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会加油的。”
裕也混在篮球社队员之中,和大伙一块儿到篮球社的社团室更衣,再和德永一起回教室,带着一脸幸福,迎接早自习。但是到了第一堂课,由文科老师所教的古文课时,裕也生平第一次打瞌睡了。
那天早上,隆因为前天晚上做恶梦,导致睡眠不足,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学。
昨夜,隆梦到爱滋病发作,身体瘦弱不甚的裕也,和他谈论着将来。
躺在床上的裕也,脸蛋未变,但是放在被子上的手,却像骸骨般枯瘦。隆不敢正视裕也,因为他害怕计算裕也生命所剩的有限时间。
(你还是要考东大?)
(嗯。因为那儿有医学部。)
(那你就可以一边治病,一边上学。)
(是的。我真的很想当医生。)
(是啊,这样很好啊!)
听到隆的回答,裕也笑着伸出令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的枯手。
(我不知道是谁把病毒传染给我的。但是,我不要自己因为这种病而死亡。我要自己研究,自我治疗。)
裕也期待隆紧握着他的双手,但是隆竟害怕得不敢将手伸出……
只是不断在心底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啪!睁开眼睛。隆确定这是梦后,才松了口气。但是,在梦中喃喃不断,令人心碎的“对不起!”,却活生生地夹染着泪水,被带至梦外。
隆用手背胡乱拭去了泪水,坐了起来。
房里一片漆黑,只有荧光钟告诉隆,距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可恶!”
隆咬着唇嘟喃。
由于担心再回到可怕的梦境中,隆索性下床,坐到书桌前,拿出最棘手的日本史参考书,开始背诵各个大事所发生的年代。
东方何时泛白,街道何时开始纷扰,隆全然不知,直至闹铃大作,隆才离开了书桌。
由于胃口不佳,他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到浴室淋浴,借水柱冲去因无法安枕而沉淀于他体内的疲倦之后,离开了家门。
今天的上学时间比往常足足提早了半个钟头。但隆觉得到学校去应该有助于心情的沉稳。
隆走过空无一人的校门,踏着沉重的脚步,往静悄悄的教室走去。
操场方向传来一、二、一、二、嘿哟、嘿哟,整齐画一的口号声,隆反射性地将目光转移过去。
原来是穿着篮球队制服的篮球社成员正在跑道上练跑。但是,队伍尾巴却拖着一个脱队甚远、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人。
“嗯?”
隆停下了脚步。
“裕也?”
穿着一年级制服,蹒跚地跟在队伍后面的,的确是裕也。
跑得摇摇晃晃的裕也,一个重心不稳,竟然踉跄的跪下去。
“裕也!”
隆立刻冲了过去。他横跑过整个操场,来到了裕也的背后。
“喂,裕也,你在干什么啊?”
裕也喘着气回过头。
“我在跑步。”
歇了口气,终于挤出一句话。
“笨蛋,干嘛这么胡来!”
此时,隆只想到在图书室所看的爱滋相关资料上,有一节写着“很遗憾,爱滋的治疗方法迄今仍不确定,但是生活规律、避免过度运动造成疲劳,都可以延长发病的时间。”
反过来说,生活习惯不佳、过度疲劳就会提早发病时间。所以当隆看到裕也出现在操场上是,才会如此震惊而勃然大怒……
“我才没有胡来!”
裕也相当不满地顶了回来。
这个时候,有人再加一句。
“喂,真木!你也一块儿跑吧!”
“藤本很卖力,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丢下这句话跑过去的家伙,隆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格也的教室照过面。
“就是刚才的德永邀我的。是他让我混在篮球社中练跑的。”
听完裕也说明后的瞬间,隆愤怒到了极点,朝着德永的方向追过去。横过半个操场,看到德永一团人,立刻一冲而上。
“谁要你多管闲事!”
“哇!”
隆一面将惊叫中的德永踹倒在地上,一面举起拳头。
“怎么回事?”
随着这声惊叫声,隆的铁拳头已经落下。扎实的击中德永的下颚后,隆再次举起拳头。
但是,这次被拦下了。好多双手臂,企图拉开扭打在一起的隆和德永。
“哇!”
“这是怎么回事?”
“唔!”
“别放手,压住他!”
“压不住啊!哇啊!”
呈疯狂状态的隆像头猛兽,完全失去了理性。让人看了又气又急。被扯入殴斗中的篮球社队员完全不知金发的阳刚男孩之所以以寡敌众,是为了抒发内心过生的积郁。
“这个家伙!”
有人在隆的腹部上踹了一脚,隆整个人虚脱了。
隆突然出现,突然冲向德永之后,裕也呆呆地看着篮球社队员合力制止像头猛兽的真木。
就在裕也还愣在当下的时候,篮球社的队员原本吱吱喳喳,将真木团团围住的人墙,突然安静了。
至此,裕也才惊觉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于是拔腿冲向人墙。
“德永!?”
他首先高呼的是德永的名字,因为整个篮球社他只认识德永。
“藤本?”
有人回话。裕也循着声音,拨开人墙,找到了德永。
同时看到了被人墙困在中间的真木,瞬间险色发青。
“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想问的。”
边说边悻悻地摸着自己下颚的德永,看看裕也又看看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我……”
“他冲过来就打!我到底做了什么了?”
“……真糟糕!”
二年级的队长,看了倒在地上的真木,大叫一声。
“喂,一年级的!拿担架来!在保健室前的走廊上。”
听到担架两个字,裕也惊讶地回过头。双脚主动地走到真木身边跪下来。
双臂呈大字形的真木,看起来像是个不挑地方、随意乱睡的大孩子,但是……
“一年级的,拿担架,快啊!”
看到队长发脾气了,一年级学弟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
“真……真木?真木!”
为了叫醒真木,裕也拼命摇动隆的肩。
“喂,他或许打到头了。最好别摇他!”
“不要摇了!你冷静点!藤本!”
藤本被拉开了。
制止裕也的人是德永,拉开裕也的也是德永,但是裕也完全无心理会,只知挣扎。
“真木!真木!”
一动也不动的真木,真的让裕也陷入恐慌之中。
但是,无论裕也如何挣扎,压住他双臂的德永就是不松手。
担架终于来了。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隆被放在担架上,抬走了。
“放开我!”
裕也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冷静点,你冷静下来,我就放了你!”
但是,还没冷静下来之前,裕也的身体就先宣告投降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才刚获自由的双手支撑着地面。
“喂,藤本,你不要紧吧!”
裕也点了点头。
但是,思考已呈停止状态的脑袋瓜所想的,全都是晕厥过去的隆。
“听说你和他交往,是真的吗?”
听到耳边悄悄的询问,裕也开始抽噎。
“……他喜欢你?”
这句话让裕也点了点头。
是的,他不讨厌我。不,他不讨厌我……为什么会这样?真木,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见你的笑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回到现场的队长,对着裕也说:
“喂,藤本,你过来!”
“什么事啊?”
德永代替还神智恍然的裕也回答。
“我希望藤本去为我们作证,证明不是我们先动手挑衅的。藤本,你也看到了,是他先冲向德永,殴打德永的。”
五分钟后,裕也和队长一起来到教职员办公室,站在篮球社顾问老师面前。裕也则多了一位随行人员德永。
“是的,是他突然跑出来冲向德永。理由不清楚。”
“总之,我们是正当防卫。我们的确踢了他一脚,但是这一脚应该还不至于让他昏过去。
不知何故,素有恐怖份子绰号,个儿相当高的物理老师,摸着因刮胡子而贴上OK绷的卜颚,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接着对着三个人说“跟我来”,随即摇摇头走向走廊。于是三个人跟着物理老师,朝着安置隆的保健室而去。
“你们三个,哪一个跟真木最亲近?”
“藤本。”
德永并用手指了指藤本。
“藤本,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嗑药的习惯?”
“真木?不,不可能的。他没有嗑药。”
“这么说,因药导致他疯狂的假设被推翻了。”
听到对方的大胆假设,裕也吓得脸色发青。
“或许他是因为K书过度,才会一时失控。”
德永提出了质疑。
“喔,他K书?”
“藤本,你的意思是说他以‘势如破竹’之势在K书?”
“啊……我想这个时候,我不会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就在你来我往之中,一行人来到了保健室。
“桥本老师,我是岛崎。”
岛崎一边出声一边推开保健室的门。
“对不起,这些家伙一大早就给你添麻烦。”
“不要这么说。”
裕也低头向笑呵呵的桥本辅导老师说了声“早”。
“真木的情形怎么样了?”
听到岛崎的询问后,裕也竖起耳朵聆听桥本老师的回答。
“他之所以会昏过去,我想睡眠不足和血糖过低的可能性高于被踹了一脚。他的头并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烧。让他好好睡一觉,醒来后给他吃点东西,我想就会没事了。”
“要不要送医院呢?”
“应该不需要吧?今天先看看情形再说。”
桥本老师是个可爱娇小型的欧巴桑,但是发福的中广身材,却稳重的让病患都不敢轻易发飙。她笑嘻嘻的揽下这份差事,获得了岛崎的认同。
“那就麻烦你了。”
“是、是。”
恐怖份子离开后,队长和德永也相继离去。但是裕也还想看看隆。
“老师,我……”
“嗯?啊,请便,他在右边的床。”
“是。”
真木打着呼熟睡了,但是脸色并不差。裕也看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外伤,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一切情形真的就像桥本老师所说的,真木只是太累了。
“藤本,我到办公室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
在桥本老师回来之前,裕也必须负起照顾真木的责任。他拿了把椅子在隆的床边坐下来。
他看着隆开始自言自语。
“真木……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时候,隆嗯嗯地开始呻吟,好像是在做恶梦。只见他痛苦的皱着眉,好像在逃避什么似地拼命摇头,额头冒出一堆冷汗。
“真木?真木?”
裕也企图叫醒真木。但是,真木似乎听不到裕也的呼唤。
“真木!”
隆突然啪地睁开了眼睛。
“真木?你不要紧吧?”
隆带着惶恐的眼神,抬头看着呼唤他的裕也。
“……对不起。”
隆喃喃自语:
“都是我我害你的。对不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隆双手掩面,嘟喃着一些裕也听不懂的话。
“真……真木?”
看到隆的眼泪从掩面的指缝中流出来,裕也吓呆了。
裕也完全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隆受到了伤害,痛苦异常。
为了鼓励隆,裕也强颜欢笑。
“怎么了?这一点都不像你耶。你一定是脑袋瓜突然塞进那么多东西,所以累坏了,是吗?别急,慢慢来,还有三个学期。我会教你,我会照顾你的。”
隆仍然以手掩面,不断啜泣。
裕也觉得言语似乎并不足以安慰现在如同孩子般的隆。
于是伸手去抚摸隆的金发。隆的头发比用目视的感觉干硬许多。
突然,一股酸的感觉全涌了上来。
在这之前的真木是个信心十足,各方面都比自己成熟,凡事领导自己的人。
但是,现在的真木却……
裕也看了看四周,确定保健室里只有他和隆之后,随即悄悄弯下身子,将隆的头揽入胸口,并抚摸着隆的头发,轻轻说着“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那是梦。恶梦让你觉得不舒服。但是那只是梦,忘了就没事了。”
但是,隆的反应却完全出乎裕也的意料之外。
隆甩开裕也的手,咚地顶开裕也的胸口,以僵硬的声音对着裕也说:“一切都结束了”。
“嗯……?”
“我和你结束了。滚出去,不要再照顾我了。”
“真……木……”
裕也只能低头看着背自己盖着毛毯的隆,满脸困惑。
第九章
拖着沉重的步代伐,朝教室走去的裕也,两眼空洞,对四周的景物毫无感觉。只有隆刚才所说的话,反复在脑中回响。
‘我和你结束了。’
‘滚出去!’
‘不要再照顾我了!’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意思非常清楚。只是真木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他说不和我交往了……不,他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喊的。他非常生气的对我大吼‘不要再照顾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铃响了。裕也搞不清这是早自习的铃还是第一堂课的上课铃。他的脑海全是刚刚才上映完毕的那一幕戏。
……对了,四天前我去真木家的时候,真木就怪怪的了。
虽然中人一瞬间,但是我真的看到了隆脸上的痛苦表情。结果,我什么都没问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问个清楚?现在回想起来,隆那个时候的表情真的相当凝重,一看就知道烦恼重重。为什么当时我不试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真如真木所说的,他只是欲求不满……?如果真是这样,不去招惹他当然是最好的……可是,真木的表情好像不是那样。难道这种事对经验比我更丰富、更成熟的真木来说,真的会烦恼到使整个人都变了吗?
“啊……我真是越想越不懂……”
裕也低着头信步而行,凭着本能到达了自己的教室,推门而入。
教室静悄悄的,因为现在已经在上第一堂课了。裕也迷迷糊糊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藤本?”
听到岩木老师的声音,裕也“嗯?”地抬起头来。
裕也恍然大悟,教室之所以如此安静,原来是在上课中。
由于脑中一直在思考隆的事,裕也完全忘了自己迟到这码事了。裕也慌慌张张向老师低头行礼,说了声“早”后,准备走回自己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