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块?”
“对。简单说就是脑外伤留下的淤血未消,凝成血块。血块堵塞血管压迫神经,会引起其他方面病变,严重时甚至危及生命。”
“鸾身体一直很好,没见他有什么不适啊。”
“血块位置不同,造成的影响不同。有些体现在智力,有些则是肢体方面,或者精神情绪。”
“例如失忆,暴力?”
“嗯,有可能。”
“赶紧手术。”不等征求当事人意见,钱观涛迫不及待拍了板儿,如果可能,甚至愿意即刻将大美人推进手术室——取出血块,告别挨打。
“鸾的意见呢?开颅手术有一定风险,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两个血块相当于两个不定时炸弹,尽管你现在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症状,一旦血块移动到要害部位,后果不堪设想。”
“鸾,手术吧。”钱观涛异常积极。
大美人横给钱观涛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的眼神,凝眉深思。
“考虑出结果告诉你的主治医生,或者我都行,我们会尽快帮你安排手术。”
医生同志走了,富小商走了,病房里就剩下钱观涛和大美人,热乎乎的气氛陡然降温,不等钱观涛适应,大美人就把钱观涛搂在他肩头的胳膊拎开,外带往钱观涛身上补了一脚,把钱观涛踢离自己八丈远。
钱观涛早预感现实不会那么美好,只是没想到落差来得这般迅猛。
“宝贝儿,咱可千万不能激动,万一血块移位……”
“不正合你的心意?”
“啥?”
“我一命呜呼,你正好把纠结在我身上的精力投放到四处留情里去。”
果然吃醋了。=V=
钱观涛嬉皮笑脸凑回大美人跟前,老风骚的跟大美人身上蹭来蹭去,装出含羞带怯状,时不时还飘俩飞眼儿。
“吃醋了呗?”
“对!应该把你的孽根断掉,省得淫虫满身跑。”
“宝贝儿,可千万不能断,断了你就没性福了。”
“反正你是趴底下,有它没它一个样。”
“不一样!隔三岔五我还能翻身呢!没了它,咱俩指定不能性福!”眼见大美人眼露杀机,钱观涛连忙扞卫自己小兄弟的生命权。
“脑子长下半身的纠集体大淫虫。”大美人咕哝着,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钱观涛。
大美人说钱观涛是纠集体,钱观涛就得对得起纠集体这个光辉的称号,厚着脸皮又凑回去,又是一通儿挤眉弄眼。
“你这意思,咱是真和好了呗?”
“和好?割了你的淫乱祸根再说。”
钱观涛后背冒寒气,为了小兄弟的安危,决定转移话题。= =||||||
“手术你考虑得如何?我觉得尽早做了好,以绝后患。”
“告诉你,取出血块,你惹了我,我照样按三餐收拾你。”钱观涛那点儿小心思哪儿能逃过大美人的法眼?
“我真是替你身体着想。”不排除爱惜自己生命的小私心——在大美人完全怀疑、深度威吓的目光下,在心里补充说明。= =bbb
“宝贝儿,你到底咋想的,给我交个底儿,成不?做了手术说不定你就能恢复记忆,想起是谁陷害你。”
“要是想不起呢?”
“想不起咱还是该咋过咋过。”
“想起来,或许更麻烦。”
钱观涛过去一直以为大美人没心没肺没愁事,如今看来大美人不单会忧愁,还会畏惧。大美人流露出脆弱,钱观涛揪疼了心。
“别的先不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本钱护住最重要。本钱没了,你还拿什么收拾我?”
“你不怕我恢复记忆的同时,把你忘了?”
“啊?过日子又不是电影电视剧,哪儿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狗血。”
大美人不置可否,踹开钱观涛,继续闷不吭声独自思考。
钱观涛揉揉被踹疼的大腿,心发慌,有那么自私的一闪念,不太愿意大美人接受手术了。
罗冠伦和严夕回到酒店,到了房门口,严夕犯了脾气,死活不肯进房。问其原因,嫌到处让烟熏得黑麻麻,蹭到身上堵心。闹着让罗冠伦把行李拿出来,改投其他酒店。
“你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别的哪间酒店会让你进?”小旅馆一般不挑客人仪表,可严夕看不上小旅馆的环境和服务,从来不肯踏足。
“你先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再来嫌弃我。”死瘸子,敢嫌弃他?他就是变成煤炭,照样魅力四射。(╰_╯)#
“他们在这里行动过一次,理论上,短期内应该不敢再打这里的注意,所以目前这里是最安全的。”
“想灭口还管理论不理论?我不管,不换酒店就换房间,反正我就是死都不会再踏进这间房半步。”
罗冠伦瞪了瞪严夕,进了房。
严夕在门口闷了一会儿,罗冠伦迟迟不出来,便忍不住探头探脑,出声催促。
“喂,快点拿了东西出来,换去没被波及的房间住。”
“你先去要房间,我等下去你房间看看你的行李是不是全烧了,没有的话正好拿出来。”
“不要。”
“护照证件补办起来很麻烦,咱们这两天少不了去警局报道,能少点麻烦是一点。”
“死瘸子,你敢嫌我麻烦?!”狼心狗肺的畜生,他都没在危难时刻抛下死瘸子单独逃生!(╰_╯)#
罗冠伦拿着行李出来,盯住严夕不放,眼光冷沉。
“看什么看?嘴上说如何如何喜欢我,遇着事就嫌我麻烦。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回了自己房间住,你现在看见的就是一具焦炭?!哭不死你。”
“严夕,你再曲解我的意思,逼我生气,我就吻你。”
“想亲我直说。”
“以我现在的心情,亲了你一定会上你。我说了,你一天不承认喜欢我,我就忍住一天不上你。”
“才忍一天啊,明天还不照样想上就上。”
“严夕!”罗冠伦青筋迸出,也学会了严夕那套磨牙功。
“我不想单独行动。”严夕撇撇嘴,别开脸,不甘愿的闷声咕哝。
再看罗冠伦,青筋撤退了,磨牙停止了,俊脸显出柔情万千。
“我真的想吻你。”
“那就赶紧去换房啊。难不成你想在走廊里上我?我完美得无可挑剔,不怕别人看。只怕你没胆让你的断腿见外人。”
“我没什么不敢。”
“那就开始吧。”
“但我不愿别人看到属于我的冶艳。”罗冠伦附在严夕耳畔低柔笑语。
严夕推开罗冠伦,率先下楼。
“慢吞吞的,当心我后悔。”
罗冠伦看到什么?
看到严夕高傲扁起的嘴巴,嘴角总也抑制不住的有向上翘的趋势。
“喂,警告你不要自作多情,我还是一样的讨厌你。”
罗冠伦笑着跟上去,抓住严夕的手,攥牢。
严夕挣了挣,挣不开。张嘴咬,咬不开。
狠狠哼了两哼,作罢。
大美人第二天便同意接受手术。经过繁琐的术前检查,术前准备,进行了手术。
手术很顺利。
钱观涛提心吊胆的等大美人苏醒,陪同在旁的还有富小商。
大美人醒得比医生预计得早,睁开眼,注视了絮絮叨叨,嘘寒问暖的钱观涛老半天,开口问道:
“你是谁?”
神情,眸光,语调,皆是冷疏。
钱观涛的心,“咚”的一下掉进冰窟窿。
富小商的眼光在大美人和钱观涛之间转了一圈,傻了。
32.疼极了火大
钱观涛难以置信,一再指着自己让大美人确认。启发诱导了半天,汗出了一身,大美人除了冷漠茫然,就是不耐烦,最后干脆蒙上被子佯装睡觉,谁也不理。
钱观涛找来医生给大美人检查,查来查去,查不出个所以然,就那一句手术成功,一切正常。
钱观涛打击受大了,陷入空前绝望。后悔没依着最后的预感阻止大美人进手术室,后悔热情高涨鼓动大美人接受手术,结果大美人不光没恢复记忆,反而一并忘了他。
最后悔的是……
当初就不该认识大美人,不该明知道大美人丧失记忆,来路不明还自找麻烦,葬身情感的深涧。
再多后悔也没用,掉进去容易,爬出来难。而且,还得看愿不愿意往外爬。
钱观涛安慰自己,大美人健康最重要,这些只是手术副作用,最晚等到大美人恢复出院,一定可以想起他。
想是这么想,遇到实际就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自我安慰能够平复的了。
如果说大美人以前冷眼像冰刀子,那都是威胁性的,不真往他身上扎。况且还是因为得罪了大美人,让大美人生气伤心,付出的代价。多慎得慌,多寒气逼人,钱观涛都乐意忍受。
如今不同。大美人的冷是看陌生人时的冷,直直穿透身体扎透心脏,让钱观涛热情的血液全都冷透了,结了冰。顺着刀尖儿流淌出的,都夹带着冰碴儿。
钱观涛强忍着疼,受着冻,对抗着大美人的不耐烦,哀怨着爱一个人好难,认真想经营一段感情好艰辛,挤出笑容照顾大美人,对大美人好。
只是,钱观涛不敢再正眼看大美人,拼命回避与那种生疏冷漠的眼光交汇。
“钱掏光,你还好吧?”
富小商在医院的花园里找到趁大美人睡觉出来透口气的钱观涛。
钱观涛坐在花坛边,脚底下足有七八个烟头。
“我能有什么不好。”就算心里再烦,钱观涛也没有让别人吸二手烟的癖好,富小商一在他身边落座,立即捻熄了香烟,面露微笑。
“鸾想不起你,你很难受吧?”
“嗨,他不是也想不起你么。没事儿,等刀口愈合,估计就想起来了。”靠这种想法,钱观涛已经坚持了两天,度日如年的两天。
“大、大概会吧……”富小商含混应道,笑容发干。
“不是大概,是一定!”钱观涛严厉纠正,眼里写满不容置疑。
“如果……我是说如果,鸾再也想不起来呢?”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凭我的魅力,照样能征服他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钱观涛开头说得山河,越说越没底气,最后没了声儿。
富小商不知该怎么安慰钱观涛,就陪着钱观涛一起没声儿。
“靠!也他妈不知道是不是医疗事故,得找人鉴定一下。”不算短的静默后,钱观涛突然叫嚣着站起来,拔腿就走。
富小商让钱观涛的一惊一乍吓愣了几秒,旋即反应过来。
“喂!你这就要去找人鉴定啊?”
“我哪儿有那功夫。那家伙可能快醒了,回头见不着我,再以为我把他遗弃了,急哭了咋办?那家伙没良心,我不能没良心,他跟这儿举目无亲,还遭人毒手,我不管他谁管他?玛丽隔壁的撂爪儿就忘,等他好了,看我不豁出命去收拾他。”
富小商挪挪嘴儿,嘛都没说出来。
安静的病房里,一个大美人冷冷清清望着窗外发呆,投射出的影子染着孤独的颜色。
剃光了头发都无损美貌,反而更显冷艳的大美人钱观涛怎么可能不爱看?然而,看了心就疼,哪个还敢看?
心疼大美人不时泄露出的孤寂、落寞。心疼躲不开多舛命运的第二春。刚刚开放的小花朵本该备受呵护,怎受得霜雪寒风的残酷折磨?
套一句好事多磨,再套一句经历风雨才见美丽彩虹。心疼,还是心疼。
美人回眸,眸光寒入骨,这叫一个疼。O(>﹏<)o
钱观涛正在经受磨难的心,先是抽紧,再是寒战。妄想勇往直前,扭头落跑逃窜。
“喂!”
逃窜的身影,被这一声勾搭住。
“我不走,就打点水去。”钱观涛当着病房里刚换了新水桶的饮水机说道。
“我不认识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觉得我对你好?”第一次得到大美人正面肯定,钱观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摸摸鼻子,脸上飞红霞,一副适应不良状。钱观涛觉得虽说大美人丢了记忆,却找回了良心,这次手术勉强还不算太失败。
“为什么?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陌生人好。”
“咱俩不是陌生人。”
“我不记得你。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我记得你!”
“所以,你只是对你认识的那个我好。却没有想过,现在你面前的我,可能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
“我现在心情不好,脑子乱,闹不明白你的车轱辘话。我就知道,你是我对象,我想照顾你,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不管你是不是暂时失去对我的记忆。”
“也不管目前的我是否对你还有感觉?”
“我这种条件,你要是对我没感觉,说明你审美失调。”
一记鄙视的白眼,钱观涛找回和他亲爱的大美人对话的感觉,差点感动到泪如雨下。
余光乍闪,钱观涛甩开久违的感动,冲进楼道,将不小心挤进他视线的医生挟持到少人来往的楼梯间。
“干嘛?风流病犯了?又想当着男友面前爬墙?”媚眼衬嘲讽。
钱观涛没兴趣关心前男友是否精神分裂,一门心思全系挂在大美人身上。
“我没节操是我的毛病,随便你报复。可你他妈连鸾一块儿报复,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
“想多了吧?你以为我会为了整你,罔顾医德?再者说,我是普外,鸾的手术属于脑外,你要咎责,也该找他的主治医生。”
“你他妈要是有医德,就帮我收集鸾手术不当的证据。”
“谁告诉你鸾的手术有问题?鸾的手术经过专家会诊、讨论,才确定最后实施方案。手术过程顺利,手术结果完美,没有任何不当。”
“完美?他现在不认识我,叫完美?”
“那有什么办法,手术前就已经告诉你们,会有些影响。你们既然同意手术,且签了责任书,就表示认可术后的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你、你他妈少跟我说这些推卸责任的狗屁话!我们同意手术,是信赖你们这些庸医能改善鸾的状况,不是越治越重。”
“姓钱的,你说话才要负责任。血块取出,免除祸患,鸾的健康确实得到保证。总不能为了让鸾记住你,就眼睁睁放任他被血块威胁生命吧?我当初跟你分手,就是因为看出你是个自我为中心、不知何谓认真的自私鬼,以为你这次对鸾是认真的,敢情到头来,还是以你自身利益为根本出发点。我鄙视你。”
“你、你把我们鸾害成这样,你还鄙视我?”
“我最后再说一次,鸾的手术不是我主刀。再有,记得你和鸾的生命相比,哪个重要,请你考虑清楚。”
医生同志扒开钱观涛拽着他白大褂襟口的手,理平整,潇洒退场。
钱观涛抹抹脸,懊丧低咒。
他当然更重视大美人的生命和健康,可他想寻回大美人关于他们的记忆又有什么错?
重新开始的雄心壮志他有,重新征服大美人的自信他有。可他没有合金铠甲护体,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拦不住心酸、心疼的侵蚀,害怕败北于血肉之躯少不了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