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行风记得上一次的路径,如果换一下庭院布置,可能他就抓瞎了,同时也庆幸敖剑破了这里的鬼打墙,否则他一晚上也绕不进去。
来到木清风会客的地方,聂行风直接走进帷帐里面,木清风就是在棺木里休憩的,他猜若叶刚才也是在棺木里,所以才没立刻听到他跟徐佑年的争吵声。
「就是这里!」
看到棺木,徐佑年脸上泛出古怪的兴奋之情,推开若叶,冲到中间一口棺材前,劈手撕掉了上面的封条,若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聂行风推开的则是那天木清风躺过的棺材,可是里面空空如也,见若叶神情惊慌,他心一动,想奔到徐佑年那边,却被若叶紧紧拉住。
「不可以过去,那是死世,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原来他们要找的就是这里,把东西藏在棺木里,难怪找不到。」
徐佑年喃喃说着,探头往棺材里看,里面空间似乎很大,房间又没点灯,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他正疑惑着,忽然后背被大力推动,他没有防备,闷头栽了进去,见此情景,若叶大吃一惊。
「罗琪?」
棺木前已经不见了徐佑年的身影,立在那里的是面色木然的女子,她冷冷盯着若叶和聂行风,突然身子一晃,也摔进了木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扯了进去。聂行风很吃惊,急忙奔到棺材前,探头去看,只见里面一片漆黑,冷森阴气扑面而来,哪里还有徐佑年和女子的影子?
这是哪里?张玄又在哪里?
瞬间,脑海里转过数个念头,突然,眼前银光一闪,聂行风隐约看到一个银色物体从自己手间脱落,掉进棺材里,是上次小鳊蝠道谢时送给他的铃铛。
没犹豫,聂行风推开上前阻拦他的若叶,纵身跃进去。见他们都不要命的往里闯,若叶气得一跺脚,师父在静修,凭他一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封印住死世入口,咬咬牙,只能也跟着跳进去,落下同时,反手将数枚道符贴在了棺材两侧,做出结界,以防阴魂侵入阳世。
希望自己八字重,可以顺利破解这一劫吧。
棺材里面的空间似乎深得永无尽头,在不断坠落中阴气也愈来愈重,当聂行风有脚
沾实地的感觉时,那个小巧的铃铛正落在他的眼前,不坠地,只在半空中颤微微的晃,却依然不发出半点声响。聂行风急忙将它攥住,看着它在掌心闪了两闪,便消失了。
「这是什么地方?」
黑暗空间里传来徐佑年惊慌的问声,他打亮打火机,但随即便一声尖叫,打火机脱手落到了地上。
一个头颅形状的怪东西跟他面对面相视,模糊狰狞,说不害怕是假的,但重新陷入黑暗的感觉更令人恐惧,徐佑年弯腰慌慌张张摸到打火机,重新打着火。头颅消失了,不过周围出现了更多稀奇古怪的家伙,绿森森的脸孔,就像是鬼片中常演的那样,让人想违心地否认那不是鬼都难。
「刚才我说了,这是死世,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若叶在他旁边说。
「怎样才能找到张玄?」这才是聂行风关心的问题。
「我也说过了,他没有来过。」
看来若叶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聂行风对张玄在这里很有自信,敖剑曾说他所在的空间阴气很重,而且刚才铃铛也给他指了路,他现在只希望能尽快找到张玄。
「趁阴魂还没将我们完全吞噬前,你们马上随我离开。」若叶说。
他的功力没有师父强大,而且即便是师父,也未必有自信可以从这里全身而退,如果再拖延下去,他们都无法离开。
「这里,一定是这里,嘿嘿……」
徐佑年没理会若叶的劝说,喃喃自语着往前走,聂行风跟在后面,若叶拦不住他们,又找不到罗琪,只能相随。
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空间看似宽大,但其实很狭窄,打火机薄弱的火光照不多远,阴恻恻的哭喊叫嚎声此起彼伏,让人心底发毛,而徐佑年此刻的笑声更阴森了几分。
想起他之前说要找东西,聂行风心一动,问:「是谁雇你来的?」
「没!」
「那你为什么特意半夜跑到这里来?」
徐佑年沉默着,但终究敌不过阴沉的空间,半眯起眼,极力无视在面前乱窜的鬼影,说:「我杀了卫小惠,要赶紧了结这件事。」
「她还活着,那只是你的臆想。」
那当然不是徐佑年的臆想,聂行风很清楚卫小惠已经不是正常人了,这也是她来拜访木清风时,被婉拒进门的原因吧,木清风眼盲,却比他们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
「不,她死了,因为我杀过她很多次。」徐佑年阴恻恻地说:「一切都不对劲,等事情结束后,我要转学,离开这该死的地方,还有那个该死的女人!」
「让你办事的人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否则徐佑年没可能戴金表、穿名牌,聂行风不动声色地问。
对手紧张或愤怒时是最容易问出情报的时候,果然,徐佑年没觉察到他的套话,本能地回答:「一开始不多,不过钱这东西越花越上瘾,等想住手时,已经停不下来了。我要帮他们弄清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里,本来还以为很简单,可是来了几次都被拒绝进门后,才知道事情不容易办。」
「所以你找罗琪帮忙,为什么没找卫小惠?」
「你不知道卫小惠那女人有多死缠烂打,睡了几次,就吵着让你负责到底,我早就想甩了她,正好偶然看到罗琪跟傅雨秘密交往,罗琪很痛苦她的石女身份,所以我就让她来这里求助。」
恋爱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当听说只要去木家祈祷,就能像正常女子那样怀孕后,罗琪几乎把他当恩人看。她来找过木清风几次,把在这里看到听到的都告诉了他,还听他的话向傅雨隐瞒了算命的事,徐佑年哄她说是为了给傅雨一个惊喜,其实是另有打算,如果事情办得不成功,能找机会跟罗琪交往也不错,他相信凭自己的本事能把罗琪从傅雨手中夺过来。
可是他太低估女人的嫉妒心,那晚他去约定地点跟罗琪会面,没想到出现的竟是卫小惠,卫小惠把罗琪的棺材吊坠给他看,还洋洋得意地说她杀了那个横刀夺爱的女人。他听完后,几乎要疯狂了,罗琪曾在电话里告诉他看到了木家许多怪事,要跟他面谈,可那个该死的女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杀了她。
他当时很害怕,生怕卫小惠在高尔夫球场杀人的一幕被发现,进而牵扯到自己,但更多的是愤怒,明明任务马上就要完成,却被人搅黄了,愤怒之下,他将卫小惠按在地上,用力掐她的脖子,等他回过神来时,一切都结束了,他只看到满地的血,从女人身下缓缓流出……
「你可知道,卫小惠当时怀孕了?」聂行风冷冷问。
他很讨厌那种感情的事无法勉强的说法,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她,否则就有责任给她幸福,可这个男人自私的只想着自己。
被问到,徐佑年有些不敢应对,但随即又惊恐地说:「可是,她又活了,第二天很精神地出现在我面前,你想像得出当时我有多害怕吗?我明明摸过她的脉搏,确认她死掉的!」
惊恐之下,他跑去藏尸的地方,骇然发现尸体不见了,而且卫小惠似乎也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跟平时那样对待他。他害怕得不得了,又不敢对雇主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杀她,谁知隔天后她依旧出现,执着得就像冤魂索命。
「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执念有时候会强大到无法控制的程度,虽然聂行风不知道卫小惠为什么可以像普通人那样生存在阳间,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卫小惠执着的理由是徐佑年。
「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想从木家找到什么?」
「是一本十世命书。」犹豫了一下,徐佑年还是做了回答:「他们说木清风就是看了那本书,才可以知道世人的命运,可是他们又不敢直接来找他,因为他是驭鬼师。」
「十世命书?」聂行风嗤之以鼻:「知道又怎样?你能改变命运吗?」
「可以,他们说,用索千秋就可以改。」
聂行风觉得这男人疯了,不,是雇他做这件事的人疯掉了,只有疯子才会这么不计一切地去追求无妄的东西。
正想接着问那位疯狂雇主是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徐佑年走得很慢,原本跟他并行的人现在被他落下一大段距离,而且,他一直没听到若叶的声音,森寒空间里只有诡异跌宕的怪叫声,像是嘶吼,又像是嘲笑。
「你们怎么走这么慢?」他还急着去找张玄,可这两人的步行速度让他很无奈。
「淌水走,本来就走不快啊。」徐佑年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聂行风背后冷汗立刻渗了出来,脚下根本没水,他很肯定。
转身取过徐佑年手里的打火机,往他腿上照,一张阴恻恻的脸孔赫然映入眼帘,卫小惠正紧抱住徐佑年的双腿,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血沿着那张半仰起的脸颊上不断滑下,在看清这一幕时,徐佑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本能地奋力甩腿,想把缠住他的东西甩掉。
看到卫小惠那张惨白脸孔,聂行风也差点把打火机扔出去。他最近胆子练得很强大了,但这种非常情况除外,谁能想到他们一直在找的卫小惠会以这种惊悚状态出现?
徐佑年还在歇斯底里地狂叫,不断踹腿,一灯如豆,根本无法照清徐佑年的脚下,吵嚷让聂行风心烦,终于忍不住对卫小惠说:「你不是东瀛女鬼,可不可以不要用爬的状态出现?」
半晌,卫小惠突然问:「我死了,是吗?」
聂行风默然,他知道刚才他跟徐佑年的那番话,卫小惠都听到了。
打火机燃得有些发烫,聂行风关掉了,黑暗中又听卫小惠嘿嘿笑道:「没关系,我死了,一样也会留在他身边。」
「滚,别再缠着我!快滚开!」
乱踢中卫小惠似乎被踹飞到别处,徐佑年随即掏出枪向空间乱射,聂行风急忙关掉刚打亮的打火机,以免徐佑年疯狂之下,也给自己来几枪。
「快把打火机打着!」徐佑年大吼。
「先把枪放下。」
回应聂行风的是又几声枪响,徐佑年呼呼连喘,大吼着让他打亮打火机,但很快一个平淡声音打断徐佑年的吼声:「枪在这里是没用的,你再胡乱开枪,只会扰乱空间的稳定。」
一圈荧蓝火光亮起,若叶捏着道符立在他们之间,蓝光摇曳跳动,比打火机亮多了。火燃得很慢,像道红烛,一圈圈火光以道符为中心,慢慢散向半空,令周围的阴魂厉鬼不敢逼近。
徐佑年慌忙看四周,不再有那张令人惊恐的脸,他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问:「那女人走了吗?」
就在你身后。
看着紧贴在徐佑年身后的那个鬼影,聂行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卫小惠受了伤,脸上红白相衬,更阴森几分,徐佑年再看一眼的话,说不定真会晕死在这里。
他只好问若叶,「刚才你去了哪里?」
「就在不远处,只是被阴气暂时隔开而已。死世是我师父创造出的借灵空间,会随时随阴魂的聚集移动,我刚找到罗琪,就听到枪声,于是急忙赶过来。」
看到若叶身旁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子身影,徐佑年忍不住又大叫着向后退,聂行风很担心他会撞到后面的女鬼身上,还好女鬼退开了,避免了再一次嗷叫的发生。
「她是罗琪?」可是女生的面孔根本不是罗琪啊。
「罗琪初来拜访,师父就看出她天命不长,所以给她金棺镇运,可惜她仍旧没躲过去。」
罗琪死时金棺被夺走了,但由于一直佩戴的关系,几缕魂魄被暂时聚住,凭本能来到木家。这具躯体是木清风的收藏,给暂时无法轮回的魂魄提供存留时所用,因为魂魄不齐,若叶便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暂借给她,所以她看上去神智混沌,像是木偶傀儡,一直跟随若叶左右。
「原来金棺是这种用意。」
想到张玄拿到的是木棺,聂行风松了口气,看来老人送给他们棺木是出于好意,并非张玄所说的索命。
「别说这么多了,快跟我离开,我道行尚浅,如果我们再分开,我不一定有力量再找到你们。」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大家,他不会用罡火燃符,看看道符火苗比刚才又弱了些,若叶知道自己力量正在减退,于是连忙催促。
「我必须先找到张玄。」
「他不可能在这里,来死世的人除了棺木一条通路外,再没其他的路……」
「有。」冷冷的声音打断若叶的话,是卫小惠。「我就是从木清风修行的生世来的,差一点就拿到了那本书,却被那个古怪又笨蛋的家伙搅黄了,还用道符打伤我!」
冷恻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徐佑年吓得连声怪叫,转头看到一脸血色的卫小惠,他本能地往若叶身后靠,却又跟罗琪打了个照面,被罗琪伸手紧紧扣住喉咙,她个头像是能伸缩一样,瞬间攒高,轻易就将徐佑年掐住了。
「是你害我的,你害我!」
罗琪喃喃叫道,手上加力,徐佑年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枪也拿不稳,落到了地上,若叶想拉开罗琪,却发现她掐得死紧,哪里能拉开。
「放开他!」
见徐佑年被攻击,卫小惠冲了上去,伸手掐罗琪的脖子。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场面很快演变成两鬼互掐,若叶趁机伸掌拍出,将她们隔开,聂行风把徐佑年拉到安全地带,问若叶:「罗琪现在不是傀儡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魂魄附体暂居,应该是没有思维能力的,我也搞不懂罗琪怎么会想起以前的事。」
若叶很头大,直觉感到罗琪会变成这样,跟聂行风和张玄有很大关系。上次他们来拜访过后,罗琪就开始不对劲,她似乎想起了以前一些事情,居然半夜跑回宿舍找金棺,还好他及时赶去,以隐身术把人带走,否则还不知要搞出多少麻烦来。
徐佑年暂时安全了,立刻把注意力转到刚才卫小惠说的书上。目标有希望了,他很紧张,勉强按压住对卫小惠的恐惧感,把眼神调节到半空,尽量让自己避开跟卫小惠的目光接触,心惊胆颤地问:「你说的那本书是什么?」
「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啊,我想帮你拿来,可是那老家伙说我已经死了,根本用不着那东西,刚才你们也这样说我……」
说到这里,卫小惠很伤心,向徐佑年走去,问:「我死了,是不是就不漂亮了?」
「不,你还跟以前一样。」
见卫小惠走过来,徐佑年吓得要死,很想说她本来也不漂亮,跟死不死没关系,不过现在正有求于她,不敢大放厥词,一语带过后,立刻问:「那书呢?」
「书被那个叫张玄的家伙抢走了,我来追他,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是你让我来的,我当然要来了。」
违心之词,让聂行风真想立刻戳穿徐佑年的谎言,不过看看若叶手里的道符火烛,烛光更暗了些,便不想再节外生枝。若叶要运功控制罗琪的戾性,罡气不足,导致烛火燃烧得更快,周围的阴魂不再忌惮,开始向他们逐渐围拢,聂行风知道没多少时间了,他得尽快找到张玄才行。
在这一点上徐佑年的想法和聂行风殊途同归,问:「怎样才能找到那个三流天师?」
「别再耽搁下去了,我撑不了多久。」
若叶刚说完,突然面色一僵,整个人木在了那里。一只手从他后心直捣而过,活生生穿透了胸膛,他晃了晃,随着那只手的缩回颓然倒地,卫小惠探手接过他的道符火烛,跳跃火光下沾满血的手透着妖异的颜色。
第九章
徐佑年吓得脸色煞白,惊叫:「你做了什么?」
「既然他撑不了多久,那还留着干什么?他死了,这女人失去了牵引,就不会再跟我们作对。」
「可是,可是我们还需要他的力量啊。」
徐佑年快哭出来了,他知道卫小惠这样做有一大半是出于对罗琪的嫉妒心,哪怕她现在只是个魂魄不齐的傀儡,所以在恐惧卫小惠的狠毒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安危。
「别担心,我们有更好的。」卫小惠阴笑着,眼神转向聂行风。
聂行风上前扶起若叶,他胸口被穿了个大洞,血汩汩而流,脸色惨白,想说什么却似乎有心无力,罗琪正如卫小惠所说的,像是失去了牵引的木偶,只知道握着若叶的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