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随便你他妈的干什么。”艾伦·托马斯伸手想去抢她的手机,却被艾琳轻松躲开。他朝艾琳比了个中指,艾琳看着
手机笑着说:“瞧你这蠢样。”
我放开艾伦·托马斯,把清洗干净的钻石包进纸巾里,塞进口袋。
“我们走。”
“等等,把亨利一起带走,总不能把他的尸体留在这儿。”艾伦·托马斯上前拽亨利的胳膊。
他可真会给自己制造麻烦,要扔尸体直接扔到楼下给科林当粮食不就行了?
哦,抱歉,我忘了我们伟大的艾伦·托马斯不想让妹妹发现自己的已故男友是个杀人狂魔。
“我多给你十万美金,过来帮个忙。”艾伦·托马斯提着亨利的胳膊将他拖到了玄关。
“好的。”我欣然接受了这个价钱,捡起亨利掉在地上的胃和肠子塞进他肚子里,提起了他的腿。
“这是皮特的车钥匙,你们可以开他的车去,就停在后院。”善解人意的艾琳塞了把钥匙在我手上,我在后院看到了皮特的灰
色轿车。
我和艾伦·托马斯合力把亨利已经僵硬的身体扔进后备箱,艾伦·托马斯建议我们还是去游乐场弃尸,我不同意,去游乐场后
门必须得开过警察局,那里现在八成被堵得水泄不通。
“那就从正门走。”
真是个好主意,游乐场的正门连着一大片墓地,我们可以直接把亨利扔进墓地里去。
刚从皮特家出来时,艾伦·托马斯的表现异常优异,他抿紧嘴巴,除了检查自己伤口时发出两声难听的哼哼外,他什么也没说
。开出两个街区之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停抱怨椅子不能调成平躺的状态和车里的狗味。不仅如此,我还感受到他异样的
视线,一波一波地扫过我的胸口。
我警告似地瞪他,他却看得变本加厉,甚至侧过身,用极其夸张的幅度打量我。
“该死的,你想说什么就他妈快说吧!”我拍了下方向盘,侧过脸问他。
“哦,不,其实也没什么。”艾伦·托马斯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迪兰你现在脱光了上衣。”
是的,我现在觉得有些冷,他想下车冲进商场里给我抢件外套出来吗?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光着身子,你赤裸着你的上半身。”
从他刻意加重的“赤裸”这词里我算是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没严重到会被自己的裸体吓死。”我朝艾伦·托马斯笑了笑,对于对方的关心,总该表示出相应的友好
和礼貌。我现在可是个有钱人了,也得学些风度和礼仪。
“那就太好了。”艾伦·托马斯从皮特车里翻出了两副不同尺寸的塑胶手套,半盒口香糖,一根掉在踏脚的垫子下面的细长香
烟,一把弹簧刀,一本A城的交通地图,两只崭新的未拆封的摄像头,三个安全套还有一个拆开的安全套袋子。
“见鬼。”他低声咒骂,我劝他别担心,“一定不是和艾琳在车上用的,他好像更喜欢尸体。”
艾伦·托马斯抱着脑袋怨天怨地,他说他应该多关心些艾琳,给她介绍个可靠的男朋友,宠物美容师真他妈离谱透了。
就凭他还能认识些什么不离谱的男人?
“艾琳不太会挑男人,说真的,她的眼光有些糟糕,她八年级时的第一个男朋友是个结巴,上床的时候都他妈还结巴。还有上
大学的时候,上帝啊,那个男人可真是恶棍,他在他们床上吃意大利面,还试图用肉酱当润滑剂!真是个疯子!”
艾伦·托马斯又开始和我讲述他的家族趣闻,我觉得他有些搞错事情的重点,不管艾琳的这些男朋友有多糟糕,他连他们上床
时是怎样的情景都了如指掌,他可没资格说别人是“疯子”。
艾伦·托马斯开始抽那根细长的香烟,他把汽车里的两副手套捏在手里,他靠在椅背上,按下些车窗,忽然用有些忧伤的语调
说:“我讨厌女人抽烟。”
他这话大概说反了,他是该讨厌抽女式烟才对,真巧,我也不喜欢葡萄口味的香烟,或许艾琳会喜欢。
游乐场正门前的那片墓地是在游乐场被荒废之后兴建起来的,确切地说,也不过是往那儿扔尸体的人多了,政府看着碍眼,就
帮忙修起铁栅栏,插了块木牌,写上“墓地”。
我们把亨利的尸体扔在了一颗榕树下。风声呼啸,月光静静洒落在他豁开的肚子上,我看到他挤成一堆的肠子和盛开着的粉色
玫瑰般的胃。
“有星星。”艾伦·托马斯扯了下我的胳膊,指着天上的北极星说。
他可以去郊外看星星,指望在C城里看到多美的星空,那真是做梦。
C城的星星都落到了地上,化身点亮这座不夜城的点点灯火。
我朝警察局所在的方向看了眼,那儿没了火光,却还挺热闹,依稀能听到高呼“万岁”的声音。
艾伦·托马斯的左腿愈发不利索,走起路来整个人都歪得厉害,我先回了车,在车上打了盹才看到他一边讲电话一边从墓地里
出来。
“德瑞克的电话。”他看到我就直接把手机贴到了我耳边。
“替你约好了时间,早上九点,地点她让你决定。”德瑞克说得含糊,口齿不清,多半是嗑了药。
我想了会儿,说:“路德维希家。”
事情从哪里开始就得在哪里结束,我得和娜塔莎好好谈谈。
艾伦·托马斯坐在车上和人打电话,谈得事情让他愁眉不展,真难得,我忽然对电话那头的人和艾伦·托马斯口中的“那件事
”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艾伦·托马斯要求对方把最近所有失踪人口的资料发邮件给他,还说自己关于“那件事”有了新的发现
。
“是的,你说得没错,基本上可以确定下来了。”他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桩神秘事件我的钻石无关,甚至和强尼,和弗朗尼克先生,和所有帮派争斗都无关。
艾伦·托马斯挂了电话之后按着太阳穴,发出一声惊讶地赞叹。
“你还记得我家怎么走,迪兰你记性真不错。”
我还记得他叩响门板的暗号,两长一短,门里坐着的神父爱看《花花公子》,我猜他最爱的封面女郎是阿曼达·佩吉。
接着,艾伦·托马斯给艾琳打了通电话,他对她说道:“嘿,那只包你别再用了,里面放过炸弹,对,哦,你在新闻里看到了
?不是,引爆的不是包里的,是在警局里的定时炸弹,设定在凌晨爆发的炸弹。没什么,对了,你现在还在皮特家?早些回去
休息吧,要是明天不想上班我可以替你请假。”
他听上去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兄长,他挂下电话后忽然对我说:“迪兰,皮特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那是他自个儿的问题!
“你和娜塔莎约了九点?”
我点了点头,告诫他:“私人约会,闲人勿扰。”
艾伦·托马斯哈哈笑,他说:“担心我打扰还不如担心强尼。”
他说强尼?天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艾伦·托马斯说我看上去心情很好,此时此刻,我感受到我的那些小可爱们正隔着薄薄的纸巾和牛仔布,用它们经过完美切割
留下的不规则身躯调皮地磨蹭着我的大腿,再没什么狗屁事能让我分心。我期望太阳升起,好让我在阳光下欣赏他们夺目的光
彩,迷人的身段。
“你打算用这些钻石干什么?”
“换钱。”
“你该留一颗做戒指,送给未来的情人。”
我看了艾伦·托马斯一眼,“好主意,一颗我亲自从别人的肠子里扯出来的钻石,我还仔细用清水把上面的粪便清洗干净了。
”
“我可以推荐一个珠宝师给你,他的手艺非常棒,到时候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艾伦·托马斯表现出了相当的热情,他还莫名其妙地以他的立场发表了对于对戒的看法,“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有钻石的对戒
,简单一些,最普通的圆环形就好,就像工程师戒指那样我觉得挺好。”
他又搞错重点,这儿没人想要听取他的意见,没人在乎!
我把车停在教堂的门口,皮特的车门上有一片擦伤的痕迹,掉了点漆。车头就有些离谱,刚才他家后院实在太暗,我根本没注
意到车头上这么严重的凹痕。
“这是血吗?”艾伦·托马斯蹲在地上拿手指蹭了下车头上的一点猩红。
我弯腰看着车灯的位置,整个右侧车灯的区域已经凹陷,显然经受了某种强度的撞击。还有血,星星点点的血迹散布在车灯周
围,甚至有一点还躲在了后视镜的侧面,应该是在匆忙清洗时被遗漏了。
“撞到人了。”我说。
“上帝保佑。”艾伦·托马斯耸肩摊手,撇了撇嘴敲开了教堂的门。
神父已经不在看《花花公子》了,他拿着白色毛巾给一盆芦荟擦拭叶片。
艾伦·托马斯又叫了中国菜外卖,我盯着他的浴缸看了会儿,我决定洗一个澡。
我在浴缸里放水的时候,艾伦·托马斯拿出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愁眉苦脸地对着屏幕唉声叹气。我朝他打了下响指,提醒他别
忘了我的七十万美金。他躺在沙发上靠着我,头枕着胳膊,问我:“如果你的妹妹是个杀人犯,你会怎么办?”
我脱了鞋子裤子扔在地上,踏进浴缸里。我说:“我没有妹妹。”
“可以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吗,漂亮屁股?”艾伦·托马斯吹了个呼哨,我拿手边的沐浴露对准他那张轻浮的脸砸过去。
“你就这样对你的提款机?用草莓味的沐浴露砸他?”艾伦·托马斯接住沐浴露,抱在怀里看着我。
我从不用塑料瓶子砸提款机,我一般都用卡直接插进它喉咙。
“杀人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光今天就杀了两个人。”
“可你不是我妹妹。”艾伦·托马斯轻声说,模样有些可怜。
“能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吗,漂亮脸蛋?”
在艾伦·托马斯分析艾琳的杀人动机作案可能性的这段时间里,我往身上擦了两遍肥皂,往浴缸里又放了些热水,在艾伦·托
马斯的衣柜里拿了他的衣服裤子穿上。我还刷了牙,洗了脸,把枪塞进裤腰,把钻石随身藏好,拿了电梯里的外卖,吃了两根
春卷,一颗虾饺,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坐在他边上打了个饱嗝。
他觉得艾琳和皮特是一伙的,他们从那些深夜从汽车旅馆里出来的女人中挑选下手的对象,杀人分尸后,将可用的人体器官拿
到黑市上去贩卖。
“因为艾琳在市内每个汽车旅馆里都装上了监视器,而最近这些失踪者里,多数女性都是在去往汽车旅馆后失踪,你还在皮特
车上发现了两副手套,所以你觉得你的妹妹和地下室变态皮特是一伙的?”我试图替艾伦·托马斯理清思路,他听了我的总结
之后点了点头。
我建议他别急着报警,应该先给亚当打个电话。
“你也这么觉得?不应该惊动警方,毕竟艾琳现在还在警局工作。”
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喝了口酒,好心地向他解释道:“不,你要是先去报警,那些条子准把你当成疯子直接关进疯人院
。”
“你觉得我疯了?”
这还用“觉得”,他本来不就是个疯子吗?
我瞥了眼他电脑屏幕上的时钟,问他要我的七十万美金。
他没立即起身去拿钱,反而和我探讨人生。他说我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没法体会他现在的痛苦心情。我真高兴他说到点子
上了,我确实体会不了他现在的心情,杀人或许是件大事,可天呐,我们现在在C城,这儿每天死得人都能堆满他这间屋子。
没人会在乎,没人把人命当回事,没人会把一个“死人”定义为英雄,谁他妈能活下来,活得好好的,那才是真本事。死人,
那就交给上帝去同情吧。
“这鬼地方该一把火烧了。”艾伦·托马斯合上笔记本,抢了我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还不明白,这儿是最坏的地方却也是最好的地方。只有在这里,谁都有可能成为英雄,也都有可能被人一脚踹下,成为别人
王座下的一具白骨。
艾伦·托马斯问我,“是不是在你们这儿长大的人都不谈感情?”
当然不是!!要是感情能值一百万美金,我也愿意去谈。
他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哈哈笑,说我闻上去真香。我给了他左腿一脚,他捂着膝盖说我把他腿踹残了,他走不动路。
“没关系,你把你保险箱的位置和密码告诉我,我自己去取钱,放心我绝不会多拿你一分。”
艾伦·托马斯的左腿很快恢复了活力,他让我坐在原位等他,我配合地答应了。他的保险箱放得有些远,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
轻,接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又开口。
“我这儿还多出来三十万,我想你或许需要。”他说。
他想要用三十万美金收买我干什么?杀人放火,抢劫奸淫?
艾伦·托马斯拖着一只紫色的运动包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没等他再度出声,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先响了。
是亚当打来的电话,对话的内容使得艾伦·托马斯脸上浮现出少见的低落与忧郁。他挂了电话之后,垂着嘴角看我,“我能用
三十万买一个拥抱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值钱的,五十万一个吻,三十万一个拥抱,我祖母又该喜极而泣了。艾伦·托马斯的慷慨让我对自己从前
的所作所为有了深刻的反省,我真对不起唐纳德,我和他上次床我也才只往他内裤里塞了一百块。
第二十一章
我给了艾伦·托马斯一个同情的拥抱。他的下巴抵着我肩膀,头发蹭着我的脖子,和我贴得很紧。他身上的气味有些难闻,我
说他该去洗澡,他说我抱上去和他想的一样。
我仔细想了想他这句话,觉得恶心,我推开他,他垂着脑袋又靠过来。我问他:“你还有钱吗?”
他摸遍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凑了一块七毛五出来。他闻上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我瞥了眼装着一百万美金的紫色运动
包,再看了眼无精打采的艾伦·托马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身体里最后那一点爱心都激发了出来。我没收了他的一块七毛
五,允许他在我肩上再靠一会儿。
我从小就同情流浪狗,这臭毛病以后得改改。
“迪兰,你真好闻。”
他是在间接肯定自己在挑选香皂时的品味吗?
“谢谢,能麻烦你也赶紧去变得好闻些吗?”我受不了他浑身上下那股在垃圾堆里打过滚似的酸臭味,况且他的一块七毛五所
能购买的拥抱时间已经到了。
“好的,我这就去,我建议你在床上躺会儿,你的黑眼圈看上去真吓人。”艾伦·托马斯摸了摸鼻子,站起身对我说。