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回忆在歌唱——薇诺拉

作者:薇诺拉  录入:01-15

……

本来挺安静的宴席,乍然沸腾生响。跟到了温度的水壶似的,开始咕嘟咕嘟冒出气泡。简森循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往门外看。一见到那画面,血管就喷张了——倪珂,穿得正儿巴经人五人六的,站在了宴厅门口。虽说这小子平日的

穿着一贯考究,挑三拣四,怎么奢侈怎么来。以前,他们一起上学,不用穿校服的日子里,倪珂每次出门都慢慢吞吞,

比娘们还磨蹭。简森等在一旁看着他,说“人家说你娘,你还要翻脸。这会儿都要迟到了,反倒讲究起来了。”可顾镜

自赏的水仙少年依旧我行我素,慢条斯理地挑衣服和回嘴,“爷穿得不是衣服,爷穿得是生活品质。反正说了,你这俗

人也不懂。”每每急得自己拿头磕墙,鬼哭狼嚎地央求,“拜托!再晚校门都关了!”

但今天的倪珂,那步步铿锵,迫向众人的气势,比起电影里常演的那种男主角杀到婚礼现场抢新娘的烂俗桥段,只强不

弱。和季米“生人勿近”的钻石脸全然不同,他一直带着那种很淡,淡得能飞出鸟来的笑容,围观的人反而只会觉得更

加遥远,猴子捞月,一种感觉。

简森望着一身正装的发小灵魂出窍,心想:这小子的确好看,人比花娇——花……说到花儿,他那一见色就迟钝的脑瓜

终于反应过来,这满堂的窃窃私语到底为何,并且同时切肤地体会出了啥叫绝望。举个例子,绝望就好比一个人拉完大

号发现没带纸,恰逢保洁员又刚收干净了废纸篓;又好比女子衣锦夜行碰上流氓,人家却死活只肯劫财不愿劫色。倪珂

穿什么走进大堂,并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他走来的同时,手里还捧了一大束花儿。一大束在纵目喜庆的环境里,

白得格外扎人眼球的,菊花。

“我是来看我妈的。”走近了的倪珂,轻扫了一眼老倪同志和他含苞待放花一朵的美丽新娘,说,“哦,对了,她不在

这里。她死了。一个人,没人管没人理的,悄悄的死了。”

陆艺思的眼里已腾起了白花花的水雾,恰似一朵楚楚动人的带雨梨花。全场哗然里,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丢份儿,便强

作欢颜,伸出手去接那束菊。

“这花挺清纯的,不适合你。”倪珂手一歪,绕开陆艺思的手,把花扔向了白色大粪堆似的婚礼蛋糕。老倪同志身后站

成一排的黑衣保镖们,个个看得瞠目结舌,呈痴呆相,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不该扑上去,对这来砸场子的家伙一顿老拳

“倪珂你长这么大的眼睛是用来喘气儿的么,怎么连玫瑰和菊花也分不清啊。”简森看见老倪同志面色越来越阴,也越

来越像沙尘暴袭来前北京那黑得能蘸来挥毫的天空。赶忙起身挡在倪珂身前,对他爸说,“叔叔,他真的只是……买错

了。”那话说得气若游丝,连他自己都没底气相信。也无怪身后的人全不领情,把他往旁边推了推,“你让开,这事儿

你管不了。”

简森不得已挪了脚步,让出一片空挡,让老子直接面对起儿子。

只见老倪同志脸色铁青,朝向儿子的眼眉里结出了冬日的酷寒,在成千束幸灾乐祸的殷切目光里,一语不发地扬起手,

兜了他一个耳光。

第15章

老倪同志大约是平日里惯用人参鹿茸养精蓄锐,固本培元,身体素质坚如长城,和小伙子没两样。再加上梨花带雨的佳

人当前,翻江倒海的肾上腺素这么一刺激,那一手刃劈下来,掌风雄浑有力,仿佛练过铁砂掌,大有要把这逆子扇出宇

宙的气势。连素来以扇耳刮子见长的季米妈妈,恐怕都得甘拜下风。手上蚕豆大的婚戒也仗势逞凶,在那张吹弹可破的

小白脸上拉了一道血红的口子。戏演到这份上,本来心怀不轨想隔岸观火的人民群众全傻了眼。全场几千号人,鸦雀无

声,真和出殡一副德性。

这一耳光也把简森扇得七窍生烟魂飞魄散,只见他一脸夜游症似的茫然,众目睽睽下,也不避忌瓜田李下伤风败俗,就

朝倪珂的脸伸出了自己的手。可是,倪珂一抬手,给挡开了。他颇为镇定地抬眼看了看老倪同志,和在老倪同志身旁委

屈得好像刚被强[囧]奸似的陆艺思,转身走向门外。

和简森错身而过之际,倪珂拿眼角余梢轻瞥了他一眼,满当当溢出来的哀怨,悲凉的好比囚禁在深宫后院里终日对镜梳

妆对墙弹琴的弃妇。那眼神看得简森只想死。他本想不管不顾地撒丫子去追他,但是被自己老子的一声爆喝止住了脚步

“你要是从垃圾场里捡块砖,直接把自己拍死在婚宴上,效果更好。”见到倪珂晃晃悠悠走向自己,一直等在楼下的季

米说。

“去。要拍也先拍死你。开溜吧,过会儿老倪同志的保镖追出来,没准把我们俩都灭了。”倪珂爬上副驾驶座,说,“

要不还是我来开?我才买的小宝马,要是让你开,弄不好红颜薄命,半路爆缸。”

“滚。上哪儿?”

“后海吧。你昨天不是说很想去么。”

“那是有人想调虎离山。我无所谓。再说,”季米斜眼瞟了瞟身边那个西装革履跟新郎官儿似的人,说,“你穿成这样

,合适么?”

“哟,丫文化了,居然还知道‘调虎离山’。”轻嘴薄舌,莞尔一笑,“可你还是告诉我了。”

“我不想骗你。”

“去后海吧。你那昼伏夜行的艳名儿还没远播到那儿的酒吧,应该能进。”倪珂一把扯下领带,连同西装一起扔向后座

,“不过话先说好,你要再借醉撒泼,可没人背你回去。我会直接把你推进湖里,来个什么人鱼唱晚。”

“一样。”季米回答,发动了引擎。

后海路程不近,季米在半路跳下车去便利店买东西。倪珂一个人蜷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快厥过去的时候,忽然被不知哪

儿袭来的一种天寒地冻的感觉,又给弄醒了。睁开眼,原来是季米,拿着一罐在便利店里买的冰冻的可乐,贴在了他的

脸上。

“你大爷的,冻死我了。”落架的纨绔凤凰难得迟钝,没有摸清自己的现状还不如一只散养的农家鸡,依然满脸嫌恶,

耍起大牌,说,“我不喝这个牌子。”

“不是给你喝的。”季米的声音比可乐还冰,他把冰坨子似的可乐罐子塞在倪珂的手上,又指了指那被打肿了的脸,转

过头继续开车。

一个赛季即将结束。费小多又玩儿似地拿个年度冠军,季米又在一连串糖葫芦似的事故里拿个年度亚军。好事儿的媒体

为此封了他一个“精神冠军”,也不知是不是吃得太饱又屙不出屎给撑的。简森一整年跟他俩后面捡漏,居然也不费吹

灰之力捞了个季军,实在是天不长眼。至于倪珂,半路杀出一支新的厂商车队来劫他的道儿。宝玛,在民用车里的地位

能与马凯伦并称泰山北斗,不仅牛掰得势如破竹,还指名道姓非他不签,多少违约金都不在话下。总算久旱逢雨苦尽甘

来。

每到赛季末,关于各大车队和各个车手私定终身的转会谣言总是层出不穷。今年也比往年更早地尘埃落定,除去季米一

个人的去留悬而未决。因为费小多突然高调宣布要加盟马凯伦,让季米在车队里的地位登时变得尴尬又微妙,这和“一

山不容二虎”,基本属于一个道理。不过顺风顺水顺出花儿来的费小多可没闲心招呼这些。他要与陆葵儿结婚了。

当年一个寝的革命战友,只有倪珂一人前去捧场。他来了半天没瞅见半个熟人,就跑去休息室,找到已经被人灌得洞房

花烛都有可能力不从心的费小多,问,他们人呢?

“我没敢叫季米,我想他没准儿生我气不愿来。我叫了简森,可他说你老子结婚的事儿他做的挺次,怕你见了他会不高

兴,也不肯来。”费小多坐地上,抬起头,迷迷瞪瞪的脸上全是冷飕飕白茫茫的水雾,说,“简森这小子把你看得比命

重,真的,当年全艾弗伊都知道。”

倪珂轻轻一声叹息:“你这人抢人饭碗怎么还抢出瘾来了?上回他在最后半圈里爆胎,眼看到手的冠军变成个鸭蛋。已

经怄个半死。你丫颠儿颠儿地跟后面,冠就冠了呗,下了车还死命拍轮胎。安得什么心啊?”

“鬼使神差。”费小多揉揉泛红的眼睛,垂下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倪珂嘴一撇,本来也想撂下他走人。可是显然神智已经不清的费小多忽而潸然泪下,胡言乱语,和赛道上那个张扬英气

得人人艳羡的冠军车手全不一样。他觉得此情此景此生难得,便没舍得走。可一被对方拽坐下,就开始后悔。因为费小

多开始饮水思源地絮絮叨叨回忆起他和陆葵儿相识的经过。倪珂仰天翻个白眼:奶奶的,你个祥林嫂,刚才不是在大票

人前说过了么?!

第一眼看到陆葵儿,我只觉得是爱美之心的人类本能在血管里作祟,也没别的什么想法。没多久我逮了个机会约她出去

,当时只想,机不可失,一定得吹些能显得自己比较深沉,比较有气质的话题。所以我和她侃了半小时我前天晚上熬夜

背熟的费孝通。“费孝通是谁?你爸爸?”她劈头盖脸一句话,就把我解放了,于是我们侃了侃哪里的饭馆儿便宜又好

吃,侃了侃哪里的小摊儿能淘到正版的外国碟儿。觉得时间嗖嗖地和飞箭一样快,特别快乐。

后来我从一个和她挺熟的朋友那里知道,人家明明是这个专业的,就像学戏剧的不可能不知道莎士比亚一样。我登时觉

得被人涮了。再见到她,特意问了这个事儿。她轻轻一笑,说:“我看你掰得挺累的,想帮帮你。”

“我是不是错漏百出?”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自己当时囫囵半片的,一定蠢得冒泡,于是特羞愧,脸颊发烫能煎鸡蛋。

“哈哈,没有。我和他也不熟。”陆葵儿挺爽朗地笑起来,说,“其实比起费孝通,我更喜欢范思哲。”那时的她,散

开一小束头发,手舞足蹈地吃饭和讲话,露出一排齐整的小白牙。脸上还沾了一些溅出来的酱汁,可是不显邋遢,更不

难看。好像长在野灌丛上的紫褐色小浆果,那么好玩和自然。

然后她定定地注视我,说:“你完全不需要用这些复杂的名字深奥的词汇来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因为你本来就光芒万

丈。”

她用几秒钟说完这句话,我用相同的时间让自己彻底爱上她。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富得流油”是种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但“穷得漏水”,我倒是深有体

会。以前每当下雨,我家的天花板就会跟着老天爷一起尿裤子,滴滴答答一整夜,可以撒满几个脸盆。我的爸妈都大字

不识,但是特别爱我,真的是怕含化了捧坏了的那种爱。我要玩车,他们就从牙缝里抠钱,给我买最好的引擎最好的轮

胎,不让我输给任何人。成了车手后,我头一天就送了我妈一瓶限量版的法国香水,可她第二天就用它刷厕所。还对我

说,‘这哪儿买的洁厕剂,挺香的。就是瓶子有点小,量有点少。’我都没敢告诉她我花了多少钱买的这瓶“洁厕剂”

,我怕她会心疼,也怕她会捶胸顿足哭上半个月。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像漏雨一样,怎么也睡不着,所以爬起来,去厕所照了好几回镜子。

“原来是那天。我还以为你闹肚子。”

我没有看见陆葵儿说的光芒在哪里,我只看见了我的未来。我会站得比任何人高,飞得比任何人远。因为我想让她,让

我的家人,比任何人都幸福。

“可是,我在马凯伦也试过车。那里可不比雷纳,黑得很。看看胡安就会知道,你没准是弃明投暗。”

“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罗恩答应过我。签约的那天,他还特诚意地给我看了他们车队偷抄法拉尼的资料,他保证会

整出一辆最好的赛车来让我三连冠。”

同仇敌忾的两个人开始你来我往地调侃起马凯伦,一个说的是自己的准老板,一个说的是自己的前准老板。他们嘲笑罗

恩碰上季米以后毛发日稀如鬼剃头;嘲笑葛胖子丰乳肥腚像坐月子;还顺带把马凯伦偷窃法拉尼资料和其它什么什么道

听途说的事儿,七分真三分假地添枝加叶海侃一遍。就在两个人笑得花枝乱颤,侃得舌敝唇焦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咣

地一声被推开了。

站门口的是新娘的堂姐,已嫁作人妇的,陆艺思。曼妙的身段斜靠在墙上,跟葫芦娃里能立起来甩屁股的蛇精似的。她

对已经吓得寒蝉仗马的俩人说,“亲爱的,真不巧,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她向他们晃了晃自己的手,蚕豆大的婚戒

闪闪烁烁,不过她显摆的不是戒指,而是手机。“不过还有更不巧的,我把你们的谈话录下来了。你们就等着明天见报

吧。”

香风一阵,媚笑一缕,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吃了一吓的费小多所有的酒意都飞向了九霄云外。他愁眉苦脸,歪头看倪珂,说,怎怎怎么办啊?

“怕什么。不就是聊天么。”某人依然嘴硬死撑,“不过,下回我们要是再侃这些,还是搬张沙发去男厕所吧。”

如果倪珂能预见这事儿闹到后来的阵仗,别说搬张沙发去厕所,让他直接睡马桶上都行。古训早说,女人和小人都不能

得罪。所以可以推论,如果这个人既是女人又是小人就更不能得罪了,何况她还闭月羞花并且和全国媒体熟成一家。陆

艺思说到做到,第二天全城的大报小报,杂志电视都披露出同一个消息——俩匿名车手爆料,马凯伦盗窃法拉尼的赛车

资料,车队暗箱操作,成绩掺假。还给这事儿定了个跟“水门事件”一样拉风的名字,叫“间谍门”。

那真是万里无云里炸开个霹雳,万籁无声里爆出个响屁,一石激起轩然大波。各大媒体顺杆儿上爬,扛起正义的大旗口

诛笔伐,扬言要揭光剥光调[囧]戏光赛车界的所有黑幕。一时间车坛一片血雨腥风,人人喊打,又人人自危。最后迫使

得车坛的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得不聚在一起商讨对策,顺便共赏“国粹”。

“六筒。”柏尼说,“妈的,艾弗伊的股票连着五个跌停板,报名的孩子也比往年少了三成。那些死兔崽子怎么就不知

道管好自己的嘴?”

“碰。”“莫势利”说,“对车协的影响更大,广告商的回扣也他妈缩水得厉害——七万。”

“你们放屁归放屁,别他妈故意喂牌。七筒——赶紧整个法子挽回挽回吧。”

“杠——要不这样,弄个检查小组去探探马凯伦的底,要是报上说的都是真的,就叫罗恩卷铺盖走人以谢天下。要是什

么也查不出,想办法把那俩惹事儿的车手揪出来。乱吠的狗养不得。让他们滚蛋!一辈子都甭想再摸赛车!”“莫势利

”的笑容深不可测,说,“胡了。自摸。清一色。”

推书 20234-05-01 :时光倒流之重来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