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得先走了,再见啊!”
我逃了,连她问我的名字也没有回答。薇彩姓肖,从小和钟秦定了亲,不过很可惜,他们两个都爱上了同样一个人。此
乃后话,不表于此。
大概是我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胃部萎缩,即便再饿,饭量也十分秀气。晚上八点多,李老板邀请我们去吃小巷子里的大
排挡,我和黄任勾肩搭背往门外走,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车不停闪灯鸣笛,于是停了一下,只见车上的人跳下车,往我
面前冲。我定睛一瞧,竟然是钟秦!
“你下班了吧!”
黄任见我落后,大声道,“嘿,怜生,快点啊,有啤酒哩!”
“知道啦——”
“我问你呢,是不是下班了!”
“还没,我们吃点东西还要回去工作。”
“胡扯,哪里有喝了酒还能好好工作的!”
“啤酒用来消暑的!你怎么在这儿?你在监视我啊!”
“你说的,我开车来接你,就能按时回去,走吧。回去还要一个多小时呢!”
我仰着脸气得不轻,我还能不能有点自由,你们干脆给我装颗雷达算了。
“随便你吧,我反正还没有下班,别再跟着我!”
“喂,你等等——顾怜生,你别跑——臭小子!”
不行,我要抓狂了,你们俩是不是想把我逼疯了才罢休!我用力跑,他在身后穷追不舍。因为他太人模人样了,所以人
们以为我抢了他什么东西正在逃命,而且还奔小巷去了。一个男人听到钟秦在身后骂我,在我跑过他身边时,一横脚,
给我摔出了两三米。我还没来得及喊痛,两只胳膊被人扭在了身后。
“快,我帮你把他抓住了!这闹市区小偷多,小心点!”
钟秦嘿嘿笑了几声,上前将我死死按在地上,冲那人道谢后,拍拍我的脑袋,戏谑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再跑
,下次摔死你!”
我被他拽起来一路拖到了车上,不是我不走,是完全不能走,刚才给摔坏了,我出了一身冷汗,车里昏暗冰凉的环境让
我打颤。
“我还没和老板结钱呢!”
“明天再说!”说着他发动了车子,一路往学校狂奔。路上他告诉我,是肖薇彩给他打电话说我在哪儿打工的。女人是
藏不住秘密的,我再一次印证了此条真理。我的腿疼得有点厉害,没看到有没有流血。车子开到停车场时,钟秦叫我下
车,我尝试了一下,发现腿脚疼得厉害,很本站不起来。他不耐烦地攘了我一下,“别赖着不走!”
我打开车,想小心翼翼下去,结果他这么重重一攘,我直接滚下了车。我干脆趴在地上装死,你把我拆了吧,疼死我了
!
“喂,你没事吧!”钟秦赶忙将我扶起来,突然看到我脸庞有一块擦伤,惊呼,“摔得这么严重啊!”
“哎唷,我欠你什么了,欠你们什么了!”我现在直想哭,这才入校不到两天,就快把我折磨死了。我已经够可怜了,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啊!
“喂,你别哭啊,谁叫你自己要跑被人当成贼。”
“去你妈的,你才是个贼!”
“啊,你怎么又骂人,嘴巴里一点不干净!你闭嘴吧,算我倒霉,我背你回去行不行!你消停会儿吧!”
钟秦可能从来没有背过伤员,我满头大汗给他讲解了半天,他仍然不得要领,我只能委屈至极趴在他背上,一路哼哼。
虽然停车场到校门口这段路不长,但是背个大活人上坡也不轻松。他越走越慢,也直哼哼。
我幸灾乐祸捂嘴偷笑,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别笑,有你好看的!”
哦,他竟然听到我笑了。我说道,“我说我能把你气死,咱们走着瞧!”
他一挺身子,我差点摔下去,立刻抱紧他的脖子,只听他吼道,“顾怜生,你真是个恶魔!”
我哈哈大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了。
校园里很热闹,这些千金小姐富家公子开始了夜生活,我和钟秦走在路上十分惹眼,他们频频侧目窃窃私语,钟秦也是
个名人,他背着我这个伤员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校园,很多女生认为他很重情义,纷纷倾慕。那个时候他还说,怜生,真
感谢你给我带来这么高的人气!可我却一点不高兴,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他爱到无法自拔了。我只能看着他把他的吻给
了别人,看着他把他的拥抱给了别人,看着他把他手掌的温度给了别人。
走到宿舍门口,正好碰到迎面出来的二李,他们见这架式立刻关心起来,长发男更是很快通知了艾平达。钟秦和我不约
而同道,“别告诉他啊!”
可惜晚了。我们刚到宿舍,艾平达就来了。我挽起裤子,果然流血了。艾平达冷静地指挥钟秦先去拿酒精棉棒,又迅速
通知了校医。我的脚腕已经肿得不能看了。我的脸上,手臂上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可想而知当时我跑得有多快。校医
给我捏捏骨头,说没什么大事,不过要好好休息几天了。艾平达送走医生后,再次把门锁了起来。
“怎么回事?”
“没事儿。”
“你别嘴硬,听说你和钟秦今天上午打架了是不是?这个是他造成的?”
“不是。”
艾平达无奈地摇摇头,坐在床边,颓丧地说道,“你也能把我气死。”
“我没那个想法。我不小心摔到了,事情很简单。”
沉默了一会儿,艾平达突然低声道,“对不起,我今天上午对你说的话有点过分了。那位老人家……对你很重要吧。”
“不重要了。早就不重要了,一个死去的人能有什么用。”
艾平达深深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书架前,我看去,惊讶地看到那张遗照还在,在一个古朴的木相框里。老人慈祥的笑
容依旧在,就像在这些日日夜夜里一样,给了我安心的力量。
“我早上太生气给你扔了,面上的玻璃碎了,可钟秦偷偷给你捡了回来换了个新的,你有和他道谢吗?”
“那相框多少钱?”我十分紧张地问道。这大概是我养成的习惯,如果不是无偿给我的东西,最好不要太贵不然我心疼
死。钟秦有钱,买东西才不会锱铢必较,可我不一样啊!
艾平达气愤地推了我一把,转眼之间就把我是个伤员的事情忘干净了,“很贵,很贵!你最好分文不少付给他,你这没
心没肺的人!”
说着他摔门走了。我歪躺在床上,凝视着那张遗照,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要是有心有肺,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哎,人还是实际点好,要不然像我这样的就没法生活了,告诉你,无论友情爱情还是亲情,都没法解决你最现实的温
饱问题,在老人去世的那个冬天,我就明白了
我全身的疼痛没有消减,但我却感觉这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拖着腿去洗澡,然后蒙头大睡。客厅里,钟秦还在心不在
焉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我出入盥洗室时,眼睛总是有意无意扫过我,我知道他可能是在向我邀功,他认为我会因为他
给我买了一个昂贵的相框而痛哭流涕,所以一直等着我主动道谢呢。我才不,那是你自愿掏腰包,我没哭着喊着求你,
别指望我说半个谢字!不满意大不了把东西原封不动还给你,至于那照片,就算你给我扔了,我捡回来就是!
我们的冷战大概是从这一件事情上开始的,钟秦这种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只要他稍微施舍一
点同情,身边就会围满了缺爱的人们,他们会怀着崇敬的心情仰望上帝一样的他。可我没有,他认为我就是一个自私自
利完全不通人情的混蛋,所以他拒绝在与我交往,在我身上,他无法得到满足感。
因为腿脚不便,我在宿舍呆了两天没有出门,这期间,李恒代表3—28来探望我,但因为被钟秦好好讽刺了一顿,而再
也没出现了。我无所谓,我们分地自治,河水井水两不相犯。我安静地看我的书,他热闹地看电视玩游戏。令我不解的
是,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出去泡妞约会玩乐交际,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受艾平达的指示留下来监视我。我觉得他们孤
陋寡闻,大概是真的从来没有接触过我这样的穷光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只知道,那些犯罪的人不是非常有
钱就是一无所有的,很显然,我被他们归类到了后者里。
两天后的一天早上,楼道里出现了女生的声音,然后就是敲门声,是薇彩,与她一同来的女孩个子高高的,比我壮很多
,所以我跟本不站起来自伤自尊。薇彩有些局促,说话声音小的可怜,反倒是那个高个儿女生很自在,竟然问钟秦要啤
酒喝。后来在学生干部会议上我才认识她,4号女生楼的宿舍长,肖贤,是薇彩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一年也是大2。
他们谈了一会儿,薇彩问道,“顾怜生呢?”
钟秦大声道,“呆在屋里等着自然分解呢——”
我潜心读书不理会他刺耳的声音。但我知道薇彩为了那双鞋要逼死我,果不其然,这女生蹑手蹑脚来到我们口,轻叩几
声,将门推开一个小小的缝,问道,“你没有去上班吗?”
“进来坐吧。”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招待她。她还真不客气很利索地闭门,三大步跨到我床边落座,开门见山,开口便
是,“你说我那双鞋子到底怎么办?”
“你那双鞋自一万几?”我想既然她认定要我赔了,我逃我躲我赖皮都不是办法,算了,我该着倒霉。
“我没有说过是一万多啊。”她喃喃自语起来,“我生日那天妈妈从米兰给我带回来的,据说全球生产了不到两百双呢
……我真的特别喜欢……”
我一愣,打断她,“不是说五位数嘛!”
薇彩抿抿嘴唇,歪着头道,“是五位数,可开头是个8……”
我倒在书桌上死了。
那双价位吉利却阳寿不长的蓝色凉鞋标价为:88888。我仔细回想着它的模样,应该没有多么独特才对啊,凭什么从米
兰带回来就要那么多钱呢?发行量小只能说明它很可能会因为不适宜人类穿而亏本啊!
薇彩一直不停给我描述那双鞋有多么价值不菲,有多么珍贵,存心想警告我,不赔给我的话,我有的是办法招待你!真
是,这里的主儿,哪一个我惹得起啊!我听烦了,祈求道,“我会尽量想办法,对不起,那天我确实不是故意的。”我
笃定那胖子一定很想赔这双鞋,我应该把这个机会让给他才对,所以我再次建议道,“不如我们三个再商量一下——”
薇彩一改委屈的表情,果断地说道,“不必了,是你直接踩到我的,就你赔吧。”
她给我判了死刑,还是斩立决。
我们的对话在十五分钟后结束了,薇彩起身告辞,走之前,她瞧了我一眼,“对了,顾怜生,你什么才去上班?”
“明天吧。”
“哦,你快点去上班,这几天来送果盘的人很粗鲁。”
真是的,你只负责吃水果就是了!人再粗鲁也不会影响水果的含糖量,你们毛病真多。
“我知道了,你慢走。”
“哦,还有,”这个女人真罗嗦,气死我了!“钟秦他人太好,你不要欺负他。”
无语,你瞧瞧我这一身伤难道还不清楚谁欺负谁?我越想越气,嘟囔道,“你到底走不走啊!烦死人了!”
各个对我颐指气使算怎么回事儿!我本想找出那件性感到惨不忍睹的衣服给她看看钟秦是怎么对待我的,但我忍住了。
怎料薇彩看我态度很恶劣,一愣,竟然要哭了。客厅里的另外两个人听到情况不对,立刻冲了过来,女的,一把把薇彩
拉到身后护着,男的,一把抓起我的前襟,恶狗似的不分青红皂白骂道,“你干吗欺负薇彩!之前你欺负她我已经放过
你了!你,你太过分了!”
薇彩来劲儿了,嘤嘤不休。钟秦这几天心里充满了积怨,狠找不到一个借口收拾我,他假想到一个可以顺理成章揍我一
顿的事件,表情显得有些兴奋,举着拳头跃跃欲试。
“我怎么了?”
“你还敢问?那天你在校门口踩了她不说还想非礼她,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想我们一个宿舍的就忍气吞声算了,你也没
瞧瞧你把一个小女孩踩成什么样了,她那么瘦弱啊,你怎么下得了脚。这还没完呢,你趁机想干什么我都知道!狼子野
心,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条件——你——你说,你刚才想对薇彩干什么?!你——”
薇彩在描述那天的事情时将当事人统统描述成了“他”,是“他”踩了我,是“他”想看我裙子底下,是“他”死缠烂
打,是“他”恶心下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尽可能冤枉我吧,我几乎已经不知道委屈是什么滋味了。我看着钟秦的脸,一字一顿道,“
我踩她是事实,但你要认为我会对一个女人产生下流的想法,对不起,告诉你,我宁愿去亲一只母狗。”
我说的是实话,我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我同性恋的本质,但他们非但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并且固执地认为我的比喻简直是
对薇彩极其卑劣的侮辱。所以钟秦揍我势在必行,他的行为得到了群众的掌声和欢呼。他一拳将我打翻在地,随后就是
薇彩的哭声,惊动了四邻。赶来看好戏的二李以及其他宿舍的人都从那个大个女人断断续续边猜边想的描述中“认清”
了我的流氓本性。
我的鼻子出血了,锥心刺骨的痛,我涌出了比薇彩更多的生理泪水,我瘸着一条腿,带着胳膊肘,膝盖,脸颊上的创口
贴躺在冰凉的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腥咸的血从喉咙里汩汩流到了胃里,但更多的是留在了脸上。
我被众人孤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有一段时间我成了十恶不赦的代名词。而具有极深讽刺意味的是,理应是人们眼
中最可怜的受害者薇彩却不离不弃(或者说为死缠烂打)跟在我身边。她是除却席敏外我最熟悉的女性,我的前半生因
为她而变得面目全非,后半生也可以这么说。写文章的时候我总是很想避免她的频繁出现,但,我无可奈何。在钟秦的
建议下,我不会单独写她的故事,一点都不要写。钟秦死之前,曾对我说,怜生,咱们仨还是埋在一起吧,你叫人把她
的坟挖开,把我埋进去。我遵从了他的遗愿,在那座精巧的坟墓里,留着三副棺材的地方,原来她死的时候就想好了,
我和钟秦,死也不能逃开,死也逃不开。
“顾怜生,你真是太坏了!”
我坐在地上喘粗气,在鼻子不怎么疼了以后若无其事地去拿纸巾把血擦去,那群人将我的宿舍门堵得严严实实,我只好
一会儿等大伙散会了再去用水洗。总有多事者通知艾平达,艾平达到达后根本不问我怎么回事,就代表群众将我臭骂了
几句。我平静地接受了。因为这样可以尽快平息那些人莫名其妙的激怒情绪稳定现场。果不其然,艾平达一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