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妈的。”我不想吵了,把他弄回床上去,“你为什么对杜子腾态度这么差,人招你惹你了。”
钟秦惬意地仰在床上,拍拍身边的空地儿,“你上来我再跟你说。”
我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犯困,所以催促钟秦,“你最好快点说,我再睡会儿。”
钟秦喝了口水,慢慢道,“你别和他来往了,他人品有问题。”
“嗯?”
“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我不会害你。”
“你们别再干涉我的生活,交朋友找工作都是我的自由。”
“他人真有问题,你以为他接近你是真和你做朋友?”
“不然是什么?”
钟秦沉默了五秒钟,慢吞吞道,“是我们。你没发现大家都疏远他么,就你老实和他说话。他为了巴结我们利用你呢,
你可真笨。”
“……我知道。”我失望地发现睡意在慢慢消散,长吁了口,望着窗外等太阳照进来。人生这点事儿啊,可真让人操心
。我怎么会不知道杜子腾的目的,他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他来亲近我很值得怀疑,不是我这人心眼坏把人想得太复杂
,别的大学我不敢说什么,但在这里,不带功利性质的东西太少。
“你逞强吧,到时候伤心可没人心疼你。他们一家的名声在交际圈都臭了,哎,要不是他学习还不错,学校肯定不愿意
要他。”
我不想再继续说话,闭着眼睛装睡。就没有一件事情让我省心,什么破大学,悔不该当初那点世俗的贪念啊……
“白雪公主,王子跟你说话呢,别睡啦,再过一会儿起床了,喂,和我说说话,我昨天闷在屋里一天了。”
“崔晓凉没有陪你?”
“她跳舞没空,我真闷了一天。”
“李恒他们呢?”
“他们都忙,怕当电灯泡逃了个干净。”
“叫你表哥来陪你啊!”
“我没敢告诉他,让我家里知道就惨了。”
我瞧他可怜,还认为这事儿瞒得住艾平达,可惜人家是舍长无所不知。我回想着昨晚和艾平达的对话,才琢磨出点深意
来,他说钟秦真能忍,他都知道,关键时候人都跑了,他也知道,我最可靠。呵,这些人呐,句句话里都是玄机。
“陪我说说话,我心里烦死了。”
“你烦什么?我还操心生活费呢,大少爷,等你到我这份上就知道了,人生就7个字。”
“什么?”
“柴米油盐酱醋茶,数数是不是7个字。”
“呵呵,你人生目标可真现实简单。”
我不置可否,告诉他,“总有一天你会认同我的说法。”
然后我开始回笼觉,不知不觉,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中。九月末的天开始微微有些凉意,这山林里的风要慢慢变得犀利而
残忍了。冬天的时候,这里会最先迎来第一场雪,试着想象那绵亘了整座山林的白色将一切美的丑的,好的坏的都遮盖
起来,它在抽象意义上实现了共产主义的真谛,当所有的一切被抹煞了色彩和棱角,世界才会迎来永久的和平,但为此
我们将要失去的是全部的快乐。我是个党员,我不得不虔诚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李恒的一个电话把我叫醒了,我发现钟秦早就醒了靠在一旁看书,乍一看心无旁骛,但铁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喂,怜生,下午彩排提前到一点了,你无论如何得赶回来啊——”
“噢,知道了。”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我边和李恒说话边去开门,结果……门外是一脸诧异的李恒。我们两个抓着电话面面相觑,别提多
搞笑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宿舍啊,害我操心你赶不回来了。”
“你没问我在哪儿啊。”
李恒进屋后就往钟秦那儿走,他大概是为了话剧来的。其实,如果钟秦自己不说一个换字,没人敢更换,李恒有些为难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你要换成谁?”钟秦抱着胳膊冷眼瞪着可怜的李恒,我在一旁听,直替李恒抹汗。
“那个,大,大二一个学长挺擅长的,我跟他谈了一下……先替你彩排,等你好了再说。医生也说你最好休息几天,我
怕你……”
“我问你换成谁了!”
李恒喘口气儿,极其不容易地开口道,“裴曦。”我看到钟秦整个眉毛都跳了起来,很纳闷,李恒小心解释着,“就他
比较合适了,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他……”
“你去找那同性恋??!你疯啦,你忘记小辉被他害成什么样了啊!你——”钟秦额角青筋乱蹦,他气得浑身紧绷,李
恒骇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原以为钟秦气急败坏怒火一发而不可收拾,但他急急作了几下深呼吸,语气变得冷淡到让人
全身发毛,“行,你换吧,随便你,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这句话里的深意是:李恒你小子有胆就换,我钟秦把角色让给他!很奇怪,相比之下我和钟秦的相处时间要短,但却要
了解他一些,如果我是李恒,绝对不会换人,我会要求钟秦带伤上台表演,因为对于钟秦来讲,自尊比什么都重要。即
便他真无法上台,他也不会怨恨,反倒是会感谢你让他以这样一个非常英雄的方式离开。
我听到了同性恋这个字眼,全身都进入警戒状态,他们厌恶的表情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性取向还是烂在肚子里好了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
李恒面色铁青,离开的时候哀求我好好劝一下钟秦,他完全是好意。我胡乱点点头把他打发走了。我有点同情钟秦,换
做是我也同样无法接受。钟秦本打算咬牙上演,疼死也不能拖累整个话剧,但他自我牺牲的觉悟和用心被人出自好意践
踏了。更重要的是,谁也没有过错。
我靠在门口默默注视着颓丧的钟秦,准备给崔晓凉打个电话请她来陪钟秦,人生失意之时,爱情大概是一记良贴。
“你给谁打电话?”
“……”
“你要去找你的王子了?”钟秦将自己受伤的脚腕狠狠往床沿一磕,两手抓着被子,疼了气了可又能怎样,“去吧,你
们别看不起我!我能演,为什么换成裴曦那个王八蛋!你也滚,滚吧!”
裴曦是不是个王八蛋我不知道,但钟秦家教良好,不会轻易这么骂人,可见他已经悲怨到无计可施了。
我走到他床前,果断挂掉了电话,我突然有点私心了,这样的钟秦我不能给崔晓凉看,我内心竟然有一丝卑鄙的甜蜜,
甜到发苦。他一定疼坏了,腿在轻颤,抿着的嘴唇发青。
“想吃点什么?你还没吃早饭呢。”
钟秦不吭声,也不看我。我将左手按在他膝盖上,右手伸去理他凌乱的刘海儿,笑道,“真但愿你未来的白雪公主能像
我这么体贴,被你骂了还要担心你饿不饿。开口吧,大少爷,要吃什么随便点,给你瞧瞧我的手艺。”
他这才出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显得无奈,“我没想骂你。我肚子不饿,别管我了。”
“那随便吧,我打电话给校医院叫他们来给你换药膏。”
“反正下午没我什么事儿,算了,我不想见人。”
我摇摇头,转身去拿背包,要出门,钟秦见了,把我喊住,“你要去哪儿?”
“去工作,学习,整个下午都回不来,彩排我去不了了。”
“你这是干吗呢!”
我笑道,“钟秦,我可不愿意和别人搭戏,你别忘了里面我可是要被吻的,不是你的话我不能接受,据说那裴曦是同性
恋,我怕被祸害了,你说呢,你管那么多干嘛,该怎么就怎么,你能上台就上,顾及那么多听人摆布可不是你的风格,
哎,算了,我真可怜我不演了,打一开始我就不情愿,都是给你逼的,现在你抽身不演了我也能,你搞特殊我也行,对
吧,我走啰——”
“哎,哎——等等——”我回眼,看到钟秦嘴角有了点微微的笑意,但却仍旧板着脸,“做点粥吧,可得快点,我有点
饿了。”
五楼的小厨房里厨具齐全,简单的食材也不少,要熬粥不需要费心。说来这都是艾平达的主意,其他宿舍楼都没有。我
熬粥的时候,心里是很焦急的,后来我分析那会儿的心理活动时得出了结论,为爱人做饭就是这样的感觉,等你们有了
那一天,也会体味到的,记住,我说的是爱人,不是情人也不是丈夫(老婆),是爱人。
我端着小锅往3---29去的时候,似乎能想象到钟秦的表情,脚步轻快起来,急促起来,有点怨恨这原本不长的距离。我
准备开门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手颤了一下,一时没回过神来。随着门的开启,两个人的交谈声愈发清晰入耳,崔晓
凉,她来了。
那罐粥我端得很累,两只手臂灌了铅,酸疼酸疼。我瞥了眼钟秦,不由佩服起崔晓凉来,钟秦此刻神采飞扬,与方才判
若两人,我产生了错觉,他根本没有伤心过,我这粥完全白做了。
“嗨,怜生,晓凉来了,买了鸡蛋粥,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摇摇头,笑道,“不了,钟秦,小厨房没有米了,我……”
“没事儿,哎,挺好的,你来吃点吧!”
我一丝苦笑都要凝固了,“你们聊吧,我去趟图书馆。”
客厅的茶几上,那还冒着热气儿的粥罐显得形单影只,我没有狠心把它倒掉,浪费始终不是我所习惯的,但确实有那么
一刻,我真希望它马上消失。后来我走之前理智地将它放到了冰箱里,算了,权当我为自己做的,晚上回来热热吃了。
我何苦跟粮食过不去,算了,算了。
“顾怜生——”
崔晓凉赶了出来将我拦在了门口,这个女孩儿身材高挑匀称,只比我矮一些,近了看,略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瑕疵
,薇彩也不过如此了。我不知不觉在拿她们作比较,心里有些阴险的期望,就像当初想看好戏的齐琪一样。
“你……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子腾吗?”崔晓凉将一本《解析几何精讲》递到我手上,“谢谢。”
“明天上课你给他不就得了?”我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决定帮她这个忙,“他人在什么地方?”
“可能出去了,不在宿舍里。”
“那我先放在屋里,我出门带着不方便。”
“……别让钟秦知道了。”
崔晓凉的话令我有种藏奸作恶的感觉,本来不关我什么事儿,但我还要为她和杜子腾之间遮遮掩掩的关系作掩护,她把
我拉下水了。
“我知道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把这本表皮看上去光明正大的书压在枕头底下。就在我转身的时候,一张纸条露出一个小角,我没想
去看它,只是想将它塞进去,翻开那一页,一张长宽皆大约5cm的小纸片,上面赫然写着:明晚十点我在合欣园里等你
,请务必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我大可不必将他们的行为想歪了,能保持我客观想法的唯一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图书馆里没有多少人,人们都趁着周末出去玩了,愿意静心看会儿书的人不多,即便是我,此刻也是做不到的。我意识
到自己产生了本不该出现的坏情绪,我因此暴露了点什么,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怕自己会得到十分可怕的结论。
大概是上午11点多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有些费解地盯着屏幕半天无法回神,但不停闪烁的两个字让我慌了。
来电:林轩。
我走出阅览室,站在铺满阳光的走廊上,迟疑地等了很久才忐忑不安接起电话,我心怦怦乱跳,吞咽口水的动作也变得
不利索起来。
“您好,林先生。”
那一头沉默良久,这让我胆战心惊,在声音传来的一刹那,我的手甚至重重一颤,险些没把电话给摔了,“门口,出来
吧。”
“我……我今天下午——有事,能不能——”
“咔嚓——”电话断了。
我觉得头晕,全身莫名其妙疼起来,这仿佛是反射一般,今天是个灾难日。我进退两难,该怎么办。我的手机还没有收
起来,便再次响起来。
“十分钟,出来。图书馆有点远,你快点。还有别说你有事,只要我闲着,你就闲着。”
不待我说话,电话又断了。他这么快就掌握了我的行踪,他怎么办到的……我边往外走,边给钟秦发了条短信,我告诉
他,我缺席了。
然后一条无形的绳索在慢慢将我拉向林轩身边那黑色的深渊。我的脚步不受控制了,我有预感,我永不得平静。
第九章
校门口,我看到了赤青,他的样子我不肖描述了,万年不变的样儿,能猜到他衣柜里都是清一色的衣服。我踟蹰着上前
,扭捏作态的模样我自己都嫌难过。我想告诉他我下午有事,看能不能稍微改动一下时间。赤青站在那儿就是拒人千里
之外的架势,方圆五米之内绝对没人,他看到我也不说话,径直打开车门。今天不是那辆黑色的车,是辆纯白色,不看
也知道很贵。他竟赫然把车开到了校门口,所以众人注目势在必行,周围的人都在悄悄观察是谁会坐到这辆车上去,是
谁公然违反校规……
“那个,我——”
“上车。”赤青压根没兴趣听我说什么,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不能说那是命令,但别妄图反抗拒绝,因为后果会很严
重。你不相信?那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演示一遍吧。
我站着不动,一口气把话说完,“下午我有事请林先生调整一下陪练时间吧我不能带着伤上台演出还请多多包涵。”
“咚”——请自行想象这是什么拟声词,我只说结果,我是昏迷着到达林轩那儿的。
(赤青具体的动作如下,将我半个身子推到车里,在路人的视野盲区内给我肋下狠猛来了一拳,一把把我塞上车,开着
车旁若无人心无愧疚呼啸而去。如果你已经猜到就跳过吧——怜生注)
我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面前耸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正在翻看我的手机,那双久违的蓝眼睛中是我惶惑不定的表情
以及僵直的身体。我察觉到身下是张床,我没有完全躺在上面。一个挂钟显示的时间是中午12点整。周围环境看上去清
新淡雅,家具多是素色搭配,卧室,我正在卧室里。
“你不想在我问你之前解释点什么?”林轩晃晃那被我充分利用的手机,脸上是明显的怒意。
我仿佛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这样迅猛的变化我必须有一个适应接受的过程,所以我看着林轩等自己慢慢醒神,组织语
言。可林轩不给我这个机会,屈起左膝磕在我腹部,见我上身一挺,一个耳光扇了下来,力道非常大,好长时间,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