,冲着他笑,笑得他浑身一凛
。背脊发冷都不能形容的恐惧开始在身上游走,只有瞪着愈笑愈艳的诚逐渐僵硬。
「灵,不怕!」把那可怜兮兮的人再度拥了过来,诚对灵耳语:「笨蛋,要用笨方法才治的好,我去帮你做了那个笨蛋!」
「什么……?」还没能反应过来,灵就被拖进了房间,扔在中央凹陷的床上;他快速的从那上面爬起来,但诚却早已走了出去
,并且,灵还听见某种物音响起,属于锁门的声音。
「诚!」
完全顾不得身上被摔得疼痛,灵发疯似地拍打这个家唯一完好的门。
这是扇坚固的实木门,记得还是灵和诚一起向房东要来的。当时为了不让孩子们要来却不得其门而入,于是便决定不安在入口
,改装在这个房间;不料装上去的时候却错了方向,锁头竟然反了位置,他们相互还嘲笑对方智商过低,这根本是让别人来锁
自己,而不是防止陌生人入侵。但即使有些失误,那门依然在日后成了他与孩子们说悄悄话时的恪职守卫。
此时,这个颠倒的锁,桎梏了灵的身体,以及他那仍深深爱着江子均的心。
灵只能对着外头嘶喊:「诚你想做什么?不要伤害他!」
许多夸张的想象伴随着诚方才激烈的言词涌上灵的心,即使要赔上性命他也不愿再让任何人伤害江子均,一分一毫都不愿意!
站在没有门的入口前,诚回头望了那扇砰砰作响的门噗哧一笑,笑得调皮。
耳朵,无从拒绝地听着诚脚步远离,灵颓然地滑落在地,低声啜泣,但双手仍然在门上捶打,伴杂着无止境地懊恼与悔意,无
计可施。
「对不起、对不起!」
头一次,灵发自内心的祈求上天,祈祷着自己能有力量去挽回一切。
碰喳!
忽地,神灵仿佛回应了他这股真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杂乱的声响。
「是谁?是谁在外面?快放我出去!」
写在脸上的不知是不是希望,灵拚命高呼,他能听见外面动静一瞬平息,接着,有个隐忍焦躁的脚步朝着他逼近。
「你是谁?」门外不知名的人物提问。
「你又是谁?我求求你快放了我!我要去阻止诚!」灵的声音隔着门板被冲淡了分贝,却仍是那样心急切切。
「诚?!」门外一声惊呼,那个颠倒的锁头马上被一把转开。
灵冲了出去,满脑子充斥地都是江子均,他知道自己撞进了某人怀里,却连句谢也没说,推开那人便要离去。
「等一下!」那人拉住了他。
灵拚死的想要甩开他阻挡的手。「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却听那人嗓音和自己同样急躁。「诚呢?你是诚的什么人?你!你不是子均的……?」
「你是谁?」
那人竟说出江子均的名字,灵心急如焚地大声询问;他不知道那样疯狂的诚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双眼急的红了起来;然而当
他朝上一望,眼前男人的脸孔却震慑了他的心。
似曾相识不足以形容。那本该只是透过屏幕、虚幻且遥不可及面容,此时却真实的令灵浑身颤栗,不久前他才为了此人感到吃
醋,还对着江子均大发雷霆。但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匪夷所思,毫无道理!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但没有体会他的焦虑,反而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温柔可掬的对灵自我介绍;但那嗓音却宛若神谕将命运
丝线绑在灵的指尖,任谁阻挠都剪不断,烧不尽。
第十章
该如何形容这个男人的状态?心不在焉?这还太表面,不如说是魂不附体。江子均在办公桌上两手直直拄着,不断拉扯自己的
头发,眼白血丝徧布,他嘴里不停支支吾吾念着灵的名字,以及声声痛彻心扉的「我错了」、「对不起」。
人前,他没有露出这样丧心病狂般的举动,但是身旁一安静,他便忍不住的责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