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人坟头,当心遭报应。
李家请了牧师主持葬礼,宽敞的墓地上四周很大片区域是软软的草,一小块地儿开出来下骨灰坛子。李家没人信耶稣,但除了牧师大抵没别的职业者更在行搞葬礼。牧师先生想请还难咧,火葬的葬礼他们不是很适应,国外电影里拍的好,棺材换骨灰坛牧师先生表示压力有点大。幸好有条件在下骨灰坛的时候折腾点仪式步骤的只可能有钱人,有钱人占人口比例少,牧师先生在被骨灰坛膈应死前能坚持做牧师这行大半辈子。
寸土寸金的国家房价贵,墓穴价格不单贵还限制空间。利陌讶然望着对面山头漫山遍野的墓碑,耳里木然听着前边牧师先生神神叨叨,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要再死了,一定要托人把他骨灰撒花丛里当肥料,低碳环保省钱——利陌打死也要在死前把安葬费全吃进肚子里。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到下骨灰坛子的步骤,牧师先生指挥若定,引导李冬亲友一人一抷土,坛子下去加土加鲜花。当然,“房子”太小,装模作样的流程走过之后旁边上来几个专人专门收拾走鲜花,加土加大理石盖。然后树碑。
李冬的墓碑是整块大理石切割而成,半人高,不华丽不张扬,灰扑扑的颜色低调朴素。碑上烫金碑文以魏碑字体书就,有别于旁人墓碑。
人死如灯灭,代表李冬的一切和李冬代表的一切就此掩埋黄土之下,不管是什么,再提起都没太大意思。
墓碑落定的那刻,利陌在想,是不是有钱真的那么好,一般来说墓碑都要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做好给立上,李冬却是下葬当时立碑,完整的有碑文的碑。
葬礼的尾声,众人深深鞠躬,或虔诚或真诚或怜悯或冷漠。沉默的三秒钟,为已然消逝的生命和即将消失的生命。
古礼有红白二喜,红自然是指嫁娶那类喜庆事儿,白指的是丧事。
有喜便有炮仗,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闹非凡,喧嚣声能带走晦气,带走哀愁。吵得人脑仁发疼的情况下很少有人顾得上伤逝感怀吧,放鞭炮,图的只是个好意象。它其实不能让人开心起来,真正伤心的人更可能触景尤伤情。
十万响的大卷鞭炮拉长铺在水泥路上,长长一条,李哲点燃打火机,弯腰点鞭。其余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捂着耳看鞭炮蹦蹦跳跳,嘈杂声中,没人听见一声暗响。
消音手枪发出的闷响声。
38.死亡阴影
参加李冬葬礼的有商人也有政要,和李冬有交情的、和李家有交情的,杂七杂八来了一堆。李家老爷子刚下葬完毕,朱红鞭炮噼啪炸响的时候,站在一边躲避鞭炮弹炸到身上的人群中有人毫无预兆地倒下,血流满地。
“啊!”宾客尖叫惊呼声几乎比过鞭炮的声响,嘈杂慌乱。利陌慢慢退到李哲身边,别扭又自然而然的拉住李哲袖子,小脸苍白。
“他……怎么了?”利陌迟疑的问。
“去车上等我。”李哲见利陌脸色难看,也着实不适合让孩子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安抚性压压利陌的发顶,让他去车上呆着,避开这里不美好的场景。
“嗯。”利陌低头应声,转身就走。不需要他开口,李哲就会让他离开现场,之后李哲将忙于处理那里的事,短暂的时间内利陌可以充分做某些事情。就算事后李哲想起,以他的聪明会发现端倪甚至怀疑自己也无所谓。利陌不在乎被李哲怀疑,他更期望李哲身边的啸北赶紧猜到他头上来。
所谓报复啊,就是要让对方心里有数,跟着慢慢折磨其精神,最后给予致命一击,那才有趣不是么。
死了有半年,利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墓,感觉可不止是玄妙。
简洁朴素的墓碑,和公墓中大多数墓碑一样普通,不,或许他的那块要比别人的还破?毕竟是政府出资给安葬的,不能企盼太多。
银色的小巧手枪被轻轻搁置在墓碑前,利陌直起腰,凝视自己的墓碑面无表情。
他能有什么表情呢?笑抑或是哭都不对,叹息那样伤春悲秋的事情他不是很乐意干。今日李冬葬礼上的暗杀甚或李冬的死都与这位冷面死神有关,道上的人看见墓碑上利陌的名字应当都能明白。至于答案是向冷面死神致敬还是冷面死神的复出完全就靠舆论是被如何导向了。
确定没有留下脚印和指纹,利陌微微勾起嘴角离开他的墓前,再不去车上呆着,万一李哲忽然杀去找他没见着人会很麻烦,他绝对不可能用“迷路了”如此蹩脚的理由侮辱李哲和他自己的智商。
有钱人有不少好处,其中之一是私家车多,李哲自己有辆被利陌给私自卖掉了,没有任何证件交接的黑市交易,另外他还有两辆交由司机驾驶和保管的车及一辆停在车库中备用的车。利陌从来都是无车一族,对汽车的认识仅限于几个知名品牌,以他庸俗的眼光看,今天李哲让司机开来的黑色奥迪当真是——非常舒适。
车停在露天草坪停车场中,司机跟随李哲在葬礼现场,利陌独享轿车内私密空间,柔软舒适的后座位足够他安稳躺在上面闭目小憩。
等什么时候他想不开了也去买辆车,方便出行又能耍酷,只是油费估计会贵的他想节食。
利陌安然休息的当口,李哲那边忙乱得令人头疼。葬礼上宾客被暗杀,几乎是下一瞬就有人报警,李家人也拦都没法子。所有人只能乖乖等警察来处理,估计下次李家再有谁办葬礼不会有什么人买账参与,进来李家似乎犯太岁,即使只是沾上他们就倒霉,好好一个人因为来参加葬礼就那么没了。若是平常,谁身边不是跟个保镖一二三四的,遇到状况好歹有挡子弹的,不会死的那么不白不冤。
宾客的死亡李家难辞其咎,李哲此刻只有拿出长子的风范稳定局面,指示大家耐心等警察,不能骚乱以免凶手又出手或是趁乱逃跑。安抚住所有宾客,李司打电话报警,大约再过六分钟警方便能赶到墓园外面,李哲向李司打了招呼,去停车场找利陌。
停车场在墓园大门内边上点儿的地方,李哲把利陌从车里挖出来,一同在大门口等待警方。
发生了枪杀案,警方必定问东问西不肯放过任何点线索,尤其案发现场是在李家老爷子的葬礼,即使不考虑死者的身份背景,李家的面子却不得不顾。何况李家长子李哲亲自迎接,警方外勤负责人态度显然是小心翼翼。
负责人带法医和调查员去现场进行初步勘验,在法医的指导下几名调查员搬走尸体,负责人环顾站在旁边的几个李家人和一干商界政界名人,抽抽嘴角,不能随便得罪的啊。
“各位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吧。”虽然很不想把这些麻烦人物带回警局,但墓园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做笔录的地方,好歹警局还有咖啡啊奶茶可以招待他们。警方外勤负责人无奈请动诸位重要人物坐着各自的豪车跟着警车浩浩荡荡开去警局。
“王警官,我儿子看不得血腥场景,不如就在这里问。”李哲一直和利陌呆在墓园门口,在不让利陌看到血腥画面的方面他似乎有着莫名的偏执。
可是时不时来场家暴,还OOXX的又是怎么回事?
变态!
利陌再次给李哲做出如此鉴定。
“咳,你们两个去给李先生和……那孩子做笔录吧。”负责人顺手指了他们中心思较为细腻的两个小调查员。李大少的提议没理由驳回,既然不把儿子带回警局,他老子当然也不用带回去了,父亲担心照顾儿子天经地义,这种事情不需要说出来,王警官心里自然有数。
俩小调查员不蠢,同样明白负责人的考量,对待李哲态度不说小心那也是不可能摆谱的。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分别对利陌和李哲进行问话,面对李哲收敛的威慑气场,调查员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几个问题搞定。李哲几乎不可能是他们该怀疑的对象,毕竟这是在李哲父亲李冬的葬礼上发生的案子,没有谁会傻透的在那种场合动手脚好方便所有人怀疑他。
利陌那边比起李哲稍显麻烦了点。不是调查员的问题,李严弘只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孩子,有人在他眼前活生生被杀死,任一个普通少年是如何都不可能镇定自若。利陌心里想着见血时恶心的感觉面色自然难看异常,且反应迟缓有些语无伦次。
可怜的孩子,刚死了爷爷,爷爷葬礼上却发生那样的是,一定很难接受吧。
调查员起了恻隐心,表情极尽柔和,耐着性子问利陌问题。
“死者死亡时你大概在什么方位?”
“不记得了……好像……好像在他旁边……不,是在他后面,然后我就去了我爸那边。”动手时利陌在目标人物身后十步处,向着李哲的方向走,脚步微顿的几秒钟内开枪、收枪,跟着继续朝既定方向走的同时与在场其他人一样关注忽然倒下的死者,再快步到李哲身边。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利陌有把握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和小动作,除非是观察入微而且时刻关注着他。
“那你有没有……呃,看见可疑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一方面顾及利陌幼小脆弱的心灵,一方面纠结着措辞,结果造成警员的问话语义模糊。
“我……不清楚,当时太混乱了,我慌慌忙忙到我爸那儿,他看我脸色很不好就带我离开了那里,然后我们一直在等警察。”哪怕他明知自己被怀疑的可能性是几乎趋近于零的,利陌还是小小的隐瞒了某些事情,不能让自己留下有短暂的独自离开现场破绽,他想李哲在警方赶来前找到他并带他倒门口等着也是为了圆那么个谎,省得他惹麻烦上身。
在凶杀案中,只有一丝的可疑被警方惦记上都将意味着无尽的麻烦,尤其是他——罪行累累的凶手。
“好吧,大概就这些问题,孩子,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警员草草结束问话,利陌礼貌性向其点头,借低头的动作掩藏自己绷不住要破功露出来的笑容。
警察是不能怀有私心的职业,稍微显露的恻隐之心极有可能漏掉真凶,反而把精力浪费在无辜的嫌疑人身上。利陌不知道多少次近距离犯案,却首次遇到丝毫不把他划在嫌疑人范围内的情况,外表果然是极具欺骗性的东西,它的好处是偶尔能让人免于麻烦,坏处是你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判定别人。
幸而,本次具有欺骗性的是利陌。
警察放过年幼无辜的利陌,对李陌的例行查问也已结束,其他人包括李哲的司机都跟随警方前往警局,李哲自己开车带利陌回家。
利陌木着脸坐上车,一直到李哲发动汽车,他想等到的消息都没有传出,这令他稍稍对警方的办事效率感到失望,如果他留下的那柄枪没有顺利被警方找到,他一定会很头疼,因为那意味着下次甚至下下次乃至今后的每一次他都得做点什么向“杀手利陌”致敬以提醒人们冷面死神的归来。
不期望他们有CSI那样的工作能力,好歹那么大把手枪还是凶器怎么说也施舍个眼神吧。
利陌不断在心里吐槽,眼见着车就要驶离停车场,旁边已经启动轮胎在草地上滚动了两圈的警方负责人的警车被生生拦下,一名不知道什么职责但肯定是闲得慌的那种的警员戴着白手套,手里捏着把利陌有点眼熟的东西惊呼“王警官,有发现!有发现!”
呀咧呀咧,总算有人看见它了呀,特意留在我墓前的凶器。
利陌心满意足了,面上不动声色,仅仅斜了个眼神过去作为自己对突发事件条件反射的关注。李哲同样给那边了一个眼神,然后毫无兴趣似的踩油门,擦着警车挤出停车道,同王警官点头示意后绝尘而去。
39.死神归来
李哲开车载利陌回家,回的那个家是陈淑妍打算搬出去的家。进来一件接一件的麻烦事情弄得饶是李哲也头痛的地步,利陌不想在李哲明显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他,因此默认了他们回家的问题。
利陌在沉默度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后终于憋不住,李冬入土为安,葬礼结束另一些事情必将被提上日程,其中最为麻烦的无非是陈淑妍要离婚的事,最为值得关注的则是李冬遗产继承的问题。
“咳,那啥,老妈她确定不要我们了?”说完利陌先唾弃自己会儿,说的什么话,“不对,换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对她要跟你离婚有什么想法?”
“你很喜欢她?”沉默半晌后,李哲如此问道。
“噗嗤。”利陌不客气地笑出声,“我以为你知道。”
“……”
“好吧。”利陌耸肩,“我只是对女性比较……尊敬。”
骗鬼的话。
利陌对任何女性都抱有一定的宽容和敬重,却碍不着他在心底对某些女性的厌恶和表里不一的真实态度。
李哲对利陌的话不置可否,他一边听着利陌出乎意料多的废话一边整理思绪,思考那些一直以来被他所忽略的细节问题。
“对于那个原本就不是我妈,也一直没真心管我的女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啊!”利陌低着头,语气阴阴的,车窗外的阳光打进来洒在利陌侧脸上正是明媚的忧伤。
噗哈哈,差点没憋住。
利陌在心里憋笑憋得很辛苦,装忧郁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干的活儿,刚才他差点卸掉伪装摆出慵懒的样子跟李哲聊天。
“她在这个时候离开,能分到什么么。”李哲一味的沉默让气氛冷场,利陌无奈继续捡着话题废话。要套李哲话真是比杀人还难的事情,偏利陌想知道某些事情。
“什么都没有。”
利陌侧头望着窗外。假设李哲明里暗里有不少势力和财产,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从自己那里分走一星半点的东西。像李哲那种人就喜欢在手里攥些东西不让任何知道,重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当王牌使。
估计李哲和陈淑妍的结婚协议上有附加协议,两人离婚陈淑妍只能得到些赡养费之类的,李哲的其他财产她无缘触碰。也或者他们的那些所谓共同财产实在没什么,顶多这几年来李哲在李氏企业工作拿到的工资分一半给她。李冬的遗产说不定定连李哲都拿不到半毛。
看李冬和李哲的相处,差劲成那样,利陌怎么想也觉得李老头不会给自己那几个子女留什么东西。
“嗯……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终于问出来了,利陌暗暗赞扬自己的勇气——不怕死——的精神,明知现在李哲心情不好还是忍不住招惹他。不招惹李哲招惹谁,好容易完成一单任务大意又无聊起来的利陌表示他只能招惹身边的人。
反正,除了贞操问题李哲对他构不成什么危险。
利陌颇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半小时。”李哲极为淡定。
混蛋,谁说是回那个家了啊。
“只有你和我的家里,还有什么……”利陌放下车窗,激烈的风拍打在他脸上,凌乱的发丝被吹得“张牙舞爪”。
“你是我儿子。”李哲斜过去一个眼神,利陌无表情的侧脸和乱飞的头发撞进他视线中,难得安静的儿子,沉默的模样李哲竟然看不透。
“虽然风吹在身上挺难受,但是我很羡慕。”不是因为它们随心所欲或者自由那种狗血脑残的理由,利陌的羡慕仅仅是出于他对那种大风狂烈的快感。想平静的时候可以无声无息,想爽快的时候席卷天地,听着就很爽啊。
平淡的日子休养够了,利陌正在重拾昔日刀尖舔血行走于生死边缘的生活。
如利陌所说的只剩下他和李哲的家比以往更加压抑,佣人们除了钱伯外都呆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独栋两层别墅显得空空荡荡。钱伯站在门口迎接少爷和小少爷的归来,比起面无表情或者说没心没肺的利陌和李哲两人,钱伯倒是真心为李冬的死而伤痛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